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如一滴濃稠的血，掛在了被染成橘色的黃昏天幕上。

    它殘照男子的臉龐，勾勒出了端莊而喪失生機的線條。

    男子的身上沾滿了血與沙，他仰麵朝天靜靜得躺在這片浩瀚無垠的黃沙之上。安逸而平靜的神色，仿佛在進行一場滿足的午睡。

    魯西恩早已經抱著輝夜走遠。

    此處闃靜無聲，唯有死者沉眠。

    他的臉朝著天空，空洞而茫然的雙眼被人用手撫合了起來。他胸口的巨大傷口正在汩汩地留著逐漸冰冷的血液，被貪婪的沙漠一滴不剩地飲盡。。。

    少年的心跳已經停止，湧流踴躍的紅色江流在他的**邁動著趨於懶散的步伐。

    溫熱的四肢在熾烈太陽的注視下還無法變得冰冷，但是神經與肌肉都陷入了沉眠。

    被眼簾覆蓋的瞳孔已經渙散，再也無法輝映日光與星光。

    毫無疑問，他已經死得不能再死。

    炎熱與高溫在數天後便會將他的屍骸曬成一具人幹。或許從那枯黑瘦癟的人幹之上，經驗豐富的冒險者，還能認出他在生前的英勇。但更多的時候，他的屍體隻會作為沙漠的珍藏品，用來渲染它自身的殘酷風情。。。

    當然也有別的可能——每一縷鮮血與每一絲骨肉，在這片貧瘠的荒漠裏都堪比流金。

    一頭饑餓的土魔狼，踩著粗糙而幹燥的黃沙，在沙丘上出現。它被沙漠的風中夾帶著的**味勾引至此，它的喉口發出了一聲沉嘯。

    兩米有餘的龐大狼軀由於多日未進食而顯得瘦癟許多，棕**的短小毛發讓它善於在這片瀚海中隱藏自己，並避免積攢過多的熱量。它的爪子鋒利而有力，能夠輕易撕裂戰士的鏈甲。。。

    而它那一雙不放過任何獵物的充滿嗜血與食欲的碧綠眼睛，此刻正閃映著楊塵孤獨地躺在沙地上的，喪失了生機的軀體。土魔狼在過於饑餓的情況下，並不抗拒轉換角色，扮演下腐食動物。

    它踩著小心翼翼的步伐，從沙丘的頂端踱下。甩動著尾巴，緩緩走到了楊塵的身旁。

    用靈敏的鼻子仔細地嗅聞了一番，它那並不發達的大腦似乎嗅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但被饑餓放大了的進食**打亂了它對危險的感知本能。

    土魔狼張開了血盆大口，便朝著楊塵的大腿咬下！

    嘭！

    一道濃烈得仿佛要將所有的光芒都吞吃般的黑光在土魔狼的尖牙觸碰到楊塵大腿的那一瞬間，從楊塵的胸口猛烈升騰了起來！

    原本想要享用午餐的土魔狼對於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毫無準備，眨眼間被那濃烈的黑光籠入了其中，竟然連哀嚎的機會都沒有，便血肉不存，化為一團飛灰！

    那股蘊含了可怕到極點的毀滅力量的黑光，眨眼間便擴大成了一個半徑有五米的龐大漆黑光球，而楊塵那完全喪失了生機的身體也隨著漆黑光球的出現而脫離了沙地，漂浮到了半空之中。。。。。他的四肢與頭顱軟綿綿地掛了下來，浸泡在漆黑光芒之中。

    他胸口處的衣物有微微的鼓動與起伏，而後，一團比包裹住楊塵的黑光更濃烈更深沉的漆黑光團粉碎了楊塵胸口處的衣物，靜靜地飄懸了起來。

    在那團最濃烈的漆黑光芒的中心，赫然是一枚漆黑佛像的玉墜！

    那玉墜上所雕刻的佛像臉上掛著一副憤世嫉俗狂傲不羈的笑意，讓人覺得悚然驚駭！

    自楊塵在聖亞曆山大城的廢棄民宅中醒來，那枚漆黑佛像便沒有離開過他的身體。。。雖然研究不透那佛像究竟是何用途，但他始終將之小心地保管在身上。隻是這佛像的神情與無顱所流露出來的實在太像，所以楊塵對這枚漆黑玉墜並無什麽好感。

