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九章 禦敵(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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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床弩雖然運行不便,操作也要靠多人來完成,但卻是殺傷力巨大。

    胳膊粗的弩箭能夠硬生生的釘入城牆。

    這等威力,遠非箭矢所能匹敵。

    所以,見到數十座在叛軍簇擁著而來的床弩,劉希的心當即就提了起來。

    床弩之後,還有著數不清的拋石車以及幾張被抬著的雲梯。

    顯然,侗格拉是想今日就將充州城給拿下!

    “玉生,可有什麽妙計?”

    一旁,馬繡滿臉的焦急之色,顯然他也看出了叛軍陡然間增加了許多的攻城利器,攻城的氣勢也在不斷的高漲。

    這等時候,劉希卻是沉聲不語。

    但從他緊皺起的眉頭來看,馬繡知道,劉希此刻正在努力的想著破敵之策,所以即便是頗為擔憂與不安,也隻得將話給咽了下去,滿是汗珠的手心在被箭矢給射花的磚石上抹了抹,繼而又是舉弓射箭,瞄向了城下一名黑甲校尉。

    怎樣才能毀了床弩與投石車?

    劉希心中不斷的問著自己,思緒也飛快的轉動,床弩的最佳射程是七百步,也就是約莫著兩百丈的距離。

    而拋石車則可以處在更遠的距離。

    這樣遠的距離,劉希可以用箭矢射殺操作床弩的人,但若是有精鋼製的盾牌做守護,那劉希也無法阻止床弩的發射。

    且更不用說拋石車了。

    貿然派人出城衝殺,從而破壞掉床弩與拋石車,那便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城頭下大軍密密麻麻,衝到床弩那邊都很難,更不用說將這些床弩給全都毀去。

    除非劉希親自出馬,但這番就給了對方高手口舌,如此可就陷充州城於更不利的境地。

    思來想去,劉希似乎覺得隻有用拋石車來拋出巨石砸毀叛軍的工程器具是最為妥當的方法。

    但拋石車的精準度委實有限。

    頭有些疼得厲害,此刻劉希突然很是想念遠在陽曲城的花二郎,若是有他在,備些火藥,組織些不怕死的兵卒,倒也能試上一試。

    眼下這等情形,無疑對守城的將士又是一記重創。

    就在劉希思量之時,那床弩與拋石車已經到了眼前,弓弩上弦,巨石也擺在了拋兜上,下一刻,手臂粗的弩箭劃破雲霄而來。

    夾雜著漫天的飛石。

    “小心躲避!”

    來不及多想,劉希怒吼一聲。

    被眼前此景嚇愣住的馬繡當即回了神,用蜀語將命令又是下達了一遍,有眼疾手快的兵卒退避的及時,但也有人難逃這密密麻麻的襲擊。

    不少慌亂的兵卒被飛石給砸的當場丟了性命,更有兵卒被弩箭穿透鐵甲,硬生生的釘在了城牆的磚石裏。

    一時間,慘叫聲此起彼伏。

    “玉生,我要出城!”

    本該是一雙水汪汪的桃花眼滿是殺意,拳頭攥的格格作響的馬繡低沉的道了這麽一句,這性格溫順的人見到死傷慘重的場景心中的恨意徹底被激起,此刻已經完全化作了一頭咆哮的野獸。

    聞言,劉希與小武使了個眼色,後者當即明白的躍身而出,擋在了馬繡的身前,“充州城如今已在風雨飄搖中,你這是要將它往斷頭台上再送一步麽?”

    甩出乾坤扇,將迎麵而來的弩箭擊飛,並順手接住飛回來的扇子,馬繡的眉頭擰成了麻團一股,“可總不能這番眼睜睜的看著將士在此把命送了,而我這個蜀國的皇子卻躲在身後,這等事情,馬今朝萬萬是做不出來!”

    說話間,數塊巨石砸在了馬繡的身邊,當即碎石飛濺,將城頭的磚石咂裂了一片,彈飛的巨石又是砸倒了遠處一名慌亂躲避的兵卒。

    見得這一幕,馬繡的眼中猩紅之色更甚,猶如衝了血一般,身形又是往前幾步,似乎要強行從小武身邊衝過去。

    劉希大步上前,一把將馬繡拖到身後,“今朝,小不忍則亂大謀,作為主持大局者,不管什麽時候,你都不能亂了陣腳,否則這滿城的將士與百姓又該去信任誰!你可有想過,你剛才衝出去,或許是解了心裏的怨恨,但是一去難回,守城的將士可就是失了主帥,主帥一失,必定士氣大破,你讓將士們又怎能再繼續守城禦敵?”

