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沒話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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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人正大眼瞪小眼的相顧無言的時候,房間裏突然響起一陣音樂聲,聽起來很像鋼琴曲。葉知秋愣了一下,向聲音的方向看過去,才發現門邊的牆上掛著一部電話機。

    丁飛羽走過去拿起電話聽了聽,然後神色怪異的抬頭看了看葉知秋,才對著話筒說道:“讓他進來吧。”

    葉知秋倒是知道伊莎貝爾一直希望在樓內實現電話交換,隻不過人才難尋,小型電話交換機聽起來像是很老舊的技術,但是他們找不到相應的設備,更沒有人有實際的操作經驗,城市裏的電信公司倒是有好幾家,但是他們用的都是大型交換機,甚至沒人有本事直接把這些設備直接搬過來用,現在看起來丁飛羽又成功了,這個家夥在電工電子方麵有一種令人瞠目的能力,似乎沒有他不會的東西。他向丁飛羽詢問道:“什麽事?”

    丁飛羽又看了他一眼,葉知秋覺得這個家夥的眼神裏蘊含著無數說不清的內容,但是他沒有說話,而是拉開房門,向一直等在門外的兩個青年說道:“快中午了,你們先去吃飯吧。”

    兩個青年一直很緊張的聽著房間內的聲音,準備一旦聽到搏鬥的聲音立刻就衝進去幫丁飛羽,現在突然看到丁飛羽完整無缺的出現在麵前,反倒有些意外,葉知秋剛進來的時候那幅樣子可不像隻動嘴不動手的人,最妙的是,兩個人居然沒聽到房間內傳出吵架的聲音,也不知道這兩個家夥在裏麵幹什麽,丁飛羽又是怎麽撫平那家夥的怒火的。

    嘴快的青年脫口道:“你沒事?”

    丁飛羽愣了一下,反問道:“應該有什麽事?”

    “呃。”兩個青年一起語塞,總不能說看那家夥氣勢洶洶的樣子,你怎麽也得鼻青臉腫的出來才不會讓我們失望。於是看到他沒事後,兩個青年就聽話的走開了,樓裏的食堂是定時開飯,但是為了方便加班的人,經常備有一些點心熱咖啡之類的東西給錯過飯時的人填肚子,他們這個時候下去可以先弄點飲料什麽的喝喝,等著中午開飯。

    看著兩個青年走開,丁飛羽才轉回頭無奈的對葉知秋說道:“你把他留在門外了?”他並不擔心葉知秋無法領會這個“他”指的是誰,反倒對葉知秋用來對付鄭忠的簡單粗暴的做法感到很意外,葉知秋走後,利用山上的長波電台和國內聯係就成了他一個人的事,很快他就建立了一條定時有效的聯絡頻道,而且他在國內有一些秘密的渠道,所以提前聽說鄭忠的身份後,他雖然覺得這件事很惡心,但是絕對沒想到葉知秋的反應會這麽大,這家夥的履曆表明他在軍隊中混了十多年了,國內軍隊一直堅持黨指揮槍,所以他不相信葉知秋沒和政工幹部打過交道,就連他都知道應該怎麽對付這些人,葉知秋更沒理由不知道,就算他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基本上對於這種幹部隻要哄著就行了,他們的權力聽起來很大,但是沒辦法落在實處,大家你好我也好,沒想到葉知秋居然第一次見麵就把鄭忠給得罪了。

    “你覺得我應該把他帶回房嗎?”葉知秋當然明白丁飛羽說的是誰,更明白他的意思指的是什麽,他怒道:“那家夥以為這裏是什麽地方?站在院子裏就說他是北京來的,要不要單獨給他弄個辦公室?”

    “你怕他會暴露你的身份?”丁飛羽笑了一下,說道:“你真以為沒人懷疑你嗎?”他搖了搖頭,走到他的麵前扳著手指頭給他數:“你空手能打過喪屍,射擊從來不用瞄準,能開各種車輛包括直升機戰鬥機大型客機,會說英語日語和其他大家還不知道的語種,當然我知道你還會說中文,你以為大家都看不到這些?”他看著葉知秋的眼睛,無奈的說道:“這裏的人誰都不傻,沒人說不等於猜不到,你知道為什麽卡西迪那麽怕你?因為他相信從前的那些妖魔化宣傳。”

