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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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陽就要下山了,在殘餘輻射塵籠罩下,灰蒙蒙的天空顯得更加昏暗。

    白狼坐在雙頭牛貨車的後座上,回頭看著落日的最後一支餘輝。他的商隊剛剛穿過一個中度輻射區,現在正拍打著黏附在人畜身上的致命的輻射塵埃。

    “到了托木斯,必須為大家注射清除劑。哎,又要花一大筆錢看醫生了。”白狼歎了口氣,再一次估算起商隊這次的利潤。

    如果不提過程中付出的辛苦和犧牲的話,這次的收獲尚算豐厚,但白狼總有些意猶未盡。他是不甘心,白狼確信自己發現的絕對是一座寶庫,可是依靠小商隊的實力,根本沒有可能將寶庫完整地挖出來。

    認真說起來,白狼商隊的確是烏合之眾,它的前身不過是大荒原中多如牛毛的拾荒團中不起眼的一個,直到雇傭兵白狼接掌大權後,它才搖身一變,趾高氣揚地換了個響亮的稱謂“哈斯烏拉商隊”。

    稱呼換了,不過白狼商隊依然在幹著一些上不了台麵的工作,比如被那些體麵的老爺們蔑稱為“撿垃圾”的拾荒。偶爾,他們也大著膽子聯合幾個同樣弱小的拾荒組織,幹些遺址搜索的冒險活兒。

    這一次,白狼等人就是在靠近蒙古大沙漠的邊緣地帶,發現了一座廢棄的地下基地。

    這座基地隱蔽度很高,如果不是剛好在上個月發生了一場劇烈的地震,將基地的一處入口打開,白狼相信即便是那些牛逼哄哄的大組織也很難找到蛛絲馬跡。

    “也許在托木斯將貨物出了手,還可以再回去幹它一票?”這個念頭剛剛升起,就被一陣強烈至極的恐懼感打斷,白狼眼前似乎又浮現出死在那座神秘的基地中的夥伴們的各種慘狀。

    他打了個寒顫。

    那是被魔鬼詛咒的地方,一定是!

    “頭,頭兒……”他的副手急急的跑了過來。

    “什麽事?”白狼警覺地跳起,順手提起他那把從不離手的.233口徑獵槍。

    “哦,沒什麽事發生,隻是問問我們現在是否能休息了?”小夥子有點不好意思的說。

    “哼……好吧,前麵有一處高地,就在那後麵背風的地方紮營。跟他們說晚上放哨時小心點。”白狼不滿地瞪視著打斷他“思路”的青年人。

    “是的,頭兒!”穿著爛皮夾克的小子向他行了個亂七八糟的禮,轉身跑向其他人。

    “現在的年輕人啊……”白狼低聲抱怨著,一邊又繼續清點貨物:金屬、電纜、藥劑、以及從不知名儀器上拆下來的各種零件……

    當然,最珍貴的還是那五具玻璃棺材,現在,它們已經被整齊地擺放在幾輛牛車中。

    如果不是該死的餘震,他們本可以拿到更多東西,他們隻下到第三層,那個死掉的混蛋羅伊夫信誓旦旦地說整座基地最少有五層,那下麵一定有更好的玩意。

    “該死的,我的四層、五層寶藏,我會成為庫克老爺那樣的富翁。”白狼想得心疼。

    “頭,頭兒……”副手年輕人又急急的跑了過來。

    “該死的!什麽事?”白狼惡狠狠地訓斥道。

    “呃,沒什麽事,我隻是想問下晚飯給大家分配多少食物?”年輕人撓撓頭道。

    白狼氣惱之極,他發誓他現在最後悔的一件事就是這次任務將年輕人帶了出來,白狼怒道:“白癡!和你說過多少次,每人每天一塊麵包的份量,什麽狗屎晚飯,麵包吃光的人就讓他們吃屎去。”

    “可是今天風很大…天氣很冷,大家會支撐不住的。”年輕人有一副好心腸。

    白狼兩眼一翻,悶聲道:“支撐不住的就扔出營地喂刺狗。”

    “真冷血!”年輕人小聲嘀咕一句,氣憤地轉身要走。

    “站住!你剛才說什麽?”

    “沒什麽,我說遵—命,頭兒!”

