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一地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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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還是初夏,槐花已經開得如火如荼,明亮的黃色花蕊落滿一地,淡淡的清香。曾幾何時,細碎的槐花瓣攀上過一位傾國傾城的柔弱女子肩頭,人們說她得了失心瘋。隻有槐花知道,她比誰都要清醒,多少滴不為人知的淚珠,潤澤了花兒,將自己的精魂給了槐花,自己卻枯萎死去。
午間小憩後,一扇門“吱呀”打開,走出來一位清麗脫俗的白衣女子。
拐角處跑來一大一小兩身影,“月姐姐,快點!喬姐姐說帶我去摘槐花,要釀酒呢。”
雪舞拽著月落邊跑邊說到,急出了滿頭汗。
白衣女子立在門邊,瞅著她們笑,“悠著點兒,哪裏就甩下你了!”
雪舞轉頭正想回答,卻一下子愣住了,停下腳步眨巴著大眼睛。
月落越過雪舞飛撲到白衣女子身上,驚喜地大喊:“小姐,你恢複容貌了!”
門後轉出青衣綢裙的啟雲,她剛運功化解消容蔽貌丹,擦了把汗對月落說,“咋唬什麽?多大了還不學乖?”
月落吐吐舌頭,“雲姐姐,誰讓你的消容蔽貌丹這麽厲害,我都快忘記小姐長什麽樣了。”
喬竹悅走過去拉雪舞,“怎麽,不認得姐姐了?”
月落笑嘻嘻上前摸摸她的小腦袋,驕傲道:“雪舞,這就是我家小姐,漂亮吧?京都第一美女呢!肯定比你口中那個什麽小眉姐姐好看多了!”
雪舞總算回神,閉上長大的嘴巴,撲過來抱住喬竹悅的腿,仰起臉羨慕地驚歎,“姐姐,你真好看!”
喬竹悅嗔怪地看了月落一眼。
雪舞歪著腦袋,很認真地補充了一句,自認為很對,“喬姐姐就跟宇少爺一樣好看!”
喬竹悅聞言,嘴角翹起一個悄悄的弧度。牽起她的手,“走吧,咱們拾槐花去。”
“小姐,奴婢去給槐花酒準備藥材。”啟雲向她告退。
後院裏七八棵高大茂盛的槐樹撐起一片蔭涼, 花香四溢,細碎的淡黃花蕊綴滿葉間,地上也覆蓋了一層薄薄的花毯。
雪舞使勁嗅著空氣中的清香,頭和臉蛋都沾了碎碎黏黏的花粉,“姐姐,槐花有沒有故事啊?”
喬竹悅剝了一顆花籽塞進她嘴裏,順便在她額頭上彈一指甲,淺笑吟然,“上午才說了阿凡提的故事,這會子又要講?”
雪舞嚼著清甜的槐花籽,立即賴到她身邊含糊不清地抗議,“姐姐,人家今天學了二十五個生字嘛。”
喬竹悅搖搖手中開滿花兒的樹枝,想了想,“好吧,給你講一個關於槐花的故事。”
她把雪舞摟到草席上坐好,拉過花籃,一邊剝花籽一邊說起了故事。
從前的一個夏天,一位長得有點醜的女孩子喜歡上了一位英俊瀟灑、讀書又棒的男孩。她很自卑,從來不敢表露自己的愛慕之心,看他一眼都不敢。
女孩喜歡男孩的事不知怎的傳遍了整個班級。一天下午女孩來到教室上課的時候,看見黑板上不知誰畫了一隻醜陋的癩蛤蟆和一位英俊王子,而癩蛤蟆旁邊赫然寫著她的名字。
女孩又羞又憤,跑到後山槐花樹下委屈地哭了。當時槐花正開得熱熱鬧鬧的,後山地上都是花兒。正哭得好不傷心斷腸,她聽到有人叫她名字,抬頭一看,原來啊,是那位英俊的男孩。
