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屍(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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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屏風主人
夜深人靜,萬籟俱寂。床上的劉七睡得正酣,什麽都不知道。李生卻屏住呼吸,一動不動,握住劍把的手滲出了冷汗。他盯著鏡子驚異到達了極致,鏡子裏屏風上的畫麵真真實實的隻剩下了坐著的黃世雲,右首的蕙子以及仆人陳柱,的確空出了兩個位置。
李生提起劍,慢慢地再次轉過身來,他把劍護在胸腹,一步一步走到屏風前,但極端奇怪的是這時屏風上赫然栩栩如生地畫著主人,妻妾,管家和仆人五個畫像,象真人一樣直勾勾地看著自己!李生卻覺得自己剛才不可能是幻覺,相望了好一會兒,心想:“莫不是我平時練功太過,大開了天目,見到了一些不該見到的東西。”不由自主地歎了口氣,輕輕地拉開了門走了出去,隻見樓上還有其它的兩間廂房但房門緊鎖不知有什麽情況。便走下樓去,隻見樓廳下麵放著桌椅茶台,牆上掛著一幅煙雨朦朦的太湖山水畫,在淡淡的燈光下更加淒迷,擺設簡明整潔。李生想:“主人倒是個清雅之人……”突然廳側的廂房房門打開,李生大驚!一個麵目俊秀的書生走了出來,與屏風上所畫之人無異。他看見李生,笑道:“閣下就是求宿的船家?”李生一聽,鬆了口氣道:“船家睡了,我是江寧‘洗石觀’的道人李世師。”那秀才道:“原來是李道長,失敬了!”李生說道:“深夜冒昧打擾,請勿見怪。”那秀才道:“道長客氣了,如不嫌棄,請坐下說話。”李生坐下在桌邊。秀才喊了一聲,陳柱從另外一個廂房走出,問:“主人有何吩咐?”秀才道:“給客人上茶。”頓了一下,接著說:“順便把兩位夫人一起叫下來,見見這位李道長。”然後對李生說:“在下黃世雲,吳城人氏。這裏地處偏僻,一向少有人至。道長為何卻能尋來?”李生聽得背後涼颼颼的,但還是把事情如何從寒山寺行船至吳城,如何遇到大風雨被卷入湖中,如何在雨停後駛到此地因濕冷難堪見屋宅有燈便前來求宿一事說了一遍。秀才聽後,笑了:“那真是有緣之致!”李生卻感到很怪異,因為對方笑得很奇怪很僵。這時,陳柱端著茶水下來,恭恭敬敬地給二人獻上茶,垂手在一旁站立。李生喝了一口,隻覺茶水冰冷,淡而無味,便放了下來。樓上聽到響聲,接著款款走下兩名女子。秀才道:“兩位娘子,這是江寧‘洗石觀’的李道長,快來見過。”為首的一位身材雖瘦削但臉蛋極秀美的上來道了個萬福,道:“蕙子見過李道長。”李生站起道:“夫人多禮了!”另一個更年輕的容貌清麗,長著黑洞洞的大眼睛就象畫中之人,她也上前行禮道:“女子蘭姑拜見道長。”李生歎了口氣說:“貧道出家已久,自在散漫,早就不拘俗禮,二夫人還是自便吧。”兩位夫人對望一眼,便在下首分別坐下。李生抬起頭對秀才道:“黃先生年紀不大,卻為何把家宅建在此地?”秀才道:“還不是象道長一樣,看破紅塵,圖個清靜自在。”李生道:“我住的樓上北廂的房間,有個畫有您們圖像的屏風……”秀才道:“那是我閑暇無事胡亂塗鴉,道長別見笑。”李生深深地吸了口氣,道:“先生的丹青之術超凡脫俗,令貧道大開了眼界。我想先生才華過人,卻為何就願意在湖邊上淡泊一生呢?”那秀才呆了一下,臉色突然變得淒苦,落魄之意盡顯,情緒難以控製,竟伸手抹了一下眼睛流下的眼淚。李生一見,感到說不出的恐怖詭異,原來秀才眼睛流下的不是淚而是血!李生隱隱已經覺察到當初開始時為什麽覺得非常不妥是在什麽地方了。是整個環境氣氛的陰森,一切都是冷的。麵前這幾個人雖然表情,語言行止與常人無異,但是卻都是那麽的空洞寒冷。細心一看這幾個人的眼睛,如同死魚一樣的麻木僵直。