    白狼歎了口氣,繼而用命令的語氣道:“過來。”

    他把不情不願的年輕人叫了回來,從布兜中掏出半塊吃剩的黑麵包遞給他:“拿去,自己吃掉,或者滿足你泛濫的同情心。兒子,我知道你在心裏罵我冷血、殘忍,是的,我是你們的頭兒,卻每天讓大家受凍挨餓,連頓飽飯都他媽的吃不上。可你知道大家為什麽還肯跟著我這個半死的老頭子?因為我至少可以讓他們活下去,在這個見鬼的時代,隻有活著才真正重要!”

    年輕人,或者應該稱之為“小白狼”,默默地點了點頭,輕聲道:“我懂了,父親!”

    “不,你還沒有懂,因為你知道我們有足夠的麵包和炒米,足夠大家吃到托木斯。但是我沒有拿出來,卻讓大家餓肚子。好了,兒子,這個問題我不會為你解答,回去好好想一想,我希望你自己找到一個滿意的答案。”

    這一次,小白狼認真地行了禮,才轉身而去。

    “看來,你是一位稱職的父親。”牛車後座上另一位始終沉默的家夥終於開口了。

    事實上,這也是他第一次在白狼麵前開口說話。之前,白狼一直認為這個家夥可能不僅腦袋壞了,而且還是個啞巴。

    “哈哈,我尊貴的客人,你終於肯說話了。”白狼心情振奮,也許,從這個家夥身上能得到些那座神秘基地的有用資料。

    客人麵無表情地笑了一下,如果麵皮抽動也算笑的話。他有理由作出這種不愉快的表情,因為這位客人是被綁在座位上的,並且捆綁他的,至少有三條手指粗的鐵鏈。

    白狼意識到了客人的不愉快,笑著解釋道:“對不起,這是情非得已,你應該還記得前幾天你那些瘋狂的行為實在嚇壞了那些率直的小夥子,他們擔心你會傷害自己,所以……”

    客人再次沉默無語,白狼自嘲地笑笑:“好吧,讓我們對彼此都保持誠實。首先,小子你應該感謝我救了你,雖然不知道是什麽混蛋將你們活生生封閉在棺材,哦,就是前麵牛車上那些東西,我想你不陌生吧。”

    客人冷漠地看了看那些被拆成幾大塊的冷凍維生倉,視線再次變得毫無焦距。

    “是我,是我白狼將你們從裏麵解放。雖然其他人沒有你這麽幸運,可以在那些肮髒的液體中浸泡了不知多久還能醒過來,不過我隻強調一點:那就是我救了你的命,小子,你應該感謝我。”

    客人的目光落在白狼臉上,一點都沒有感激的意思,不過讓白狼稍感安慰的是,他終於又說話了:“那些……我的那些同伴,和我一樣在棺材裏的人,他們都死了?”

    “死了,雖然我很抱歉,也許我們再早一點拯救你們,他們或許能活下來。不過,他們的確都死了,我親自查看了他們的屍體,都硬邦邦的,沒準早就掛了。”白狼一副遺憾的表情。

    客人臉上第一次露出人性化的表情,像是哀傷,像是迷惑,又或許是其他無法表述的感情。

    “你想要說點什麽嗎?關於他們……你的那些同伴?或者那個該死的地方?”白狼循循善誘。

    客人閉起眼睛,不再說話。

    “真他媽見鬼!”白狼暗罵一句,這個家夥是不是真的在棺材中腦袋被悶壞了?他不得不盤算著用其他法子來打開僵局。

    這時,隊伍停了下來,紮營的地方到了。

    老夥計沙克帶著十幾個強壯的小夥子,打下尖木柵欄,豎起帳篷,又燒起七八堆篝火。

    小白狼領著兩個夥計,在營地的東、南、北三個方向各自行走五百步,用蓋氏計算器測量了空氣中的輻射強度。

    他們還在不遠的地方發現一處水凹,裏麵的水還算幹淨,輻射含量不超過三個標碼,雖然不能飲用,但足可以用來擦拭身體。

    回到營地時,經驗豐富的沙克已經將營地布置得妥妥當當,小白狼佩服地稱讚了幾句,然後又宣布了今天晚上的值夜哨兵名單。

    這些,統統已經不再需要老白狼操心,白狼此刻已進入獨屬於他的大帳篷,享受篝火的溫暖。

    篝火的架子上,吊著一隻缺了把手的不鏽鋼大鍋,大鍋中的水,開始冒泡,吱吱的響著。

    白狼的帳篷,不隻白狼一個人,那位“尊貴的客人”依然被五花大綁地綁著,一條粗實的鐵鏈將他和白狼的行軍床連在一起。

    白狼解開蜥蜴皮甲,然後脫去裏麵的粗布內衣,露出健壯的身軀,一道道蚯蚓般的傷疤在皮膚上蜿蜒遊動,猙獰凶厲,他就這樣赤裸著身體,岔開雙腿站在地上。

    一個頂多十歲的少年用綢布蘸了滾燙的熱水為他擦拭,白狼愛潔,整個沐浴過程往往需要一個多小時,少年必須仔仔細細地為他將身體每一處地方都打掃得幹幹淨淨,這顯然不是一份輕鬆的工作。

