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 禦敵(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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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希這一跪,一聲娘親出口,令曹筠更是哭聲不止。
淚水如同決堤的江河之水,滔滔不絕,似乎要將這些年來無數個沒日沒夜的思念苦楚給全都從身體內傾倒出來。
又更像是喜極而泣。
“筠妹妹,希兒還在這跪著,你怎就知道哭,也不將孩子給扶起來。”
聽得玉珠公主這句話,曹筠也顧不得眼角處還掛著的淚水,很是心疼的衝上前,抓著劉希的胳膊,將他給扶起來,“我的兒,讓娘親好生瞧瞧你。”
滿是慈愛的目光猶如連綿不絕的水浪,刹那間包裹了劉希,曹筠說話間,又是伸出手來,輕輕拂過劉希的臉頰。
這次,劉希再未躲閃。
“我的兒,這些年,可是苦著你了。”
淚花又是在眼中閃爍了開來。
這等場麵,劉希今生今世,都沒有料想過他會遇到。
如今,劉希已接受了曹筠是他的娘親,自是不忍在看她過度的傷悲,從馬繡手中接過錦帛手絹,遞到了曹筠的跟前,“都是孩兒不好,這些年來都未來與娘親相認,今後孩兒定當侍奉娘親左右,不再令娘親擔憂牽掛。”
聽得這話,擦著眼淚的曹筠不禁破涕為笑,連連點頭,“好,好,好,我們母子再也不分開了。”
劉希母子相認,馬繡與小武等自身覺得歡喜事一件,二人相視一笑,心中皆是極為的高興。
在劉希扶著曹筠落座之時,馬繡則是從腰間抽出了乾坤扇,很是清脆的‘嘩啦’一聲搖開,見到他這模樣,劉希與小武不由都是暗呼一聲不好。
這廝肯定又是要弄出什麽幺蛾子來。
不知是故意逗眾人開心,還是因為替劉希開心,馬繡暫時忘記了城外密密麻麻的大軍,搖晃著身形湊到曹筠的身前,故弄玄虛的道,“曹姨娘,你這兒子可是找著了,是不是該與今朝做些感謝?”
似乎已經習慣了馬繡這等舉動,明帝拓跋英齊與玉珠公主皆是笑著搖了搖頭。
曹筠紅腫的雙目笑如彎月,“你這小童坯,姨娘自然是忘不了你的功勞,待局勢穩定了,你到我的府中看上什麽,盡可悉數拿走。”
這番,卻是馬繡眉開眼笑了,顯然,曹筠那裏有著他垂涎已久的東西。
暗自尋思,劉希也能想得明白,這些年,在明帝拓跋英齊和玉珠公主的照拂下,他的娘親曹筠在蜀國應該是有些營生。
但從她女扮男裝的裝相來看,應當也是吃了不少的苦。
想到這裏,劉希鼻子再度微微發酸,從一旁的茶幾上將茶盞給端起,“娘親,喝口茶水吧,省得茶水涼透了。”
曹筠笑盈盈的接過杯子,輕輕的喝了一口,此間,這清香的茶水在她的齒間是顯得別樣的香甜。
“曹姨娘,今日是你與玉生相認的好日子,不如我再告訴你一個喜事如何?”
“哦?”
嘴角帶著笑意的曹筠將杯盞放到一側,滿臉希冀的望向了馬繡,自然,她很想知曉馬繡口中的喜事究竟是怎樣的事兒。
搖著乾坤扇,馬繡頭半仰著,好一會,像是吊足了眾人的胃口,這才‘嘩’的一聲收了乾坤扇,拖著長音的道,“玉生為你找了兩位賢良淑德的好兒媳。”
這話當即令曹筠歡喜的站了起來,“此事可當真?”
雖說是問著馬繡的話,但卻望向了劉希。
有些尷尬的笑了笑,劉希點首應道,“確實如此,隻是親事還未辦,到時候還需娘親來主持才是。”
曹筠又是一連道了幾個好字,“這事交給為娘便可,娘定要讓希兒的親事風風光光,天下皆知。”
這麽多年,作為娘親,曹筠未為劉希做半點事情,所以心裏豈能沒有歉意?
加之這成親之事又是她頗為關心,所以即便劉希不開口,她也會攬了下來。
如此,屋中言語皆是喜笑之言,倒是將城外大軍臨下給忘了個幹淨。
又是幾句話兒後,明帝拓跋英齊揮了揮衣袖,與眾人道,“夜色不早了,大家還是趕緊歇息著去吧。”
起了身的玉珠公主見拓跋英齊沒有跟上來,反而是要走到書案前,當即走上前將他給拽了住,“既然今朝已經回來了,你且放寬心歇息便是,這些日子來,陛下可是有數日未眠了。”
拓跋英齊濃眉微蹙,回首瞧了眼馬繡,並未出聲,眼下蜀國糟糕局勢已經讓他殫精竭力,他並不想做一個甩手掌櫃,將穩定局勢重擔交給馬繡。
因為明帝拓跋英齊很了解馬繡,他的這個兒子性情猶如閑雲野鶴的隱士,如今在此危難之時,能趕回來,拓跋英齊已經是很欣慰了,所以他要像一直以來所做的那番,承擔下所有的風雨。
讓馬繡能繼續隨心的生活。
玉珠公主見拓跋英齊這副模樣,當即朝著馬繡使了個眼色,後者怎能不會意,忙走上前,跪下請罪道,“父皇未歇息,兒臣怎敢歇息,若是那番,便是不孝;而身為臣子,不能替父皇分憂,這便是不忠,如今孩兒已是不忠不孝之人,請父皇下旨責罰。”
拓跋英齊著實沒想到馬繡會這般說,愣了片刻,伸手將馬繡給扶起,“不是父皇不願讓你分擔,若不是你心性漂泊,父皇早就將這皇位傳與你,朕便能與你母後頤養天年,可是眼下蜀國局勢危急,更為重要的是要充州城已經岌岌可危。”
說到這,拓跋英齊歎了口氣,“那可是十萬大軍,而充州城已經快要獨木難支了。”
看來明帝是這些日子是沒少的憂愁。
看著明帝鬢角出現的絲絲銀霜,馬繡隻覺得心中一痛,臉上一改曾經玩世不恭放蕩不羈的神色,滿是鄭重,“父皇請寬心,兒臣定當奮死禦敵,絕不讓叛賊踏進充州城一步!”
