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掃地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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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陸離乘飛機從法國巴黎回到中華大地的時候,心情一派輕鬆。

    他那被許流年幾乎全毀了的心情又慢慢在寒冬中複蘇了。

    確實,不得不承認,陸離雖然自詡向來有天王級別的風度和承受能力,但這也隻意味著,陸離不會為腳底板主動黏上了一坨狗屎而憤怒得歇斯底裏,然而,沒人會為被狗屎黏上而淡定如常。

    陸離覺得自己都不算刻薄,本來他從來也不是個厚道人,在他眼裏,許流年就是一坨徹頭徹尾的狗屎,還是那種不肯在大自然中規規矩矩分解還硬要四處黏人的狗屎,真是身為狗屎,心比天高。

    而現在,陸離給自己打造了幾個台階,總算是把這坨狗屎給刮下去了。

    啊,渾身輕鬆,惡臭離身,連靈魂都似乎得到了升華,總算是幹幹淨淨回到了祖國的懷抱。

    如果說整件事就像是個劇情嚴謹的劇本,有衝突,有低穀,最後迎來大□□,那麽按照布萊克·斯奈德節拍表,暫先將時間回溯到第三幕銜接點——

    備注:無辜的主角陸離真摯感謝穆清、蘇宸、蘇青瓷等好心人的善意幫助,啊,世上還是好人多啊。

    *******

    “穆老師您好,我是許流年,一個作家,我仰慕您很多年了,您一直都是我的偶像。”、

    一身文藝青年派頭的許流年站到穆清麵前,在文質彬彬地自我介紹後,再度很真摯地——至少看上去很真摯——地向穆清表達自己的仰慕之情:“很榮幸能見到您,我真是喜不自勝。”

    站在一旁熱烈圍觀的陸離發現了部分讓他有些許驚訝的細節,那就是,即使(“即使”二字應念重音)是許流年,當他麵對穆清的時候,竟然也會有些許緊張,麵部僵硬,聲線緊繃,手指收攏。

    到底還是咖位的問題,陸離回憶了一下,想起許流年在麵對自己的時候那叫一個居高臨下地“長輩”風範。

    不過此刻也的虧有穆清,陸離總算是暫時擺脫了許流年的糾纏。看看,自打許流年走過來,簡直是連正眼都沒有瞧過陸離一眼,連多給一個眼神都欠奉,仿佛根本就不認識陸離一樣。

    至於穆天王,被許流年搭話的時候正被一群來自中外的明星、主編和時尚買手圍著,穆清完美展現了中國年青一代頭號國際藝人的過硬業務素質,用英式英語、美式英語、中文對答如流,還能不時輔以幾句發音標準的法語,完全hold住整個談話團體,讓每個過來交流的賓客都感覺被穆清春風般照拂到。

    於是等許流年走位風騷地擠進人群,終於對穆清說上話時,穆清也繼續發揮了social達人的過硬業務素質——他似乎沒聽到許流年的聲音。

    本來嘛,圍著穆清的人又多,秀場正式開始前的social時間也是人聲嘈雜,人多嘴雜的,此人一句彼人一句,沒聽清其中一人講話也正常。

    看上去許流年似乎也理解穆天王一時的疏忽,他耐心地聽著周圍人用各種語言組成的講話,終於捕捉到第二個間隙,再次向穆天王發起了談話。

    ——哎呀,許流年似乎運氣不太好,穆清再次沒聽到他的說話。

    能被請進hina秀場的都是有一定社會地位的菁英人士,這部分人察言觀色的本領定不是差的,尤其是時尚圈和娛樂圈這兩個圈子,撕逼鬥法簡直是圈內人除了才華以外賴以生存的基石之一,這些人眼珠一轉,鼻子一嗅,就能在同樣的空間裏感受到遠比常人多的信息。

    再說,在圈內以雙商高又平易近人而口碑甚好的穆天王,此刻的表現都算得上明顯了。

    按照穆天王六識敏銳麵麵俱到的表現,對這個戴著圓框眼睛自稱作家的清秀青年的講話連著兩次“偶然”的疏忽,已然有了“必然”的意味。

    外國友人可能還沒有體察,來自中國的幾位明星和資深主編漸漸都露出了耐人尋味的表情,開始以微妙的眼神打量著許流年。

    許流年,這些混跡甚至縱橫圈內的老炮兒們肯定是知道這兩天這個叫許流年的作家引起的風波的,明明是個作家,走的卻是“豔壓”博上位的路子,而在他“豔壓”的名單裏,被踩得最慘的正是短短一年時間就聲名鵲起的新晉當紅藝人陸離。

