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駕崩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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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離瀟給洛宇每年一次的例診隻維持一個月,眨眼就過去了。

    八月底,聖祭秋狩在即,楚澤王來橫縣和我們一起動身上京。

    那個時候秋試已經放榜了,消息傳來,楠京書香世家的林雪池一鳴驚人,奪得探花。殿試上更是深得聖寵,龍顏大悅,賜府邸,擢升戶部侍郎,正四品下。

    經過十多天的顛簸,總算來到了京都楚澤王的府邸。馬車進入京都城門時,外麵嘈雜一片。我忙著照顧吐得一塌糊塗的洛宇,連窗簾都沒掀。據月落後來活色活香的描述,當時百官出城列隊迎接,路上鋪了十裏紅地毯,排場隻怕比皇帝還要大些。

    剛下了一場淅瀝瀝的小雨,初秋漸涼。

    我輕輕掩上房門,走到廊子裏。海棠葉子上還留著水滴,地上濕嗒嗒的,浸著幾片枯黃的葉子。

    不由想起大學時一老北京常吆喝的,“一層秋雨一層涼呐——!”

    “夫人,香大管家叫奴婢來打聽打聽世子爺怎麽樣了。”一個小丫頭給我請安。

    我想了想,“今天隻吐了一回,剛下車就昏沉,這會子已經喝了藥睡著了,隻怕不會醒。告訴香管家和夏大夫今晚不要過來了,好好休息吧,明早再請夏大夫過來診脈就好了。”

    小丫環剛走,另一個總管家金福快步走了進來,“老奴給少夫人請安。”

    “福伯客氣了,有事嗎?”

    “請問夫人,世子身體好些沒有。外麵怕有事得世子去處理。”

    我皺起眉頭,“世子才剛睡下呢,什麽事那麽緊急?”

    “嶽天泉將軍偕夫人拜帖求見,和嶽小姐在前廳僵持著呢。”

    “這些事叫王爺去看看吧,世子實在不能折騰了。”

    “王爺剛下車就進宮麵聖了。”

    我踟躕了一下,“我出去看看吧。”

    前廳裏,一位高大魁梧的男人負手站著,麵有微須,三十歲開外,輪廓跟嶽小眉依稀有點像。一個美麗柔順、楚楚可憐的嬌小女子站在他身邊。

    嶽小眉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表情冷冷的。

    “嶽天泉及內子見過少夫人,家妹在府上多有叨擾,嶽某在此多謝夫人對小妹的照顧。”嶽天泉向我抱拳。

    嶽夫人也隨著向我施禮。

    我忙扶起她,微笑道:“將軍,夫人,不用客氣,還望海涵小女子失禮之處呢。隻是今天才剛到的京都,王爺進宮了,世子身體微恙不能出來接待貴客,小女子也不太懂得規矩,有失遠迎。”

    嶽天泉朗聲道:“世子夫人何來此話,此行是想來接小妹回家的,家醜外揚,還請夫人不要笑話。”

    “我不要回去!”嶽小眉忽然大聲道,纖秀的眉毛緊緊擰起來,眼光卻不看嶽天泉,“我早說過了,那個家,我以後再也不要踏進去一步了!”

    嶽天泉皺起眉,沉聲喝道:“小眉!這是別人家,你還敢胡鬧!”

    “別人家!別人家怎麽了?我在別人家住得比你家舒服多了!”她冷冷蹦出一句話,一點麵子也不給。

    嶽夫人拉住要怒的嶽天泉,走上前對嶽小眉輕輕說,“小眉,你是大姑娘了,怎麽還這麽任性,乖乖跟你哥回去吧,這些日子,他沒少擔心你,你老住別人家也不成啊。”

    嶽小眉冷冰冰盯她一眼,“你就別假惺惺了,我看了你就想吐,自從你進了我家門,日子就沒有一天好過的,哼!”

    說完她站起來,一閃身就掠了出去。嶽夫人被她一頓搶白,臉上頓時白一陣紅一陣的。

    嶽天泉也尷尬地咳一聲,“對不起,夫人,家妹不懂事,讓您笑話了。”

    我搖搖頭,微微笑著,“哪家女孩子不鬧別扭的,小眉還是懂事的了。這樣吧,將軍,您就讓小眉在這裏多住幾天,我好好勸勸她。您也別太擔——”

    “嘭——”我話還沒說完,外麵傳來一聲巨響,空氣震蕩起來。嶽夫人嚇得當場挨到嶽天泉身旁。

    “怎麽回事?”

    我急匆匆跑到花園裏,現一大片花草被燒焦了,黑乎乎一片,空氣中還有濃濃煙味和硝煙味。花園中間站著一大一小兩個傻乎乎的人,一身裙子全熏黑了,臉蛋也是黑的,隻有四隻亮亮的眼睛眨呀眨的。

    “將軍,他們……”嬌怯怯的嶽夫人好像被嚇到了,依偎到嶽天泉身邊。嶽天泉也不知道生了什麽事,隻看著我怎麽處理。

    “月落,雪舞,你們在幹嗎!”我責問,又好氣又好笑。

    雪舞看看我,又抬頭看看月落,小手局促地蹭了蹭衣裙,不敢說話。

    月落抓抓腦袋,頭亂糟糟的,又用腳踢了踢被她炸得黃泥暴出的草地,“小姐……我們……我們在試驗那個東西……”

    “什麽東西?”

