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啟雲失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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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祭秋狩這天淩晨,我睡得正熟。有人輕拍我的臉,“悅兒,該起床了。”
天還是黑漆漆一片。我閉著眼哼一聲,翻身鑽進洛宇懷裏,在暖和的胸口蹭了蹭,準備再賴一會兒。
他卻坐起來,拉開被子。我隻好也坐起來,睡眼惺忪拉過床頭的熱水袋塞進他手裏,軟綿綿靠在他身上嘀咕,“別著涼了。我好困呐,可不可以不去參加哪個什麽秋狩開幕啊。”
身旁之人無奈地笑起來,寵溺地抱緊我,“秋狩時所有人都得入住狩獵場的離宮,你難道要自己一個人住在王府?”
我閉著眼睛歎氣,“嫁雞隨雞,我當然不能自己留在這裏。”
洛宇輕笑,摟著我在額上輕輕一吻。
起床後,我被丫鬟們伺候著穿上那隆重的郡主朝服,梳宮裝,叮叮咚咚掛了一身的金銀珠飾,描眉塗唇。
“玉匣子第二層,巧巧把金鑲珊瑚頂圈遞過來!”啟雲不慌不忙指揮著眾多小丫頭們。
“金荷連螃蟹簪一對,嵌無光東珠,小正珠,湖珠 金蓮花盆景簪,金鬆靈祝壽簪,銀鑲珠背雲,珊瑚朝珠一盤,青石朝珠,,銅鑲嵌背雲,紅寶石四塊,碧牙麽一塊,藍寶石二塊,碧牙麽大墜角……”啟雲口中一樣接一樣念著,旁邊八個丫環就遞給她,由她給我穿戴上。
迷迷糊糊折騰了兩個小時,天色才蒙蒙亮。
月落跑進來催,“雲姐姐,行沒有?王爺和世子都在正廳等著了。”
“快了快了。”啟雲回頭應著,手裏的活一刻也沒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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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落啟雲扶著我,慢慢行至正廳。我似乎是最後一個到的人。
剛跨進門檻,濃濃的脂粉味撲麵而來。我抬頭環視一周,意外地看到滿屋的香釵鬢影,鶯鶯燕燕,大約有二十來個美貌女子排在門口,見到我進來,全部都跪下了。
“奴婢參見郡主千歲。”
我略看了看上座,楚澤王身著大紫的親王袍服,正襟危坐,手中捧著茶杯,雙眼眯起盯著我。
我想了想,大約明白楚澤王是想給我煞威風,便走上前去。啟雲在身後悄悄提醒我,“給王爺跪下請安。”
我瞟了瞟坐在楚澤王旁邊的洛宇。他們父子倆穩穩當當,高高坐在上麵,我卻要給他們下跪磕頭,心裏老大不平衡。
我欠了欠身,“兒媳給王爺請安。”
正廳裏一片死寂,楚澤王的麵無表情,“哼”了一聲,看著旁邊的世子。洛宇唇角微翹,似笑非笑望著我,眸中清湛。
“小姐!”月落輕輕扯了扯我的袖子,緊張極了,用眼神示意我跪下。
我偏過臉,抿著嘴,靜靜站著,就是不下跪。這算什麽?洛宇是和我平等的夫妻,共度一生的愛人,這是原則問題。
楚澤王冷笑一聲,打破僵持,“郡主請坐。”
他一招手,那些女子全都嫋嫋娜娜走上來。
楚澤王摸著胡子,“郡主與世子在橫縣成親後沒有回杭舟王府,所以沒有和各位側室見過麵。今天正好正式見一下。繡容繡雨,你們兩個領著她們過來吧。”
“是。”兩個花枝招展的女子應聲走上來。
“繡容繡雨給郡主請安,往後請郡主多多教導姐妹們,共同伺候世子爺。”
繡容繡雨眉目間有點相似,穿著輕紗鵝黃縐裙,眉如遠山,眸似秋水,口如櫻桃,標準的賢淑古典美人。接著一個接一個千嬌百媚的妙齡女子上前來給我跪下請安。
我感覺像吃進去一隻蒼蠅。呆呆看著她們美麗的小嘴報上名字,卻一個字都聽不進去。原來楚澤王安的是這個心,原來這二十幾位佳人全都是洛宇的侍妾!
