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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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裏沒有開顱的工具,玉珠實在不敢亂來,最後還是大胡子去隔壁孫老太太家裏偷了錘子和鑽子過來。玉珠無奈,心知自己若是不動手,這大胡子定不肯輕易放過,心一橫,也不再考慮能不能救人,隻一門心思地開顱了事。
不過到底是大夫,玉珠也做不到似病人為無物,還是認認真真地讓瘦高個兒去燒了開水將工具一一煮過。房間裏頭,先將黃大哥抬到另一間房裏休息,騰了空地出來,又喂了餘老爹一大碗濃濃的麻醉湯,玉珠這才著手準備開始手術。
這開顱手術比不得縫針,最是需要力氣,玉珠便讓秦錚退後,喚了大胡子來幫忙。自然還是讓他換了件秦錚的幹淨衣服,又洗淨了手,包好頭臉,才讓他靠近。
玉珠先將那人額頭上方的頭剃淨,又用手術刀將皮層切開,小心翼翼地剝開包裹住顱骨的皮肉,讓大胡子將鑽子對準白色的顱骨敲擊。那大胡子雖說也是見慣了血雨腥風的,手裏頭不知有多少條人命,可拿著鑽子對著自己朋友腦袋上鑽孔卻實在下不了手,哆哆嗦嗦地根本不像條漢子。
玉珠見他這副衰樣,心裏暗罵不已,隻不好罵出聲,小聲嘟囔了幾句,無奈道:“你來夾住這塊皮肉,換我來。”
大胡子趕緊將東西塞到她手裏,自己接過她的鉗子和鑷子,胳膊卻伸得直直的,腦袋偏向另一邊,看也不敢看。玉珠心裏頭隻把他罵了幾百遍,卻還是不得不親自動手。左手固定鑽子,右手握住錘子,對準了地方用力一敲——
“噗——”的一聲,這餘老爹的顱骨沒破,遠遠地一直盯著這邊看的瘦高個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玉珠連鄙視他的心情都沒有,隻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繼續敲擊。她力氣小,一直敲了**下,才算是感覺到鑽子下的顱骨的鬆動。
顱骨上出現了一塊圓形的缺口,玉珠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將那小塊骨頭扒拉開,才算瞧見了顱內的血塊。“這裏就是積壓的血塊,”玉珠朝大胡子解釋道:“得將這些血塊清除幹淨了,病人才有救。”但白布下的病人是否還活著,其實她也不清楚。
沒有吸血導管,玉珠唯有用棉布將血塊一一地吸幹,待血塊處理完了,才將傷口重新縫合好,又掀開白布,包好繃帶,她才遲疑地將手按到病人脖子上的大動脈處探了探,爾後,沉沉地垂下……
“病人……已經過世了。”玉珠說不出心裏是什麽滋味,雖說早就料到了這個結果,可真正有人死在麵前,那種感覺卻是無法言語的。
“老爹……”大胡子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眼神仿佛忽然就空了。那瘦高個兒也眼眶紅紅的,抹了兩把眼睛,忽然想到了什麽,猛地衝過來拎住玉珠的脖子,惡狠狠道:“都是你這庸醫,殺人凶手,凶手,我要殺了你。”說著雙手卡住玉珠的脖子,狠狠用力。
秦錚一直盯著他,一見他狂就趕緊衝上來撲到那瘦高個兒身上又打又踢,他這些日子天天鍛煉,早已不是之前的豆芽菜,手腳都頗有些力氣,再加上這會兒拚盡了全力,竟將那瘦高個兒打得往後退了幾步,手一鬆,玉珠才算是脫離了魔掌,捂著脖子連連咳嗽。
那瘦高個兒哪裏吃過這樣的虧,氣得哇哇大叫,手往腰間一摸,提起大刀就要朝姐弟倆砍過來,所幸大胡子還有一份理智,一見不對勁就趕緊出聲攔道:“老杜,不能殺,黃大哥還得靠她救治呢。”
老杜手中一滯,好歹想到了那邊屋裏還躺著一個,這才一臉憤恨地扔下手裏的刀,朝大胡子道:“莫非就讓餘老爹白死了麽?”
