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惡習

    我不太清楚此刻我的臉上是一副什麽樣的表情，但是我想那看起來一定很精彩。

    不得不說，蕾米茲的那位老師所提出的真的是很瘋狂的理論。人類的各種希冀和期望驅使世界生著各種各樣的改變，這確實是不爭的事實。而如果從量子力學的角度上來看，作為觀察者的人類，所產生的期望導致作為被觀察目標的世界生變化，這也是完全可以說得通的事情。

    但是用這個來解釋“第八粒子”和“能力者”的存在的話……

    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這都是不是顯得太過唯心主義了一點？

    而且另一方麵，假如“能力者”的出現確實是因著人類的期望而出現的話，那是不是就是說，如果有人瘋狂的希望自己成為能力者——如果區區一個人的期望之力不夠強大的話，那麽就假設有足夠多的人希望某個人成為能力者，比方說某些邪教組織——那麽他就可以得償所願呢？

    帶著這樣的疑惑，我向蕾米茲開口詢問，結果蕾米茲充滿無奈的聳了聳肩膀。

    “在老師提出這個理論的時候，我也問過同樣的問題，但是老師他也沒法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或者這些希冀之力對現實所產生的影響並不能精確的施加到特定某個人的身上，所以才會出現很多人並不想成為能力者但是卻依舊被第八粒子所眷顧的事情——假如老師能對這個理論進行充足的研究並加以完善之後，我想他一定能回答這個問題。可惜……”

    看到蕾米茲突然變得黯然起來的麵容，我大概就已經可以猜到生了什麽事情，於是我不無遺憾的歎了口氣。

    “對不起，請節哀。”

    朝我擺了擺手，蕾米茲將手裏的第三個煙頭也丟到了反應塔之下。

    “老師他離世的時候我的能力已經覺醒了快兩年時間……可惜當時我的能力還不夠強大。算了，不說這個了——喂，大河。你剛才不是一直為愛麗絲剛才接受的那個決鬥的邀請而感到困惑麽？”

    聽到這句話我不由得愣了一下，然後才覺我差點忘掉了這個一開始引我們這段談話的原始誘因。那麽，剛才她接受的那個莫名其妙的決鬥到底是？

    帶著這樣的疑問，我把目光投向了那位剛剛從一場生死決鬥中走出來的少女。看上去似乎已經從之前的情緒低落狀態中擺脫了出來，此刻的她正靠在蕾米茲的肩膀上百無聊賴的玩弄著從自己耳畔垂下的一縷絲。顯然她“因為一時衝動才接受對方決鬥邀請”這樣的理由是完全站不住腳的。單從她之前戰鬥中的表現就可以判斷出這女孩必定是身經百戰的老手，她展露出的那種鎮定自若的神情令見識過很多職業軍人的我都不禁為之暗自動容，襯托得我們腳下那些被對方的伏擊打得灰頭土臉溜回來的c城警衛隊的軍人們越狼狽不堪。

    看到我遲遲沒有回答，蕾米茲微微牽動了一下嘴角，露出了“我早知如此”的笑容。然後她伸手再次從口袋裏摸出煙盒，猶豫一下之後又放了回去，接著揉弄了一下身邊少女的頭，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我必須說，人類有一種非常糟糕的習慣，那就是熱衷於同類之間的爭鬥。到玩具的分配，大到土地和資源的劃分，不管是後街的流氓還是高高在上的國王都喜歡使用暴力來解決爭端。

    “這倒沒有辦法，因為整個大自然都奉行弱肉強食的原則。——人類現在雖然看似終於脫離了光著屁股滿地跑的生活，可歸根結底不還是從那群猴子進化來的麽。

    “也正因為這樣，從遠古時代開始，身體素質比其他人優秀的家夥們就以可以成為優秀的戰鬥力這個原因，被當做重要的戰略資源來管理。胳膊粗的家夥理所當然更加適合去當打然而不幸的是，就像你知道的那樣，我們這些能力者的身體素質可是要比普通人高得多。

    “這就導致了，所有的能力者天生就注定倒黴。不論擁有的能力是何性質，也不論能力的強弱，隻要一旦被現身為能力者那些皇帝陛下國王大人領主老爺們就會忙不迭的將你塞進自己麾下的軍隊之中。也正因為這樣，本來好端端的‘姬’這個名字前麵才被硬加上了一個‘戰’字。”

