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塵與輝夜始終保持著緘默。

    他們一前一後地走進了少年的房間。

    “坐吧。”少年費力地才能使聲音不致走樣，他將沙發上的被子挪開，向著輝夜說道。

    “唔。”

    輝夜輕輕地應了一聲，平靜優雅地坐了下來。

    反倒是房間的主人楊塵站在一旁，一副局促不安的樣子，連雙手都不知道該擺在哪裏。他咬了咬唇說道“我去倒杯水喝”，然後逃也似地去了廚房。

    手裏端著冰涼沁膚的水，楊塵那顆慌亂的心阻止著他貿然回到客廳去麵對輝夜。

    少年隻能默默地靠著廚房的門，仰長了脖子深深呼氣。

    他大口地喝下冰水，感受著冰涼沁心的液體順著口，喉嚨直到了胃腹。因為輝夜的出現而無法正常思考的大腦終於恢複了一些正常。

    他自嘲地笑了一聲，正要走出廚房，卻又仿佛想起什麽一般地重新停下了腳步。

    等到楊塵再次出現在客廳時，他手裏端著兩杯水。

    他猶豫而怯懦地朝著少女遞過去一杯——萬幸的是，輝夜雖然沒有抬頭，但卻伸出纖細秀雅的手將一隻水杯接了過去。

    兩人不約而同地淺淺飲了一口冰水。

    仿佛是涼水將兩人之間的隔閡與尷尬衝散了一些，輝夜率先打破了沉默。

    “我這次來找你，是為了芙瑞斯特。”

    原本還因微妙尷尬的氛圍而顯得不太自然的楊塵聞言一愣，頓時因不詳的預感而皺起了眉頭。他抿起了嘴巴，等著輝夜繼續說下去。

    “教皇已經下達了命令，讓我和阿慎來這裏將芙瑞斯特帶回教廷。”

    不詳的預想在這一刻被證實，楊塵的心中頓時掀起了滔天巨浪。

    少年的臉色霎時變得格外難看。

    “不行！”楊塵在輝夜話音還沒落盡之時便已大聲地喊出了聲，縱然麵對的是輝夜，他體內的真氣也已充滿警惕地流轉起來。

    輝夜淡淡地說道：“如果身為芙瑞斯特監護人的你肯放手，讓聖魔神重新回到教廷，那你的【瀆聖者】罪名將會被開恩撤銷。”

    “你不說我都忘了這茬……”楊塵苦笑著說道，“似乎當【瀆聖者】也沒什麽不好的嘛。別用這種東西來引誘我，我是說什麽也不會將芙瑞交給你們的。”

    “我其實早就有機會帶走她，隻是——”輝夜淡淡地說道，“我想還是和你打聲招呼比較好。既然已經當麵知會了你，那森之魔神今晚就不會再在這裏過夜。”

    “想要帶走她嗎？”楊塵苦笑了起來，“那就跨過我的屍體吧。”

    但見輝夜終於抬起了頭，她那雙夜空般漆黑的雙眸直直地看入了楊塵那雙擁有著同樣色澤的眼睛，那眼神中飽含的複雜情緒令楊塵一時難以平靜。

    她幽幽歎了一口氣說道：“別那麽固執了，我與阿慎不是你和那丟失了真正屬於自己的魔神水晶的聖魔神能抵擋的。況且——你根本還不知道為什麽我們需要帶走芙瑞。”

    楊塵微微一愣，意識到自己不明就裏地便表達了反對的意願，確實太過衝動。

    “你們為什麽要帶走芙瑞？”

    “芙瑞斯特是被光明神賜予過光輝片翼的魔神，她理應被迎回聖哈利路亞山接受千萬教徒的膜拜與景仰。我們是將榮光重新披回她的身上。”

    “說得真好聽。”楊塵冷笑一聲，“教廷果然就是一個以神聖的名義做著強盜勾當的齷齪地方。輝夜，沒想到你也會說出這種話。”