我微微一笑,緊捏著一片衣角,“妹妹們客氣了。初次見麵,我也沒有準備什麽好東西,等秋狩完了,再賞吧。”
說著回頭對啟雲說,作了個手勢,“雲兒,賜茶。”
啟雲領會了我的意思,不著痕跡向我點點頭,端茶去了。
楚澤王看著我們,老狐狸一樣笑著,“好好,這次秋狩繡容她們也是要去的。郡主要知道,可不能讓外人笑話咱們楚王府,幾個側室也養不起啊。”
我臉上努力維持著完美的微笑,袖子下卻把手捏得生痛。天知道,我都快難過死了。我隻想衝到沒有人的地方大哭。
馬車很快準備好了。走到馬車前的時候,啟雲在我耳邊悄悄說了一句,“繡容繡雨不是處子,其餘大部分尚未破身。”
我身子搖晃了一下,咬咬牙,若無其事登上馬車,全程我都沒有看洛宇一眼,我怕看到他的神色。
八匹駿馬拉的馬車飛快地駛起來。華麗的水綢簾子被風撩起,五彩的流蘇亦在風中飄揚,裝飾得異常奢華的車子在寬闊的官道上毫無阻攔地飛馳著,車頭的標誌向人們無聲說明車上坐的是長孫皇朝楚澤王府尊貴的世子妃,安琴郡主。
外麵很吵鬧。我自己一個人,筆直地端坐在寬敞的車廂中,怔怔聽著得嘞得嘞的馬蹄和車輪不停滾動的地聲音。窗簾不時飄起來,讓眼角餘光掃到外麵民眾欣羨的眼光和嘖嘖的讚歎。
我忽然覺得馬車裏好空洞心虛。我本是一個爹不疼娘不要的平凡女子,忽然有一天搖身變成了一個皇朝的郡主,心安理得坐在高頭大馬拉的豪華馬車中,保持著高貴端莊的坐姿,在人頭臃腫的圍觀下驅車直入皇宮,好不威風氣派。
我憑什麽?憑的隻是洛宇對我的愛。本來我故意忽略掉他有側室的事,可是突然間冒出來二十幾個沉魚落雁的嬌滴滴美人,我一下子慌了手腳。楚澤王攻我個措手不及,成功了。
到了狩獵場,男女分開。我在禮部禮儀官的指引下找到自己的坐席,坐下來。一路上那二十幾個“楚澤王世子家眷”跟在我身後,歡聲笑語的。
一動不動曬了將近一個時辰太陽,我背後出了一身汗,卻不得擅自離席,而且滿身沉重的衣飾,走動也極不方便。
午時將至,皇太後的花車總算出來了。她登上高台,先要做一係列的法事。高台離得很遠,根本什麽都看不清。過了很久,高台那邊一蓬火忽地燒起來,指示著浩浩蕩蕩的狩獵大軍騎馬奔出,密密麻麻列隊鋪滿一大片空地。我隻知道最前頭那個騎在白色駿馬上的金色鎧甲、威風凜凜的男人是皇帝長孫熙文,其他的一概看不清。
旁邊一眾命婦嘰嘰喳喳討論著,哪個哪個是哪家公子,箭術最精,哪個又長的最好看,哪個尚未婚娶。
忽然號角聲起,清銳的呼嘯,如嗡嗡蜜蜂尖尖的尾刺,傳遍曠闊的狩獵場,人們霎時靜下來。午時正點,又是一聲巨響,“嘭嘭嘭”禮炮轟隆隆朝天射,震耳欲聾,我的心髒撲通撲通地被震得亂跳。
長孫熙文一馬當先,揮著令旗如箭一般衝出去。後麵旗幟飛揚,號角聲鳴,將士齊吼放馬跟了上去。
