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馬賽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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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殿之中,光明如海。
一名看上去辨不出年齡的男子端坐於高處,他手中持著一本泛動著淡光的陳舊書籍,耷拉著眼皮看似無精打采地閱讀著。
輝夜恭敬地侍立在聖殿之下,她那撤去了偽裝的容貌美得令人心碎。
“光明輪回的傳世典籍。”教皇露出滿意的笑容,“你做得很好。”
輝夜謙遜地給予了回應,隻字沒有提及楊塵的功勞。她用謹慎而敬畏的目光遙遙望著教皇的臉龐,恍惚間又回憶起了在英靈座,陷入芙蘭的幻術時所呈現的場景。
隻是此刻的她,滿心被敬愛與崇敬所占領,完全沒有辦法想象之前的自己,怎麽會對自己在這個世界上最親近的人產生恐懼與厭惡的心情。
“但這本典籍並不完整。”
聽到了這句話,輝夜露出迷茫的神色。
“這隻是殘卷,”教皇隻是輕描淡顯地將手裏的古卷往上一扔,在升起的聖光中,它便消失無蹤,“它應該是被分開收藏的。”
聖女跪下來,自責地說道:“這是我的過失。”
“不,”教皇淡淡地笑了起來,聲音裏充滿了令人寬心與信賴的力量,“你做得已經足夠好了,這本就是意料之外的收獲。”
輝夜沉默著沒有說話。
“回去吧,楊塵那家夥正需要你的幫助。”
遲疑了一下,輝夜點點頭,身形一閃即逝。
留下教皇獨自在高座之上,用右手拄著頭,自言自語道:“輝夜這孩子似乎有些不同了,這書上明明就有楊塵那家夥討厭的氣息。春天果然是野性萌動的時節啊,連無情的人都把持不住自己的理智。”
一條人影沒有征兆地出現在了教皇座椅的背後。他身穿著高貴典雅的白色袍衣,長發猶如血流的瀑布般落下在背後。
“血,”教皇對這種情形熟悉至極,“我跟你說過,我很討厭有人突然出現在我背後。”
“不好意思。”被稱為血的男子話音還未落,他的身形便已來到了教皇的麵前。
“有什麽事?”
“關於楊塵那小子,”血微笑著說道,“我感到我的血在他身上沸騰,或許過不久他就會蛻變了。我希望你能多給他點探望森之魔神的機會,這樣可以加快他精神的崩潰。”
教皇淡淡地瞥了一眼身前那名擁有著血色長發與血紅雙眸的男子,輕聲說道:“你的意思似乎與輝夜的正好相反啊。”
“那你的意思呢。”
明知故問。
“我是不會為了討寵物開心,看它興奮地搖尾巴,”教皇整理了一下頭頂上的冠冕,心不在焉地說道,“而不顧朋友的感受的。”
血淡淡地笑了起來。
聖殿之中,聖光之下又隻剩下教皇一人,困乏而無聊地高踞聖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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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為什麽不帶我上戰場啊!”一進營帳,楊塵便聽到女生的嬌嗔,隨即溫軟入懷。
少年毫不猶豫地將希拉從身上扯開,說道:“象征著黑暗的你,難道想為光明殺敵嗎?”
“不想。”希拉猶如牛皮糖般被扯離了楊塵身上之後,地在營帳內踱步,“隻是呆在這裏太悶了。”
“那就回家去。”楊塵冷淡地說道。
“可我沒有家啊。”希拉突然間停下腳步,落寞地說道。眼眸間隱隱有閃爍,低落的神情令人情不自禁地心生憐惜與心疼。
楊塵絲毫沒有去理會希拉,他徑自地找了一張椅子坐下,閉上眼睛便不再說話。
希拉眼看著自己的“楚楚可憐”戰術無功而返,於是便收起了那張情緒低沉的臉,翹起嘴巴坐到床上,瞪著不遠處一動不動地閉眼坐著的楊塵看。
少年猶如一座石像般,居然一動不動地在那邊坐了一個多小時。
隨著時間的推移,希拉的神情從一開始的饒有興趣,接著呆滯無神,又變得豐富起來自解無聊,到最後變得咬牙切齒。而楊塵連睫毛都沒顫動一下,如石像般屹然不動。
“無聊死了!”希拉終於受不了,她霍然起身,拉開營帳的簾幕便跑了出去。
楊塵依舊恍若熟睡般地坐在椅上,對希拉鬧出的動靜毫無察覺。
一直等到夕陽西垂,火雲如血,他才緩緩睜開眼睛,露出一雙似乎要燃燒起來的血眸!