    圈內人知道的□□消息也多,他們可是聽說了穆天王和這個後輩私交甚篤,對他很是提攜,之前自降神格客串《少年修仙傳》也是因為陸離的原因,聽說這次第一次擔當出品人的電影裏陸離也會擔任一個重要角色,這可不是麵對媒體的時候嘴上幫忙宣傳兩句,這都是實實在在的提攜。

    哪怕就不是圈內人,穆清的米分絲和廣大吃瓜群眾也是知道穆清和陸離的關係的,看看陸離出道到現在一共就拍了兩部戲,兩部戲都和穆清有合作,綜藝也總是和穆清搭檔,兩人的微博互動也是總讓cp米分狂喊“怒發狗糧”“實力寵”。

    明星和主編們再看一眼旁邊容貌精致氣質出挑的唐裝少年,名叫陸離的少年臉上是純粹的笑意,仿佛對場內微妙的氣氛一無所查。

    老炮兒們不禁在內心嘖嘖稱歎,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啊,年紀這麽小就這麽鬼靈精的,可不是前途無量麽。

    看看陸離都把住了些什麽人,對外,他深得穆天王提攜,看著和蘇宸關係也不錯,聽說和myth四個孩子微博互動也不少,時尚大刊《》的主編吳莉隻帶了他一個人來巴黎,蘇青瓷直接發邀請函請他到自己的品牌秀場,出道一年種種資源拿到手軟。對內,人家經紀人是在圈內玩了幾十年營銷的安始,可不,許流年剛攻其不備地發了兩天通稿一通亂踩,現在消息靈通的幾個剛從國內得到了消息,陸離反黑的證據已經迅速傳滿了全網,安始反擊起來的雷霆之勢可見一斑,許流年編料汙蔑的心機boy的恥辱標簽已然加身,已經是反惹一身騷了,陸離反倒成了無辜的受害者,得到了廣大網友的同情。

    偏偏最讓人驚奇的就是,陸離還是個有實力的。

    近幾年圈內怪像亂生,米分絲經濟甚囂塵上,大量拿著絕好資源卻沒有實力的愛豆占據大小熒屏和熱門頭條,高收視率和高票房依舊遮掩不住口碑和評分上的慘不忍睹。陸離這個演技吊打廣大小鮮肉的異數橫空出世,難說沒有在娛樂圈造成一定的震動。

    在有能力把自己融入圈內最高端的社交圈後,還能不浮不躁沉下心盡情發揮自己的天賦和才華,仔細一想,陸離這個未成年的孩子本人遠比他的人脈更令人側目。

    也隻有許流年這樣剛入圈的新人,才會在摸不清水下石頭的情況下,覺得陸離是個年紀小又是剛躥紅人氣不穩的,又沒有大公司當靠山,才敢一腳才上來妄圖那人家當墊腳石,完全不知道他這一腳是踩在地雷上了。

    這不,現在人家陸離一句話沒講,自然就有人出來撐腰,還是穆天王親手拉開了好戲的序幕。

    有幸觀賞好戲的老炮兒們自然是要欣然配合的,眾人就和穆清一樣沒聽到許流年的講話似的,就像許流年這個人完全不存在,大家繼續言笑晏晏地談話聊天。

    許流年的表情有點端不住了。

    他默默給自己打氣說道,穆清畢竟是天王嘛,有點架子也是正常的,想巴結穆天王的人不知凡幾,人家一時顧不上自己也是可以理解的。

    於是許流年壓抑住了心底的焦躁,再接再厲,拿出了屢敗屢戰的決心,抓住機會第三次向穆天王搭話。

    哎喲,皇天不負有心人呐,可不,穆天王終於在人群裏注意到了許流年,天王微微一揚嘴角,笑意流轉仿佛春風沐人,一張英俊逼人的臉仿佛鍍著層讓人目眩神迷的光,迷得許流年小臉微紅,心跳控製不住地加速。

    許流年自己就是個彎的,當初給百川影業老總的私生子當情人的時候,以為鄒一納這樣豪擲萬金的豪門公子就已金光閃閃,可等他通過鄒一納接觸了高高在上的上流社會和浮華的娛樂圈,才發現有貌有錢還有名的男明星們更是如同鑽石般發光迷人,許流年目不暇接,一顆心也開始漸漸飄了起來。

    直到現在,他這樣近距離地見到了穆天王,穆天王還對他笑了。

    還是有些許文人氣質的許流年情不自禁地想到一些類比,穆清的光彩,不是什麽閃耀的黃金,也不是什麽璀璨的鑽石,而是那天穹中央的太陽,真的就像無數新聞裏描述穆清最常用的詞匯,原來從字麵上理解也說得通——如日中天,就是中天的太陽。

    許流年被照得心頭發熱,短短一瞬間他心緒萬千,聯想到了無限的可能,他和穆清無限的可能。

    也確實隻有短短一瞬間,這廂裏花美男作家已經陷入爛漫而美好的幻想,那廂裏穆清端著他迷人的微笑徐徐開口,聲音也是柔和的,話語的內容卻似乎並不那麽柔和了:

    “聽你說了幾次喜歡我很多年,怎麽,我很老嗎?”

