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坐在那裏說著話，忽然見鄭曉月端著一杯雪頂咖啡就坐過來了。陳裳依舊坐在玻璃幕牆旁邊靜靜地看書，隻是表情些微有點抽搐。

    那服務員還真給她買了一杯肯德基的雪頂咖啡。來一家正牌咖啡店裏，喝別人家的咖啡，還要勞煩咖啡店的員工出去買，這店裏服務員的素質當真不是一般高。

    鄭曉月一個逃學出來的學生，自然是沒錢的，陳裳想尋個清淨，給她付了錢，讓她自己一邊兒玩去。

    這小丫頭走得倒是利索，端著咖啡就到了湯圓圓他們桌子上老老實實坐下當電燈泡，鄭曉月聰明得緊，知道自己是來當電燈泡惹人不高興了，於是一走過去就立刻把手裏的咖啡往湯圓圓麵前一推：“我還沒喝過呢，你嚐一口嘛，很好喝的。”

    湯圓圓吃了冰淇淋球，看見雪頂也很眼饞。

    她眨巴眨巴大眼睛，咽了一口口水，看向夏錦衣。夏錦衣無奈，隻得對鄭曉月說：“坐下吧。”

    湯圓圓立刻毫不猶豫地喝了一大口，又戀戀不舍地將杯子推回去。

    鄭曉月因這東西不是自己買的，變得無比大方，又推回去給湯圓圓喝：“圓圓姐姐喝嘛！”

    真是一副難得的乖寶寶的模樣，夏錦衣在旁邊看著，都覺得自己的眼睛出問題了。

    這孩子到底是收了什麽樣的刺激變成這幅模樣？

    鄭曉月在旁邊一副乖巧的模樣，對湯圓圓說：“圓圓姐姐，我去你家陪你打網遊好不好？”

    湯圓圓正在喝西瓜汁，當即被這個提議嗆了一口，立刻一拍桌子：“不好！打什麽網遊，你不知道現在快要高考了嗎！你爹媽肯定都在找你，你哥也一定急瘋了，打什麽網遊！”

    陳裳坐在旁邊，終於忍無可忍地啪嗒一聲闔上了書，掏出手機來，翻出來一個沒有備注的號碼，撥了過去。

    李紅玉正在辦公室裏看著技術人員尋找證據，手機響了好幾聲，一看是個陌生號碼，順手掛掉。

    掛掉之後，又堅持不懈地響起來，李紅玉盯著號碼看了半天，依舊不認得，但是還是走出了辦公室，接了電話：“您好。”

    陳裳的聲音從電話裏傳過來：“帶著十塊錢，來你們複興路咖啡店。”

    李紅玉愣了半晌，一時間沒認出來這聲音是誰的，不，其實她倒是聽出來了，一時間覺得不可能而已。這時候，鄭查理從屋子裏探出頭來，喊了一聲：“媽？”

    李紅玉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回去等，鄭查理說了一句：“那您快些，我們已經和那個黑客談完了，害咱們的那人的手機號也要到了。”

    李紅玉點點頭，鄭查理就回去了。

    咖啡店裏，陳裳靠窗坐著，將頭倚在上玻璃牆任由太陽照著，斜著眼睛看著遠處正在吵吵鬧鬧的三個人，手機裏一片寂靜，對方沒說話。

    過了一會兒，才聽見李紅玉半帶疑惑的聲音：“陳裳？”

    陳裳說：“限你半小時內把錢裝進塑料袋裏，塞進咖啡店第九個桌子下麵的縫兒裏。”

    李紅玉那邊顯然又好氣又好笑：“什麽？我為什麽要給你錢，又為什麽要陪你玩這麽無聊的遊戲？”

    陳裳仿佛也很閑，竟然笑起來：“因為上一局你玩輸了啊。”

    李紅玉沉默一會兒，沉聲問：“你要錢做什麽，出門吃飯沒帶錢？找我來送？”

