第三十六節 田改(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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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禦書房內,檀香透過闖窗傳到外麵。

    房內那張莊嚴厚重的梨木桌上,摞著約半米高的奏折,身穿龍繡花紋,黃色深衣的人正垂頭低思,門外響起太監特有的尖銳細叫聲:“東廠都督劉謹求見。”

    位坐桌前的老者神色一振,沉聲宣道:“傳他覲見。”

    “傳劉瑾。”

    隻見劉瑾身著東廠衛服,臉上還帶疲憊神色,褲腿上還有未褪去的塵跡,分明是經過長途跋涉匆匆趕來。

    老者見他進屋,使了個眼色,劉瑾心領神會,探頭朝外望望,見並他人,將那扇隔音效果甚佳的房門緊閉上。

    “拜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皇上一抬手,眉宇間也似有疲倦之意,但仍氣勢磅礴命令道:“起身相告。”

    “多謝皇上。”

    劉瑾跟隨朱顯德皇帝已有數十年,本早升為東廠都督,但明裏依舊是個無所事事的小公公,現在的東廠並不似曆史發展裏已經到達了極盛,恰巧是剛開始建廠,所以他這個都督當得甚是累心。

    朱顯德心中自知劉瑾為事不餘其力,又輕聲道:“劉瑾,朕賜座,你還是坐著回話。”劉瑾深知朱顯德的脾氣,當下誠惶誠恐道:“謝皇上。”話落,隨手找把椅子踮在屁股下邊,說是入座,卻是屁股沾了個邊。

    “我要你辦的事,全都辦妥了?”朱顯德放在手裏的筆,將批閱完的折子放到整齊碼放的一摞裏,聚精會神聽劉瑾報告。

    “回皇上,此次奴才親自去江南,曾派人暗中調查縣主簿的收稅記錄,他們記錄上所收稅糧,皆是按整二成收稅,而並非按大明律令收費,幸得江南是魚米之鄉,所以百姓也都可以接受,越往北,情況越糟糕,因今年北方旱情嚴重而糧稅苛刻,民心已經動搖。”劉瑾盡量小心翼翼地說,抬頭看,朱顯德臉色微微泛白。

    “皇上……”劉瑾有些擔憂他的身體。

    “朕沒事,劉瑾你接著說下去。”朱顯德調整好情緒,早就深知奕王爺把關糧稅的秘密,但因牽扯到自我利益,他並未從糧稅監察裏除掉他的人,可就現在看來,奕王爺變本加厲,隱隱有損國大業的表現。

    “全國各地所交上來的糧稅,都是按原本祖製定的比例來上交,所以其他的糧稅,就都落入縣府手中,隻不過因為這種爭稅法得到地主們的同意,所以一直沒有人去注意,再加上餘下不到一成的糧稅都為縣府維修及調度使用,並且都有記錄,才使其納稅法延續百年之久。”劉瑾話鋒一轉,沉聲說:“近年來江南縣主簿都已是奕王爺門下門生,所收其稅納每年都如期絞以朝庭,可餘下的卻都似收不如敷,但實際上,那支出記錄卻是虛造。”

    朱顯德靠在春秋椅上,語無波瀾道:“這我都知道,所以才會派你去查看一番,依你之言,這江南田改之禁若是開了,對於朕來講,倒不失為一個收攏民心的做法。”如今明庭內困外擾,民心也日漸衰退,作為明朝皇帝,他可是深知祖先是靠什麽打得天下,正所謂得民心者得天下,這奕王爺盡管鐵腕奪權,卻也因此將民心盡失。

    “回皇上,這次江南田改之風有勢在必行的趨勢,田改之人乃是西門豹之子,田產占川涉縣半數之多,其家業甚為龐大,再加上這次田改後,除納稅糧之外,其餘糧食都流入到他手裏,等於是此人控製了川涉縣的糧道,若他想提高糧價,易如反掌。而田改後,縣府無餘銀來支付整縣府整治開銷,對於明庭來講,也是筆……”劉瑾未說完,便被朱顯德揮手打斷其述訴。

    “劉瑾,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你可知其意?”朱顯德此時不無欣喜道:“若是能將天下糧道統一,將其為朝庭直接所有,那奕王爺還會在朝庭缺糧之際趁火打劫?若是按原律執行糧稅交納,長此以往,朝庭的糧稅可以說是有增無減。”

    “有增無減?”劉瑾不解其意,以前是一成多的糧稅上交朝中,難道改革後,地方按律收的糧少了,難道會將自己家裏的糧食交出來?

