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子嶽沒有料到這廢棄了多年的地牢之中，竟然還有活人。

    這老人雖然形貌猥瑣，狀似癡呆，口中似乎是在胡言亂語，但風子嶽並沒有小看他。

    如果他是普通人，根本不可能在這個已經廢棄的地牢之中幸存下來，而且，這麽多精鋼鎖鏈的困縛，也代表了他必然是一個極為危險的人物。

    情況未明，風子嶽謹慎地觀察四周，發現此處正是地牢的最深處，並無其它的出口。

    也就是說，他剛剛進入的那個中心位置，其實才應該是地牢的入口。

    風子嶽皺起了眉頭。

    “喂喂！小子，你沒有聽到我說話麽？”

    那老頭吹胡子瞪眼睛，似乎甚是惱怒，不過從語氣之中，卻也隻能聽出一股濃濃的興奮之意。

    風子嶽轉過了頭，對著那老人微微拱手。

    “前輩，在下並非拜師而來——隻想請教，此處是什麽地方？怎麽才能出去？”

    “出去？”

    那老人忽然哈哈狂笑起來，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就連原本蒼白的麵色都憋成了紫色，旋即咳嗽不止，渾身上下的鐵鏈，叮當作響，就像是發出嘲笑一般。

    “進了這萬年水獄之中，你還想要出去？”

    他睜開了眼睛，原本瘋狂癡傻之氣，在一瞬間掃除一空，眼神之中，隻有深切的譏誚與自嘲。

    不過那也隻是一瞬間之事，很快，他又恢複了那副癡呆的神氣。

    “老夫在這水獄之中，已經不知道呆了多少年，隻看見有人進來，從來沒見有人出去——”

    風子嶽愣了一愣。

    “萬年水獄？”

    這個名字，在上一世中他從未聽過，甚至在遠古的典籍之中，也未曾有聽過記載。

    這是什麽地方？

    這老頭子，在這裏又待了多久？

    他所說，隻見有人進來，從未見有人出去，那這水獄之中空無一人，進來的人，難道都已經死了不成？

    “老夫有通天徹地之能，小子，你可是來拜師的麽？”

    那老頭笑了一陣，忽然又轉了話題，向風子嶽詢問。

    風子嶽低頭思忖，卻無頭緒，他也看出這老頭兒的精神，似乎有些不太正常，但如今整個水獄之中，也隻有他一個活人，再怎麽樣，也隻能向他詢問。

    “前輩，拜師之事，且自再說，不知前輩是否可以詳細說說，這萬年水獄到底是什麽地方？為什麽隻有前輩一人在此？”

    “不拜師你來幹什麽——”

    那老頭沒好氣地頂了一句，旋即突然睜大了眼睛，“你說什麽？隻有我一個人在此？不可能！那四個王八蛋呢？他們進這萬年水獄，一樣也不可能出得去！”

    四個王八蛋？

    風子嶽搖了搖頭，“前輩，在下已經走遍地牢，除了前輩以外，未曾見過任何一個活人……”

    “他們都死了？”

    老頭大喜，荷荷而笑，“王八蛋！終於死在老夫之前！叫你們搞陰謀詭計，叫你們陷害老夫！老夫就是比你們命長，你們已經化作腐土，喂了魚蝦，老夫卻還是精神健旺，還能活上幾百年，看著你們臭掉爛掉！”

    “哈哈哈哈！”

    那老頭麵色扭曲猙獰，狂笑不止，可見心中怨毒，極為深刻。

    風子嶽心中一凜，聽起來，他似乎是被人以陰謀詭計陷害，關在這萬年水獄之底，也不知道已經有了多少年，長久到甚至當初來關押自己的人都已經死去，他尚且不知。

    “不對！”

    那老頭狂笑一陣，忽然又是咬牙切齒，“這些老王八蛋雖然死了，可他們那些徒子徒孫，小王八蛋卻還在！小子，你可願意受我傳承，替我殺了這些王八蛋滿門，我就教你通天徹地的武功，讓你橫行於世，絕無敵手！”

    他心中怨念極深，即使過了許多年，也要報複在別人弟子的頭上，風子嶽心中一凜，“前輩，你不是說這萬年水獄之中，進得出不得麽？”

    老頭冷哼一聲，“別人是進得出不得，不過隻要學了我的武功，能夠抵抗神魂海之威，自然就有辦法出去，怎樣，你學還是不學？”