一時間場麵壯闊極了,方圓數裏的飛禽走獸悉數被驅趕出來,震天動地四處狂奔,卻躲不過一支又一支精準的金箭。一旁的淑女也顧不得形象大聲為心上人呐喊起來,真真正正是暢快淋漓、豪情萬丈。而場上的壯士們自更不願落人後,個個縱馬揮韁,盡情馳騁,弓腰搭箭,爭先恐後在女人麵前表現自己最勇猛彪悍的一麵。
高亢嘹亮的呼喊、鑼鼓聲、馬蹄聲、嘶鳴聲、尖叫聲、獸嗷聲混合起來,一共構築了波瀾壯闊、風雲際會的聖祭秋狩。
這麽一來,好像心中所有痛苦都飛走了,思緒不由自主隨著激昂的氣氛沸騰起來,隨著眾人歡呼呐喊,放下一切虛偽的矯作。
叫著跳著,忽然想起楚澤王也上場,聖祭秋狩大概所有皇室男人都參加了。洛宇不知道在哪裏,他身子弱,是不能上場的。看到這麽開闊的場麵,他隻能荏弱地坐在一旁,男席那邊大概隻有他一個人了。我能想到他臉上保持著最完美優雅的微笑,仿佛對一切都漠然不在乎。可是我知道,他是多麽渴望能夠像場上那些壯士一樣,自由自在奔跑放歌。我的心一痛。
忽然有侍女過來通報,皇太後宣楚澤王世子家眷過去。不是世子妃,是世子家眷。
我隻好走著,一路上遇到了數不清的貴婦人,啟雲在我耳邊悄悄說著一個又一個女人的身份頭銜,大部分人要向我跪下,也有需要我請安的。
“臣妾長孫喬氏參見皇太後,太後千歲千歲,千千歲。”這是正式場合,所有禮儀動作都必須做的有板有眼。我帶著沉重的朝冠跪下去,開始懷疑林婉琪故意用這種方式整我。
“平身,賜座。”一身正紅色袍服的林婉琪端莊優雅地吩咐。
“竹丫頭,看來你把一眾姐妹管教得還挺好嘛。”林婉琪欣慰地說到,眉眼全是笑意。
我也給她一個笑容,“托太後的威風罷了。”
身後一群女人也跟著站起來坐到下方。林婉琪兩眼一瞅,對我坐我旁邊的繡容繡雨笑起來,
“啊,繡容繡雨,你們兩個來了也不去看看哀家。”
繡容繡雨趕緊站起來,諂媚地笑著,“臣妾哪裏敢打擾太後呢?太後您老人家還能記得繡容繡雨,就是咱姐妹倆天大的福氣了。”
我有些懵然,她們兩個怎麽跟太後認識?
正想著,林婉琪又對另一個青紗裙的女子說,“這不是左將軍家的苓兒嘛,嫁到宇世子家怎麽樣了?”
那女子羅帕掩口,羞澀地笑著,如一朵俏生生雨打荷花,“回太後的話,宇世子對我很好。”
接著林婉琪把世子家眷都問了遍,就是沒有理我。我終於知道,這些女人,繡容繡雨是皇帝禦賜給世子的,其他都是家世顯赫嫁過來的,有將軍女兒,尚書女兒,長公主的養女,鄰國公主,王爺妻妹……
“嘩……”似乎茶杯掉地上摔碎了。
“太後饒命,郡主饒命……”晴兒立刻跪下,不住地磕頭。
處於遐想狀態的我抬頭,現晴兒端著的茶水全都灑在了啟雲裙子上。晴兒渾身抖地癱在地上,不住求饒。
林婉琪麵色一沉,冷冷看著地上的晴兒,“賤人,居然給哀家丟這麽大臉。哀家今兒可不保你,自己去求郡主去!”