    “這是神諭。”輝夜的口氣也漸漸地冰冷了下來。

    神諭——當年的教皇查理斯七世向東方宣戰，揭開第五次大陸戰爭序幕時所用的名義也是“神諭”。深諳網絡小說中教廷手段套路的楊塵，對於神諭這種東西缺乏足夠的信心。

    他在潛意識裏強烈地意識到在這件事背後一定另有真相——但他的理性分析還觸摸不到這件事的真正含義。

    “我才不管什麽神諭。”楊塵冷冷地說道，“就算是神，也別想來對我指手畫腳。”

    “放肆！”

    輝夜站起身來，燦爛的聖光霎時從她的身上綻放出來，竟令楊塵在心中不可阻擋地生出敬畏與膜拜之意！

    楊塵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感到一股寒氣從心窩裏升了起來。世界仿佛旋轉顛倒了起來，楊塵感到一切都隱隱籠罩上了一層血色的麵紗。

    魔佛的微笑再次悄悄浮上他的心頭。

    濃烈翻滾的黑光從楊塵項間的黑佛掛墜上霎時湧動了出來，籠罩著少年的身軀，竟勉力與輝夜那浩瀚無垠的聖光分庭抗禮！

    在這股楊塵從穿越至今所直接感受到的最強氣勢之下，曾將少年從死亡的邊緣拖回來的黑色佛像吊墜再次產生了如此驚人的異樣！

    純白燦爛的聖光雖然強勢，但一時也無法將楊塵身上那傲然的黑光壓製下去。

    血紅了雙眼的楊塵，對於光明的厭惡膨脹到了極點。漆黑的光芒在他身邊閃滅著，魔佛的狂野禪意不斷地催動著天落魔佛訣往更高的層次發展。

    在輝夜的聖光如海之下，楊塵竟隱隱有了突破六星的預兆！

    “你，不準動芙瑞一根寒毛！”少年死死地盯著輝夜那張醜陋的臉，一字一頓地說道。

    “已經遲了。”輝夜的聲音在聖光中顯得愈發冰冷。

    雖然無法感受到楊塵身上那漆黑光芒中是否蘊含了邪惡，但那種對光明神的褻瀆讓她無法再原諒少年——盡管她的心中有另一個聲音在悲苦地呼喚。

    她用那從未如此動搖過的手，作出了虛握長劍的手勢。

    聖劍璀璨頃刻間從她的身體中被召喚了出來——那是一柄純粹由熾烈的聖潔光芒構成的長劍，無法用語言形容它的幻美與璀璨。

    伴隨著聖劍璀璨的出現，原本已勢弱的黑光愈發顯得無力，但雙目血紅的少年完全沒有放棄投降的意思。

    楊塵感受到了靈魂深處那曾與他展開過多次交鋒的強大靈魂，在聖光與黑光的作用下有了蠢蠢欲動的痕跡——少年甚至開始猶豫著是否要冒那無可估計的風險，喚醒那不懷好意的僧人靈魂……

    就在兩人劍拔弩張一觸即發之時，房門突然間被打開了。

    出現在門後的——竟是一臉平靜的蘿莉魔神！

    擁有燦爛金色的雙眼中無驚無疑，墨綠的長發在狂烈的聖光之中飛舞激揚。她那張絕美的臉上帶著來自遠古的沉默與睿智，明明隻有三星實力的她，竟以一股莫名的氣息平伏了客廳裏那燦爛耀眼至極的聖光。伴隨著她的出現，輝夜手中的聖劍也化作流光，點點消散。

    她背後張開著一羽華美的純白巨翼。

    “芙瑞……”因為聖光的消失而平靜下來的楊塵不安地看著往日活潑可愛的女孩，帶著他所陌生的漠然表情站在他的麵前。

    更令他不安的是，心意相通的兩人竟完全無法產生共鳴！他試圖探尋訊息的心念猶如石沉大海般，無法在芙瑞已如黑洞的心中喚起一絲水花！

    “跟我走吧，聖魔神。”