那秀才檫幹淨眼睛流下的血,幽幽地說道:“李道長是得道之人,在下不值一提。人世間虛偽冷酷,像我這樣鬱鬱不得誌的人天下又何止千萬呢?”李生驚覺這些人不是人,可能是鬼。便朗聲道:“人世滄桑,功名利祿就如浮雲一般,生有何歡,死亦何苦?先生倒不必對人間太過執著。”那秀才笑了,但眼珠子一動不動令人不寒而栗:“世人都象道長這般超脫,在下和家人就不會在此棲息了。”李生問道:“您家不是還有個張管家嗎?”不等秀才出聲,旁邊的陳柱說道:“張老爺的身體很差,一直都在房中養病,道長別見怪他。”李生恍然大悟地“恩”了一聲,心神大亂,一下竟不知說什麽好。沉默了很久,就似等了一年,那秀才才起來說:“道長看來十分疲倦,極需休息,不如回房歇睡去吧。”李生使勁穩穩心緒道:“無論如何,還是多謝主人的收留。”說完,提劍走回樓上的廂房,關上門後發覺全身都被汗水濕透。一見劉七還在床上熟睡,思慮良久,竟真的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疑幻疑真之時,李生突然夢見屏風上的張管家從畫麵上走了下來,容顏憔悴眼神悲苦,叫了一聲:“李道長……”李生驚詫萬分,問道:“你不就是張管家嗎?”那人淚流滿麵,哽咽道:“不是,我其實是蘇州府江陰茶行的商人張九良。”李生更加驚訝,問道:“那你到底是人還是鬼?”張九良“唉”了一聲,道:“我已經死了四天了。我和夥計陳柱從安徽回來途經吳城,沒想到就遭此大難。我們遇到了僵屍複生,那些鬼物冤氣不散,重回人間作祟。我們先是無緣無故吃了官司受刑,再接著鬼使神差地來到煙波亭,那一男二女其實都是僵屍,他們邀請我們一起喝酒,陳柱喝醉了被那個叫蘭姑的色誘上床後被咬死了,我拚命掙紮被它們折磨兩天後也死了,那男的生前是個官宦子弟受了冤屈後隱居在煙波亭,女那兩個是他的妻妾,它們可能死得很慘,所以化為厲鬼害人。”李生道:“張員外,您太無辜了。”張九良泣不成聲,哭道:“我一生勤懇奔忙,小有家業,家中上有白發高堂,下有嬌妻愛子,不想死得太過不幸。陳柱死後也變成了僵屍,我三天後也會變成僵屍,但我不想這樣,我托夢於您就是想求您幫忙找回我的屍身,運回江陰好好安葬,免得家人牽掛擔心。”李生驚道:“您連您的屍體都不知道在哪呀?如果您被僵屍吃掉了我怎麽幫您找啊?”張九良歎了口氣,道:“我原先有一輛馬車,它們撲咬我以後以為我已氣絕,不知我醒轉後爬出了房子,爬上了馬車。它們撲出來後馬受驚逃脫,不知到了何處,我的屍身就在上麵。道長,您是俠義之人,就算幫不了我,為了黎民蒼生也不能再讓那些鬼物繼續禍害無辜了……”李生一陣感動,道:“員外,您放心。這事既然遇上了,我也決不會墮了我‘江南小李’的聲名。”張九良輕聲道:“那張某就先謝過道長了。”說完,走回了屏風上麵。李生端詳了畫麵一會,內心感慨不已,一時間竟不知身在夢中還是現實裏。
當李生醒來之時床上。坐了起來,抬眼就看到那座屏風,屏風上麵五個人的畫像陰森逼人,肯定都是已經死去的人。李生驚異地發覺劉七不見了!咬牙提劍衝出房門,走下樓去,發現已經空無一人。但見天色大白,陽光已照,隱約聽到湖邊山林的鳥雀之聲,便跑過花園,衝出大門之外,來到煙波亭中,隻見涼亭麵湖而建,亭身班駁,顯見年久失修。突然發現亭柱子上刻有字,仔細一看,隻見上麵寫著:
薄命輕如葉,殘魂轉似蓬,練拖三尺白,花謝一枝紅。
**期雖久,煙波路不通,秋墳空鬼唱,遺恨宋家東。
蕙子絕筆
此詩幽怨已極,充滿了悲苦之意,竟然是一首絕命詩!李生汗毛直豎,昨晚果然真見鬼了。匆匆走下亭子奔向湖邊。隻見帆船還在,劉七正在船上用勺子把船上的進水往外潑。抬頭看見李生,歡喜道:“客官起得真早!我還以為不到中午您還不會醒呢!”李生走近問道:“你知道昨晚那家人是什麽回事嗎?”劉七道:“俺也正奇怪呢,一早醒來連鬼影都不見一隻,我就回船幹活了。”看了李生一下,又道:“您氣色不對,昨晚肯定睡得不好。”李生歎了口氣說:“我們還是趕快離開,你把船開到吳城去,我有事要辦。”不大一會兒,船揚帆起航,煙波亭漸漸地被拋到了身後,越離越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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