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0 【村幹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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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柳鎮下轄三十個村,二百七十個村民小組,城鎮人口接近五萬,農村人口四萬八千人,基本上是1:1,幅員遼闊,地形複雜,從高山到平原,所以村與村之間展極不平衡,高山九個自然村生產生活狀況都十分落後,村幹部思想狀態不穩定,這些年村裏的青壯年都到沿海打工,一年少說也能掙兩三萬,留在村裏隻有可憐的一個月三百七十元工資,選一個村支部書記都很困難,哪裏像山下的村子,選書記村主任像打仗,爭得頭破血流。

    針對這種情況,我準備上山了解情況,看看能不能想點辦法,把經濟搞起來,村裏富裕了,自然就能留住人。

    原農貿辦主任任了副鎮長,職位還空缺著,我隻好將衡大海叫上,另外帶上江家濤,他雖然不是學農學專業,但出生在農村,對山上的一切應該不會陌生。

    汽車在山間晃晃悠悠的爬行,越到上麵越感覺涼颼颼的。

    “***,這山上山下溫差這樣大。”我感覺到了寒冷。

    衡大海笑道:“山上雖然冷,但空氣清新,輕易是不會感冒的,而且,這冷也是相對的,過一會適應了就不覺得冷了。”

    窗外白雲悠悠,似乎已經在腳下,下麵就是懸崖,這上山的路狹窄而彎曲,坡度特大,偶爾從對麵下來一輛拉柴的大車,司機老符要倒騰好大一陣子才能錯開。

    汽車好不容易爬上山頂,眼前豁然開朗,蒼翠的山林,起伏的丘巒,炊煙繚繞,小鳥歡唱,好一派田園春光。

    沿途經過農家,房前屋後放著許多耳棒,上麵長滿了密密麻麻的黑木耳。

    “不錯啊,山上還有這玩意。”

    “這是山上村民唯一的經濟來源了。”

    江家濤聽我們二人對答,插言道:“這裏的食用菌生產太落後了,我們老家也在展香菇木耳,都是搞袋料的,既節約資源有高產,經濟效益不錯。”

    我很感興趣,問道:“小江家裏也搞嗎?”

    “我們家一年搞上萬袋,我上大學就全靠它了。”

    “哦……這倒是一個展的路子。”我思考著。

    衡大海提醒道:“這山上原來也計劃過展這項目,可山上農民太窮,家裏平均五百元錢也拿不出來,搞袋料需要設備,還需建菇棚,這都需要錢。”

    “老衡,我們能不能換一個思路,先把項目選準了,錢後頭想辦法。”

    “王書記原來也動個這心思,還組織人出去考察,回來一算,九個村光設備就要一百七十多萬,最後無疾而終。”

    衡大海明顯是信心不足,“還有,這山上的老百姓依賴心裏特別強,什麽都希望政府出麵解決好,農閑時搞賭博,冬天就偎火堆,有兩個錢都喝酒了,一聽說搞項目拿錢,比要他們的命還心疼。”

    “搞賭博?窮還賭?”我有些不解。

    “越窮越要賭,山上就是這樣。”

    我透過車窗,見兩邊地裏的麥苗隻有七八寸高,山下麥穗已經金黃,再過十來天就該收割了,這裏的小麥才剛剛抽穗揚花,看這長勢,一畝能有二百來斤收成就不錯了。

    車在一個院壩裏停了下來,第一站禦園村。

    這九個村都有一個高貴好聽的名字,“禦園村、承恩村、雨露村、皇妃村、顯慶村、懿德村……”據說乾隆時這裏出了一名皇妃,山民世代以此為榮,這裏的女子特別漂亮、水靈,這些年都跑沿海去了,村裏光棍太多,喝酒賭博就成了長期難以治理的陋習。

    我事先已經把九個村的基本情況都熟悉了,九個村的支書、村主任名字爛熟於心,現在隻是對不上號。

    車一停下,衡大海就去敲門,我看門上歪歪斜斜的掛著“中國共產黨先鋒縣楊柳鎮禦園村黨支部”的白底紅字吊牌,心知這就是村委會了。

    衡大海敲了許久才聽得裏麵有人罵罵咧咧出來開門,一中年漢子真想開口罵人,抬頭突然現是衡大海嬉笑道:“衡鎮長?是你啊。”

    “搞什麽?大白天的把門關起來,快叫人出來,6書記檢查工作。”

    他身材高大,眼睛越過衡大海的頭頂,向我和江家濤看了一眼,急急忙忙進去,吼道:“快滾!有人來了。”

