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段氏高人
字數:3973 加入書籤
我回頭一看,花廊盡頭不知何時悄然立著一襲頎長身影,銀灰長袍,銀色麵具隻露嘴唇和下巴。風揚起他半束的長,幾綹烏絲纏上他懷中單手抱著的紅木古琴,繚繞著似有若無的清冷淡漠。
隻一瞬間,他便飄到了我們一米遠處。
好可怕的輕功……不知道月落和他誰的輕功更厲害一點?
正在我念頭閃過之際,那奇怪的段先生已朝餘洛稍稍欠身,將手中古琴直接往前一送,動作無禮之至,“世侄,琴。”
餘洛仿佛一點都不在意他的冷淡,接過琴放在石凳上,依舊禮貌溫和,雲淡風輕,“有勞段先生了。”
悄悄掃了一眼這位全身散淡漠氣息的段先生,心中略覺奇怪。澄碧清幽的琥珀色瞳仁,冷如冰霜的眼神。
餘洛怎麽會有這樣清冷遺世的隱士級人物作親戚?不對呀,段先生稱餘洛為世侄,餘洛應該喊他伯父或叔叔才是吧。他們到底是不是親戚?
也不對,一個姓餘,一個姓段……
我無聲歎一口氣,我怎麽那麽天真呢?餘洛的名字很可能是假的啊。我自己給了他莫遲歌的名字,難道別人就那麽傻也報上真名麽?
苦笑一聲。
段先生眼角好像往我身上盯了一下,瞬間轉了回去,仿佛一切隻是我的錯覺,他眼睛從來不會看任何人。語氣也是冷淡的,“世侄請記得午時的例診。”
餘洛淺笑,語氣恭敬,卻很疏遠,“餘洛不會耽誤時辰的,謝段先生的提醒。”
段先生下頜微點。
我站在餘洛身後腹誹,忍不住暗暗翻白眼。
真受不了這大冰山,人家餘洛永遠溫潤如玉,文質彬彬,你帶個麵具裝神弄鬼,還總是冷冰冰愛理不理的,皇帝也沒有這樣喜歡擺一張臭臉給人看啊!說話也是硬邦邦不帶感情的。
那清冷不帶波瀾的聲音道:“那小的丫頭五天內可醒。”
我一愣,他在說誰?月落嗎?月落要醒了?
不敢相信地望向說話之人,段冰山卻不知道看向哪裏去了,根本無意解釋。
倒是餘洛噙著溫柔笑意看過來,“遲歌,聽見了嗎,你的小丫頭月落快醒了。”
我一把抓住餘洛的袖子,激動地說:“月落,月落要醒了?真的嗎?她昏迷了那麽長時間,我還以為她們永遠都醒不過來了,她們要丟下我一個人……五天……我現在就去看她……”
我語無倫次說話轉身就跑。
直到聽到月落要醒的消息,我才現自己是那麽地擔心害怕。這段時間裝著不擔心,告訴自己她們一定會沒事,一定會蘇醒。
其實內心深處總在顫抖,害怕她們離我而去。幾天來的雲淡風輕,一下子土崩瓦解,化作哽咽的語調。
“遲歌,別這樣,”餘洛將我扯回來,輕歎一聲,深深凝望著我的眼睛,“今天早上你才去看她們,不好好的麽?還有五天呢,不要急。”
我咬著唇將眼淚含回去,“我好擔心,我隻剩她們了,她們是我唯一剩下的親人……萬一她們也……離我遠去……”
餘洛扶著我的肩,安慰道:“不會的,不要胡思亂想。我明白遲歌的心情,放心吧,我和段先深會盡力醫治她們的,決不放棄,嗯?你看,月落不是要醒了嗎!”
我吸了吸鼻子,可憐兮兮看著他,“那啟雲呢?啟雲什麽時候可以醒?”
餘洛沉吟了一下,我的心霎時緊了,“餘公子,不要瞞著我,我要知道真實情況。”
餘洛眸中滿是憐惜和誠摯,輕聲道:“莫慌。啟雲的傷勢的確比較棘手,她受了很嚴重的內傷,內息紊亂,失血過多,且中的刀與你一樣都淬了毒。因為六脈受損,排毒比較困難。但是現在已沒有生命之危了,隻是身體要慢慢運轉才能恢複。段先生會努力為她修補六脈的。或許時間要長一點,但最後一定會沒事的。”
聽了他的保證,心下稍濟。想到自己慌亂中又失了禮,不由臉上微紅。我不好意思地轉身,口中說道:“忘了謝謝段先生呢,為了啟雲月落想必段先生費——”
我驀地住口,因為花廊上一望到底,除了我和餘洛,哪裏有別人的影子?翠鶯啁啾,藤蘿爬蔓,花香淡溢,惟此而已。
我呆呆左右看看,“人呢?”
餘洛的聲音帶一絲笑意,“段先生早走了。”
歎一聲,無可奈何,我道:“蔑視紅塵,清冷遺世,桀驁狂淩,攜一蕭一劍,仗劍天涯,萬物莫不鄙棄也。”
餘洛深以為然,“遲歌好敏銳的眼力。段先生性子不羈,乃世外高人。如不是藐視虛名,武林尊主非他莫屬。”
雖然暗中乍舌,我麵上撇撇嘴,“他呀,老是這樣一張冷臉,當然沒有人敢惹他了。他是不是一直都這樣冷漠,不喜與人親近?”
餘洛失笑,轉而眼神悠遠起來,一時間俊顏似覆了一層紗,朦朧叫人難辨,悠悠道,“我十五歲就認識段先生。他從不多說一句話,沒笑過。他總是那樣漠然疏離,淡淡的沒有感情。父親承諾任何條件,隻要他肯住在王府為我治病。嗬,怎麽可能留得住?他願每年一個月來偏院為我診治,就已經難得了。如果不是父親對他有恩,隻怕一天也留他不了。原以為我和他同是寂寞的人,可以親近一些。到後來我才知道,段先生與我根本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我寂寞,還得繼續留連孽海,他寂寞,卻拋下一切塵俗不會與人為伍。”
“他就像翱翔蒼穹的鷹,是不可能關在籠子裏的。鷹注定一生孤獨高飛,俯視大地,沒有其他鳥類可與之並肩齊進,沒有什麽東西可以放在他心上。是這個意思嗎?”我轉望餘洛。
餘洛清冽的眼神看我,“遲歌,你總是能一語中的。”
抿嘴微笑,輕挑柳眉,我問,“餘公子,你……身體是怎麽回事?這麽多年,不能根治嗎?”
餘洛神色安然,平靜似水,淡淡笑道:“從娘胎裏帶來的寒毒,自幼訪遍名醫,灌了無數湯藥。後來靠段先生每年一個月的調治,平日還有夏神醫的悉心照料,這副殘軀才得以苟延殘喘至今。”
我怔然看著眼前玉顏,如此出塵卓爾的男子,自小便疾苦不斷嗎?心理綿密糾結其莫名的酸澀,上天總叫人不得完美。
餘洛,你到底是怎麽樣的人?
“嚇著你了?”餘洛俊眸帶笑,似苦難如雲煙。
我用力搖頭。
餘洛指尖輕撫上我的眼角,擦去潤濕,“遲歌,你的心太軟了。”
他轉而握住我的手,另一手抱起琴,緩步向廊亭石桌走去,“來吧,我們彈彈琴。”
望著桌上的琴,伸出手指彈撥了一下,錚錚然清越亮色,我抬頭苦笑,“我……我不會彈琴,厄,又或者以前會,現在全忘了。”
六九中文首發(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