    兩個人說起話來，竟不像在平時那麽劍拔弩張，竟有點像個多年的老朋友一般。這場景若是給別人看見了，想必要嚇得三天三夜吃不下飯去。

    畢竟鬥了許多年，竟比知己還了解彼此。

    “啊。”陳裳應了一聲：“拿十塊錢來贖你閨女，來晚了我就滅口了。”

    說罷，興致勃勃地掛了電話。

    李紅玉正要說什麽，猛地被她把電話掛了，那瞬間一登時生出無限不滿來，憤憤就想摔東西。

    這時候，鄭查理的腦門又探出來：“媽？”

    李紅玉壓下不滿走了進去，看著一屋子一臉放鬆的人，問鄭查理：“查到了？”

    鄭查理顯然很高興：“查到了啊！你看那個聯係黑客的號碼，是不是挺眼熟的？”

    李紅玉將那號碼在手機裏一搜，嘴角露出一絲笑來：“嗯，林峰。”

    鄭查理說：“揪出來林峰雖然好，可是我們剛才也問了，那人說和他聯係的是個女人，聲音冷冰冰的，說話語速很快，而且不說第二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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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用一個詞來形容李紅玉帶著自家兵馬出現在咖啡店的場景的話，應該是“神兵天降”。

    鄭曉月具體怎麽被揪回家的，陳裳沒看清楚，大概是由於她那個親哥體積過於龐大的緣故，整個就把瘦高的鄭曉月給遮蓋了，於是隻能遙遙地看見一團肥球離開，到了門口，陳裳才看見鄭曉月正瞪著自己。

    李紅玉早就坐在陳裳麵前打量這個就連周末出來喝杯咖啡都不會忘記煙熏妝的家夥了。

    她靜靜坐著，就那麽看著陳裳。

    煙熏妝，馬尾辮，一身服喪一樣的黑裙子，然而這黑裙子又和她的是同一種款式。

    李紅玉皺眉：“你是買不到衣服穿麽？”

    陳裳往後一靠：“是啊，現在連你這個年紀的大媽都和我穿得一樣了，可見我卻是落伍得很。”

    然後，兩個人抱肩而坐，氣氛沉寂下來。

    坐在原處啃冰淇淋的湯圓圓心痛地看了一眼那個巨大的冰淇淋船，猶豫再三，抬頭眼巴巴望著夏錦衣：“我們端出去吃好不好……”

    夏錦衣：“……”

    於是，兩個人將吃剩下的冰淇淋打包帶走，迅速得跑遠遠的。

    正家咖啡店都隻剩下她們兩個人了，並且在七月的酷暑裏，似乎這樣就可以不用開空調了。兩個氣場強大的女人麵對麵坐著放冷氣，實在是很環保節約的一件事情。

    李紅玉將一張紙放在桌子上，上麵是那個黑客的化名和陳裳開出來的價錢。李紅玉將手指在紙條上點了點，說：“這種能花錢買來的人在，隻要我肯出雙倍的價錢，立刻就能把你全都供出來，你何必？”

    陳裳手裏惦著那本書，一雙漆黑的眸子看著她：“什麽何必？這是什麽？”

    李紅玉皺眉：“你用來黑我公司資料的人。”

    陳裳拖長聲音哦了一聲：“我用來？”

    李紅玉不說話，隻是靜靜看著她。

    陳裳忽然笑了：“怎麽能是我用來呢，李總，我隻是個小公司小總監，哪兒來的錢哪兒來的膽子黑你的公司喲，怎麽了，是這個黑客和你說了我的名字，還是你的探子照下來我們見麵的照片了？”

    李紅玉說：“你少來這套。”

    陳裳眨眨眼睛：“哪套？”

    李紅玉歎口氣，說：“罷了，我承認，你很有能力，做事手段非常漂亮，敢拿著林峰的手機找黑客打壓我也們，也真的把我們打擊成這樣——是，我從來沒輸過，但是我今天輸給你了。”

    她看著陳裳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我輸給你了，我認輸。”

    陳裳托著腮看著她，見她一雙美目裏都是誠懇，漆黑如黑夜一般的眼睛望著自己，似乎有惋惜的意思。

    李紅玉緩緩地說：“很少有人能打敗我，所以我想，當初把你從鄭氏趕出去是個錯誤的決定，所以——”