    不一會,兩個衣履破爛的人猥瑣的溜了出來。

    衡大海眉頭微微一皺:“給我介紹道,剛才是村書記魯有覺。”

    這時候,魯有覺和另外一名漢子也出來了,邀請我進屋。

    屋子很暗,開著一盞昏黃的電燈泡,地下烤著一盆棡碳火,一股怪味彌漫著。

    估計我的麵色不好看,魯有覺小心翼翼的介紹另一位:“6書記,這是徐主任。”

    我“嗯”了一聲,在一張破椅子上坐下來,他急忙提起火架上燒滾的開水給我杯子倒水。

    從淩亂的現場看,很顯然他們在搞賭博,藏在辦公桌下櫃子裏的麻將有兩顆還露在外麵。

    衡大海說明了來意,魯有覺看了我一眼,小心說道:“6書記,那我把情況匯報匯報?”

    “揀主要的說。”

    魯有覺對村子裏的情況還是很熟悉,匯報也很流暢,沒有如何準備能說得頭頭是道,說明他琢磨過村子裏的工作的,我原本想撤他的職,殺一儆百,以正風氣,現在突然轉變了念頭,這山上山高皇帝遠,很少鎮裏、縣裏的幹部光顧,無事便要生非,打麻將搞賭博也是出於無聊。

    “下一步你們村支兩委展經濟有什麽打算?”

    “打算?”他雙眼一片茫然,敷衍道,“組織群眾搞好小春田間管理和大春備耕工作,在田間地角種點蔬菜,多砍耳棒,搞收入……6書記,我們山上窮,搞什麽都不來錢,一年到頭忙忙碌碌還不如到城裏搞一個月。”

    我心裏的火氣“騰”的冒了起來:“山上窮?!支書、主任帶頭賭博就把群眾搞富裕了?咹!你們認真謀劃村子的展沒有?真心為老百姓想過沒有?!”

    衡大海見我突然冒火,很不適應,連忙勸道:“6書記你消消氣,魯我們上山,山上的九個村,禦園村的工作還是排一二名的,平時都不錯。”他邊說邊給魯有覺使眼色,魯有覺也連忙檢討。

    我見差不多了實時把語氣降下來,語重心長的說道:“同誌,我們是共產黨員,是一級黨的領導,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要有個是非標準,不能用一般群眾的標準和水平要求自己,也不能麵對困難就畏縮不前,知難而退,辦法總比困難多!你們沒想過,怎麽知道就沒有辦法?怎麽就一心認定山上該窮,該落後?!”我見魯有覺麵有愧色,雙手不停搓*揉,嘴裏連稱“是”,顯見得態度十分誠懇,繼續說道,“村支部就是黨在群眾中最基層的單位,是黨的細胞,我們當書記、當主任的不想方設法帶頭展帶頭致富,難得等群眾來倒*我們嗎?第一次見麵,我不想脾氣,可是你們這種行為不得不讓人看著很生氣,帶頭搞賭博總是不對的吧?”

    二人連忙檢討,“鑒於你們認識還比較快,今天我就不追究了,但是,我給你們兩天時間,找到村裏經濟展的路子,解決兩個問題:一是如何帶領群眾致富;二是如何搞好集體經濟。”我四周看看,說道,“空殼村,集體沒一分錢收入怎麽辦事?幹部自己都養不活,工作怎麽有信心?你們下來就想,不但你們二人想,還要動黨員群眾想,三天後皇妃村見。”

    我說完,不等二人說話,起身就出了屋子,急得魯有覺搓手,連忙求衡大海,留我們吃飯。

    第一站不順,我哪裏還想吃?直接坐上車,對老符說一聲:“走!”

    車子動時,衡大海才急急忙忙坐上車來。

    下一站:玉露村。

    一路上,車裏氣氛比較壓抑,我主動說道:“小江,你們老家搞袋料菌技術從哪裏學來的?”

    “我還不是很清楚,這些年上學,畢業後很少回家,6書記,我可以回去聯係。”

    “嗯。”我點頭,接著問道,“生產周期長嗎?”