    氣氛一時陷入凝滯。

    外國友人們雖然聽不懂中文,但到底也不是什麽長毛蠻夷,他們也很快嗅到了微妙的氣息,漸次頓住話頭,看看依舊微笑的穆清,再看看完全僵硬住的許流年。

    國內的老炮兒們懵逼倒不是因為穆清的反轉出乎了他們的意料,而是,深諳語言藝術的他們習慣了即使是撕逼,人前也是話裏藏針地打機鋒,他們習慣了在花團錦簇裏夾雜進攻擊,但力求端住體麵人的“體麵”。

    穆清這句,簡直就是最原始的攻擊了,一句“我很老嗎”簡直是他們這些體麵人不常見的刀刃畢現,幾乎就是不動腦子般地捅出一刀,也正因為這近乎□□裸的原始,體現出穆天王根本都不願意玩花樣,直接就是展現出對許流年的不待見。

    真是,一句話盡顯不屑,都不想花一點心思連敷衍著來幾個回合後在給予攻擊。

    要說安始在網絡上使出大手筆怒打了許流年一耙,直接把許流年扒皮後,大家還覺得許流年這回算是栽了。

    那現在,在場人的心思其實是一致的。

    這個許流年不是栽了,而是完了。

    所有美好的幻想被穆清的一句話頃刻間全部擊碎,許流年終於明白過來穆清的笑容隻是程式化的假象,之前的幾次忽略也不是無心。穆清不喜歡他,甚至可以說很不喜歡他。

    但是,還是有一些可能的,穆天王其實是在跟他開玩笑,畢竟穆天王之前都沒見過他,不可能無緣無故地討厭他……

    雖說抱著僥幸,許流年整張臉還是不自知地都慘白了,當然在本來就白了幾個色號的米分底下倒也不甚明顯,許流年張開嘴剛想解釋一下,表明自己沒有一點不敬的意思,可當他剛張開嘴,一個略顯放誕不羈的聲音直接橫□□來——

    “喲,這不是那個花美男作家許什麽的嗎,”蘇宸人未到聲先到,語氣堪稱輕佻,“竟然大駕光臨來我哥的秀場啦。”

    蘇宸一把勾住穆清的肩膀,一邊不甚尊重地上下打量了許流年一遍。

    蘇宸回頭喊了聲“哥”,把蘇青瓷叫過來後笑嘻嘻地問道:“我說哥,你這可以啊,開個秀都能請到大名鼎鼎的作家。”

    蘇青瓷淡淡看了眼一臉驚慌顯得可憐兮兮的許流年,他根本不認識這個作家,也不看到方才的一幕,更不知道他和陸離近日的恩怨,可他聽懂了親弟弟的話裏行間的暗示。

    蘇青瓷側頭對跟在身邊的助理說道:“你去對下名單,嘉賓名單裏有這個人嗎。”

    助理點頭立刻離開辦事去了。

    蘇青瓷的話不止助理聽到了,身邊聽得懂中文的人也聽到了。

    眾人這下更興奮了,喲喲喲,此間秀場的老大、不食人間煙火的蘇青瓷都下場開撕了,好戲連連啊!

    這些人其實想多了,蘇青瓷根本沒打算攻訐誰,但他是個看重規矩的人,秀場的嘉賓名單他是審理過的,如果他手下的工作人員背著他加塞進了人進秀場,不知道倒還罷了,真被他查出來他是斷不會姑息的。

