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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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九
“剿!”秦錚狠狠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茶具哐當當作響。眾人從未見過他這般震怒,一時都不敢說話,唯有顧詠低聲勸道:“你且別慌,如今玉珠在匪徒的手裏,他們究竟有何企圖我們一無所知,且先等等,他們抓了人,又特特地傳了消息過來,沒有不提要求的道理。”
眾人紛紛點頭,甚覺有理。秦錚亦察覺到自己情緒太過急躁,隻是到底姐弟情深,不是說想理智就能理智得了的,氣呼呼地握了握拳頭,死死咬著唇,好半天,才咬牙切齒地道:“且先等一日,若是…若是…那我就去剿了他。”
顧詠苦笑,自從曉得玉珠有可能落在過山風手裏後,他就趕緊去查過這個寨子,越查越是心驚。這山寨在新平城外已有了好幾十年的曆史,早些年沒少騷擾過附近的百姓,官府不是沒派軍過去圍剿過,可那大遊山裏地勢複雜,常常是還沒進山就被繞暈了,折了不少人馬在裏頭。到後來,官府就漸漸開始裝聾作啞,附近的百姓亦是叫苦連天。
到這幾年上,過山風的土匪卻是忽然變了性子,隻對外地為富不仁的富商地主們動手,更少與新平城官府為敵,這地兒卻是安靜了下來。衙門的人巴不得他們消停些,自不會再多生事端。依他們的這幾年的行事手段來看,倒不像是會劫人要挾的行徑的。隻是,這手裏頭的書信騙不了人,更何況,信封裏頭還有玉珠的切身信物,也由不得它作假。
雖說顧詠好生勸誡秦錚且再多等兩日,可秦錚到底年輕,哪裏耐得住性子,隻待了一日仍舊不見山寨的回音,就趕緊集結了衙門裏的官差,又問李庚接了百二十號人,浩浩蕩蕩地準備出去大遊山圍剿土匪。
還未出城,顧詠就得了消息,趕緊追上來將他給攔了回去,秦錚事先還不依,二人差點當著眾人的麵吵起來,最後還是顧詠一掌將他打暈了,才帶回了衙門。
回了衙門,秦錚哪裏肯罷休,揮退左右後,便跟顧詠大鬧了一場,激動時難免口不擇言,說了些十分不中聽的話,氣得顧詠臉色白。但他也理解秦錚的心情,雖也被氣著了,但還是好言好語地勸說,罷了,又讓下人將李庚和鄭覽請了來,讓秦錚詢問他們的意見。
雖說李庚同意借人讓秦錚領著去剿匪,可他心裏頭卻是清楚得很,就算進了山,也絕不會有什麽結果。可這話旁人能說,他卻是不能說,誰讓玉珠就在他手裏頭出的事呢。他不止不能勸,還得親自跟著,生怕秦錚再出什麽岔子,要不,日後哪還有臉麵見玉珠。
倒是鄭覽沒那麽多顧忌,一條條地跟秦錚仔細分析,一來玉珠尚在敵手,情況不明,便是攻上了山,也難保山裏的土匪們不會狗急跳牆做出什麽過激的事來,二來過山風在大遊山數十年屹立不倒,自有其獨特的本事,如此貿貿然地去圍剿,隻怕剿不成土匪,倒先把自個兒折了進去。若是他出了什麽意外,日後又還有誰去救人?
聽他這麽一說,秦錚總算靜下心來,皺著眉頭苦思了一番,終究想不出什麽法子,急得直撓頭,差點哭出來。
“既然是土匪,劫了人去,又特特地遣人送來消息,不外乎求財。既然他們不來聯係我們,那我便去一趟山裏和他們談談。要多少銀子我們照給,若是有其他的條件,再議就是。”罷了,顧詠忽然道。
“那可怎麽行!”秦錚頓時跳起來,拉著顧詠道:“顧大哥你是奉旨來犒軍的,留在新平城原本就已違例,怎好再以身犯險。便是救回了我姐,怕不是也要被那些禦史們揪住把柄,狠狠地彈劾一回。”他做官的時間雖不長,京裏的局勢卻是清楚得很,自打顧家漸漸跡,日日多少雙眼睛死盯著,便是沒錯兒也要尋出個錯處來,更何況顧詠這般行事,到時候被抓住小辮子,還不往死裏揪著打。
說罷,秦錚臉色一肅,“既然是我姐出了事,自然是我去。
“你怎麽好去?”顧詠大聲打斷道:“你是新平縣令,如今西北局勢不穩,匈奴隨時來犯,一個不好,新平城又要失守。你身為縣令,怎可因私廢公,擅離職守。這事兒若是傳出去,你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再說匈奴劫人的事兒到底是在新平城境內出的,孫大人他們又還在匈奴手裏,你還得仔細籌劃著怎麽將他們救出來才是。”
“你們不要爭了,”李庚見他二人爭論得不可開交,心裏隻是鬱煩,終於忍不住大聲喝道:“你們兩個都初來乍到,連大遊山怎麽走都不清楚,還說什麽救人,真是笑話。便是要有人去山裏,那自然也是我去。我本事大,武功好,便是山寨裏有什麽意外,也能自保。”
顧詠和秦錚隻是搖頭,連一直在旁邊一言不的鄭覽亦苦笑,出聲道:“自古官匪不和,你在軍中曆練過,渾身都是殺氣,隻往人前一站便掩不住身份。若是進了山,還來不及說話,怕是就要被人圍堵。甚是不妥。”
李庚氣得直抓頭,幾乎要狂,道:“那這個也不能去,那個也不能去,你說說,到底誰去?”