    她站起來，真誠地看著陳裳：“如果你能原諒我來鄭氏工作，是我們的榮幸。”

    陳裳依舊是那副懶洋洋的樣子，托著腮，原本永遠沒有表情的臉上露出來一個明媚的笑來，看著李紅玉：“真的嗎？”

    李紅玉說：“真的。”

    陳裳歎了一口氣：“可惜呢，李紅玉這個人，注定就是永遠都不會認輸的，不是麽？”說罷，又恢複了那副萬年不變的神情，抬頭看著她：“我差點就相信你了啊。”

    她的手輕輕敲著桌子：“就那麽一瞬間，我還真想相信你。”

    說罷，她也站起來，將書一把拿起來，轉身走向門口，頭也不回地說：“李總下次和人促膝長談之前，先把錄音器關了比較好。”

    李紅玉站在原地咬著牙，看著她離開的背影。

    她終於知道自己和她的區別在哪裏了。

    即使是穿著一樣的衣服，她李紅玉即使在假日也絕不會脫下作為職場武器的高跟鞋，而陳裳卻穿著一雙極不協調的淡綠色脫鞋出門，手裏隨便拿一本書，靜靜看著。

    李紅玉知道她和陳裳的戰爭還遠遠沒有結束，但是有那麽一個瞬間，她自己都快要被自己騙了。

    如果你能原諒我來鄭氏工作，是我們的榮幸。

    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在說出那句話之前，她隱隱約約在想著——如果一個過分相似的人出現在麵前，就一定要是你死我活的對手嗎？

    或許是朋友？

    她沒有繼續想下去，而是快步走了出去，因為家裏那個不聽話的女兒還在車裏等著挨訓。

    這些孩子，為什麽一個兩個都那麽不願意聽自己的話，為什麽就一個兩個都那麽喜歡陳裳！

    她走出去，又恢複成那副高高在上的樣子，看著自己的女兒：“出息了？離家出走成習慣了？”

    鄭曉月一隻手繞著耳朵上的耳釘，一臉滿不在乎地瞥了她一眼，小聲說了一句什麽，立刻就被鄭查理一巴掌打在肩膀上。

    李紅玉臉色一變：“你說什麽？”

    鄭曉月白挨了親哥一巴掌，負氣大聲喊出來：“我說就算是陳裳那個神經病都比你好多了啊！你除了工作還會什麽啊！你是我媽嗎？陳裳都比你像我媽，她至少還會給我買雪頂咖啡喝！”

    李紅玉氣得都笑了：“好啊，她像你媽，你去找她啊？”

    鄭曉月還真拔腿就走，被鄭查理一把攔住，一個胖子夾在兩個女人之間左右為難，隻能傻笑：“好妹妹你說這是什麽話，乖啊，別說是什麽雪頂咖啡了，藍山咖啡哥哥都給你買……”

    鄭曉月看著自己的母親，一字一句地說：“是，陳裳跟你差不多一個樣，但是陳裳每天擺出一副冷樣子心是熱的，你從頭到尾都是冷的。”

    李紅玉氣得站住原地看著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就那麽看著小丫頭在大太陽底下甩開鄭查理的手，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走了。

    李紅玉恍然驚覺兒子也在看著自己，轉頭問：“你也是這麽想的？”

    鄭查理一個激靈跳起來：“我我我追妹妹去啊！”

    李紅玉看真他們兩個一個跑一個追的背影，愣愣地站在原地。

    有什麽不一樣了。

    一麵鏡子裏映出來兩個人，她輸了，從各方麵都輸了。

    那一刻，她認真地考慮要向陳裳道歉，並且將她請來鄭氏工作，想著想著，她的嘴角露出一個笑來。

    她怎麽會輸呢？

    她一定要把陳裳拽到身邊來，讓她好好看清楚，誰才是贏家。

    遙遙地，鄭查理好言好語把妹妹哄回來，正看見自家母親臉上的那個笑。

    他歎口氣，想，這要是在武俠小說裏啊，就叫做走火入魔，不自知。（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