    月落用她那隻髒兮兮的手推了推雪舞,雪舞隻好答道:“就是上次姐姐做的那個催淚煙霧彈,我求我哥列了材料給我們,月姐姐和我一起鼓搗起來了。”

    “胡鬧,這些危險東西也能亂玩的?”我嚇了一跳,“誰給你們硝油的?兩個快過來給我瞧瞧,傷了哪裏沒有?”

    月落乖乖牽著雪舞過來,傻笑,“小姐,沒有受傷,為什麽你就能弄出來,我們就弄不出來。”

    雪舞不服氣的爭辯,“哥說是這樣的……”

    “好了,你們倆,要弄這個跟我說不好?以後得空了教你們,現在快點給我換衣服洗澡去!”這兩個人,不是打破碗就是砍倒樹,每天不蹦一點事出來不舒服。

    月落看我情形不對,趕緊拉起雪舞,“嗬嗬,小姐,我們這就去!”

    施展輕功一溜煙跑的不見影子,留下一串串笑聲。

    “煙霧催淚彈?”嶽天泉在一邊說,目光深沉地看著她們遠去的背影。

    嶽夫人像是想起了什麽事一樣,“對了,將軍,妾身好像聽說過,世子夫人博聞強識,懂得很多東西的,這些古怪的玩意兒,夫人肯定知道得不少吧。”

    我勉強笑笑,“這都是孩子的玩耍罷了,兩位還隨小女子回廳吧,驚擾貴客,實在不好意思。”

    “世子夫人請留步,”嶽天泉目光炯炯盯著我,“末將有話想單獨跟夫人麵談,就在這裏,不知方便否?”

    我挑挑眉,“好的。”

    嶽夫人猶豫了一下,轉身回廳了,其他下人也被我遣走。

    嶽天泉拈起一片被燒黑的葉子,放在鼻子下聞了聞,又蘸了些灰仔細觀察。

    “嶽將軍瞧出什麽名堂了?”我在他身後問。

    他轉頭看我一眼,閃過一絲不可捉摸的精芒,“安琴郡主,幸會。”

    我笑了笑,“嶽天泉將軍,我也想找你很久了。”

    他也笑了,“可以說話了?”

    “隨時恭候。不過將軍貿然來楚澤王府,落到有心人眼裏,還怕說將軍謀逆呢。”我掠了掠頭。

    嶽天泉扯了扯嘴角,輪廓清晰的臉不在乎地笑了笑,“無妨,末將剛還去過洛宇王府邸那兒呢,外邊的人,就讓他們猜測去好了。”

    “郡主將兵符給宇世子了?”他沉靜地看著我,高大身軀有著威武的氣勢。

    我抿起唇,搖頭,“沒有,世子不是你想的那種人。”

    他哈哈大笑,暢快極了,“末將認識世子,隻怕比郡主早的多。”

    “認識久並不代表了解一個人。而往往深入的了解,隻需要一句話,或者一瞥,一刹那。將軍說是嗎?”

    他眼裏泛起一絲笑意,“郡主之言果然有些特別。”

    我歎口氣,“將軍,我們還是說點實際的吧。這場兵符之禍,到底該怎麽樣消弭呢?”

    嶽天泉收起笑,盯著我看,“很麻煩。郡主,實話告訴你,這其中很可能有蹊蹺。”

    先帝駕崩前一天,嶽天泉接旨進貢見駕。當時先帝精神已經不濟,但是還比較清醒。他秘密告訴嶽天泉,自己已經立了傳位遺詔,望嶽天泉在不測之際能夠輔助新帝,並賜嶽天泉尚方寶劍,可不受任何人調遣,隻憑兵符認人。

    嶽天泉還記得當時皇上一臉蠟黃,表情沉重,“後恐生變……全靠將軍了……”(皇後恐要變亂)

    第二天傳來皇帝駕崩的消息,可是皇後掌握了天子的親衛軍,封鎖了皇城,全京都戒嚴,直到長孫熙文拿了玉璽登基。宮中並沒有皇帝留下遺詔的半點消息,於是太子繼位天經地義。嶽天泉下了好大功夫秘密打探,全無遺詔的消息。

    “遺詔很可能已經被太後藏了起來,或者毀滅。我想將真相公諸於天下,苦無證據。”嶽天泉最後說了一句,黝黑的臉沉沉的。

    我怔了半晌,“先帝如果要傳位給長孫熙文,大不必立遺詔。這麽說,先帝其實心中想立的是另一個人?他當時沒有給將軍透露麽?”

    他搖頭,“沒有,先皇沒有說。”

    “那……其它皇子不成氣候,也隻可能是洛陽王了。”

    “很有可能。”嶽天泉說,“可是當時末將問聖上未來天子可是七皇子時,皇上隻是搖頭,並不答話。”

    我想來想去,覺得那裏有點不對勁,又說不上來。我看了耿忠的嶽天泉一眼,幹脆把兵符給他自己處理一了百了的念頭一閃而過。當然隻是想了想。

    嶽天泉反手一扔,手上的葉子“嘩”一下插入了三丈外的一棵樹幹上,回頭深深看我一眼,“夫人,末將不得不提醒一句,小心太後,她不是個簡單的角色。”

    我點點頭,“謝將軍,小女子心中自有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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