大胡子道:“你心裏該清楚,害死餘老爹的不是這丫頭,而是曾沐那個老賊。我們殺了他幾個狗腿子,卻連他的麵都沒見到,還害得餘老爹慘死,黃大哥重傷,如今困在這裏,明日是死是活都說不準。何苦還再多造殺孽。”
老杜聞言,麵上一片哀色,重重地捶了捶腦袋,靠在牆邊的椅子無力地坐下。
玉珠見狀,心知性命暫時無礙,且先鬆一口氣,拉著秦錚在角落裏坐下。過了一會兒,大胡子讓外頭廳裏的那個叫阿壯的大漢將玉珠姐弟押到另一間房裏休息。
生了這麽大的事,姐弟倆哪裏靜得下心來休息。不過玉珠還是強迫自己去床上躺著,畢竟這幾人不知到底何時才會走,若是連自個兒都熬不住,到時候哪裏力氣和他們鬥。秦錚也明白這個道理,不用玉珠勸說,自己個兒就從櫃子裏拿了被褥鋪在地上打地鋪,就算睡不著,閉一會兒眼睛也是好的。
因怕被外頭守著的阿壯聽到,姐弟倆隻得壓低了嗓門說話,內容不外乎怎麽自救。可思來想去地提了好幾個法子,包括下毒、呼救什麽的,都被玉珠否決了。那幾人知道她是大夫,又親眼瞧見她喂給病人麻醉湯,自然會小心防備,哪裏還有機會投毒。至於呼救那就更不可取,她們姐弟一進院子,阿壯就把大門從外頭給反鎖了,她倆就算呼救將外麵的人引進來了,又如何能在這些匪徒動手殺人之前逃出去。
就這麽一直琢磨到天亮,也沒能想出解決之道,天亮後,兩人都頂著倆黑眼圈起了床。
外麵巷子裏漸漸熱鬧起來,玉珠依稀可以聽清周圍院子的聲響,鍋碗瓢盆的撞擊聲,小孩子的哭聲,大人不耐煩的嗬斥聲,走街串巷的貨郎叫賣聲……玉珠從來不知道原來巷子裏有這麽熱鬧。
大胡子他們極是謹慎,家裏頭沒有開火,讓阿壯在外頭買了食物帶進來。病人的藥湯卻是不得不熬的,他們就關了門,用小煤爐子慢慢煮,隻從門縫裏滲出些味道來,進了院子,就四散了,根本分不清是哪裏傳出來的。
玉珠原本還期望四鄰們由此現不對勁的,這會兒也死了心,隻得老老實實地聽大胡子的吩咐,該給病人換藥時換藥,該安靜時安靜。那幾人見她們乖覺,便沒有再為難。
玉珠麵上不動聲色,心裏卻是著急得不行。眼看著時間一點點過去,到了傍晚,顧詠放了衙,定要過來看她,若是瞧見大門緊鎖離開了也就罷了,可若是貿貿然地闖進來,隻怕到時候不得善了。
她們姐弟隻是普通百姓,又好歹救了人,暫時才能保住一條命。可顧詠到底是朝廷官員,且聽這大胡子的意思,對官府衙門是深惡痛絕,顧詠若是落到他們的手裏,隻怕是凶多吉少。
眼看著天色越來越暗,玉珠心裏頭愈加焦躁不安,那大胡子似乎也察覺了,時不時地朝她看一眼,目光冷冽而殘酷,讓玉珠心裏頭一陣陣地寒。
…… ……
顧詠放了衙,習慣性地朝醫館方向走,經過東門頭的時候,又切了一斤醬肉帶回去。一整日未見玉珠,他心裏就有些想念,腳下的步子也忍不住快了些。沒想到好不容易到了醫館大門口,竟是鐵將軍把門。
顧詠心裏頭詫異得不得了,玉珠在京城裏認的人不多,除了出診,大多數時候都在醫館裏頭待著,且自從上回出了事之後,她就極少出診了,如何會不在府裏?雖然有些疑惑,但顧詠並沒有朝其他方向想,隻以為她們姐弟倆出門轉悠了,不免還有些抱怨玉珠怎麽不等等他。
孫老太太這會兒正好從院子裏出來,瞧見顧詠,趕緊過來招呼,笑道:“顧公子過來找秦大夫啊?不過秦大夫姐弟倆今兒好像一整天都不在呢,也不知去了哪裏,大早上就沒見人。”
顧詠聞言更是詫異,仔細回憶了一下昨晚上玉珠有沒有說過今日要出門的話,想了半天,也一無所獲。隻得將醬肉給了孫老太太,托她轉交給玉珠,然後才一邊不解地搖頭一邊回家去了。
回去的路上他又想起這些天父親顧信總有些咳嗽,便拐去藥鋪抓些藥。一進鋪子,就見櫃台前堵了一排人,穿的是京兆尹衙門的官服,吵吵鬧鬧的。錢掌櫃原本還在焦頭爛額地應付這些官差,忽瞧見顧詠,趕緊過來拜見,又喚了聲“東家”。
顧詠因剛打烊,這會兒身上還穿著官服,那些官差回頭見了他,麵色稍霽,過來問了幾句後便告了辭。待他們走後,顧詠才問道:“今兒這是怎麽了,可是有人到鋪子裏來問難?”