    葉知秋愣了一下,沉默下來,這時房門被推開了,鄭忠走了進來,他的頭發有些淩亂,喘息得更厲害了,葉知秋本來以為他的體力不行,現在已經知道那是藥物的後遺症,為了阻斷孢子進入肺循環,藥物削減了他肺泡交換血氧的能力,讓大分子的孢子無法進入血循環,但是因為藥物沒辦法精確控製分子尺寸,所以實際上它是把大部分的氧氣和孢子一起隔離了,服用這種藥物的時候,人體實際上一直處於缺氧的狀態,就算不死在孢子的毒素下,也早晚死於各種缺氧帶來的肌體損害,葉知秋突襲日本人的研究機構的時候,那裏的警衛明顯反應要比正常人還慢,楊筱十幾個人能圍著幾十名日本精銳士兵打應該也是這個原因,要不是楊筱等人當時也已經感染了孢子,而且缺乏重型武器,火力投放能力比日本人差了幾個數量級的話,根本用不著葉知秋提供空中支援。

    看起來鄭忠的體力比日本人還差,畢竟那幫家夥怎麽也是正規軍人。他用手扶著門邊,氣喘噓噓的看著葉知秋,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葉知秋同誌,你知道你犯了什麽錯誤嗎?你把同誌扔在樓外自己跑進來是什麽意思?”他其實是有理由生氣的,葉知秋確認了他的身份後花了幾秒鍾的時間發愣,然後就在他期待的目光中轉身跑過樓裏去了,速度快到兩個哨兵都沒反應過來是不是應該警禮,但是當他想追上去的時候,反應過來的兩個哨兵就說什麽也不許他進去了,要不是看在他還算眼熟的份上,估計就直接扔出院子了,鄭忠現在看起來麵紅耳赤,滿臉紅光的樣子也不全是因為身體缺氧,而是在樓下的爭執中消耗了太多的體力。

    聽到鄭忠的話,葉知秋扁了扁嘴,壓根沒理他,別看他一眼就看出鄭忠的本職屬性來,但是實際上他還真沒受過多少政工口的氣,他參軍後出了新兵連就進主力團標兵連,然後一路軍區特務營直到後來調入軍委內勤處,從來都是部隊首長的寶貝單位,在這種部隊中,就算是政工幹部也都是軍事主官轉職的,所以他其實沒怎麽和真正的政工幹部打過交道,隻不過偶爾參加軍演或者下連隊指導新裝備的時候才有一些接觸的機會,更多的傳聞都是聽人說起的,經常逛天涯的人應該知道這種道聽途說有多傷人,所以葉知秋才會這麽反感鄭忠。

    丁飛羽咳了一聲,他和葉知秋不同,葉知秋是職業軍人,就算經常出境執行任務,還是要回到國內補給,一年中大部分的時間都在國內。丁飛羽的職業屬性決定了他就像一隻風箏,還是自帶剪刀的那種。看起來有根線拿握在國內的手裏,但是操縱的人不可能把線抓得太緊,緊了沒準來陣風,風箏就掉下來了,而且這隻風箏本身也可能剪斷線逃跑,所以雖然國內一直有人對於他們的忠誠度持懷疑態度,但是出於各種實際原因,實際接受政治審查的機會相當渺茫,基本上更加流於形式,在雙方都心知肚明的情況下,就算偶有接觸,也都歡歡喜喜一家親的大團圓結局,自然也不像葉知秋那些反感,所以他對鄭忠其實沒什麽看法,大家都在做自己的本職工作,你不能就說監察部門總是雞蛋裏挑骨頭,他挑多了你是要失業,可是他要挑不出來自己也要失業,說起來大家混口飯吃都不容易,所以他開始和稀泥,說道:“你也知道,老葉前一段時間離開了一陣,那時這裏的警衛還沒這麽嚴密,所以他也沒想到你會進不來。”

    說著,他向鄭忠眨了眨眼睛,葉知秋那邊他已經試過了,看起來要指望葉知秋學趙雲能進能退是不可能了,隻能把希望寄托在鄭忠的職業素質上麵,希望他能裝個糊塗,丁飛羽沒指望他能在肚子裏撐船,但是至少不要當麵翻臉。

    果然鄭忠看到他的示意,猶豫了一下,換了個口氣說道:“你說得對,老葉大概是不知道。”他仔細關好房門,然後向麵前的兩個人說道:“既然我們三個人見麵了,正好先把黨組織建立起來,我看過你們的檔案,你們也都是老黨員了,這方麵有什麽問題嗎?”