男孩把她拉起來,溫柔地笑著,“我就想呢,是哪個女孩子在這兒哭,把花兒都哭落了一地。”
男孩幫她把書包撿起來,送她回了教室,和她成了好朋友,幫她打飯,給她輔導功課,從此以後沒有人敢再嘲笑她了。
女孩長大以後,找到了自己的幸福。但是她永遠不會忘記,男孩細膩寬容的胸懷是怎樣維護她的自尊心,小心翼翼保護一個花季少女的愛慕情懷,溫馨的友情無關風月。
這樣的男孩子,即使到了她8o歲的時候,想起他,還會耳紅心跳,麵若桃花,像個少女一樣。
仍能想起那個清亮清亮的午後,鋪天蓋地的黃色花兒。
想起那個英俊的男孩,輕輕地、淺淺地笑著說,“我就想呢,是哪個女孩子在這兒哭,把花都哭落了一地。”(注1)
雪舞伏在喬竹悅膝蓋上,仰著蘋果臉頰,聽入了迷,眼睛一閃一閃的。
旁邊月落也停下手中的活兒,攬著花籃,不知道想起了什麽,呆了一陣子,露出會心的微笑。
“姐姐,那個男孩真好。”雪舞說。
“嘻嘻……”樹上忽然傳來輕笑。
月落幾乎是同時作出反應,激射出手中花籃,飛向樹上。
“嘭!”
花籃被踢散架,裏麵的花朵全部傾灑出來,落了下麵喬竹悅一頭一臉。
樹上輕飄飄跳下一個陽光帥氣的青年公子哥,笑嘻嘻毫不客氣圍著喬竹悅仔細打量一番,口中嘖嘖稱讚,驚豔不已。
“傳聞楚澤王為世子搜羅天下美女,想不到這等絕色也擄了來,宇世子好豔福!”
月落氣惱,豎起柳眉,“何人胡說八道,毀我家小姐清譽!”
公子哥嬉皮笑臉的,“這位漂亮妹妹,你家小姐剛才講的故事怎麽有些詞兒我聽不懂啊?給我解釋解釋吧!”
花堆中的雪舞突然威,站起來把腦袋拱在喬竹悅腰間,斜睨來人,“哼,姐姐故事是講給我聽的,我明白就成,才不要你這個大壞蛋明白。”
喬竹悅微笑,拍拍她的頭,隨口說,“洛陽王派來同楚澤王商議合作的暗使原來是你,嚴廷鋒。”
嚴廷鋒長大嘴巴,“美人你認識我?”
喬竹悅作了一個欠身動作,唱了句,“春風吹呀吹,吹落我心扉……”
“是你!”嚴廷鋒驚詫了一下,馬上眉開眼笑,“郡主,殿上唱豔曲真的是你啊,當時七王爺跟我說,我還不敢相信呢。”
喬竹悅淡淡一笑,從容拍去身上的落花,“小女子還記得當時是嚴大人彈劾,讓我差點下不了台呢。”
嚴廷鋒打個哈哈,一點都不尷尬,“臣參見郡主千歲!那天是形勢所逼嘛,郡主大人有大量,肯定不會放心上的啦。”
“請問嚴大人,這幾天同世子商量什麽?”
“哈,也沒什麽,就是商量一下聖祭秋狩的事情。”
“聖祭秋狩?”
嚴廷鋒自以為瀟灑無比地甩了甩額際劉海,眉毛一挑,“郡主不曾聞聖祭秋狩?”
喬竹悅有些哭笑不得,“小女孤陋寡聞,還請嚴大人指教。”
“咳咳……這個……”嚴廷鋒清了清嗓子,順帶抓了抓腦袋,抓腮撓耳半天,“我一個武夫,區區駐邊參將,其實對這些儒禮也不太清楚……好像是這樣的,平常每年的秋狩隻是天家的一種娛樂活動。每逢天子駕崩,當年的秋狩要暫停一次,放生百獸為先帝積陰德。到第二年開春,先皇下了地宮,新帝才能登基。那年秋狩必須由新帝生母主持,持續一個月,捕百獸賞百官,以示新皇成為皇朝河山新的主人。所有有封號的大臣女眷都必須出席,對新帝表示臣服,這就叫做聖祭秋狩。所以,往往幾十年才有一次聖祭秋狩,聖祭秋狩後按祖製好像還要舉行一個大規模的選秀,百官家有未婚女兒的都可以送進宮裏參選,充實新帝的後宮。”
喬竹悅皺起蛾眉,沉思不語,她還真的不知道長孫皇朝有這個習俗。
“你們……要在聖祭秋狩上向長孫熙文下手?”
