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見唐宗元正麵若寒霜地端居於帳內右側矮幾上，目光略有所思地凝神盯住對麵正襟危坐神泰自若的年輕男子身上，立即省悟過來。

    “將軍！你醒了？”韓勇驚詫不已，見他盯於帳內，急忙解釋：“軍中晨練時的規矩，熊將軍雖為副將卻無力調集兵力，所以隻得任領軍師掌印調集，那位是今日票決而勝的林軍師，今日晨練時士兵調動便由他全權負責。”

    別人不知道西門逸洛的毛病，他韓勇可是心知肚明，從早就看得出，掛名右路軍統帥的西門將軍，對於軍中規矩，實在所知甚少。

    “噢，是這樣。”聽韓勇好意提醒他，他點點頭，對韓勇笑道：“想必林將軍也吩咐給你一些任命，既是如此，你就先去忙吧。”

    韓勇聞言帶士兵出了大帳，唐宗元此時正緊崩弦猜測林瑞澤的意圖，根本無暇顧及有人步入大帳，幾隊將士驚見西門將軍前來，紛紛行了禮，不待尊喊，他豎起手指，示意他們別出聲。

    林瑞澤正被三排士兵擋住視線，自然也看不到他前來，依然自顧自挑選：“你們其中有誰是江浙故居？”

    話落，最後一排士兵出列。

    林瑞澤對其繼續問道：“你們其間有誰能夠哼唱出江浙一帶朗朗上口的小曲？會唱的出列！”

    士兵麵麵相覷，終於一陣思量後，幾名士兵朝前一步。

    “好，下一隊！”

    靜等林瑞澤湊夠六十人再無士兵前來後，他上前一步，開門見山問道：“會川歌的是不是可以優先作為參考？”

    “嗯，如果是川歌，當然！”林瑞澤頭也不抬回了一句，轉而劍眉一軒，正對上他投去的目光，將頭一扭，抱拳道：“西門將軍！”

    被林瑞澤一聲西門將軍拉回神來的唐宗元看到他出現於軍師帳內，居然也是氣悶地撇過臉去，悶聲道：“西門將軍！”

    他呆愣片刻，回想起唐宗元昨天聽到林瑞澤名字時就曾麵帶不耐之色，此時又見這兩名軍師似有深仇大恨，頗有番老死不相往來的感覺，清咳一聲，不願意惹怒唐宗元，繼而先問向他：“唐將軍剛才似乎有話要說？”

    “噢？”林瑞澤淡然道：“既是如此，那定然是軍機要務，林某理應避退才好。”說著，居然真的躬身朝帳外退去。

    他看到林瑞澤的背影，恍惚瞬間後，急忙喚住他：“林將軍留步！”

    唐宗元欲言又止，聽他喊林瑞澤為林將軍，心緒百轉。

    軍營裏稱呼即視為地位，林瑞澤既是北將將軍，又為徐施帳下軍師，所以稱謂也是兩種，而西門逸洛直呼他為林將軍，無異於說明否定林瑞澤軍師身份。念此，唐宗元揚起唇角，露出抹得意的笑。

    林瑞澤聽他低喚，不急不徐轉過身問道：“將軍有何吩咐？”

    他一路小跑趕到林瑞澤身前，還未來得急想這個問題，吞吞吐吐問道：“你是軍師？”

    林瑞澤翻了個白眼，恭之不卻道：“在下乃是徐施將軍私人軍師，並非右路軍內定軍師，今日一事不過是兄弟們承認而已。”

    唐宗元聽林瑞澤話裏意有所指，冷哼道：“哪裏是承認？唐某著實佩服林將軍，在座十一人裏，居然有人會在推薦裏寫下自己的名字，枉我稟乘文人謙虛大度。”

    他皺了下眉頭，唐宗元與林瑞澤不知哪不對盤，兩個人怎麽看都能成為知音，怎麽會弄成這番局麵？

    “在下不才，毛遂自薦，倒真比不上唐將軍大度能容，隻不過我比較信服自己，所以推薦之時才會成竹在胸。”拐彎抹角是文人專長，他頓時一個頭兩個大，見二人又要上演一場舌辯，急忙製止住。

    “言歸正傳，林將軍，我想你有必要把今日所作所為的目的告知於我。”他將眉一挑，不動聲色將兩人鬥氣壓下。

    林瑞澤眸光漸閃，炔炔而望，字正腔圓應對：“將軍年輕有為，必然聽說過楚漢時劉邦與項羽一戰時所應用過的兵法。”

    他多少有些了解林瑞澤的說法，未等他答對，一旁的唐宗元先開口駁道：“四麵楚歌固然可以消磨清兵鬥誌，但僅憑此就想大敗清兵豈不是癡人說夢，昔年裏楚軍乃是離鄉數年，思鄉情切才會導致漢軍有機可乘，而應用到此時，卻無法達到那時的效果。”

    他聽唐宗元說得有理，便問向林瑞澤：“林將軍可是另有打算？僅憑四麵川歌而言，我軍實在不能勝過清兵。”

    林瑞澤驚疑不已問：“為何不能？昔日城四麵楚歌，僅憑歌聲就將橫掃秦兵的楚霸王逼入死穴，現如今他清真教教主不過泛泛之輩，將軍怎麽說他清兵為何不能因此軍心動亂呢？清兵固守定州，嚴守不出，隻要等他們軍心潰散之際，我們……”

