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慘案(二)

字數:7712   加入書籤

A+A-




    ,最快更新曹賊 !
    李景生前是一個美男子!
    由於他是暴卒,所以連靈堂都還未準備好,屍體靜靜的安置在一間偏房。
    曹朋煞有其事的上前行禮,同時仔細的打量了幾眼。然後便走出廂房,向李夫人告辭離去。
    “阿福,你怎麽了?”
    在回去的路上,黃月英忍不住輕聲同道。
    “李逸風不是心疾暴卒,而是被人毒殺。”
    “啊?”
    “這個李夫人,也有古怪。
    丈夫剛死,便急著變賣家產,想要離開吳縣……這裏麵一定有貓膩。”
    “什麽叫貓膩?”
    “呃,就是古怪……”
    “也是中陽山的方言嗎?”
    “呃”算是吧。”
    曹朋發現”不管是古代還是未來,女人們扯東扯西的本事”同樣強大。本來在討論李景之死,怎麽這一眨眼,就變成了討論方言?看著黃月英一副好奇的摸樣,曹朋也頗感無奈。
    不過,由此也看得出,黃月英對這種陰謀詭計之類的事情,並不是很喜歡。
    曹朋沒有再就這個問題討論下去。
    隻是這心裏麵,卻存了一個抹滅不去的疑問。
    先把黃月英送回了葛府,在臨別之前,曹朋道:“月英,我明天可能無法陪你了……我要隨休若先生去華亭,參加一場婚宴。”
    “那要多久?”
    “估計需兩三日吧。”
    “嗯……你早點回來,我爹這兩天好像有意要離開,我擔心……”
    曹朋心裏咯噔一下,下意識的握緊黃月英的手,好像害怕她離開,兩人從此再也無法相見。
    “那我和先生說,我不去了!”
    “不可以——大丈夫當以事業為重,既然休若先生讓你陪同前來,一定是有要務。這兩天你一直陪著我,也沒有好好做事。如果明天再推辭,定會讓休若先生心生不快,與你無益。”
    曹朋道:“那怎麽辦?”
    “笨蛋阿福,我隻說我爹爹有意離去,但是真要離去,哪有那麽快?
    你早去早回就是……還有,我們的事情,你總是要和我爹爹說明白,難不成一直不見麵嗎?”
    說這番話的時候,黃月英低下了頭。
    晚霞照映她的側麵,依稀可以看出那一抹羞紅。
    曹朋頓時喜出望外……黃月英這一番話,豈不是在提醒他,向黃家提親?
    他甚至不記得是怎麽和黃月英分別,一路好像踩著棉花一樣,返回驛站。當晚,正好又是闕澤當值”曹朋見到闕澤,總算是清醒了一些,讓人把車上的書籍卻下來”放進闕澤的房間。
    “這是……”
    “鬧大哥,知道你好書。
    今天我們偶然得知有一家人,變賣書冊,所以就把那些書都買了下來。這些日子煩勞你照拂,也沒什麽禮物。這些書就送給你,權當是做兄弟的一番心意,你可萬萬不能推辭才是。”
    闕澤登時大喜,拉著曹朋的手,連連道謝。
    把書冊都放進了闕澤的房間,曹朋便返回了住處。
    荀衍還沒有回來,小跨院裏也是靜悄悄的。兩個看家的家將和曹朋打了個招呼,便各自回房了。
    這些天,曹朋就忙著柔情蜜意來著,所以不免有些懈怠。
    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曹朋漸漸看明白了荀衍的心思。荀衍明裏是走親訪友,實際上是在給孫策添堵。荀衍和曹朋說過,孫策此人輕狂豪爽,有大丈夫之氣。憑借孫堅留下來的名望”還有他自身武勇造就出來的聲威,所以非常輕鬆的在江東站穩腳跟,成就一方諸侯。
    但是,孫策在江東的統治,還有一個巨大的疏漏。
    他出身富豪之家,也算是會稽名流。但是和那些動輒百年的士家相比,剁家的底蘊終究薄弱許多。加之在征伐江東之初,別策采用了極為鐵血的手段,打擊吞並士家部曲,也造成了別策和士家之間,並非特別和睦。吞並吳郡會稽之後,孫策並沒有立刻修複與士家之間的關係,穩固自己的地位。相反,他仍不斷征伐,並借機繼續吞並士家部曲,打擊士家力量。
    如此一來,也就造成了孫策和士家的關係,越發疏離。
    別看孫策手下有不少士家子弟,但實際上他並沒有獲得士家的認可。
    別策本身,又是個極為自傲的人。如果是普通的百姓,他反倒可能低頭。但是對士家,孫策始終不願意服軟。
    後世常說,曹操大量啟用寒族士子。