    雖然聖光被出現的芙瑞弄得消失不見，但輝夜完全沒有流露出驚慌失措的神色。她淡淡地對著出現的女孩說道，語氣中似乎沒有拒絕的餘地。

    “我不要。”

    召喚出了神賜片翼的芙瑞斯特低下了頭，輕若蚊喃地說道。

    “光明的子民將會為你的出現而歡呼。”輝夜平靜地勸道。

    “我不要。”

    魔神再次低聲回絕。

    “光明的神，已下達神諭，諭你回到聖山，接受它的執意，重拾榮光。”

    聽到了光明神的名字，芙瑞似乎產生了輕微的動搖，她咬著下唇，回頭看了看一臉死灰的楊塵，鎏金般的瞳眸中隱隱閃動著淚花。

    “我不要。”

    她竟然連光明的旨意都一同拒絕。

    “既然如此的話，那我隻好將你搶回去了。”輝夜淡淡地說著，聖劍璀璨再一次出現在她的手中，滿室聖光燦爛如海！

    芙瑞流露出了害怕的神色。她背後的光輝巨翼此刻因為那滿室的聖光而顯得黯淡了下來——雖然擁有神的賜福，但她依舊無法抵擋聖女所挾的神威。

    一道人影突然擋在了她的身前。

    漆黑的光華令聖光無法為所欲為地肆虐。

    “她明明都已經說過不要了。”楊塵無奈地說道，他抗爭的決心從未如此刻一般堅定，“輝夜，住手吧。”

    “不行。”伴隨著輝夜冰冷得毫無商量餘地的聲音，一道璀璨的劍痕霎時出現在了楊塵的身前！

    繚繞升騰在楊塵身周的漆黑光芒被聖劍的劍痕扯出了巨大的破口，仿佛是被咬傷的猛獸般進行了更猛烈的掙紮！

    楊塵身周的黑光前所未有地洶湧起來！他的雙眼殷紅得仿佛能滴出血！

    他似乎已聽到了靈魂深處傳來無顱那熟悉的狂傲笑聲！

    湧動不休的真氣在胸前那黑佛吊墜的作用下如乘火箭般一時躍升至八星之境！

    嘴邊銜著的苦笑裏充滿了暴虐，楊塵的神情如此古怪卻和諧。

    以八星真氣催動的無相劍域，在流離暴走的黑光中轟然展開！

    而輝夜麵色一凝，無數道璀璨流離的劍痕同樣在她身前浮現了出來！

    白與黑的交鋒。

    神與佛的對決。

    無相劍域與聖劍璀璨帶著最盛大最浩瀚的氣息與景象瘋狂地轟擊在了一起！

    地動山搖！恍若整座英靈座都在這一擊中發出了悲鳴！

    整層都被這一擊所蘊含的力量籠罩！

    牆壁層層破裂，地板與地磚都飛舞了起來，客廳裏所有的家具都化為了齏粉——而這勢道以驚人的速度蔓延，突破了周圍所見的所有物體，將臥室、洗手間與廚房裏的一切也統統毀滅。

    這依舊隻是這一擊所含力量的微不足道的體現！

    厚重的牆壁飛快地崩離，力量的餘波竟以毫不減弱的凶猛之勢席卷了這一層中的其他房間！擁有著數千平方米的塔層猶如被龍卷風寸寸侵襲般，竟毀得不成樣子！

    略顯奇怪的是，在這場浩劫中天花板與地麵的基座卻堅強地存留了下來，幾根孤零零的承重柱也堅韌地挺立著——這使得高聳入雲的英靈座沒有因為這一次強烈碰撞而轟然倒地。

    隻是第五層的外圍塔身已經在這陣衝擊中，猶如殘雲般被吹飛！

    遠遠看去，便仿佛是伴隨著一陣強烈的光閃，這座象征著榮光與曆史的巨塔，便從中缺少了一截，四十餘層的巨大塔身猶如浮空般懸在天上，顯得魔幻。

    光芒散去。

    蓬飛的塵埃與煙土猶如一朵巨大的雲，綻放在了低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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