    “好像不長,一般也就四五個月。”

    “吹糠見米啊。”

    衡大海憋不住了,說道:“6書記,如果下決心搞,我建議把山上幾個村的書記帶去看看,實地考察才能增強他們的信心,搞項目信心是很重要的。”

    我讚同道:“你說得對,山上通電視吧,最好請縣電視台同行,錄成像,回來放給群眾看。”

    “這樣就更好了。”

    我們一天跑三個村,每個村的情況都差不多,幹部普遍信心不足,辦法不多,群眾對村支兩委的工作失去了信心,一說到村幹部,印象都特別差,吃喝嫖賭,幾乎是五毒俱全了。

    我感覺問題比較嚴重,和衡大海研究原因,衡大海說道:“其實這些村書記主任並不像群眾反映的那麽差,有兩個原因造成的。”

    我鼓勵他繼續說下去,“第一個原因,村裏確實太窮,正像6書記你總結的,個個都是空殼村,沒一分錢的集體經濟收入,村幹部幹事情緒不高,他們一個月才三百多不到四百元工資,抵不過城裏搞五天,有厭倦情緒,長期下來就形成了賭博喝酒的惡習;第二個原因是,現在山上的青壯年勞力都出去打工掙錢了,屋裏留下的都是些老人孩子,”說到這裏,他停頓了一下,臉上露出曖昧的神色,“還有就是小媳婦居多。你想想,這些女人都是嚐過味道的,哪裏耐得住寂寞?一來二去的就和這些幹部搞在一起,時間長了就露出馬腳,風言風語的傳出來,家裏的老人自然就不高興,把兒媳婦沒辦法,就怨到村幹部頭上,所以,作風問題也是影響山上幹群關係的一個主要原因。”

    “我靠,還有這麽回事?”我忍不住突然罵了出來。

    車裏的其餘三人都忍不住笑了,6書記罵人,估計他們第一次聽到吧。

    最後一站來到皇妃村已經是下午三四點的樣子了,書記沒搞賭博,卻找了許久才找到。

    我懶得坐等,對江家濤說道:“讓衡鎮長等,我們到山那邊去看看。”

    山裏的景色著實不錯,如果是秋天,相信這裏會更美麗,處處都是賞心悅目,自然天成。

    我們翻過一個小山坳,上了一處高地,四麵一看,山風陣陣,層林滴翠,令人心曠神怡,比我老家那些光禿禿的山秀美多了。

    “那邊還有一戶人家。”

    江家濤指著另一麵的山窩裏,我估計一下距離,不過一裏多的樣子,於是說道:“我們去看看。”

    走近人家才現,這是一家四壁漏風的破茅屋,四周的土牆不知是哪朝哪代的古物了,歪歪斜斜,殘垣破壁,我們幾乎懷疑這是一處廢棄了的農房。

    我真想說回,耳聽得屋子裏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有人。”江家濤驚訝道。

    我推開一扇破門,光線照進去,現屋子空空蕩蕩的,屋角一堆柴草在響動。

    “有人嗎?”

    江家濤突然指著草堆說道:“6書記,那裏,你看有兩隻眼睛。”

    我仔細一看,果然現兩隻骨碌碌轉動、露出十分膽怯和恐懼眼神的眼睛。屋子裏的擺設一目了然,沒有鍋灶也沒有床。

    “難道他(她)就住這裏?”

    山村的夜晚像山下過冬天一樣,山風刮得像刀子,冷得人冰寒徹骨。

    “喂,老鄉,你出來吧,這是鎮裏的6書記。”江家濤用盡可能溫暖、親切的語氣叫道。

    那兩隻眼睛仍然很恐懼,屋子裏有一股濃重的臭氣。

    無論我們怎麽說,怎麽做工作,這人就藏在草堆裏不出來,看眼神好像是未成年的少年或者少女。

    “啊…..”

    我們正僵持著,背後突然出一聲短促的驚呼,我一回頭,看見一位穿著露體麵容蓬垢,赤著腳丫的女孩,張大了嘴,驚駭的看著我們。

    江家濤準備解釋,我揚斷了他,輕聲問道:“這是你的家嗎?”

    女孩不答,眼裏滿是懼怕,看樣子她隻有十三四歲,身體十分單薄,身上唯一一件單衣連羞也遮不住,未育完全的*一半露在了外麵。

    “我們是鎮裏來的幹部,小妹妹別怕,告訴我你們的爸爸媽媽呢?”

    “死了。”女孩終於說話了。

    我回手指著草堆裏的人問:“他(是)你什麽人?”

    “妹妹。”

    “妹妹?為什麽躲起來?”

    “沒穿衣服。”

    “啊?!”江家濤忍不住出輕聲的驚呼。

    我心在下沉,很顯然這是一對孤兒,生活如此窘迫、淒涼,居然沒有如何人照顧,如果來一個嚴冬,哪天雙雙凍死在這裏又有誰知道?

    我想進一步了解情況,衡大海和村支書記胡元滾到了。

    “6書記。”、我看到胡元滾急急匆匆的樣子,點點頭,問道:“這家人是怎麽回事?”