鄭覽看著顧詠,又看看眾人,認真道:“我去。”
“胡鬧!”三人齊齊回道,極其敗壞地。
鄭覽卻笑起來,不急不慢地說道:“你們先別忙著反對,且聽我一一細說。既然是去山裏與匪徒商議放人事宜,自然得派個善於言辭的說客,李庚性躁,秦錚年幼,都不合適。言愚你雖精於辯論,但正如秦錚所說,你有不能上山的理由,剩下的便唯有我一人。”
“你身體——”
顧詠剛一開口,又被鄭覽搖頭打斷,“我身體甚好,那日在林子裏那般折騰也安然無恙,自然不懼進山。再說,我是去與他們談條件,又不是打打殺殺,身體壯實不壯實關係不大。退一步說,便是我有你這樣的身手,進了山,孤身一人也難以救得玉珠殺出重圍。”
他這番話說得有理有據,三人聽罷,雖覺不妥當,卻又找不出什麽話來反駁他。鄭覽說罷了,也不再理會他們的猶豫,徑直喚了下人來準備他進山的事宜。
三人見他決心已下,心知再也說他不動,便隻得默默應了。準備一番後,秦錚又尋了個當地人,讓他給鄭覽作向導。如此,第二日大早,鄭覽領著元武並一個當地向導一塊兒去了大遊山東南麓。
這廂玉珠卻不曉得新平城裏的這番變故,跟山寨裏的諸位打得火熱。原本說是第二日要回山寨的老大和老三卻沒能回來,放了消息說是路上耽誤了,得再等幾天。玉珠想著左右都已報過了平安,便是在這裏多住些時日亦是無妨,遂安安心心地就在寨子裏暫住了。
因老杜怕玉珠累著,每日裏隻讓她看十個病人。寨子裏卻有好幾百人口,不管有病沒病的都過來找她,老杜反正閑著沒事,就一一地給眾人編號,一不留神,就編到了一個月以後。
玉珠後來又見過了山寨裏的四當家,也就是當初她在青絲巷裏救過的那位老黃。到底是受過重傷,雖說玉珠當時救得了他的性命,但到底留了後遺症,如今走路便不怎麽利索。但此人卻是個知恩圖報的漢子,得知玉珠上了山,特特地拄著拐杖過來謝她。因他在山寨裏的威望比老杜有過之而無不及,眾人看他的麵子,對玉珠愈加的尊重客氣。
唯一讓玉珠疑惑的,卻是當初老杜說起的那句話,說她救了“大哥和四哥”。她冥思苦想了好半天,也不記得當日還救了另一個,莫非——當時開顱失敗而去世的那位又死而複活了?想到此處,玉珠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事後玉珠十分委婉地跟老杜問起過此事,但老杜卻不說,瞪著銅鈴眼朝她直搖頭,道:“秦神醫您可真是貴人多忘事,我們大哥您不是見過麽,上回在青絲巷,大哥還把刀架你脖子上了。”
那不是個大胡子麽?玉珠怎麽會沒印象,隻是,那大胡子從頭到尾都健康得很,她可連根銀針都沒給他紮過。玉珠拍著腦袋怎麽也想不明白,索性懶得再想,左右這大當家的很快就要回來了。
因玉珠成了山寨的恩人,大夥兒待她便不再那麽防備,有時候阿誌還主動說起要帶她去四處轉轉。玉珠思慮之下,還是婉拒了。雖說這些漢子們大多坦率得可愛,但身份到底是匪,而她又和官府有著密不可分的聯係,日後若是有什麽變故,她幫誰都不好。索性一無所知,便沒有了那些煩惱。
阿誌卻以為玉珠因先前的事兒惱了他,十分地惶恐,小心翼翼地過來探了幾次口風,見她麵色如常,才放下心來,但難免還是低三下四過來討好她,拐彎抹角地求她千萬不要在大當家麵前提起他當初無禮的事兒。
他若是不提,玉珠早將這茬事兒給忘了,如今卻被他給提醒了,忍不住半是認真半是開玩笑地道:“這可不行,我長到這麽大年紀,還從來沒有見過有人這麽無賴。你當初怎麽押我回來的,我可記得清楚。”
阿誌頓時快要哭出來,苦著臉道:“我的姑奶奶誒,您可不能這麽無情。旁的不說,前兩日還是我親自下山給你送的信。你不曉得,我們去新平城可不好走,來回就得一天。我還特特地尋了山下的癩子給寫的信,還費了我一壺好酒呢。”
“是麽,”玉珠原本也沒把這事兒放心上,見阿誌這副表情,早解了氣,隻笑笑著隨口問道:“那都寫些什麽了?”
阿誌笑了一聲,摸了摸腦袋,不好意思地道:“我是不識字,那癩子也就比我多認得幾個字,我們兩個合計了半天,才寫了一句話,就說你如今在我們寨子裏住著呢。”
玉珠聞言大笑,一邊拍著桌子一邊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道:“你們兩個…想了老半天…就想出了…這麽一句…這麽一句……”她臉色陡變,猛地一拍腦袋,正色道:“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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