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皇後情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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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鳳弦醉了。
最近她特別容易醉,宴席流水,流水宴席,金玉杯,迷人香,怎能不醉倒?便她醉的原因,卻不是為此。
不因美酒,不為佳宴,甚至不為眼前那隻為她而做一切的傾世之舞。
她隻是飲酒,不斷飲河西,酒到杯幹。
醉意漸深,幾乎已經看不清那一曲舞罷,坐在身旁勸酒的絕世美女了。
耳旁齊家毆的聲音也朦朧得像在另一個世界:“上次聽帝順說起,琥珀姑娘對鳳翔公子另眼相看,原來鳳翔公子對琥珀媽娘也是這般喜愛,有琥珀姑娘在,公子竟喝得這般痛快,看來這件事,咱們沒做錯,這份禮物,想來鳳翔公子是喜愛的。”
雲鳳弦醉眼迷離地斜睨他一眼:“齊兄,有什麽好禮物啊?”
李得閃在旁邊笑著遞過一張紙:“你看。”
雲鳳弦的眼睛哪裏看得清紙上的字,吃吃地笑著問道:“這是什麽東西?”
“這個可是琥珀姑娘的身契,自今日起,她脫籍從良,一身一心都屬於鳳翔公子了。”
雲鳳弦本來正要往嘴裏送的一杯酒忽的一頓,她低頭,看看那張身契,盡管看不清紙上的字,扭頭再看看坐在一旁的,盡管她美麗的容顏已然模糊。
清眸倦眼,一舞絕世,到最後,也不過是旁人當著她的麵,將她的身契遞送去。
因為喝了太多的酒,去鳳弦的聲音都有些不清晰:“這就是你們的禮物?”
“是啊!還是我們問過帝思,才知道鳳翔公子你得了琥珀姨娘的青眼,在征得了琥珀姑娘的同意和宣大人的肯之後,才才為她脫籍了。”
“可是……”雲鳳弦忽然一口喝盡了杯中的灑,然後一陣猛烈的咳嗽,最後才抬起頭來,看不清事物的眼睛緊盯著琥珀,猶豫不決地道:“可是……”
“鳳翔公子不必把些許心費放在心上。”帝思連在旁邊微笑道。
固然要為琥珀贖身脫籍,所花的銀子會把普通人活活嚇死,但以在場三人的財力而論,倒也算不得什麽太大的事。誰知雲鳳弦說的根本不是這麽回事。
她望著琥珀,身子有些晃,聲音也有些啞地道:“可是,她是個人啊!”
帝順一怔,齊家毆和李得閃莫名其妙的互望一眼。
琥珀卻忽地抬頭看著眼迷離的雲鳳弦,從宴席開始時就掛在臉上的淡淡笑容忽然消失了。
雲鳳弦伸出手,似乎想要拉住琥珀說些什麽,可是一個沒從穩,整個身子都趴了過去。
琥珀竟不閃避,伸手扶住她,這一來,兩個人的身子緊緊靠在一起,倒似彼此相擁一般。
齊家毆哈哈一笑,李得閃站起身來,一起對帝順做個眼色,然後朝著雲鳳弦笑道:“鳳翔公子,你慢慢喝,我們先走了。”
帝思也笑了,對一直陪著雲鳳弦,坐在旁邊,卻一語不,既不喝酒也不吃菜的風紫輝說:“你也出來吧!”
風紫輝沒有動,望向雲鳳弦。
雲鳳弦醉得暈頭轉向,掙紮著要從琥珀身上起來,卻力不從心,琥珀一直半扶半抱著她。
帝順低笑:“這個時候,你還坐在這裏做什麽?”