    此刻，這枚漆黑的佛像玉墜終於顯露出了其鬼神莫測的逆天魔力！

    楊塵渾身上下大小百餘道傷口，竟然在黑光的沐浴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痊愈了起來！原本已經死去了的楊塵張開了嘴巴，發出了一聲驚天動地的嚎叫，而隨著這聲嚎叫，他的雙眼霍然睜開——瞳仁之色，淒紅如血！

    黑光以比出現時更快的速度如潮水般向著那飄懸在半空的漆黑佛像玉佩內湧去，瞬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而楊塵足尖輕輕地點在了沙地之上，伸手便將暫時失去了力量而從空中跌落下來的漆黑玉佩抄入了手中。

    他那雙仿佛被鮮血染透的雙瞳中流露出了死後重生的慶幸。

    如此平和而隨意的眼神，怎可能是無顱所該流露出的！？

    楊塵心意一動，紅蓮般的雙眼漸漸地褪去了那抹驚心動魄的血紅，恢複了原本的深邃漆黑。原本繚繞在他身上的霸絕氣息，也一時地如秋雲般散去無蹤。。。

    “這次可多虧了那個臭和尚。”楊塵一**癱倒在了沙地上，苦笑著自言自語了起來。

    經曆了這麽一次起死回生的過程，雖然**上的狀態已經恢複到了巔峰，修為比之前甚至還有所精進提高，但在精神力量上，楊塵已經筋疲力竭了。

    他默默地回憶了起來在他的靈魂深處與無顱之間進行的對話——

    “小子，你死了嗎？”

    無顱幽幽而飄渺的聲音從無盡的虛空中傳來。而那時，楊塵因為**瀕臨死亡，導致靈魂又來到了曾與無顱爭奪過**掌握權的虛空懸崖。。。他站在懸崖上，聽到腳下傳來了哢嚓哢嚓的崩解之聲，他絕望地等待著這座懸崖的徹底崩潰——那時，便也是這具**的徹底死亡之時，而寄宿在這具**中的兩個靈魂，也將永世不得翻身。

    “差不多吧。”

    楊塵已經沒有足夠的力量進行過多的對話，他已經看到了有細微的懸崖碎片朝著那片無盡的虛空中跌落下去，消失得無影無蹤。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結局。

    “從貧僧的手下搶到**的人，卻連這具**都保護不了。。。真是可悲可笑啊。”無顱的聲音並不真切，但楊塵聽出了深深的諷刺與不甘意味。

    “生生死死，也不過這麽回事兒。”楊塵有氣無力地說道。他的心中充滿了久違的平和和通達。當死神的吐息噴在他的臉上，他的心中竟然產生了麵對的勇氣。

    “你這個小鬼倒適合入我佛門。罷了罷了，貧僧幫你一把。”

    無顱的聲音從虛空深處傳來。

    隨著聲音的傳來，一道溫和而浩瀚如海的黑光從虛空的深處噴湧出來，眨眼間，便在楊塵有所反應之前，將他整個人都裹攏了進去……

    *********

    在那團帶著無顱的霸絕氣息，卻反常地顯得溫柔祥和的黑光中，楊塵隱隱約約地看到了一副他畢生難忘的景象。

    那是一尊通體散發著祥和光芒的高大無比的天佛景象。

    佛的神色淡靜而超然。

    佛身上湧動著黑光。

    那光芒的色彩，是容納萬千塵世色彩的佛性之濃墨；是包容億點星芒的太空之深黑。

    那光輝萬丈的天佛對著楊塵微微一笑。

    沐浴在黑光中的少年，頓時覺得那一笑竟然包含了宇宙輪回的淳樸奧秘，彰示了歲月變遷中的亙古不變之物，描述了生生世世無窮不息的極致之道。

    那一笑是剝離了繁華，隻剩寂寞孤清的灑脫之笑；那一笑，是破碎世事迷離，手握了佛心搏動的霸道之笑；那一笑，是要變天地之容，要轉業果之輪的絕世之笑！！

    那是佛笑。

    霸絕天上天下的溫柔，醒徹寰宇大空的醉喃。

    如此豪華絢爛，如此古樸難勘。

    而就是在這一眼萬年的佛笑之後。

    楊塵發出了一聲頓悟的怒吼，睜開了他那對鮮紅如血的雙瞳。

    六九中文首發（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