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射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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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完了鐵腳,我出門去想看一看人們會怎麽處理那匹馬。

    我猜這匹馬首先會被剝皮。一個熟練的皮匠,如果有工具的話,一個上午就能剝掉一隻鹿的皮,我想馬也差不多吧。剝下來的馬皮是濕的,要用幹燥的麥殼反複的搓,直到把皮子磨燙為止。據說曾經有一個士兵剝下了一隻母馬的皮,用它做成了馬鞍,裝在那匹母馬的兒子背上。那匹小公馬一開始驚恐不已,死亡的母親的氣味讓它迷惑不解,它明白發生了什麽之後,就隻是自顧自的流淚,不時的回頭嗅一下馬鞍。那個士兵覺得這樣很有趣,放心大膽的騎著這匹馬上了戰場。在戰場上麵,那匹馬突然發狂一樣的疾奔,然後急停下來,把士兵甩了出去,那個士兵就這樣飛了出去,一頭撞上了叢叢銀亮的長矛。

    人們總是說,比鳥大的動物都是有記憶的,而比貓大的動物就已經有感情了。

    我覺得這一次鐵腳肯定不好受,我則想得更多。我又想起來了碼頭上麵看見的那些髒兮兮的搬運工,我本來以為我不會淪落到那種悲慘的境地了的,即使我被派去當馬童,在心裏麵也隱隱約約的有一種期待,那就是我的生活最終會好起來。可是最近這段時間的待遇告訴我,根本不是這麽回事,伯爵好像隻是在需要我的時候才給我器重,而且他似乎縱容著我率性而為,而不在時候點評我的過失我甚至覺得伯爵有意把我當成了背黑鍋的,這麽想可能有點不對,但是每一次伯爵隻在自己需要脫身的時候才會把我推出去,然後在事後再對我寬慰幾句。

    我想下一次,如果需要什麽人質啦、訂婚對象啦什麽的,伯爵還是會第一個把我推出去。我不是很喜歡這種感覺。

    看著那匹馬我有些驚醒過來,我覺得我不能變成沒有用的人,我得不斷的練習格鬥技藝,學習枯燥的語法課程。那麽即使以後沒有人需要我的時候,我還能靠自己養活自己。我可不能變成那匹老馬。

    我想到了這裏,就覺得自己應該快點開始幹點什麽。

    我走到了我的窩棚裏,打開了箱子,從裏麵取出了一根長弓料。我拎著長弓料走到了柴房裏麵,找看草料的庫吉特人弄到了一塊浸透了蠟的絨布,然後開始細細的擦拭起長弓木料來。在冬天幹這個可不好受,雖然庫吉特人在火盆裏生了一堆火,但是他卻不敢把火燒旺,他沒有爐子,明火太大的話會有危險的。

    庫吉特人正在用小刀雕刻一隻狼,我已經能看見狼頭了。

    我好奇的問他:“你雕這個幹什麽?”

    他嘴裏嚼著一塊生肉,不時的咳嗽著,“那你大冷天的糟蹋弓料幹嗎?”

    “我什麽時候糟蹋長弓料了?”我的話裏沒有惡意,不知道這個庫吉特人為什麽要這麽說我,“我可是在仔仔細細的上蠟呢。”

    “咳咳,”庫吉特人咳嗽了一聲,可能是火堆裏麵湧出的一股煙熏進了他的嗓子,“你什麽都不懂,維克托要我叫你少爺嗎?”

    “不用。”

    “恩,好,那我就多告訴你一些。”庫吉特人皺著眉頭,手頭稍微的用力,劃出了一縷木花,他吹了一口氣,把木花吹飛,露出了下麵深深的刻痕。“在冬天,要是你不管不顧的拉弓的話,一百張弓裏麵有四十張到了春天天暖的時候就要變形。長弓料要一直訓著,它是有靈性的,和小孩子的脊梁一樣,要是一直嚴嚴實實的盯著,等他長大了,就會像男人一樣挺著胸膛,可是你這長弓料雖然好,但是訓的時間不夠長,你要是現在出去拉弓的話,明天春天你就會得到一根拐杖的。”

    庫吉特人把那塊肉咽了下去,然後從一隻鍋子裏揪出了一塊煮得半熟的羊腿,割下一塊來,在火上過一過,就丟進了嘴裏。

    “那我怎麽辦?”我停住了手中的活計,“我得練射箭。伯爵說冬天前”我突然發現伯爵說的話沒有兌現,而且我覺得這件事情可能算機密,就停住不說了,“沒什麽。”