    丁飛羽忍不住摸了摸鼻子,這件事鄭忠已經和他談過了,組織原則的確很明確,但是我黨還有先私下溝通的習慣,所以至少他不能反對這件事,而且鄭忠現在又提到了組織原則,少數服從多數,隻要他不反對,兩票對一票,葉知秋有意見也隻能保留,結果怎麽樣在舉手表決之前就已經確定了,現在隻看葉知秋識不識像,或者說他能不能聽出鄭忠話裏的含意。

    果然葉知秋猶豫了一下,沒有表示反對,於是鄭忠在兩個人的沉默中很高興的宣布安克雷奇幸存者控製區黨小組正式成立,鑒於丁飛羽和葉知秋在控製區裏的工作都很繁忙,就暫時由他來擔任書記,請丁飛羽下次和國內聯係的時候正式備案。天地良心,這個倒不是他官癮大到一定程度,三個人也要當頭,基層黨小組的書記是沒有什麽實權的,往大了說也就能貪汙個臨終黨費什麽的,還得有人交才行。實際上他應該叫書記員,基本上就是做個會議記錄之類的文案工作,算是個賣力氣的活,丁飛羽和葉知秋都沒有這個時間,也不可能有興趣幹這種枯燥的工作,讓他來做倒是正合適。

    葉知秋雖然也知道鄭忠這個書記就是個背黑鍋的活,還是忍不住嘲諷道:“要不要再安排個組織幹事宣傳幹事什麽的?”這三個職位是黨務口的標準配備,正好三個人一人分一個,都過過官癮。

    丁飛羽忍不住又咳了一下,心裏開始責怪葉知秋多事,我這還一大堆磁盤需要整理呢,你倆要相愛相殺能不能麻煩找個沒人的地方?

    但是鄭忠好像沒聽出來葉知秋話裏的意思,很認真的跟他解釋基層黨小組沒有組織權,所以用不著安排專門幹事,事實上就算再往上幾級大家也就是掛個名,也沒多少人幹事。

    這回就輪到葉知秋鬱悶了,怎麽說他也是有近十年黨齡的老黨員,這點知識他還是知道的,現在聽鄭忠從頭講起,實在煩得要命,問題是這個還是他挑起來了,除非和鄭忠翻臉,還真不好打斷。

    好在鄭忠也沒打算給他灌輸一遍組織流程,很快結束了這一段的講座,對葉知秋說道:“你看你是不是找個時間向組織匯報一下這次在外麵的成績?”這話說得比較有技巧,其實他到控製區也有幾天了,有丁飛羽關照再加上他服藥後身體的確不怎麽好,一直沒有給他安排工作,所以他有時間在平民當中打混,倒是聽說了一些控製區裏的傳言。要說八卦這種事應該算是人類的天性,不分民族人種,而八卦上位者的私生活就更是人民喜聞樂見的一種活動,估計僅次於ntr。控製區因為離亞洲很近,本來亞洲人種的數量就非常多,這裏麵華人就更多,很多甚至根本就是拿中國護照的,災難發生後華人謹慎的天性發揮了作用,就算有人想出頭混出位也被其他人拉住,所以在控製區的表現平平,兩次火拚其實都沒受到涉及,但是後來大家排座次分蘋果當然也沒什麽都沒撈著。葉知秋到了這裏後又總是東跑西顛,自然也接觸不到他們,還不如丁飛羽到了控製區後給華人們的幫助多,於是在很多人的心中就覺得葉知秋和白人打得火熱,完全不理會同胞們的生活境遇,是個不折不扣的香蕉人,對他的評價自然好不到那裏去,各種傳說非常多,比較集中的當然是他和控製區高層裏幾個女人不清不楚的關係了。

    鄭忠的思維也許單純了一點,但是並不像丁飛羽說的那樣是“真傻”,事實上你也可能用這兩個詞來評價小區裏那個數十年如一日免費打掃社區衛生的老太太。所以他很容易的判斷出葉知秋絕對不是傳說中的“精英”,隻不過他不怎麽聯係群眾而已,但是關於他作風問題的事情估計就是真的了,畢竟大家都知道他和吉爾在事實同居,這回葉知秋從福特理查森回來,他做為控製區裏少有的閑人也去控製區入口圍觀了,不然也不可能在院子裏一下就認出他來。當時他就發現葉知秋還帶回來幾個女人,這讓他感到有些不安,但是他和葉知秋畢竟沒什麽交情,總不好巴巴跑過來說“葉同誌你不能同時腳踩好幾隻船,群眾影響不好,考慮到你身份的特殊性,最好一條都不踩”。所以才提醒葉知秋匯報一下工作,打算趁著和葉知秋談話的時候提醒他一下。

