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劍聖裴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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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上華燈,玉門關雖是軍鎮所在,但是大漢早已拓疆安西,玉門關內卻無宵禁,賭坊青樓的生意一向極好,不過雲來客棧裏,郭虎禪倒是沒什麽興趣去見識。
大堂內,雖然燈如白晝,可卻空空蕩蕩,沒有幾人,隻有許顯純和李客在桌上擺了副棋盤,各執黑白下棋。
李客先前見到了許顯純顯露出來的武功,知道這位相貌陰沉的老者是個高手,要是徒手相搏,自己萬萬不是對手,這時候他已經對郭虎禪的身份有了幾分猜測。
許顯純也是精通奕道,雖然稱不上國手,但是棋力卻遠勝李客,隻是為了打探李客的根底,方才故意放水,下到中盤,和李客不緊不慢地爭地。
“不知道李先生,以後有何打算?”許顯純放下手中黑子,臉上不著痕跡地問道,他看得出郭虎禪對李客有些興趣,而且這李客看起來不弱,以前又當過刀筆吏,要是人靠得住的話,倒是可以收為己用。
“待賤內身體康複後,自然是回蜀中老家。”李客手中的白子遲遲未下,看向了許顯純道,他心中猜測郭虎禪不知是哪家的王孫貴胄,才有那等逼人的貴氣。
李客雖然是個江湖劍客,漂泊多年,可這十幾年裏在碎葉城當個刀筆吏,性子裏的棱角早給磨平,而且也沉穩了許多,早已不是當年那衝動的性格。
見李客沒有說真話,許顯純也不惱,要是李客就這樣跟他剖露心跡,就算李客自願為奴,他也是不會讓郭虎禪收下的。
“我看李先生手指關節處都是老繭,想來也是劍術高強之人,就這樣回蜀中老家,當個鄉野村夫,豈非白白埋沒了這一身本事。”許顯純笑了起來,而這時李客被他說中心事,手裏不禁一動,那白子卻是下在了棋盤上,無心之下,竟是一記妙招。
許顯純看得一愣,但隨即下了一枚黑子,看著沉默不語的李客道,“李夫人的病需要靜養,蜀中雖然山清水秀,但是濕氣未免重了些,不是好去處啊?”
李客聽著許顯純似有所指的話,心裏也不禁砰砰跳了起來,他如今年不過四十,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哪裏甘心一輩子就這麽庸庸碌碌的,郭虎禪這個‘王孫貴胄’便是他的機會,可他早已不是當年那個敢拚敢闖的少年劍客,再加上在碎葉城隱姓埋名了十幾年,身上的銳氣早就消磨殆盡,不敢毛遂自薦。
“許總管,不知道公子是何家世?”李客抬起了頭,終於大著膽子問道,蜀中的氣候,妻子肯定是不習慣的,如今又有病在身,正如許顯純所言,不是什麽好去處。
“老主人是安西軍中的校尉,也是天家子孫。”許顯純朝李客答道,如今郭虎禪的身份仍舊沒有定下來,他也不好跟李客說得太細,不過就算是這樣,想必也能讓李客下決心了。
宗室子弟,李客心中狂喜了起來,他沒想到郭虎禪竟然會是天家子孫,這樣一來的話,即便他奉郭虎禪為主人,也不用擔心兒子日後的出路。
雖然心中已有計較,但是李客臉上並沒有表現出喜色來,這些年的風雨沉浮,也讓他不再是那個喜怒形於色的少年了,不過這也讓許顯純更加高看了他幾分。
兩人一邊下棋,一邊閑聊起來,對於許顯純的問題,李客答得坦然,他知道這位老管家這時是在問他的情況,而他也沒什麽好瞞的。
“哦,李先生跟裴將軍學過劍。”知道李客跟碎葉城的副都護裴旻學過幾天劍,許顯純顯得有些意外,他當年跟郭泰北去河中的時候,裴旻還聲名不顯,隻是個少年,但是如今二十三年過去,身為碎葉城軍鎮副都護的裴旻如今已是名動安西,更是被稱作劍聖。
裴旻是河東裴氏子弟,是郭虎禪的親舅舅,在許顯純心裏,便是郭旭一家也不如裴家可靠,尤其是裴旻如今是安西都護府四位副都護之一,手握兵權。
“曾經有幸得過裴將軍的指點。”李客答道,談及裴旻的時候,他也是滿臉的敬重,裴將軍為人豪邁,劍術超凡入聖,但是卻沒有架子,不但得軍心,碎葉城百姓亦是服膺,他當刀筆吏的時候,因為一樁案子牽涉到軍中士卒,才見到裴將軍,有幸得了他的幾天指點,劍術進步了不少。