    他蘇青瓷的秀,不是什麽人想看都能進來的。

    要說許流年之前還為了莫名得罪了穆天王而驚慌,這會秀場主人發聲要來查他,許流年就不是驚慌而是恐慌了。

    別人或許不知道,他自己可是最清楚自己怎麽進秀場的了。

    拿不到邀請函,就想辦法賄賂品牌公關蹭進秀場,這幾乎是廣大十八線明星征戰海外時裝周的壓箱底秘笈。

    洋牌子的話,會因為中國每年驟增的銷售量每年都邀請不少中國明星和媒體來看秀,混進幾個名單外人物,人家恨不得所有華語明星都不認識,在人家眼裏不論你是一線還是十八線都是陌生麵孔,也不好查,這空子還算好鑽。

    hina的秀場就不一樣了,品牌所有人就是中國人蘇青瓷,再不關注國內娛樂圈到底還是了解的,而hina作為國人自豪的走向國際的品牌,曆來也受廣大國內媒體和時尚雜誌關注,秀場華人比例不低,大家都是一個圈子裏混的,熟麵孔裏混進生麵孔還是很引人注意的,蘇宸那一嗓子直接讓秀場主人蘇青瓷注意到了他,真狠下心想要查他的嘉賓資格的話,許流年還真一點辦法都沒有。

    許流年這下是真的詞窮了,他的第一反應竟然是想拿鄒一納的名頭出來壓人。

    畢竟習慣借勢的人,真的會逐漸喪失靠自己解決問題的意識和能力。

    可許流年到底不傻,他知道,一個百川影業老總兒子的麵子還罩不到蘇青瓷頭上,蘇青瓷作為一個在時尚圈混得風生水起的,根本不用賣八竿子打不著邊的影業的麵子。

    可許流年本來就是靠鄒一納的人脈七彎八拐把自己送進了時裝周,中間所有的路數都是依托在鄒一納身上,除了鄒一納,許流年還真抬不出第二個名字。

    走旁門左道都是要冒風險的,可大多就走上這條路的人都沒有可能失敗的覺悟和承擔風險的決心,等有朝一日,好於不好中的那個“不好”砸到他們的頭上,這根本超出他們意料的情況會讓他們驚慌失措,因為他們甚至都沒有提前做好應對不測的心理準備,更別提準備什麽應對方法和措施了。

    原本應該是意料之中的概率事件,到他們眼裏卻成了意料之外的“倒黴”。其實想想,這些人對人世間應該是飽含熱愛和信任的,因為他們堅信自己是“被眷顧的”。

    “倒黴”,要說許流年今天確實很“倒黴”,偏偏許流年的出現緊跟在穆清回應他之後,他剛被穆清“意料之外的”回應給亂了心神,又“不幸”被許流年抓住,雙重“意料之外的”變故讓許流年徹底慌了神,一時大腦混亂根本就不想不出什麽應對之法。

    沒過多久,一臉汗的品牌公關就出現了,他也不覺得收受賄賂是自己的錯,反倒是暗含惱怒地看了一眼許流年,覺得自己都是因為許流年的原因才“不幸地”被許流年發現了自己掙外快的伎倆。

    蘇青瓷辦秀多年,這些小伎倆自然是一看兩人神色就明白了。

    他實在是懶得理會這些人或為名或為利而使出的下作手段,而且是利用自己神聖的秀場博得他們的自己的私利,多想一秒蘇青瓷都覺得惡心。

    蘇青瓷依舊表情冷淡,語氣也是冷淡,他對著許流年宣布道:“那麽請出去吧,你不在我的嘉賓名單裏這位……嗯,先生。”

    蘇青瓷連許流年的名字都沒記住。

    許流年聽著蘇青瓷的宣判,隻覺得渾身發冷。

    他覺得自己又像是回到了當初剛踏進帝都的時刻,那裏的繁華讓他心生渴望,可他很快就發現,這繁華與他無關。

    那頂端的金錢、名聲、利益高高在上地拒絕了他。

    他消耗了青春,消磨了誌氣,甚至出賣了肉體和自尊,到頭來,這些可惡的、可恨的高高在上的繁華連他的名字都沒記住。

    鬼使神差的,許流年沒有去看將他掃死出門的蘇青瓷,沒有去看讓他難堪的穆清,也沒有去看出言嘲諷他的蘇宸。

    到最後,許流年竟也不恨這高高在上的繁華。誰會恨自己的渴望呢。

    許流年最終看向了陸離,他死死地盯住了陸離。

    這眼神讓人令人心驚,穆清也注意到了,他立即微蹙眉頭,準備將陸離擋在身後,卻被陸離用手抵住了胳膊。

    陸離大大方方地回視著許流年,對他一笑。

    陸離是真的覺得他可笑。

    許流年竟然覺得他們是同一種人,在許流年眼裏,自己失敗了,被上流拒絕;陸離成功了,上流為他出頭。

    所以許流年就恨上他了。

    陸離並不嘲笑許流年不擇手段地追求成功,他嘲笑許流年對他的判斷失誤。

    陸離追求的從來不是成功。

    不擇手段地追求成功並不可恥,不舍晝夜地追求卓越才值得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