錢掌櫃趕緊將顧詠請到裏間,又讓店裏夥計奉了茶,才回道:“還不是這幾日的刺殺案給鬧的。東家你在六部當差,當聽說過大理寺幾位大人被刺殺的消息。聽說有兩個歹人行刺的時候受了傷,官府衙門尋不到人,便在各個藥鋪裏四下打聽,問我們最近可曾賣過止血的藥材。自然少不得有人渾水摸魚想撈些好處。我們鋪子倒也罷了,好歹還得看老爺夫人的麵子,那些小鋪子沒人撐腰的,嚇得連門都不敢開呢。”
顧詠聽到此處,腦子裏隱隱約約地閃過什麽,隻是他努力一想,又抓不到了。最後還是問錢掌櫃要了些止咳平喘的藥丸後才回了府。
也不知怎的,今兒一直心慌得厲害,一顆心總噗通噗通地跳個不停,總覺得好像有些事情不大對勁,可又想不清、道不明,格外難受。晚上顧詠睡得也不甚安穩,第二日大早就起了,洗漱罷了連早飯也吃不下,直接騎了馬去衙門。
經過青絲巷的時候,正瞧見一隊巡邏的官兵在挨家挨戶地搜查欽犯。顧詠腦子裏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頓時明了。趕緊讓元武去衙門裏替他告假,自個兒則騎馬朝巷子衝去。
因他穿著官服,巷子口把守的官兵並未為難,這才順利地進了巷子,一直到了醫館門口。
醫館裏頭,大胡子早已得了信,沉著臉一言不。阿壯是一貫地沉默寡言,老杜則沉不住氣,忍不住低聲喝道:“管他***,咱們殺出去,殺一個夠本,殺兩個還賺了。大不了一死,老子還怕死不成。”
“混賬!”大胡子怒罵道:“你死了不打緊,可曾沐那老賊還活得好好的,我們大仇未報,何以言死。怎甘心,怎甘心——”他雙目圓睜,右手重重地拍在桌麵上,那上好的杉木桌子竟被他的掌力一分為二,成了兩半。
屋裏氣氛一時凝重,玉珠和秦錚皆屏氣凝神不敢出聲,生怕不不小心惹怒了這幾位煞星,瞬間丟了性命。好在大胡子這會兒正被困擾著,根本不搭理他們姐弟。
屋外忽然“啪——”地一聲,像是有什麽東西被扔進了院子。大胡子扒開窗戶縫朝外瞧了一眼,隻見院子中央赫然多了個白布包裹的物什。他瞳孔微縮,略一沉吟,低聲吩咐道:“阿壯,快去撿回來。”
阿壯應了一聲,大門開合,一眨眼,就見他拎著東西回了屋。
大胡子將布頭解開,隻見裏頭僅包著塊石頭並無他物,疑惑地翻開布片,赫然一片黑色的字跡。大胡子迅看罷了,又將它遞給老杜。老杜趕緊展開一看,眉頭緊鎖,猶豫道:“大哥,小心有詐。”
大胡子沉默地想了想,琢磨了一陣,最後還是道:“不信不行,眼看著外頭的官兵就要搜到這裏了,這是唯一的生路。若是有詐,我們手裏頭不是還有兩個人麽?”說罷,他又若有所指地看了玉珠姐弟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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