“難道郡主舍不得往日的恩客,真的想伺候皇上一輩子?”嚴廷鋒搬出當日莫遲歌在皇宴上推托的說辭,眯起狹長鳳眼調侃她,避而不答。
喬竹悅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嚴大人,那還不是你和七王爺逼的。”
“郡主,你可別一時生氣就把禁軍禦林軍的兵符給皇上呀 。你想想雄雄百萬大軍如果給皇上掌控,包圍著狩獵場,他隻消勾勾小指頭,七王爺和楚王、世子就有去無回了,我小命也不保啊。”嚴廷鋒笑嘻嘻把頭湊過來。
“所以,郡主把兵符交給我家七王爺保管最妥帖不過了,誰不曉得我家王爺賢仁之名滿天下的?!”
“放肆!”
站一邊的月落忍無可忍,一掌拍開嚴廷鋒靠得過近的腦袋——差點就碰到小姐肩膀了!
嚴廷鋒顯然對這個丫頭不以為意。誰知幾個回合他便被逼出三丈,不由麵露詫色,嘴巴還是不肯老實。
“這位漂亮妹妹,看你嬌弱柔美的小娘子一個,打起架來這麽狠啊,哇哇哇……”
“叫你胡說!”月落又羞又惱,白皙臉頰上急出兩朵紅雲,手腕一轉拔出利劍,破空刺出。
嚴廷鋒自恃武功不弱,根本沒想到幾招之後月落的劍就搭到了他脖子上,“喂,漂亮妹妹,不會來真格的吧!”
嚴廷鋒慘兮兮嗷著。
月落手一抖逼到他喉結前,跺腳道:“還油腔滑調的,小心本姑娘割了你舌頭!”
“我也沒想到你武功那麽高嘛!”嚴廷鋒無奈嗷嗷。
“哥,你怎麽搞的!”
出來尋找哥哥的嚴瑾夕剛跨進院子,就看到一柄亮晃晃的劍直指他的脖子,頓時瞠目結舌。
喬竹悅循聲望去,看到嚴瑾夕身後跟著一位貌美絕倫,閉月羞花的絕色女子,明豔逼人的臉上微微有吃驚的表情。
這時雪舞忽然悄悄拉了拉喬竹悅的手,神秘兮兮說道:“喬姐姐,這就是我給你說的那個長得很漂亮的,冷冰冰的小眉姐姐。”
那邊嚴瑾夕愣過後,拔劍縱身上前,“放開我哥!”
除了小姐,月落從未把誰放在眼裏。她自殘酷的逃亡生涯中闖過來,麵對十幾個專職殺手也沒怕過,更別提嚴瑾夕一個嬌滴滴的小姐了。
然後嶽小眉也加入了戰圈。月落看到一個美麗女子突然闖進來,不由挑挑眉,居然毫不手軟連連橫空刺去,把三個人逼到死角。
喬竹悅輕歎一口氣,她最煩這種聒噪場麵,牽起雪舞的手慢慢走了,把一園子熱鬧留在腦後,反正月落不會是吃虧的一個。
“喂,郡主,你怎麽丟下我走了呀!”
“淫賊!我家小姐也是你叫的!”
“哥,小心!”
“啊……”
“哼,叫你們三個嚐嚐雲姐姐的梅花銷魂散!”
“哎呀呀,漂亮妹妹,小心小心,別傷了小眉呀!”
那都是年輕人的玩鬧了,是不?
這麽想著,喬竹悅走遠了。
注1:選自《青年文摘》,《一地花香》,作者,陳錫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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