    他目光炯炯，瞪著風子嶽，好像是恨不得將他一口吞下去一般。

    無盡歲月，早已磨折了他強悍的靈魂，不知多少年之間，他所想要的，隻是找到一個傳人，替自己複仇。

    而這時候終於有一個人送上門來，他豈能放過。

    風子嶽確實是想出去，不過，對他而言，一諾千金，為了自身脫困，隨意答應殺戮之事，那是萬萬不能。

    那老頭看他猶豫，憤怒咆哮。

    “小子！當年不知有多少人要拜在我怒海龍王傲飛塵的門下，老夫都不屑正眼看他們一眼，如今老夫主動收你，你居然還要猶豫？”

    “怒海龍王？傲飛塵？”

    這又是極為陌生的名字，風子嶽思索枯腸，也未曾想起在哪裏聽過。

    不過以老頭驕傲的口氣來說，當年這個名字，想必也是響徹寰宇，隻是如今年深日久，都不知道已經過去了多少年，再怎麽強悍的名聲，也已經都付諸流水。

    看到風子嶽對這個名字毫無反應，那老頭也是有些尷尬，他苦笑一聲，“好！好！怒海龍王，你不曾聽說，那我七海龍宮之名，你總聽說過的吧？我七海龍宮，當年就有三萬弟子，橫掃天下，絕無抗手，如今……”

    他看到風子嶽臉上的神情，忽然頓住了口，臉上露出了極為可怕的神色。

    很快，這自稱怒海龍王傲飛塵的老者雙目之中，竟然是淌出了兩行血淚。

    “是了——我早該料到！”

    既然他被人困縛在此，這麽多年來，不但沒有人來救他，甚至沒有任何一點訊息，七海龍宮的傳承，還豈有幸免之理？

    他們難道能這麽好心地放過這些弟子麽？

    風子嶽心中惻然，雖然這老者的話顛三倒四，但他也猜出了幾分當年的情形。

    七海龍宮，在不知多少年前，乃是這個世界上最強的宗門之一。

    時間久遠，早已經不可考證，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必然已經是千多年前的事情。

    那時候，鎮魔石碑尚未降臨，天武大陸，也並沒有變成一塊狹小的與外界隔絕的封魔之地。

    世界廣闊，奔行數萬裏而不見其疆。

    種種奇人異事，更是不可勝數。

    傲飛塵，正是這七海龍宮的子弟，他驚才絕豔，年輕氣盛，在二十幾歲不到三十歲的時候，就憑著一雙肉掌，打遍天下無敵手，被稱為怒海龍王，接掌七海龍宮宗主之位，更是將七海龍宮的勢力，遍布天下，可稱一時梟雄。

    誰知道這卻惹惱了他四位雄心勃勃的朋友。

    這四人各自也是四大宗派的領袖，深知傲飛塵實力強橫，若是讓七海龍宮繼續發展下去，隻怕他們的宗派，再無立錐之地。

    所以就設下詭計，故意約他宴飲，卻在酒中下了劇毒，到最後更是翻臉動手，四人攜裹，將他拖入萬年水獄之中，與他同歸於盡！

    七海龍宮失去了宗主，隻怕士氣定然大喪，在那四大宗門的突襲之下，隻怕也不會有什麽善終……風子嶽心中一凜，聽傲飛塵說七海龍宮三萬弟子，想必當時一戰，必然是慘烈異常。

    不過不管如何，七海龍宮的聲名，算是在曆史上抹去了痕跡。

    如今之人，再沒有聽過這七海龍宮的威名。

    傲飛塵越說越是沮喪，麵色猙獰扭曲，神色變幻不定，想必是怒極、悲極。

    他原本還有一線指望，希望七海龍宮的傳承能夠留下，無論如何，也是他當年心血所鑄，沒想到終究是湮沒在時光的長河之中。風子嶽的到來，證實了這個消息，叫他如何能夠平靜。

    “前輩節哀，不管如何，這至少也是千餘年前的事情，可能還遠遠不止……”

    無敵和尚是千年前的人物，風子嶽與他攀談，也曾了解千年前的見聞，卻從未聽過過著七海龍宮之名，想必早已抹消多年，曆代典籍，也從無記載。

    已經過了這麽多年，天大的怨氣，也該慢慢平複下來。

    “節哀？”

    傲飛塵冷笑一聲，“七海龍宮，三萬弟子的血仇不報，老夫的心，又如何能夠平靜？就算是千年、萬年，又如何能改！”