風紫輝望著緊緊相擁的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終於站起來了,跟帝順等人一起出去,步下樓梯,進了畫舫的客艙,早有丫鬟過來奉茶服侍。
齊家毆笑道:“長夜漫漫,鳳翔公子正好銷魂,咱們也就不要再在這守著了,先回去吧!”李得閃也點點頭附意。
帝順低聲吩咐一句,早有仆人到畫舫般頭高聲呼喊,他們自己的畫舫立刻靠近了過來。隻有風紫輝沒動,他是必要等到雲鳳弦出來才能走的。三人對他告辭,回了自己的畫舫。
帝思吩咐開般回去,齊家毆和李得閃站在般頭指指點點,漫聲談論。
“這個姓鳳的真好豔福,不知道琥珀看中她哪一點,這些年來,多少達官要為她贖身,琥珀都不肯理會,卻肯為她而從良。”
“聽說琥珀畫舫裏有一間閨房,布置極是雅致,必要她稱心如意的男子才能進得去,今天晚上,雲鳳弦在那裏過一夜,就算死,也是牡丹花下銷魂了。“
帝順笑著也站到了般頭來,”我也是琥珀上次對她特別青眼,所以才動了成全他們的心思,可歎琥珀姑娘這樣的人才,淪落於風塵中,早點尋著屬意之人,也好有個歸宿。
齊家毆哈哈笑了起來:“順公子,我怎麽聽人說,你對那位鳳夫人極是敬慕,所以才又帶著鳳翔公子遊湖訪美,又盡忙著說合琥珀,他們夫妻若起了爭端,你豈不是……”
謝醒思滿麵通紅,連連解釋道:“可別開玩笑,這種話怎麽好胡說的。琥珀雖美名傳天下,畢竟隻屬風塵,贈送個舞妓給朋友,有什麽關係,更不至於影響到正室夫人。”
齊家毆和李得閃全笑著點頭應和。他們都是山海湖城的富豪,家裏金子銀子堆成了山,有錢有權的人互贈美人名姬,實在稀鬆平常。姬妝再美,又怎麽能和正室夫人的地位相比,這種事大家都司空見慣,不但男人當成必要的應酬手段,就是女子,也早看多見多,視做平常了。
所以,三個人誰也不覺得這件事對於那位鳳夫人會有什麽害,更談不上什麽愧疚之心,一起在夜風之中,江月之上大笑。
帝順笑到高揚處,就似喉嚨被人砍了一刀似的,啞了聲息,臉色大變,手指向琥珀畫舫方賂,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同一時間齊家毆和李得閃也看到一葉小舟上一個纖巧的人影,一掠上了畫舫,動作輕盈得不帶半點聲息,優美得不似人類。
“那是誰?”
帝順張口結舌地道,“鳳,鳳夫人。”
“鳳夫人?”
“原來她不但美若天仙,還有這麽好的武功。女人功夫好了,脾氣隻怕就不好了。”
“丈夫青樓尋歡,妻子殺上門來,這種戲碼倒也常見,看來雲鳳弦這回可真的要牡丹花下死了。”
帝順跺足叫道:“不行,我要去……”
齊家毆和李得閃一人一隻手把他拉進了船艙:“夫妻打架,我們去湊什麽熱鬧,告訴她,是你把美女送給她丈夫的,讓她好宰了你不成?”
齊家毆大力訓斥,李得閃高聲吩咐:“快些劃,咱們早早兒回去。”
眼著著畫舫順水而去,離著琥珀的畫舫越來越遠,帝順急得團團亂轉,搓手跺足去又無可奈何。齊家毆與李得閃好整以暇坐在一旁看,隻用眼神傳遞著不能為人知的對話。
“老謝精得似隻千年狐狸轉世,怎麽孫子笨成這樣?”
“綺羅叢中,黃金堆裏長大的公子哥,還能怎麽樣?幸好他那精明的爹三年前死了,老帝家後繼無人,也才有了旁人的機會。”
“不管這雲鳳弦是什麽人,多大的來頭,隻要把這水攪得越來越渾,才越有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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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奕霖一登畫舫,即時衝進客艙裏去。艙中的丫鬟齊齊一驚,還不及聲詢問,隻覺那人影如風掠近,接著身子一麻,已是東倒西歪,倒了一地。
古奕霖這才站定,問風紫輝:“雲鳳弦呢!她在哪?”風紫輝一聲不出,往後一指。古奕霖毫不停留地推門進去,隻見滿室殘肴,卻沒有人影。四周一看,這才現,這房間後麵還有一個小門,走過去,正要推一門,卻聽到內有人呼喚。
“奕霖,奕霖,你不要走……”古奕霖的手一僵,再也動彈不得。房間裏,琥珀剛把雲鳳弦扶到床上,就被雲鳳弦酒醉的順手一拉,拉得直倒進她懷中。
“公子,是我。”
雲鳳弦閉了閉眼,又努力睜大,晃晃腦袋,有些清醒,有些糊塗:“對了,是你……琥珀姑娘……這是哪裏,你,剛才……他們好像說,要把你,送給我?”雲鳳弦說到此處,忽然大笑了起來,“送給我,他們總是這樣,有錢也好,有勢也罷,就可以把人當東西來送。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們的棋子,都是他們的傀儡,為什麽?”:
她吃吃的笑,眼睛睜得很大,卻似乎什麽也看不見:“都是這樣子,奕霖他那麽好”她說到這裏,不知被什麽嗆住了,又一陣猛咳,好半天才斷斷續續地說:“ 為什麽也是這樣?”她一邊說,一邊咳,一邊笑。
琥珀從來不知道,有人可以笑這樣淒涼,有人的聲音裏,可以有這麽多說不盡的痛和傷。
門外的古奕霖用手掩著口,強忍住一聲到了嘴邊的低低驚呼,卻又阻不住眸中的熱流激湧。
“奕霖,為什麽會是你?我……我知道……你不得已,你有難處,可是,你是……你是……奕霖……”雲鳳弦的聲音說不清是哭是笑:“別人都可以疑我忌我不信我,你不可以……別人可以監視我,背叛我,你不可以,你明白嗎?……奕霖,你不是別的人。”
琥珀努力地伸手要安撫這醉灑的雲鳳弦,低下頭想要勸慰她,卻叫她一個用力,抱了個滿懷。
“奕霖,我不是聖人,我不是,我是平常人,我會傷心,你知道嗎。你又知道那天晚上,我看到一切,一個想法是逃跑,而不是責問。去鳳晴我,我……我……不想傷你,不想恨你,可是我的心……好痛……我不想追問你都說過什麽……我不想問你為什麽?我不想看到你的眼淚,可是……我的心真的好痛……我以為裝成什麽事都沒有生就好……我以為可以粉飾太平,可是……真的什麽都不同了,我知道,你也知道……我會失去你嗎?”