    朱顯德自知劉瑾一時間理不出個頭緒,便舉了個例子。

    “就拿江南來講,雖說農民一年勞作得四成利,可並不盡然,昔日裏朕曾派人暗訪,這農民所得之糧是由地主分配,所以地主先交稅後,餘下的便是農民與地主所剩糧食。地主按農民家裏人口比重和勞動成果進行分配,其所得隻有不到三成糧,僅夠農民們一家開銷,沒有富餘,碰上災年,甚至會食不裹腹。”劉瑾心驚,這種事情,他派人調查時,還真沒人提及過。

    “那麽,這次田改,將糧食收成所報之數的權力交由農民,真是為百姓謀福利。”劉瑾不由佩服起開田改之風的西門公子。

    “並不盡然。”朱顯德微微笑說“即使遇到生產力低下時段,地主為了保留來年耕種需要的人力,則會給農民用以度日之糧,久而久之,農民生產力卻是越發低下,而糧稅也按比例來講越爭收越少,農民自知地主是最大得利者,所以耕作並不積極,反正他們出生於魚米之鄉,天災不多,每年也可得地主家救濟糧食,相對來講,地主家的糧食按二成分出去後,餘下多少都等於是白得,自然也不用擔心。”劉瑾聽得有些糊塗,田改後不過是將農民應得的糧食按比例分配出去,官府該收的稅銀,哪裏曾增加?

    見劉瑾仍舊不解,朱顯德苦笑問道:“劉瑾,若是現在朕與你同摘朕後花園裏的雪花梨,並告知你,所摘之數五五分成,你是慢吞吞的摘呢,還是為了你那五成之利賣力地想要多摘點,多分點利呢?”

    “那還用說,既然本是別人的東西,此時按五五分成,隻需出力,當然是賣力為自己多摘點,這樣,分配的時候也能……”劉瑾呆了呆,爾後麵露笑意,失態笑道:“奴才明白了,這田改之事對於地主,農民,以及皇上來講,就如同在後花園摘雪梨。”劉瑾的比喻並不全然,卻也道出其中意韻。

    調動生產積極性,若按農民現在的潛力來計算,怕是明年江南稅糧,應該比今年要多上半成之多,這田改,間接的將糧道又交回朱顯德皇權手中。

    “那這西門,依皇上所言,江南官員應當給予支持。”劉瑾故作思忖道:“應該派袁敏保護好西門,不能讓奕王爺再壞了好事。”說罷,將目光投向朱顯德。

    “劉瑾,你說這西門將其餘八成多的糧食,江南半數糧食堆在自己家中,天下三分之一的糧道皆掌握在他手裏,若他成了奕王爺的爪牙,那怎麽辦?”朱顯德方才微笑的臉頓時冷了三分,帶絲殺意。

    劉瑾打了個寒顫,他,也不是未想過這個可能,若真是奕王爺想瞞天過海,借此將天下糧道掌握在自己手裏,也不無可能。

    隻是,未聽聞西門與奕王爺有瓜葛。

    “劉瑾,”朱顯德歎口氣,命令道:“傳話給袁敏,勿殺,應拉,勿放,應觀。”劉瑾見朱顯德擺手,急忙起身,行了禮,答道:“遵旨!”

    “對了!”朱顯德低喚一聲,劉瑾回過身問:“皇上還有何吩咐?”

    朱顯德揉揉額頭,沉聲命令道:“將先皇遺留下的親筆密封的書信拿來,近年倭寇盛行,看來是有必要請他出山了。”

    劉瑾眼前一亮,朗聲問:“是要去找那位將軍?”爾後突然想到當年某件事,眉頭擰到一起,朱顯德見狀,輕聲問:“難不成你想到與此有關的事?”

    “稟皇上,當年您在關外,自然不知這件事,西門將軍辭別,完全是因為稅收製度,而當年最反對西門將軍的地方縣令州官,正是這川涉縣。”

    “是嗎?”朱顯德輕闔上眼,沒有了下文。

    劉瑾朝他行了禮,悄聲退下去,不過眨眼功夫,一個身著太監總管服飾的太監將手肘上放置多時的風披輕輕替朱顯德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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