    庫吉特的眼睛微微地亮了一下,“練弓先練力,多吃肉,多打架,把胳膊輪圓實,再練就輕鬆多了。”

    他摸索了一會,從身後的一堆木頭裏麵抽出了一根塗著白漆的木杆給了我,“這張弓是我前年做的,但是沒怎麽做好,力不夠。不過準頭還行,你拿去練吧。”

    這是一杆柳木料,比我手中的桑木弓料差多了。但是庫吉特人一嚇唬我,讓我覺得的確有可能出問題,於是便開始給那張弓打起蠟來。

    “這不是庫吉特弓吧?你怎麽會做長弓的?庫吉特人用的弓那麽短,威力怎麽感覺還挺大的?”我們沉默了一會,我打破了沉默,好奇地問他。

    “弓的長短不是要緊的事情,弓的威力和製弓的材料有關係。長弓製作簡單,但是弓料隻有一種,所以要做得長,力量才大。可是做一把庫吉特弓或者薩蘭德弓,材料少說都是七八種,牛骨啦、青石啦、鹿角啦什麽的。算了,說了你也不明白。不過不要小看庫吉特人的弓箭啊,草原上留了那麽多的血,把草原澆灌的那麽肥沃,可都是那些小小的庫吉特弓弄出來的。”他抖了抖手腕,把狼的尾巴雕了出來。

    “那伯克人用的什麽弓箭?”我又問他。

    “呸,”庫吉特人被我問得有些不耐煩了,“我怎麽知道,我就負責打草料,掄馬刀,別的我知道的不多,你去問湯姆吧,他什麽男人都認識,估計伯克人也認識不少,讓他去打聽去。”

    “恩,哥特先生也這麽說。”我讚成地點了點頭,“哥特說他很欣賞湯姆,他說很多知識非得設身處地的去經曆一番才能理解透徹。比如上次哥特想畫一個女人的肖像,但是骨骼的比例把握不準,下不了筆。可是湯姆閉著眼睛都知道女人身體的構造,他一天到晚都在想這個。湯姆聽說了哥特的困難,就手把手地教哥特把肖像畫出來了,你別說,畫得還真像。”

    庫吉特人聽了嗬嗬直笑,“說起他們,我聽說哥特和湯姆還都很喜歡那部很下流的西部劇,叫什麽《偉大愛情》的。你們真是不害臊,愛情來愛情去的掛在嘴上耍流氓,要是在草原上麵,你們都得被抓去放公羊。”

    “公羊?沒有母羊?”

    “讓一群流氓去放母羊?”庫吉特人聳了聳肩膀,“世界上的羊頭怪已經很多了”

    “你在說什麽?”我把一頭弓弦打上結,掛在弦槽上麵,用力的蹲下身來,把弓料另一頭杵在地上,然後用力地按下去,開始努力的上弦。“什麽羊頭怪?”

    “羊頭人身算了沒什麽。”庫吉特人嘟噥著,“說回那個什麽《偉大愛情》,湯姆可學得比哥特多。你帶回來的那個伯克娘們都快被湯姆吞進嘴裏了,你要是有時間,得抓緊把那小妞弄來嚐鮮啊,要是湯姆把頭道湯喝了,你以後嘿嘿”

    我聽得一驚,手中拉緊的弓弦一鬆,整根壓彎的弓料一下子繃直了,帶動絲線從我手上拉過。一下子我的手就傳來了火辣辣的痛,我低頭一開,發現手背拉出了一個口子,那根柳木弓把自己彈飛了,弄得柴房裏叮當直響。

    庫吉特人大怒,“小混蛋小心著點我剛才差點把手指割掉”

    我捂著手,還要陪不是,“對不起”我從懷裏抽出了一塊亞麻木,想把手綁住。庫吉特人拉過我的手看了看,然後掏了一罐子的黑油丟給我,讓我抹好了油再包,說是止血的。

    我一邊包紮手,庫吉特人一邊數落我,“你的手指軟得像泥巴,連個繭子都沒有,射個鬼的箭?幹起仗來,射個十幾枝箭你的手指就要流血抽筋。**,我們草原人的姑娘娃都比你強剛才我說到哪裏了?被你打斷的哪裏?”