琥珀在雲鳳弦懷中,想要掙紮起身,卻聽他迷迷糊糊,一句句地說,其中傷痛情深,動人衷腸,一時竟有些癡了,反忘了自己被人抱得滿懷,不得自由。
雲鳳弦朦朦朧朧地看著琥珀,低喃著一個似已刻進靈魂深處,此時叫來,卻呢喃不清的名字,有些慢,卻閾不遲疑地吻下去。
琥珀不知是失神了,還是為了什麽其他原因,竟然沒有躲開。
就在二人雙唇將觸時,房門忽然被推開了。
琥珀大驚回慶,見古奕霖滿麵小廝痕,站在門前,驚得再也顧不了雲鳳弦,犯然掙脫站了起來。
雲鳳弦醉得頭腦昏沉,還隻會伸手去拉她:“奕霖,你別走。”
古奕霖站在房門處小廝落不止。
琥珀明顯也誤會了,哪裏還打電報得雲鳳弦酒醉傷情,急忙上前三步,盈盈一拜,道:“夫人……”她如今既然是雲鳳弦的人,自然不也不對古奕霖行主仆之禮,若真是得罪了正室夫人,以後的苦頭豈能少得了?
原以為古奕霖必會大脾氣,誰知他連眼角都沒看她一眼,隻低聲說:“出去,若不叫你,不許進來。”
琥珀懷了懷,卻什麽也沒有說,垂道退出了房間,一回手,又將房門給關了起來。
雲鳳弦掙紮著從床上起來,搖搖晃晃向前走,伸出手呼喚:“奕霖,別走……”
古奕霖心中一酸,上前握住她的手:“雲鳳弦,我不會走。”
掌心的溫柔讓酒醉的雲鳳弦沒來由一陣難過,伸臂抱住他:“奕霖,求求你,不要背叛我,不要離開我,我很喜歡你,真的很喜歡你,請你不要離開我。”
淚水從古奕霖臉上滑過來,直至今日,他才知道,在她心中,原來他如此之重;他才知道,他拜把她負她,傷她如此之深,已令她不能承受。
“對不起,雲鳳弦,我不會離開你,永遠都不會,以前,為什麽你從來都不說呢?你隻是喜歡胡鬧,總是說些無關緊要的閑話,這些真心話,你不對我說,我怎麽會知道。”古奕霖不打電報一切地抱緊她,任淚水落在她的衣上,上,頰上,他低低地聲音地空蕩的般艙裏回響,“我答應你,我永遠不會離開你,從今以後,任何人,俈何事,都不能讓我負你叛你,背棄你。”這句話,是古奕霖他用整個生命,整個靈魂說出來,如此全心全意,全身全情,此時此刻,他真的以為他可以做到,他真的以為,縱然山無棱,天地絕,這個誓言,卻絕不會變。
雲鳳弦醉得已聽不清他的真心,隻是朦朧間見他滿麵淚痕,喃喃地說:“別哭……”她有些情不自禁地吻下去,吻去他臉上晶瑩淚花。
她一遍遍地喃喃自語,“別哭!”
這樣簡單的話,因為其中的溫柔,卻叫古奕霖的淚水怎麽也止不住。
他的身體有些顫抖,回應雲鳳弦的親吹吻,反而更緊地抱著她,似要將兩個身體融做一體。一會兒之後,他開始仰頭回吻雲鳳弦,支作生澀而認真。我不會離開你,永遠都不會。
讓我來向你證明,我待你之心,一如你待我。
雲鳳弦,不論曾有過什麽錯誤,不管我怎樣傷過你,今天,請容我彌補好不好?