    不過,對於少年來說,他應該很知足,荒原中很多十歲的少年,已經是久經血火的戰士,他們中一大半,將會為了生存而被人殺死。

    客人看了一小會,似乎覺得白狼的身體實在沒什麽美感,於是徑直躺倒行軍床上,呼呼大睡。

    少年看到這樣的情景,不禁大怒,過去一腳將客人踹了下來,喝道:“他媽的滾到一邊去,這是頭兒睡的地方。”

    客人狼狽地在地上滾了幾下,然後依靠腰力費勁地挺起身體,徑直走到床前,再次躺了下來。

    少年怒極,白狼哈哈大笑:“小崽子,由他去。”

    少年隻好繼續為白狼擦拭,但依然憤憤不平:“頭兒,帶著這累贅一點用沒有,看他細皮嫩肉,不如殺了給弟兄們來頓大餐。”

    白狼伸出粗大的手掌,一把將少年揪了起來,惡狠狠道:“你吃過人肉?”

    少年嚇得臉色慘白,支吾道:“前年……近秋天下了一場核塵雨,托木斯城外大部分的農作物都被汙染了。不少人餓死,我……媽媽看我餓得厲害,就偷偷割了點死屍肉……”

    白狼將少年擲在地上,低聲道:“滾吧,這事情不要對任何人提起,這是為你好。”

    少年見白狼臉色轉柔,有些不甘心道:“頭兒,人肉真的好吃,和雙頭牛肉一樣……”

    “滾!”白狼大喝一聲,少年嚇得屁滾尿流,抱頭竄出帳篷。

    “他媽的,這小崽子留不得,今天能吃人肉,明天就能吃老子。”白狼喃喃道。

    似乎已經熟睡的客人猛然從床上坐起來,他的眼睛在昏暗中灼灼生光:“這真的還是人類的世界嗎?”

    他似乎是在詢問白狼,又似乎隻是在自言自語。

    白狼苦笑道:“是又怎麽樣?老子都不知道哪天餓極了也會吃人。”

    “能說一下世界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嗎?”客人的表情很認真,白狼確認這一次他應該不是準備發瘋。

    “誰知道?”白狼苦惱道:“或許荒原上每一個不想過這種該死生活的人,都思考過這個問題。可是沒有人知道,至少我認識的人沒有人知道。”

    “荒原是什麽?是一個地方?還有其他地方嗎?”

    “不知道,荒原很大,所以人們都叫它大荒原。我一輩子都沒有走出這個該死的地方,不過聽說,荒原外麵還有其他地方,但是沒有什麽人敢走出去,因為出去的人從來沒有見到過回來。他們應該都死掉了。”

    客人認真地想了想,看著白狼道:“你和你的夥計,說的都是俄語,現在還有俄羅斯嗎?”

    “什麽鳥羅斯?沒聽說過。大家講的都是荒原通用語,也沒人告訴我說這是什麽俄語。”

    客人露出一種思考和回憶的神情,但很快他的表情變成痛苦,片刻,抱著腦袋大聲呻吟起來。

    白狼警覺地後退幾步,這樣的情形已經發生過多次,這表示對方又要發瘋了,他可沒有忘記一名夥計被活生生撕碎的恐怖情景。

    幸好,客人的狀況慢慢平靜了下來,沒發瘋成的家夥像條死狗一樣躺在地上呼呼直喘氣,不過片刻時間,他全身已經被汗水打濕。

    沒錯,白狼很輕易地看到他全身浸滿汗水,那是因為客人是赤裸的,這個該死的時代,勝利者都不一定有衣裳穿,何況一個俘虜。

    等喘息平緩下來,白狼試探地問道:“你……的腦子是不是壞掉了?”

    “我是誰?”客人又在自言自語。

    “他媽的,我就知道那些該死的棺材裏鑽出來的東西不會有什麽好貨色。我的寶藏……完了。”

    “我是誰?”客人直直地看著白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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