    但是沒想到葉知秋根本不領情,事實上葉知秋從前執行任務回國後都是需要將整個作戰過程進行詳細匯報的,但是向誰匯報就很有講究,向軍事主官匯報戰損,向參謀部門匯報執行過程中的意外,唯一對政工部門,能少說就少說,能不說就不說,要不是為了麵子上過得去,多半就直接匯報“謹慎對待雙邊關係,全力謀求政治解決了”,而且除非出了事故,不然政工部門也從來不要詳細匯報,葉知秋這些年來隻對政治部做過兩次詳細匯報,第一次匯報完了被踢去三十八集團軍幫助訓練士兵,第二次直接從中校擼成了少尉。

    所以這次一聽說要向鄭忠匯報他當時就翻臉了,他揮了揮手說道:“對不起,我執行的任務有密級要求,需要內勤處授權,否則不能向任何人透露。”

    鄭忠被他噎了個半死,他有組織原則,對方有保密原則,都是神聖不可侵犯,基本上算是個平手,他求助的看了一眼丁飛羽,希望他能來打個圓場。丁飛羽其實也想聽聽葉知秋這次的經曆,剛才送磁盤的士兵就說起過和葉知秋一起回來的有兩個美女,那個士兵沒注意到艾達,而且因為看到了克萊爾和克裏斯重逢時的情景,也猜到了她的身份,但是要有人說克萊爾和葉知秋沒什麽關係,準會被人啐一臉唾沫,沒關係人家小姑娘能扔下受傷的親哥哥跟著葉知秋跑了?再加上之前和卡洛斯一起回來的艾麗絲,葉知秋這一出去就劃拉回三個女人,所以丁飛羽也想聽八卦,再說大家都是同事,鄭忠又沒得罪葉知秋,他愛說就多說點,不愛說就少說點,難道鄭忠還能追著問一夜幾次?這樣一口回絕也太傷人了。所以丁飛羽插嘴道:“鄭忠同誌從國內來是經過組織確認的,也不能說密級不夠吧?”

    鄭忠看他的眼神立刻就變溫柔了,覺得還是這個同誌可靠可愛啊。葉知秋則瞪著丁飛羽,想看出他到底是哪一邊的。其實這就有點錯怪丁飛羽了,他就想和稀泥,隻不過業務不太熟悉罷了。看到葉知秋氣勢洶洶的樣子,丁飛羽問心無愧,也瞪起眼睛看他。兩個人對視了一會後,連鄭忠都覺得有些不妙,想要開口分散他們的注意力的時候,葉知秋突然板著臉問:“好吧,我能說髒話嗎?”

    丁飛羽一愣,覺得這句有點耳熟,他和葉知秋這家夥打交道多一點,知道他並不像看起來那樣一根筋,事實上能單獨放出去執行任務的也不可能一根筋,很多方麵鬼著呢,於是很謹慎的閉上了嘴巴。倒是鄭忠以為他要罵丁飛羽,勸道:“都是同誌,髒話就算了吧。”

    “那好吧。”葉知秋說道:“這是你說的,那我沒話說了。”說完轉身推開門就走了出去。

    丁飛羽頓時恍然大悟,怪不得會覺得這句耳熟呢,敢情在這裏等著著。鄭忠沒有逛論壇的習慣,對這句著名的牢騷話沒什麽印像,疑惑的問道:“什麽意思?”

    “就是不想說唄。”丁飛羽悶聲說道。

    鄭忠這才明白過來,他皺起眉頭對丁飛羽說道:“這個葉知秋很有問題啊,我知道他從前在國內多次受到軍內處份,還以為這個同誌的隻是政治不成熟,沒想到這麽獨,這是明顯的山頭主義嘛。”

    “啊?”丁飛羽一愣,忍不住抬頭看了看鄭忠的頭上,再想起第一次和國內聯係時就得到的授權,覺得果然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門,苦笑著對鄭忠說道:“我也沒話說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