    他指著門邊的小女子說:“她叫賈春花,父親賈聯興,是個酒鬼,每次喝醉酒就打老婆,七年前老婆忍不住跑了,賈聯興更是天天喝酒,一天夜裏回家,失足滾下山摔死了,隻剩這一對孤兒,妹妹還是個傻子。”

    “你們每人管嗎?”

    他見我語氣有些嚴肅,諂媚一笑:“村裏也窮,怎麽管嘛?春女子在村裏時常有人給一點吃的,就這樣。”

    我強壓心中的怒火,想起身上還有一點錢,一把掏出來,估計有兩千多,遞給賈春花,說道:“小妹妹,你拿著,給你和妹妹買件衣服,買點吃的。”

    那女子呆呆的站著不伸手,我繼續鼓勵道:“來,拿著。”說罷將錢塞進她手裏。

    胡元滾吼道:“春女子,這是鎮裏的6書記,叫你拿著就接到起。”

    這時候,衡大海和江家濤也紛紛掏出包裏的錢,我看著賈春花癡呆的麵容,心裏頓時有一股酸楚的液體湧上來,頭也不回的走了。

    這時候我想起的是母親在醫院時的情景,沒想到這世界上還有比我6川曾經的經曆更悲慘!深夜裏,每當我想起母親的去世,心裏一分是悲痛,九分是悲哀,人情淡漠,隻剩下冰涼涼的一張張印著圖案的紙。

    三人跟了上來,我默默的回到村委辦公室,暖融融的炭火烤不暖我心中的寒意。

    聽了村委的匯報等於沒有聽,和前麵的村都是千篇一律,連存在的問題都是一樣的,辦法一個字:無!

    夜裏睡覺前,衡大海對我說道:“這個胡元滾真***混球,和村裏許多家小媳婦都不幹不淨,搞得村民怨氣很大。”

    “情況屬實嗎?”我看著他問道。

    衡大海肯定的點點頭,說道:“我們可以找這家主人了解了解。”

    我們借宿的這家主人年齡在六十以上了,兒子在吳德市包工,經濟條件不錯,人也頗有正義感,聽了我們的來意,氣憤道:“胡元滾哪裏像共產黨的幹部哦,簡直是流氓土匪,村裏有許多年輕人出去打工了,媳婦留在屋裏,他半夜就去敲人家的門,膽小的他威脅,性子烈的他就哄騙,壞了不少的良家婦女。”

    “你們村民就不告他嗎?”

    “向誰告?告了政府也不理。”

    我問衡大海,“有這回事嗎?”

    他點點頭,回屋子裏才給我說:“前年就有人到鎮上反應,王書記一聽,說‘球上的事去找李鎮長解決’,找到李鎮長,李鎮長說,‘現在誰還管這些事啊,紀委都管不著,男人搞女人,自願嘛,為什麽本人沒來?’所以這件事就沒人管,胡元滾越大膽,白天也敢上門騷擾。”

    “這樣的幹部怎能再留下來用?”

    “山上沒人願意當幹部,有本事的人都出去打工去了,估計王書記李鎮長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才讓了一步。”

    我感覺到問題的嚴重性:“不行,這樣下去山上的老百姓下一步就得鬧事,平安村的教訓深刻,我們不得不提高警惕啊。”

    衡大海也點頭讚同。

    我繼續問道:“難道山上就真的沒有人願意當幹部了嗎?”

    “不是不願意,主要是待遇太低了,村裏的經濟實力太弱,搞事情太難,鎮上的各種工作都往村裏壓,事情多報酬少,這就是一對矛盾啊。”

    “嗯,必須想一個辦法,治標又治本。”我思考著,對衡大海說道,“但是,像胡元滾這樣的幹部,必須堅決拿下!明天就宣布免去他支書、村委委員職務,由村主任暫時代理書記。主任劉玉昆是黨員嗎?”

    衡大海遲疑道:“劉玉昆是黨員,但是……6書記,是不是和李鎮長通個氣?”

    我日,老子是書記,免一個手下需要和誰通氣?一揮手,“就這樣定了。”接著說道,“村幹部待遇的確偏低,我考慮把每個月工資平均翻一倍,書記和主任拿到九百元一個月,副職和會計、婦女主任等五百至七百,鼓勵一肩多職,多拿工資。”

    衡大海驚駭的看著我,不敢相信我說的話,吞吞吐吐道:“這樣行嗎?錢從哪裏出?”

    我笑道:“這是我一個不成熟的方案,還要討論,反複論證,政策隻實用於山上的九個村的幹部,山下仍然按現行政策執行,這樣財政壓力也不會太大。”

    “好是好,隻怕不好通過。”衡大海心存疑慮。

    第二天各村支部書記主任集中在皇妃村開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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