“魔禪,”紅眸無神而茫然,他喃喃道,“或許隻能指望它了。”
無顱在光明轉世的聖光之中原地大傷,又變得沉默寡言起來。
他在乞求楊塵保護時,傳遞給少年的關於魔佛的訊息,正在被楊塵飛快地消化參悟著。
楊晨終於明白了胸前那枚魔佛吊墜的意義,也終於明白了漆黑佛尊的來龍去脈——與此同時,無顱所參悟出來的魔佛禪意,也通過無顱的傳授而被楊塵完整地獲知。
魔佛吊墜的本體是舍利子,其中蘊含著魔佛極其微弱的力量與意念,但以其基數之浩瀚,縱然其千分之一的力量對於凡人而言亦是不可企及的強悍。這枚舍利子中的奧秘連無顱也說不清楚,這對他而言亦是一個巨大到不行的謎團。
當初在參悟魔禪時,這魔佛吊墜意外地出現,並令無顱見識到魔佛的笑顏,從中獲得參禪的種子——但在之後的數百年,雖然這枚舍利子從未離身,但無顱再也沒有機緣得見魔佛展顏。
同時伴隨著時間的流逝,無顱對於當初魔佛展顏的情形漸漸消失了記憶,而在參悟魔禪一途上停滯不前,是以在知悉楊塵見得魔佛展顏後,他才會如此地緊張而熱切。
至於魔佛——這一部分的內容牽涉到東方的佛宗,楊塵自覺還無甚意義,便將之略過。
最重要的一塊,便是無顱所參的魔禪。相比較楊塵當初在見識到魔佛展顏時,體會到的“霸道而溫柔,凶殘而仁厚”,無顱心目中的魔禪更傾向於殺戮。
隻有沐浴著無盡的血雨,方能體會到魔禪的真正奧秘。
隻有殺盡萬千之人,魔佛的笑容才會真正地浮現於眼前……
這種感覺楊塵也曾經曆過——在他精神特別不穩定的時候,屢屢會陷入這種嗜殺狀態。在這種時候,他視人命如草芥,視生死為浮雲,再無仁慈之心,冷血而無情。
“看來我是被無顱引入了他的魔禪啊。”楊塵淡淡地自言自語。
他明知自己如今冷漠而自私的性格完全是拜無顱所賜,但他沒有一絲想從這種性格中掙脫出來的意思。他知道無顱刻意將自己誘入殺戮之道是別有用心,但他安之若素,樂在其中。
“如果能夠將魔禪徹底參透,並且完全獲得那枚舍利子中的力量,”楊塵默默地思索著,“我會獲得足以救出芙瑞的力量嗎?”
想著這種可能性,楊塵突然聯想到了在聖哈利路亞山,那個可怕的紅發男子對自己所說的話——
“他說我的身上留著他的血,同時也在暗示我眼睛的異色與他有關。”楊塵想著,“可我眼睛由漆黑變為血紅,是因為無顱的緣故,難道無顱同他之間有某種隱秘的聯係?”
由於已知的信息太少,是以楊塵無法從中得出什麽有效的結論。
他從椅子上站起來身,準備著手部署起佯裝撤退的行動。
但一名傳訊官出人意料地走了進來。
他恭敬地將一枚裝在匣子裏的水晶遞交給了楊塵。
在傳訊官離開後,楊塵麵無表情地捏碎了水晶,任由教皇的投影出現在他麵前。
片刻後,投影結束。楊塵血紅的眼眸裏翻滾著複雜而交錯的情緒。
他不知道輝夜究竟幹了什麽,明明不願意讓自己去見芙瑞一麵,卻還是同教皇講述了自己的功勞——教皇在方才的水晶影像中微笑著告訴楊塵,他隨時可以再上聖哈利路亞山獲得與芙瑞獨處的機會。
確實,如輝夜所言,他的理智與情感確實發生著強烈的摩擦與碰撞,直到現在,楊塵還不能肯定上次去見芙瑞時所遺留的精神裂痕是否愈合。他如若不顧一切地前往教廷,怕是會令那道裂痕越來越大,到時候自己很可能會徹底陷入無顱的殺戮魔禪,並走得比僧人還要遠!
屆時,楊塵將徹底淪為殺人魔物,再無意識,隻知殺殺殺殺殺殺殺!!!
但他又是多麽渴望地再一睹芙瑞的麵容啊!那張猶如熟睡般的臉龐擁有著毒品般的誘惑,明知其下的危險,依然無法克製自己本能的向往!
少年用顫抖的手拿出前往聖哈利路亞山的轉移卷軸。
隻需要輕輕地撕開封禁,他便能立刻看到那張令他魂牽夢縈的臉!
輝夜的身形突然出現在了統帥帳內,她在楊塵還沒來得及反應之前便一記手刀狠狠斬在後者的脖頸上,令他頓時昏厥了過去。
“白癡。”
輝夜冷冷地罵了一句,拖著楊塵的衣領,將他甩到了床上,正欲離開,不料看到希拉正蹦蹦跳跳地走進營帳。
“啊!采花賊!”希拉新月一般的眼眸裏寫滿了驚恐!
誠然,輝夜醜陋的麵容,剽悍的動作以及被她扔上床,依舊昏迷不醒的少年,都會令人產生不自然的桃色聯想!
“你是誰。”輝夜冷淡地問道。
“我是他的那個伴侶啊!”希拉叉著腰,得意地說道。
輝夜回頭看了一眼楊塵的臉,心中泛起一陣莫名的苦澀,她突然之間意識到自己的多餘,意識到自己的可笑。
“別讓他去聖哈利路亞。”拋下這一句話,輝夜頓時消失在了聖光之中。
“真是討厭的氣味。”希拉在輝夜走後立刻皺起眉頭,揮手散去身周的聖光氣息,她輕快地走到床邊,俯身看著楊塵閉著眼睛的臉,自言自語道,“你明明是她的神佑騎士,為什麽又被她禁止前往聖山呢?還真是令我費解啊,小楊塵。”
身為黑暗陣營的魔女,希拉自然知道方才出現在營帳裏的醜陋女子的身份。
她一屁股坐在床上,看著楊塵熟睡的側臉,又輕聲地笑了起來——“你睡著的時候,原來還不那麽令人討厭嘛。”
謎團糾結在了一起,猶如無盡的馬賽克,令人抓狂,令人對其下隱藏著的神秘圖景更感到發自內心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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