“裴將軍劍術當世無雙,李先生能得裴將軍指點,必有過人之處。”許顯純點了點頭道,他知道郭虎禪這位少爺做事講究循序漸進,不急不躁,而且自有主見,但是眼前這李客便是個機會,他不願放棄。
“說起來,我家老主人以前也和裴將軍有舊,不知道等此間事了之後,李先生可願意去碎葉城一趟,為我家少爺送些東西給裴將軍。”許顯純看著李客道,郭旭不一定靠得住,他想來想去還是裴家人最可靠。
大堂樓上,出了房間的郭虎禪正聽到許顯純和李客的低語聲,不由眉頭一皺,他知道許顯純是為他好,可是他並不喜歡許顯純這種自作主張。
下樓的輕微腳步聲響起,許顯純和李客都是練武之人,耳目敏銳,當即回頭看去,正看到下樓的郭虎禪,兩人同時站了起來,口中道,“少爺(公子)。”
“我看書看悶了,下來走走。”郭虎禪笑著回道,但是他目中的神光看得心裏有鬼的許顯純竟然有種如鯁在喉的冰冷。
許顯純心裏苦笑了起來,他知道郭虎禪肯定是聽到了他剛才的那句話,對他有些不滿,但他反而有些懷念,這讓他想起了自己當年在郭泰北手下時做錯事情時的那種戰戰兢兢的感覺。
郭虎禪本來在房間裏看書,紅袖她們則被賈廷帶去學東西去,阿青本來陪著他,可阿青卻是好動的人,陪了他半個多時辰,就扔下他在房裏,說是去外麵看看,結果一去不回,郭虎禪本是好靜的人,但是書看久了自然也有些悶,便出了房間,卻正聽到許顯純和李客的對話。
“都坐吧,許叔,不如你我手談一局。”郭虎禪招呼許顯純和李客坐下,然後朝許顯純道,他口中雖是想請的語氣,但是目光卻不容許顯純拒絕。
看到郭虎禪要和許顯純要下棋,李客也來了興趣,他雖然也喜歡下棋,但是沒有名家指點,隻是野路子,剛才和許顯純下棋的時候,他看得出許顯純一直都讓著他,那棋自然下得沒什麽勁頭。
“還請少爺先行。”許顯純收拾了棋盤之後,將一盒白子遞給了郭虎禪,他從不知道郭虎禪會下棋,以前倒是見郭虎禪跟郭泰北學了幾天棋,但是後來卻從未見他下過,此時郭虎禪突然要跟他下棋,他也有些心裏發懵。
接過棋盒,郭虎禪肅穆而坐,身上的氣勢為之一變,竟讓坐在對首的許顯純感到了一股撲麵而來的壓迫感,就連邊上站著的李客也感覺到了那種如淵停嶽峙般的氣勢。
白色的雲子敲在古木製的棋盤上,才讓許顯純回過了神,而這時李客卻想到了裴將軍以前對他說過的話,‘我以前在長安跟人下棋,那人在棋盤上殺氣之強,連我見了都心驚,還有那些讀書人,胸中養浩然之氣,就是刀劍臨身,也夷然不懼,可見練武和下棋讀書,都有相通的地方,你的劍術雖不錯,可也該多讀點書,總是有些好處的。’
李客以前還不太明白裴旻的話,但是現在看著坐在那裏,不過少年的郭虎禪,麵無表情,雙瞳如刀,眼中隻有棋盤棋子,好似統帥千軍萬馬,指揮沙場的大將一般,心中也不由懂了幾分。
這種感覺,就是大人也不曾有過,許顯純麵如沉水,落下了手中的黑子,看著對麵冰冷無情的郭虎禪,心裏駭然,這樣的氣勢,景武太子當年也不過如是。
郭虎禪並沒有想太多,他的愛好不多,下棋是其中之一,他以前不知道跟多少職業棋手下過棋,以棋力論他不遜於任何人,而職業圍棋最是殘酷,郭虎禪身上氣勢便是過去和職業棋手較量時練就的,他自己毫無所覺,但是落在許顯純和李客眼裏就有些不同了。
郭虎禪下棋時很快,許顯純雖然是當時的奕道高手,但是不入名家國手之列,和郭虎禪相比,棋力相差宛如雲泥之別,而這種一子快似一子的下法,卻讓許顯純更加相形見絀。
李客在邊上看著棋局,初時還看不明白郭虎禪東一著,西一記的下法,但是看過十幾手後,許顯純開始處處受製於人時,才隱約覺得郭虎禪這種從沒有見過的下法,似乎從一開始就已經在布局,就好像看到了最後結局一樣。
下棋的許顯純心裏冰涼一片,他十歲學棋,雖然隻是愛好,但是幾十年下來,不敢說什麽名家國手,可也算得上棋藝高超,但是現在卻從頭到尾都被壓製得縛手縛腳,根本施展不出他的棋藝來,郭虎禪就好像是棋盤上俯視蒼生天下的神,牢牢地控製著一切,而他隻是棋盤上的一個小卒,根本無力抗爭這一切早就注定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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