    這些話,劉希說得時候用了幾分力氣,因而聽在耳中讓人覺得他已經有了幾分慍怒,這才使得被恨意充滿頭腦的馬繡慢慢冷靜了回來。

    劉希見馬繡沉聲不語,知曉他的話起了作用,又是拍了拍馬繡的肩頭,“你我都不願見到將士身亡,但也不可意氣行事,雖然眼下沒有找到毀去城外攻城利器的法子,但短時間內他們也無法破城,畢竟圍城數日以來,這些器具也派過用場,也未將守城將士給擊垮。”

    馬繡深吸了口氣,胸口起伏不斷,顯然在努力的平複自己,隨即又是道,“玉生,這攻城器具不毀,充州城必當命不久矣。"

    說罷,滿是急切的望向劉希,此刻的馬繡很想劉希道出一個絕妙計劃。

    歎了口氣,劉希看著遠處依舊在撲來的弩箭與飛石,慢慢的搖了搖頭,“敵我懸殊,我也沒有任何辦法,或許侗格拉派這些攻城器具也有將我們引出城的意思,所以暫且還是等等,令守城將士躲避安全即可,一來他們的弩箭與巨石也是有限,不可能一直這樣用下去,二來隻要守城的將士保存了力量,這充州城一時半會就不會破。”

    馬繡眉頭再度緊鎖,思索良久,語中帶著些許無奈,“如今也隻能這樣了。”

    雖然弓弩與巨石的破壞力巨大,但也確實如劉希所料,小半個時辰後,城下這等攻勢便停了下來。

    城下的攻城士卒再度集結,隨之一起的依舊是雲梯與衝城木。

    對麵的弩箭一停,也不用劉希吩咐,城頭守軍便自發的撿起先前的弩箭與巨石,速度飛快,因為他們知道,收集的越多,便能回擊的越多。

    也才能為剛剛死去的兄弟報仇。

    很快,城頭下的攻城叛軍便吃到了苦頭,在一聲聲咆哮的呐喊聲中,守城兵卒不斷的將弩箭與巨石給射了出去。

    似乎要將滿腔的怒火給發泄了。

    密集的石塊、弩箭的打擊之下,即便攻城叛軍再勇猛,也逐漸失了陣型,若不是後有手持刀斧的監軍在押陣,不少生了退意的人怕是要撒腿就要跑了。

    但即便如此,也有以一敵十的悍卒能衝到城頭下,隨著其大聲嚎叫,不免為後方的叛軍提升了極大士氣。

    隻是很快,這等人便被幾隻不約而同飛來的箭矢取了性命。

    攻守局勢持續了約莫一個時辰,城下的屍體越來越多,鮮血橫流,猶如溝渠河道交織,最終匯集到一處。

    在漸漸移到當空的日頭照耀下,暗紅鮮亮,刺人眼目。

    一直到叛軍營地裏傳來收兵號角之音,這場生死之戰才暫時中止了去。

    城頭上,滿臉汗與血的兵卒咧嘴笑了,雖然充州城還在大軍所圍之中,但每擊退一次叛軍,對他們便是一場勝利。

    此刻已是筋疲力盡,但這些兵卒卻沒有功夫去歇息,不用劉希吩咐,便已經開始忙碌了開來。

    包紮傷口,修葺城牆,撿拾那些還可以用的箭矢與石塊。

    一群身穿無袖的獸皮衣著的人也出現在了城頭,那是一直候在城內的充州城百姓,在交戰停息的時候前來幫著救助傷者,更有不少人拿著器具,與兵卒一道完善著被巨石砸壞的城牆。

    見得這一幕,不免心中大為感動,即便知曉身處劣勢,但亦是多了幾分的鼓舞。

    民心如此,何愁敵寇不平?

    但是劉希卻沒有飄飄然到以為有一城百姓與將士眾誌成城便能擊敗城外的十萬大軍,以及那些源源不斷正在趕來的叛軍。

    因而劉希的眉頭始終是交錯在一起,猶如兩隻因疼痛而彎曲緊纏著身體的蠶蟲,顯然在努力的想著破敵之策。

    此刻,他心裏有著極大的壓力。

    許久之後,劉希一拳砸在凹凸不平的磚石上,深深歎了口氣,不管如何,他都想不出除了火油之外的最佳方法。

    雙目撇了一眼遠處仍是立在招展旗幟下的侗格拉,劉希心中生出一道感歎,若是昨夜能將他給殺了,那該多好。

    這番,這些叛軍也就群龍無首,一擊便潰。

    群龍無首?

    想到這裏,一道火光在劉希腦中突然閃出,猶如撥雲見日,讓他整個人為之一振,忙與身旁的馬繡道,“今朝,我有一計可解蜀國之圍!”

    聞言,正盯著城外一籌莫展的馬繡當即雙目放光,兩隻手緊緊抓著劉希的肩頭,“玉生,可是當真!”

    “擒賊先擒王。”

    馬繡回首望了眼遠處的侗格拉,“玉生這是要再度刺殺侗格拉?”

    劉希搖了搖頭。

    馬繡麵露疑惑之色。

    一邊小武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沉聲道了一句,“叛軍最大的頭目豈是侗格拉。”

    小武話音落下,馬繡當即驚愕的往後退了兩步,這時他才明白,劉希口中所要擒殺的王乃是拓跋敖。

    見馬繡這般表情,劉希心中當即明了,即便拓跋敖舉兵謀反,處心積慮要取他馬繡的性命,但是此時此刻的馬繡卻依然沒有想過去要了這位兄長的命。

    因為至始至終,馬繡都是一個重情重義的人。

    可是皇家自古便薄寡,何來手足論情長。

    所以,劉希必須得讓馬繡認清已經到了你死我亡的局勢,更何況其中牽扯到天下蒼生。

    思索了片刻,劉希拍了拍馬繡的肩頭,“如此,方能殺人有限,你再想一想。”

    道完這句,劉希帶著小武去巡視城頭,新一輪的攻城說不定很快就要開始,得在這空檔期加緊布防,如此才能再度守住這蜀國最後的陣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