    “《偉大愛情》。”我沒好氣的說。

    “恩,沒錯,耍流氓的《偉大愛情》,對,說到這裏了。”庫吉特人繼續雕刻著,“你知道嗎?這個木頭狼就是湯姆布朗委托我幫他雕的。那個伯克女娃娃喜歡編稻草娃娃,見了鬼了,趁我不注意就要扯一把草,我還要要假裝看不見。這個湯姆就和伯克姑娘套近乎,就說他會雕刻木頭藝術品,願意交流交流技藝什麽的。那個伯克女娃娃被糊弄得一愣一愣的。”

    “湯姆會雕個鬼啊”我對湯姆的行為有些不齒,“他跟哥特先生鎖在房子裏麵呆了一整天,那是什麽都交流便了,哥特先生也沒見他會雕刻。”

    庫吉特人露出了猥瑣的笑容,“他們鎖在一起一整天?”

    “恩,”我又把長弓料踩在地上,開始上弦,“就是畫女人肖像的那次。”

    庫吉特人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有意思,有意思看起來就算公羊也不安全了這個世道”

    我扭頭不解的看他,庫吉特人揮了揮手,“你專心弄你的弓箭,別再出岔子。”

    “湯姆給你什麽好處,讓你幫他雕這個玩意?”我還是忍不住問道。

    “嗯,一把剪刀,一塊山地奶酪,恩我想想哦,對了,還有一小桶葡萄酒你別說,雖然湯姆不是什麽好東西,但是和他做生意倒是蠻賺得”

    “大叔?”我終於一用力,上好了弓弦。

    “什麽?”

    “我給你兩把剪刀個鬆子蛋糕,”庫吉特人的眉頭皺了起來,他聽出了陰謀的味道。我繼續說:“一瓶烈酒。”

    他等我接著說,但是我把話頭留給他,讓他問我。

    他終於沉不住氣了,“你要我幹什麽?”

    我像是撥琴弦一樣的試了試弓弦,覺得力量還不錯,就準備離開這裏了。不過我得把我的生意談攏,“把這頭狼稍微的修改一下。”

    半個小時之後。

    我在射箭場搭上了第一枝弓箭,我吸了一口氣,盡力的拉開了弓弦,然後手指鬆開,把弓箭送出去。弓箭一頭紮了出去,像是一隻飛蝗。不過它掠過了箭靶,飛到後麵的雪地去了。

    “不是一個好開始”,我搖了搖頭,在心裏說,“但是至少我開始了。”

    我練箭的時候,在伯爵官邸的大門口,有一個騎士策馬衝了過來。

    這個人在滿是雪泥的城內還跑得這麽快,一定是有什麽急事了。一個扈從拉住了他的馬,把他扶下來。他脫掉了頭盔,汗氣在頭上蒸騰,他的馬也一樣,渾身水亮。這馬現在跑得熱還不覺得涼,但是過一會風一吹,這馬就要吃大虧的,扈從不敢耽誤,趕緊拉著馬到避風的馬廄去了。

    騎士來不及休息,他跑過了前廳,從院子裏麵穿過。端著籃子的仆人紛紛讓路,揚著手對這個騎士呼喝著不滿的話。這個騎士一頭衝進了伯爵的房子裏麵,我有些好奇的看著他:能有什麽消息讓他這麽著急的?

    扈從牽著那匹汗流浹背的馬從我的身邊走過,我問他,“那個騎士從哪裏回來的?”

    這個扈從是基洛夫的朋友,他看了看我,“小東湖城。伯爵半個月前派他去的。”

    扈從撇了撇嘴,把馬拉走了。

    小東湖城?

    這個名字最近我經常的聽到,出什麽事情了嗎?

    我繼續射著箭。

    我注意到了騎士回來後不久,家裏就出現了一種微妙的氣氛,不少的人都開始忙碌起來。馬廄裏麵的很多匹馬都被騎走了。人們似乎帶著任務離開了伯爵的官邸,去外麵送信。

    半個小時後,城鎮的中心大鍾突然鳴響了。

    “集結集結集結”

    家裏的仆人都放下了手中的活,好奇的走出房子來,疑惑的看著天空,看著鍾聲響起的方向。哥特先生的貓爬在院牆上麵,鍾聲響起的時候它扭頭四下看了一下,‘喵’了一聲,跳到牆那邊去了。

    我拉滿了弓,鬆開了弦。

    鍾聲回蕩在空中,雪城顯出了肅穆的氣氛,瓦蘭科夫的集結鍾聲再一次響起。

    在古代,瓦蘭的勇士就是在鍾聲裏麵吹著戰笛去為禪達皇帝作戰的。而今他們的戰笛已經腐朽、鎖子甲已經鬆弛、頭盔已經生鏽、斧頭滿是缺口,好在鍾聲還在,這種召喚對於瓦蘭人來說是溶進血液裏麵的東西。

    那枝箭紮在了箭靶上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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