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加尼帝國的總統宣布儀式可以說是星域的大事記之一，隻要願意，觀眾可以通過星際網絡觀看整個過程，當然，對一般觀眾來說，貝加尼帝國的總統宣布儀式可謂無聊透頂，特別是冗長的準備儀式，簡直讓人昏昏欲睡。

    而就掩藏在昏昏欲睡之下，助理主教忙得不可開交，而當了一輩子聖主教的福克完全不知道他在忙什麽，他虔誠地跪在神像麵前念念叨叨，這大概是他少見的低下姿態，更多的時候，他都是洋洋得意地睥睨著階梯下的人，而今，他仿佛瞬間回到一百多年前剛入教的狀態，天真但充滿誠摯。

    人慌亂的時候就會想起神，但別的時候就不一定了。

    “神在上，請聆聽我的請求……”他深深彎下腰叩首，雙手合十抵在額頭上喃喃自語，“這是我最後一次懇求您，隻要您願意完成我的願望，我願意奉獻我的生命。”福克說完了自己的心願，不斷念叨著教義的禱告詞，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福克仿佛忘記了外界的紛擾，直到他的助理主教完成自以為偉大的準備，敲響了門。

    “主教大人，已經全部準備好了。候選人馬上就會到現場來了。”

    福克終於抬起頭，滿是皺紋的額頭上隱隱有紅色的印痕，他端起放在一旁的高帽重新壓在頭頂上，他拿起權杖緩緩站起，踉蹌了下才站穩，他一步一步挪向大門，按下開關出現在助理主教麵前。助理主教低下頭謙恭地說：“聖主教大人，全都準備好了。”

    “走吧，這是我最後的主場。”

    網絡視頻直播的畫麵上，通向白銀聖殿的街道上出現了總統候選人乘坐車隊的蹤影，擺在往常，看到這個場景，街道兩旁的民眾會發出熱情的歡呼，但是這一次，質疑的疑雲籠罩住整個儀式舉行的進程中，信徒和民眾對著懸浮車指指點點，猜測著這些候選人到底有多少是值得信任的，亦或者一個都沒。

    而在不理解貝加尼帝國的人看來，這個星域看上去就是個冷漠的星域。

    懸浮車停了下來，總統候選人一個接著一個走下來，向民眾點頭致意，不過得到的反饋令人失望，沒人和他們互動，他們已經失去了這個星域的信任，但戲他們還在不惜餘力地演下去，畢竟那個位置太讓人垂涎若渴了。

    也不知道候選人之間知不知道舞弊醜聞這些事，還是他們彼此之間都牽連其中，根本麵不改色，他們相互寒暄攜手走進聖殿，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個設定好的機器人。

    身為貝加尼帝國地位較高的家族成員，瓦力和威廉都坐在白銀聖殿中，和他們一樣出席觀摩儀式的還有那天宴會上出現過的人，瓦力觀察著他們，突然，威廉碰了碰他的胳膊悄聲問：“向導都走了嗎？”

    “已經安排好了，”瓦力低語道，“艾裏的那位女性朋友辦事效率不賴，向導保護協會大概現在要回去處理白塔了。”

    “那就好，”威廉剛剛鬆了口氣，又忐忑起來，“那教廷會怎麽辦？”

    “誰知道呢。”和威廉不一樣，瓦力並不關心教會的死活，聽到他這漫不經心的一句話，威廉瞬間緊張起來，開始為教廷未來擔憂，看到他如此坐立不安，瓦力歎了口氣，按住他的手說：“安靜點兒，傭兵會處理好的。”

    接到這句安撫，威廉的心情稍稍穩定了些，目不轉睛地看著大門。很快，殿堂的大門打開，他們應聲起立開始鼓掌。乘著這個間隙，瓦力用通訊器和艾裏蓋利交流：“他們都進入聖殿了，你們準備好了嗎？”

    艾裏輕笑了聲：“別擔心，安心看下去吧。”

    瓦力抿嘴一笑，不由期待他們出醜的畫麵。候選人的位置正對著台階，台階上的演講台上擺著教典和憲法，被選中的總統要對教典和憲法同時起誓，捍衛貝加尼帝國的權益才行。

    候選人一字排開全部落座，聖殿內的管風琴和唱詩班吟唱出熟悉的教典樂曲，就在這神聖莊嚴的一刻，手握至高權杖的聖主教福克亦步亦趨地走了出來，他披著純白的滾邊披風，一路拖曳到眾人麵前，和他的盛裝相比，福克本人麵貌則顯得幹癟無力，已經拿不出和這個地位相同的精氣神來。