    風子嶽苦笑，他也知道，這等血仇，絕非能夠輕易化解，隻是事隔多年，當年孰是孰非，他也並不清楚，隻聽這傲飛塵一麵之詞，也不知道到底真相如何。

    終究，這件血仇，與他還是無關。

    “既然如此，那前輩繼續，在下再繼續找找這地牢的出口……”

    這老頭兒的遭遇，雖然值得同情，但風子嶽也不明真相，更何況看他那暴戾凶狠的脾氣，隻怕也不是什麽善茬，風子嶽不願摻和，有此時間，他不如養好傷勢，再去找找地牢的出口。

    “且慢！”

    傲飛塵瞪大了眼睛，盯著風子嶽，怒喝道：“小子，你要我跟你說幾遍？這萬年水獄，並無出口，你再找也找不到！想要出去，隻有一條神威海之路！隻是那並非凡人所能行，一入其中，魂魄神識，立刻被神威震散，頓時就丟了性命！”

    “你若想要離去，隻有拜老夫為師，學我的日月潮汐訣才行！”

    他眯起了眼睛，對著風子嶽上下打量，點了點頭，“小子你的資質，就算在我七海龍宮弟子之中，也算是不差的，可列入十二龍頭之列，隻要你隨老夫學上兩年，定可將日月潮汐訣大成！”

    “到時候，我再傳你七海龍宮絕世武學，你善用劍，可得我龍宮無上之秘——九霄龍吟劍法，到時候替我殺盡四大宗派弟子，如何？”

    傲飛塵的眼中，露出興奮的神光，口氣之中，滿是誘惑之意。

    風子嶽搖了搖頭。

    離去是他所願，絕世劍法，是他所求。

    不過，若這一切要以濫殺無辜為代價，他是不會同意的。

    “前輩，雖然當初四大宗派，與你仇深似海，但如今已經過了這麽多年，這些弟子與你也無冤無仇，我不能隨意濫殺，還請前輩見諒，這功夫，我不能學！”

    學了怒海龍王傲飛塵的功夫，就等於是答應他殺盡四大宗派的弟子。

    當日糾葛，孰是孰非，風子嶽還沒有搞清楚，更何況就算當年是四大宗派對不起七海龍宮，但如今不知過了多少年，如今的弟子，是不是知道當年之事，尚且兩說，要殺盡這些無知弟子，風子嶽可下不去手。

    傲飛塵大怒，“小子，你這是不識抬舉！那就快給我滾吧！”

    他氣急敗壞，渾身亂顫，鐵鏈嗆鋃作響，顯然心中已是怒極。

    風子嶽苦笑搖頭，拱了拱手，轉身離去。

    傲飛塵其實已經透露了極為重要的訊息，這萬年水獄的出口，喚作神威海，隻怕這神威海之中，必有古怪所以能夠震懾神魂，一入其中，就魂飛魄散。

    風子嶽的神識強大堅固，又有太玄感應篇護身，縱然不練傲飛塵的日月潮汐訣，或者也有一拚之力。

    他主意已定，準備再四處搜尋一番，一邊養傷，一邊觀察水獄情形，尋機嚐試進入神威海中脫身。

    風子嶽剛剛走了幾步，卻聽傲飛塵又喊了一聲。

    “小子！慢著！”

    風子嶽停下腳步轉過頭，“前輩，又有何吩咐？”

    隻見傲飛塵的臉上，露出苦惱之極的神情，他瞪著風子嶽，咬牙切齒，“小子，你若沒有日月潮汐訣，斷然是過不了神威海——這樣吧，我傳你日月潮汐訣，傳你七海龍宮絕世武學，隻要你幫我殺掉四大宗派如今的掌門人就行，這樣如何？”

    風子嶽苦笑一聲，搖了搖頭。

    “前輩，若是有罪，殺一萬人與殺一人有何不同？若是無辜，殺一人而換自身之利，在下不為！”

    他並不是心慈手軟的人，若是當真有罪，或是有仇有怨，他下手從不容情。

    離花宮上下數百人，也盡數死在風子嶽之手。

    但這四大宗派，與他本身無冤無仇，這一代的掌門人，也未必要為幾千年前的事情負責。

    若是拿人家無辜的性命，去換自身的利益，這種事情做了，心思不能合於正道，守正之劍，難免會淪入邪道。

    到時候再想追求無上劍道，恐怕就是緣木求魚，失之毫厘謬以千裏！

    “好！好！”

    傲飛塵氣得跺腳大罵，“想不到老夫今日，還見著了一位君子大俠！好，我不要你殺人，你學老夫的功夫，隻要幫我弄清楚一件事情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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