晴兒連忙爬到我腳下,拉著我的裙角,痛哭流涕,“郡主,郡主,你饒了奴婢吧,奴婢下次不敢了,奴婢不是故意的……”
我有些尷尬,“退下吧,沒什麽大不了的,這麽大哭大鬧的反而更難看了。”我朝啟雲使了個眼色。
啟雲走到前麵扶她起來,“妹妹快些下去吧。”
晴兒抹著眼淚,哽咽著說,“姐姐的裙子都濕了,要不嫌棄,請隨奴婢去換一身衣裳罷。”
我向啟雲點點頭,啟雲於是隨晴兒走了。
後來又絮叨了幾句,林婉琪看樣子將我冷落夠了,眾多女人也看夠了笑話,就打我們下去了。
晚上,禮儀官領我們到離宮住下。剛吃了晚飯,洛宇回來了。他異常疲勞,回來頭就倒在軟椅子上。我給他泡了一杯淡淡的花茶,端到他手邊,“喝點茶水不?”
他搖搖頭,接過杯子放到一邊,把我拉到他身邊,輕輕撫摸我的臉,“你沒事吧?”
“我能有什麽事?”我把他的手拉下,抱起來捂著。
他微蹙眉,眼裏迷惑閃過,“她明明調動了人手。”
“什麽?”我聽不明白。
“沒什麽。”他笑笑,清湛眸子看著我,如一泓秋水,“悅兒,你不問問今天那些女人嗎?”
我低頭,輕輕摸著他的指甲,轉身拿過一個熱水袋放在他有些腫的膝蓋上,“問來做什麽?你同她們有關係嗎?”
聽到我有些賭氣的話語,他輕笑起來,溫柔反握住我的手指,“那你生氣什麽?別氣壞了身體,讓為夫的擔心。”
“油嘴滑舌!”我輕擰一下他的胸口。
月落衝進來,“小姐,雲姐姐自從去換衣服後就沒回來過,會不會出事了啊?”
心中不詳的預感湧起來。下午的時候她走的,現在天都黑透了,她能到哪裏?我一直都處於恍恍惚惚的狀態,竟然一直沒有現異樣。
洛宇臉刷地白了,略思索了一下,沉聲對我說,“悅兒,你要鎮定,啟雲很可能出事了。”
我心寒了半截,洛宇這麽說,自有他的道理,“怎麽回事?啟雲隻是一個侍女。”
洛宇目光閃亮,“皇宮中你雪蓮茶的三屍腦神丹被化掉,太後和皇上隻要用腦子想一想,就知道隻有啟雲碰過那杯茶,是她解了毒。”
“三屍腦神丹?”我倒抽一口涼氣。
“長孫熙文很早就在調查潛伏在我們身邊的毒門高手,這次知道啟雲就是他們要找的人,肯定不會手軟。今天下午我收到眼線的暗報,6爺和半龍堂二十個殺手秘密進入到狩獵場,我還以為他們是要對付你。”
我忽然覺得遍體生涼,“洛宇,我們快點去找她!”
“不,不會的。”月落在一邊大叫,“隻要有陌生人接近,雲姐姐身上的毒物都會異常騷動,雲姐姐立即就能覺的。”
洛宇輕輕說了一句讓人絕望的話,“6成風是毒門掌門。”
“都已經過去幾個時辰了,啟雲她會受到什麽樣的傷害?”我渾身微微抖。我想起了去年我和她落在長孫熙文手裏是怎麽樣的下場。
他握緊我的手,聲音沉穩有力地安慰我,“別擔心,我們一定盡全力救她,好不好?現在我派水琪去太後那裏正麵交涉,問他們要人。然後暗使也會全部出動搜尋她,再不行我就動用土部的人。”
土部的人?我一直不知道土部是幹什麽的。不過洛宇這麽說,我稍微安定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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