馬繡這句話令明帝的眉目漸漸的舒展開來,似乎察覺到了多年來被自己嗬護的孩子長大了,明帝眼中一絲欣慰之色轉瞬即逝。
“既然今朝有這等決心,陛下便將禦敵的事情交予他吧,況且還有玉生侄兒,臣妾可是聽聞他在陽曲城以千人之力,破了匈奴人的二十萬大軍,眼下充州城這局勢有他在,亦是老天爺佑護我大蜀。”
玉珠公主說著話間,雙目帶著盈彩之色的盯著劉希,顯然,她之所以要拉著明帝去歇息,是因為有劉希在,有了一顆定心丸。
有了玉珠公主這句話來,明帝拓跋英齊當即麵露出了笑意,“玉珠的話有理,既是如此,這充州城的事情便交由繡兒全權處理!”
說罷,還未待馬繡反應過來,竟大步率先的出了屋子。
玉珠公主笑著望了一眼馬繡與劉希,繼而拉著有些擔憂的曹筠也一並走了出去。
這番,先前還熱鬧的屋裏便剩下了劉希、馬繡以及一直未出聲的小武。
小武輕咳了兩聲,將還未回過神來的二人給拉了回來,“我說皇子殿下,要幹活了,是不是能先吃一頓宵夜,將肚子給墊上一墊?”
小武難得以玩笑的口吻來講話,當即令馬繡莞爾一笑,忙令下來準備了些酒菜。
在下人領命去時,劉希喚住了他,又令下人將他三人夜晚飲酒之事給傳散出去。
其實以三人的修為,自是不會覺得餓,小武提出宵夜,不過是讓三人在心理上減減壓力。而劉希趁機讓人傳散出去,是想給守城的將士傳遞一個信號。
主帥之人有著心情飲酒吃菜,顯然是對城外的叛軍未放在心上,對軍士的士氣想來也是一種鼓舞。
三人稍吃了些,便開始研究起來禦敵之策。
目前充州城的將士人數、儲備武器和糧草記錄的很是詳細,這也能看出魏河的治理水平頗高,即便是戰損至每一根箭矢都記錄的清清楚楚。
也正是看過這些戰報,劉希心頭更緊了,多日的戰鬥下來,充州城的力量正在不斷的減弱。
一萬將士已不足六千人。
刀劍箭矢更是急劇減少。
好在魏河施政有方,這些年治理下,充州城還算富裕,所以糧草還有不少,尚且能支撐些時日,但也不足一月。
“箭矢僅剩下三千支了,即便尋工匠日夜兼程趕造,也支撐不了使用啊!”
馬繡的兩道雲鬢眉擰成了打結的繩索那番,繼而用乾坤扇瞧了瞧腦袋,顯然頗為的頭疼。
反攻城的武器中,箭矢最為重要,但是消耗也最大。
劉希未出聲,亦是眉頭緊鎖,食指輕輕的敲擊著桌麵,馬繡與小武明白,他這是在想著解決的辦法。
“今朝,你可在乎你的名節?”
半晌,劉希這突然一問,令馬繡有些摸不著頭腦。
丟下手中戰報的小武沉聲道了一句,“玉生這是要用火油?”
劉希點了點頭。
當初,之所以能抵抗住匈奴大軍,火油起到了很關鍵的作用。但那時劉希與匈奴的關係是互為異族,所以即便這等殘忍的手段,也不會被中原人鄙夷,乃至唾棄。
可如今充州城的情況與陽曲城並不相同,畢竟叛軍也是蜀人,若是采用火油的辦法,燒死那些攻城兵卒,手段殘暴,或遭世人辱罵,甚至被載入史冊,遺臭萬年。
知曉劉希的言外之意,馬繡沉默了起來,明帝拓跋英齊這些年來奉行休養生息,蜀國百姓生活日益富裕,自然是為人稱頌的明君,所以這等罵名唯有他來承擔。
這也是劉希為何要問他是否在意名節。
見馬繡沉默不語,劉希心中大抵也知曉了他的意思,畢竟亂世梟雄才會不擇手段,而馬繡心地裏還是善良仁慈,這種殘忍手段怕是不會去采用。
所以劉希便在心裏將這能己方傷亡最小,且能最快敗敵的方法給剔除了去。
又是沉思許久,劉希抬首與馬繡道,“這樣吧,今朝,你去命人以最快的速度,給我紮一千草人。”
“草人?”
馬繡與小武不禁麵麵相覷,弄不清劉希這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自有用處,天亮前可能弄完?”
此時離天亮還有三個時辰,馬繡看了下天色,遲疑了稍許,隨即點頭道,“這事交給魏師,應當沒問題。”
說完,馬繡就喚人來,將這事情吩咐了下去。
待馬繡安排完,劉希起身往屋外走去,禦敵的事情雖說交給了馬繡,但玉珠公主的意思其實是由他劉希承擔,所以,城頭上的布防還得去好生瞧一瞧。
並且擾亂敵營的進展的如何,他也是要去查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