    但福克不自知，他站在演講台後轉過身來，助理主教立刻拖動他的披風防止他絆倒，等到一切就緒，音樂停止，在場觀摩的人不約而同向他行禮，禮成後才重新落座。看著場下烏央烏央的人，福克深吸了口氣。

    “各位貝加尼的同胞，今天對於貝加尼來說是個至關重要的時刻，我感蒙神靈召喚，宣布貝加尼下一任總統的人選，他將帶領貝加尼跨入新的紀元。”

    場下鴉雀無聲，福克掃了眾人一眼正要開口，一個煞風景的聲音響了起來：“聖主教閣下，你製定的人真的是神靈指定的嗎？不是別的什麽人授意的嗎？”

    早就猜到自己會當場遭到質疑，聽到這句話福克主教還算鎮定，但在他看到說話人模樣的時候，這種鎮定瞬間崩塌，拆台的人不是別人，正是他的親信派，這人會在這時說出這話，讓他感覺簡直如五雷轟頂。

    怎麽，別人還沒來搗亂自己人就先開始了嗎？這是什麽套路？

    福克勉強定了定神，依照既定計劃讓教廷內的管理人員將他“請”了出去，就在這時，更多的人站了起來，無一例外都是他的支持者，此時此刻卻唱起反調來：“聖主教閣下，請你正麵回答我們的問題，您的決定究竟是不是來自神靈的旨意？”

    福克有些騎虎難下，他太熟悉這些人，平時都是以他馬首是瞻，今天一個個都吃錯藥讓他難堪，越來越多的人開始竊竊私語，沒有一個出麵幫著他說話，仿佛所有人都站到了他的對立麵上。福克的臉色變得非常難看，他不敢相信自己的信譽跌到了如此地步，這些坐在場下的人根本不是來見證總統任命的儀式，根本就是來看他笑話的。

    就在兩方僵持的時候，福克的助理主教站了出來氣勢洶洶地說：“你們竟敢妄論神的旨意，你們要被神靈處罰的，聖主教大人是有神靈真正的代言人，一會兒儀式上就讓你們見分曉！來人，把這些無理的人全部趕出去！”

    助理主教越俎代庖說這些話的時候，福克幾乎有捂臉的衝動，這個該死的小子憑什麽這麽大口氣，神跡？那是說來就能來的嗎？還有，在這麽重要的時刻把人趕走，你是不知道這場儀式是全星際直播的嗎？

    福克喉頭動了動，沉聲阻止道：“既然他們不信，就更要讓他們親眼見證我的實力！”

    助理主教麵上恭順地停下了動作，卻不住腹誹：什麽神跡，還不是靠我的聰明才智！他撤走機器人，讓那些人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場下再次回歸寂靜，所有目光都集中到了福克身上。福克深吸口氣，握住權杖轉身背向民眾，他仰臉朝向透光的彩色玻璃牆，口中念念有詞：“尊敬的神靈，請你降臨您的旨意，讓我得到你傳遞的信息。”

    話音剛落，淡淡的金光從彩色玻璃上亮了起來，驟然加劇的光亮模糊了玻璃上繪製的教典故事，光線越發明亮，從外散射到福克的身上，整個籠罩住了他。一陣低呼從人群中傳開，隻有總統候選人們依然麵不改色地坐在那裏，認真地盯著那團白光。

    瓦力和威廉的臉色微變，沒想到他們弄走了向導，福克還有本事搞出這種神神叨叨的東西，兩人屏氣凝神等著看下一步，隻聽福克含糊不清的聲音突然拔高，與此同時，他舉起了手中的權杖。

    “神啊！讓愚昧的世人看到您的旨意，讓他們認識到自己的錯誤！”福克中氣十足地放下權杖叩響地麵，竭盡全力催動自己的精神力，然而疏於訓練的他早不知道正確使用精神力的方法，就在絞盡腦汁要搞出點不一樣的東西出來的時候，光線驟然從他身上消失，萬籟俱寂。

    所有人都沉默了，助理主教更是六神無主，這是怎麽回事？他不是安排好全息影像了嗎？為什麽什麽東西都沒有出現？難道……真正的神靈來了？在旁人沒注意的時候，助理主教撲通一聲跪到地上，麵色慘白，渾身是汗。