    “啪！”他嚇得一驚，朝後望去，正見唐宗元拍案而起，那隻青花碗滴溜溜轉了個圈後，滾到地上，碗裏的水灑濕一地。

    “放肆！”唐宗元怒目而對，指著林瑞澤鼻子尖罵道：“我忍了一大早上，原以為你另有良策才一直隱而不發，沒想到你竟然是個隻會紙上談兵不懂應變如此年少輕狂的小子，既是這樣，煩請將軍下令撤去林瑞澤軍師一職！”

    他為難地望向林瑞澤，誰知林瑞澤肩膀一抬，略帶無辜對他講道：“我自認比起唐將軍年歲稍小，略些稚氣，卻也懂得不隨意插言，唐將軍沒聽完我的話便要將我的計劃駁過，不知這樣做是否有違你文人規矩。”

    “你……”唐宗元氣結，轉而望向他，問道：“將軍作何打算？”

    他擰緊眉頭，悲歎一聲：“唐將軍，你且聽他說完再做打算不遲，況且，林將軍也說過，他原先隻是徐施徐大人的私人軍師，並非我右路軍軍師。”

    聽他話裏透露出些對林瑞澤些許信任，唐宗元橫眉冷對道：“既然如此，那恕唐某愚鈍，還望林將軍有個交待！”

    他正站在離林瑞澤側麵，一絲輕笑劃過林瑞澤嘴角被他看得真切，心裏甚為篤定，這林瑞澤一定有過人之處。

    果不其然，卻見林瑞澤不慌不忙說道：“四麵川歌，若僅憑此就讓清兵認為我們實力僅僅如此，那他們不但不會鬥誌大失，反而會因此滋生一種反抗心理，就像唐軍師所說，四麵楚歌誰也聽說過，再也起不了什麽作用。那就請唐軍師站在清真教教主地位上想一想他們此時的處境。”

    唐宗元瞳孔一縮。

    聽到林瑞澤的話，西門逸洛不經意間想到那日冒然進攻時清兵不慌不亂擺陣造勢的陣仗，其中定然有指揮若定的大將之才在調派，這樣想來，兩軍僵持已久，必然會有一方露出馬腳。

    清兵給明軍的印象是死守定州，但定州城裏糧草殆盡後，他們又要拿什麽去守，但凡有頭腦的將領就能明白死守不是法子，那他們製造假象，就是為了得到個好的時機奮力衝出重圍。

    他腦中靈光一現，突然明白為何林瑞澤會有此做法。

    見他會心一笑，林瑞澤麵帶讚賞對他說道：“將軍可是猜到我的計謀？”

    他點點頭，卻是不解問道：“依林將軍猜測有幾成把握那清兵會從正牆處突圍？”連他也想象不到清兵會選擇哪一個突圍，林瑞澤憑何一幅勝券在握的模樣呢？

    林瑞澤突地抿唇而笑，眼中閃過道銳利光芒，滿含不屑道：“哪裏需要猜測，僅憑清真教教主老謀深算與明軍多年打交道而言，他就必然不會選擇鮑雷所帶領的左路軍以及高剛所領的中軍作為突圍對象，再者他疑心很重，近日來將軍無巧不巧地吸引他注意力，會讓他逆位思考，誤以為是明軍故意將他們目光放在正牆上，好讓兩翼受敵，這便是做為守城一方的弱勢，清兵自始留守定州便是項錯誤的決定，在戰場上失去主動權，無異於是將生死交由對敵方手裏。”

    聽林瑞澤頭頭是道分析得紋細不落，開始仔細打量起這個年紀與韓勇相差無已，但眉宇間老氣橫秋的思慮無疑證明此人實乃軍事天才。他對軍事的見解以及人情世故的看法得源於前身那三十年間的打拚經驗之談，而林瑞澤的談吐並非同他一樣，這樣的人能夠讓他遇見，不知是不是祖上冒煙。

    唐宗元聽他解釋完後，神思頓時清明，不甘地轉過身去，不願去看麵無笑意，輕勾嘴角的林瑞澤。

    “我昨夜聽張強張將軍聽及將軍佯攻定州城，就知將軍是去試探清兵實力如何，結果定然不出所料，那清真教能夠存世良久，且經曆過許多次圍剿還有今日，定然有個精明的首領。定州城頭有三門大炮嚴守陣勢，強攻雖然也有取勝之機，但是像這種法子打進去必然會遺漏餘黨，而且傷敵八百自損一千，所以我猜將軍定然不會選這種方式衝撞進城。而將軍四衛裏京機處那幾門紅衣大炮製造精巧，射程比起清兵守城大炮還要精準，也曾試想比速度突然進攻毀掉清兵的大炮，但在大炮射程內不僅有同樣可以毀已的霹靂大炮守望，還有城頭數百火箭手嚴陣以待，將軍縱使求勝心切也不會試此下策。思來想去，除去讓清兵自己衝出城來之外，別無他法。”

    聽林瑞澤侃侃而談，他扼腕抵掌道：“高明！知我者莫過林瑞澤，你能把我的心思猜透，將敵我雙方局勢分析得如此透徹，定然是將清兵的情勢細化規判，如此，還望林將軍繼續告知我如何才能破解難題？隻利用對方輕敵之術必然隻是一部分，這隻是輔助，定是有其他高明之術可以一定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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