這樣緊擁的雙臂,這樣熾熱的淚痕,讓雲鳳弦在沉沉迷醉中,也不禁用力回抱他,一次次低頭,吻在他的臉上,額上,睫上,喃喃地喊:“不要哭。”
不知道,是灑醉的她沒有站穩,還是落淚的他,把全身的重量都加在她的身上,兩個身影緊緊相連地倒下,錦帳珠榻,蝶被鴛枕,緊擁到似是永不肯再分離的人,呼喚著彼此的名字,似要將對方,就此銘刻入靈魂深處。
琥珀退出房門後,轉身回了大艙,驚見艙中躺了一地的丫鬟,而風紫輝居然還像沒事人一般坐著喝茶,不由怔了一怔。
風紫輝看她出來,仍然連眼皮都不抬一下,也不問古奕霖進去幹什麽,竟似根本沒有這麽個人一般。
琥珀姿容絕世,雖淪落風塵,到底名動山湖城,平生不曾被人如此輕慢過,偏偏這個風紫輝,從當日畫舫祿遇,眼裏根本就曾有過她這個絕色美人。
越是如此,倒越叫琥珀對風紫輝在意了起來,徐步上前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被鳳夫人點了穴,天亮之前是不會醒了。”
“鳳夫人來了,不知會不會與鳳翔公子爭吵起來。”
他隻要不殺了雲鳳弦,就不關我的事。”
二人一問一答,問的人絞盡腦汗找話題,答的人隨口應對,頭也不抬,竟將這絕色麗人視若草芥一般。
琥珀輕歎了一聲:“今後我便是鳳翔公子的人了,以後還請你多多照應。”
“下人的事,我也一向不過問的。”
琥珀苦苦一笑,絕豔的容顏,有一種可以將鐵石之心化為萬丈柔絲的悲楚:“似我這等風塵女子,卑汙之身,想來風公子也是不悄一顧的,我若疾疾糾纏,反累風公子受屈於鳳翔公子,琥珀何也再以鄙薄之身,累及公子。”
風紫輝一次抬頭,墨眸直直地望著琥珀,淡漠地道:“你閾不是真心喜歡我,去騙別人我不管,單獨對著我,就不必演戲了。就算你真的喜歡我,死在我麵前,我也不會動容,所以無需如此。還有,我是不是在雲鳳弦麵前因你受屈,你也大可不必操心。
琥珀全身猛然一震:”公子說什麽,我怎麽完全聽不懂。“
風紫輝閉上眼,神色更加地漠然:”我剛才說的,已是不該說的意氣話了,看來我果然……”他沒有再說話。
琥珀幾次三番想開口,卻覺這白衣男子,閉目而坐,清冷得不似世間人,有一種說不出的寂寥,悄悄地懾人心魂,叫人開不得口。
二人隻是這般一坐一站要,相對無言,過了許久許久。
隻是燭光漸漸微弱,逐次熄滅,畫舫外的月光無聲地照耀著湖水,水波輕輕地托著畫舫隨水飄流。
直到腳步聲響起,打破這滿艙寧靜。
琥珀忙起身,重新取了一根蠟燭點燃,不知是不是因為公有一根燭光太黯淡,所以燭光掩映下的古奕霖,臉色蒼白得直如死人。
“夫人!”琥珀的聲音裏有掩不住的驚訝。
古奕霖目光有些呆滯地望向她,卻又不知道是望向了遙遠的何方。
風紫輝目光一閃,站了起來問道:“你要去哪?”
古奕霖回低笑,笑容竟是一片慘然:“真難得,你竟會主動問我,一直以為,我都覺得,除了雲鳳弦的事,再沒有什麽你會在意。”
“我的確隻關心他的生死,其他人包括你都不在我在意的範圍內,我隻隨口問,你若不想說,就算了。”
古奕霖低歎一聲:“這樣也好,你既隻關心她,便好好保護她吧!她被我點了睡穴,暫時醒不了,就讓她安心睡足這一覺吧!”
他轉頭決然出艙,背影給人一種說不出的淒涼之感。
琥珀急步跟出去,卻見他立在船頭,夜風吹得他長衫飄飛,獨立船頭的身影,讓人莫名心酸,隻能怔怔呆望著,隻恐這一轉眸間,但高赴水投湖而去。
這樣奇妙的念頭才一浮上心頭,琥珀竟真的看見古奕霖張開雙臂,直往湖中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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