    而福克自己也被這異狀驚出一身冷汗，這是怎麽回事，說好的萬無一失呢？陰沉的碎碎念再次在他耳畔響起，原本將信將疑的民眾臉上懷疑的神色越來越濃厚，看向他的目光越來越不善，福克急得滿頭大汗，然而現在，就算他想靠自己的精神力重現神跡也是不可能的了。他感覺不到自己的意識海，更不要說虛無縹緲的精神力了。

    就在這時，那名和福克打過招呼的總統候選人終於按捺不住，站起來忍住急躁問：“聖主教大人，您收到神靈的旨意了嗎？他選擇了誰？”

    沒有神跡加持，福克難以啟齒，就在情況膠著的時候，神跡又出現了。福克來不及高興，反而因為這突如其來的景象感覺恐怖。白銀聖殿高挑的殿堂裏被碧波蕩漾的紋路所覆蓋，觀眾仿佛還能嗅到海水泛出的鹹潮味，這熟悉的景象讓所有人懷念，不由交頭接耳念叨著同一個名字：哈克爾。

    難道是被罷黜的白衣主教回來了？和聖主教叫板？

    看到這幕，瓦力興奮地抖起腿來，他拍拍威廉的肩膀說：“看著吧，好戲開場了。”

    這碧波蕩漾的景象讓福克神經紊亂，眼神遊移不定地左右張望，他突然有從台階上跳下來的衝動。坐在台下的候選人不住向他使眼色，而他無暇顧及，緊張地盯著殿堂裏浮動的海底世界。

    “聖主教大人，神跡出現了，你為什麽還不宣布結果？”惶急的候選人以為這是福克的手筆，不斷催促著福克，福克有苦說不出，這特碼哪裏是他創造出來的神跡啊，分明是別人要搞事的意思啊！

    福克踉蹌了步，長袍加厚重披風的配置絆了他一跤，綴滿珠寶的帽子再次有傾倒的跡象，他趕緊撐住權杖才沒摔倒，就在這個時候，一個龐大的影子從他頭頂上掠過，投下的陰影直接籠罩住整個台階，場下的人不由自主站了起來，滿是難以置信的表情。

    這個是——虎鯨啊！！這不是諾亞閣下的精神係嗎？！難道諾亞閣下也來了？！

    諾亞的名字幾乎印刻在每個貝加尼人心中，他是神秘的象征，他的虎鯨精神係更是他們口中津津樂道的傳說，如今竟然這麽近距離地看到他的精神係，怎麽能不讓人熱血沸騰！

    虎鯨隻露出了半個腦袋，幾乎已經頂到了殿堂的吊頂，它衝著福克張開嘴露出橢圓形的牙齒，仿佛一低頭就能將他吞噬幹淨。

    “哐當——”福克手裏的權杖掉了地上，他驚恐地看著衝自己張大的血盆大口，撲通一聲跪到了地上：“諾亞……不，別來找我，算我對不起你，我都是為了教會好，別拖我下地獄，別——”

    福克的喃喃自語讓在座的人心生不詳，聖主教這句話是什麽意思，他迫害過那麽偉大無私的白衣主教？這怎麽可能，就在他們竊竊私語的時候，虎鯨一口將福克吞了下去，福克發出淒厲的慘叫，抱頭倒在了地上，總統候選人嚇了一跳，跌跌撞撞的逃離了自己的位置。

    然而就在他們逃跑的一瞬，虎鯨從台階上消失了，就在他們鬆了口氣的時候，虎鯨發出的高頻叫聲從他們身後響起，他們嚇得跌倒在地，一個個麵如土色，哪裏還有候選人的姿態。

    有的人更是語無倫次地伏地告饒：“別盯著我，這件事跟我沒關係，我隻是他們請來當陪襯的，求求你放過我。”

    “我們都是他請來的，要找你就找他吧。”

    候選人把矛頭都指向了那名內定人員，而那內定的人也被眼前咧嘴微笑的虎鯨嚇得不輕，被迷惑著直接道出了原因：“我隻是他們選出來的傀儡，這不是我的主意，我會退選的，請放過我，請放過我……”

    候選人的一言一行全部通過網絡直播傳遞到星域的每個角落，貝加尼人無不嘩然，原來網上的傳言都是真的，他們居然在鯨魚精神係的威壓下說實話了？！

    “原來真的有黑幕……”

    “聖主教竟然利用教廷的權利做這種事！”

    “太過分了！不過還好，白衣主教回來了。”

    貝加尼人憤怒，但他們更驚喜，失蹤許久的白衣主教居然重新出現了，有他在，他們就還心存希望，有他在，一定能重振教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