    唔……原來如此。看來這就是“戰爭姬器”這個稱呼的起源了——但是這跟剛才的決鬥有什麽關係？

    知道蕾米茲一定會加以解釋，因此我並沒有問，而是安靜的等待著她繼續說下去。

    果然，在略微沉默了一下之後，蕾米茲再次開始了講述。

    雖然身為女性，戰姬們對投身到戰爭之中這件事情從來都抱持著抗拒的態度，但是命運卻顯然無法以她們的意誌所改變。從人類有曆史記載開始，彌漫的戰火中就從來沒有缺少過戰姬們的身影。盡管可能語言、文化乃至種族上都存在著隔閡，所身受的悲哀和傷痛卻是相同的，於是幾千年的漫長時光中戰姬們也形成了自己獨有的一套禮節和相處方式——比方說上次核爆危機的時候，那名自稱叫娜西斯的能操縱火焰的女性就向林深葉致以過隻有在戰姬們之間才會使用的撫胸禮。

    那是戰姬在麵對實力強大、值得自己承認的對手時才會使用的特殊禮節。

    類似這些知識，其實之前林深葉給我惡補常識的時候也提到過……不過因為覺得和自己沒有多大關係的緣故，因此很快就被我拋到了九霄雲外。現在聽蕾米茲這麽一說……

    等一下，這跟決鬥又有哪門子的關係了？

    就像是猜到了我心裏的想法一樣，蕾米茲輕輕的歎了口氣，然後接著說了下去。

    “我們這些戰姬呢……雖然擁有這樣那樣的能力，在人們眼中是被奇跡之力眷顧的存在，但是歸根結底都隻是普通的女性，所想要的也隻是安定平凡的生活。”

    你哪裏普通了

    狠狠的在心裏吐槽了一句之後，我依舊安靜的坐在堅硬的反應罐頂上，聽著她繼續講下去。

    “然而一旦成為戰姬之後，即使多麽的不情願，最後還是要被卷入到那些因為私利和貪欲而引的紛爭之中。所抱持的最簡單的期望都無法兌現，反而要因著那些不知所謂的原因和自己的同類相互廝殺……沒有人喜歡這樣的生活的，沒有人。”

    “因為承受不了這樣的壓力，很多戰姬最後都走上了自我毀滅的道路。所謂的奇跡之力的眷顧，其實對於大部分戰姬來說和詛咒沒有什麽區別。有些人選擇了自殺，但是更多的人則寄希望於在戰鬥中得到解脫——尤其是遇到值得自己正視的對手的時候。”

    然後她再次拍了拍靠在她身邊的愛麗絲的肩膀，將目光投向了我。

    “所以你懂了嗎？剛才她接受的那個決鬥的邀請，其實就是這樣的含義啊。”

    呃，這樣的含義麽……。

    愣了一下之後，我突然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希望借對方的手給予自己解脫，來謀求一個榮耀的死法。是因為覺得自盡而死太過懦弱，所以才選擇這樣挺起胸膛堂堂正正的和對方提起決鬥的做法吧。

    果然因為名字裏麵帶著一個“戰”字，所以無意識間也開始以戰士的榮譽感來加以自律麽——而看到愛麗絲馬上就明白了對方想要傳達的意思的樣子，恐怕這種做法在這些戰姬中間早就是不言自明的事情了呢。

    那麽蕾米茲之前說過的那句“這一次又沒能死掉”的話……如此看來，類似的事情那位名叫愛麗絲的少女恐怕已經經曆過很多次了吧。

    於是之前她所露出的那些憂傷的表情……我想我也可以理解了。

    一直被寄予讓人難以承受的期望，承擔著使人如此痛苦的希冀，親手殺掉那些迷惘和悲傷的同類令她們得到解脫……明明她自己也隻是名少女而已，卻不得不承受這樣沉重的東西。這不由得讓人越覺得，所謂“奇跡之力的眷顧”是多麽的具有諷刺意味。

    想明白了這一點之後，我再次轉頭看向之前和她決鬥的那名戰姬所躺臥的地方。倒臥在血泊之中的屍體早已消散，所轉化成的第八粒子也已經混跡在此地過於濃密的第八粒子之中，連一絲一縷的痕跡都沒有剩下。

    到底是為何……我的心裏突然也覺得隱隱有些悲傷呢？

    一邊思考著這個問題，我一邊有些茫然的抬起頭來，望向頭頂鉛灰色的雲層。猛然增強的淩厲西風呼嘯著從耳邊卷過，讓取下了全封閉頭盔的我不由得微微顫抖了一下。緊接著，原本正在安慰的撫摸著愛麗絲的頭的蕾米茲也揚起了頭。

    “來了。”她這麽對我說道。（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