    可實際上呢?孫策同樣是啟用了眾多寒門子弟。隻不過由於他死,得早,所以並不明顯罷了。
    孫策不服軟,不代表他不忌憚江東士家。
    荀衍不斷拜訪江東士家,就算別策再大度,也會生出猜忌之心。
    可偏偏他無法阻止荀衍的作為,所以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隨著時間的推移,孫策的猜忌之心就會越發強烈……到最後,必然會和江東士家,產生劇烈的衝突。這是一個陽謀,孫策就算心裏清楚,也是無可奈何。總不能殺了荀衍?那樣一來,不但得罪了曹操,甚至有可能造成天下士族對孫家的仇視。要知道,顧川荀氏,可不是一個稱衡,乃至於邊讓可比擬。
    荀家在士林的影響力之大,尋常人根本無法想象。
    曹朋開設佩服設計此計的人了!
    這個人,非常準確的掌握了一個正常人的心理。與其說這是離間,倒不如說這是一場心理戰。
    而且是你明知道其中機巧,卻又無可奈何的心理戰。
    不過,曹朋現在考慮的,卻不是誰設計了這個計謀。三國時期的心理戰大師,的確有不少。
    勿論是曹魏的賈詡、司馬懿;還是東吳的呂蒙、陸遜;以及那位不知道是不是真用過空城計的蜀漢諸葛亮(如果空城計是真,那諸葛亮無疑也是一位心理戰的大師)”都善於使用心理戰。
    但就目前而言,曹操帳下能設計出如此計謀的人,無非兩個。
    不是荀或,就是郭嘉。
    所以曹朋也無需在這上麵花費太多的心思。
    他此刻考慮的是,黃月英剛才的那番話。如果不趁著黃承彥還在吳縣時提親,那等到黃承彥返回江夏,再想提親可就麻煩了。提親,是一門學問。似黃承彥這樣的名門世族,提親之人必須要身份對等,再不濟也不能相差太多。所以,曹朋想著想著,就想到了荀衍身上。
    顧川荀氏的名頭,可是,zu曰g又,又um口夏黃氏強百倍。
    而且荀衍的名望似乎也高於黃承彥……如果能請荀衍出麵的話,想必那黃承彥也要認真考慮。
    問題是,荀衍能同意嗎?
    曹朋也有些不太確定,於是坐在房間裏”呆呆的發愣。
    片刻後,他從手邊的匣子裏取出一摞淡綠色的左伯紙,在燭光下仔細的觀察,揣摩起來。
    他總覺得,這左伯紙中,似乎隱藏著秘密。
    片刻後”曹朋突然起身”把紙張收起來放好。
    他匆匆來到門房,就見闕澤正坐在地板上,對著偌大的一個木箱子,不時發出一兩聲傻笑。
    他忽而拿出一卷書冊,輕輕摩挲。
    忽而又把書卷放在鼻子下,閉上眼睛嗅著,臉上露出心滿意足的表情。
    這家夥,還真是個書癡。
    “鬧大哥!”
    “啊……,…”闕澤一驚,連忙把書放進木箱,警惕的回身看去。
    “阿福啊,你不去休息,有什麽事嗎?”
    “我想打聽一下,你知不知道一個叫做李景的人?”
    闕澤一愣,“你是說去年會稽郡所舉孝廉,李景李逸風嗎?”
    “正是。”
    “我知道這個人,但是沒有接觸過。我和他雖是同鄉,但彼此並不是很熟悉……不過我知道,李景此人最初在會稽時,操行並不是很好。有點貪財,而且還有些好色。這個人能寫一手好字,而且長於模仿。不管是什麽人的筆跡,他模仿一些時候,便能學得個八九不離十。
    為此,那家夥曾被王朗賞識過,還當了一段會稽郡主簿。後來王朗敗走,李景害怕被牽連,便從會稽遷到了吳郡。他才學還是不錯,但德行太差……對了”你怎麽突然打聽起此人?”
    曹朋猶豫了一下,輕聲道:“李景死了!”
    “啊?”
    闕澤今天值守驛站,也沒有出去,所以並不太清楚外麵發生的事情。
    事實上,似李景這樣的小人物被殺,他就算出去,也未必能知道。如果不是曹朋今天在酒肆裏偶然聽到,並動了買書的心思,恐怕也不會留意。
    闕澤看了看曹朋,又看了看麵前的書卷。
    “阿福,這些書……”
    “恩,就是我從季家買來。”
    闕澤一個激靈,連忙把書卷放回箱子裏。
    “你這家夥,怎不和我說清楚呢?”
    “怎麽了?”
    “這東西,晦氣。”
    闕澤說著,從床榻下取出一個箱子,立麵放著一些蒲葉。
    “我平時把這東西放著,就是為了除晦氣。沒想到今天還真的用上了。”
    說著,闕澤先取出兩枚蒲葉,沾水之後,洗了一下手,然後又把書箱封好,用蒲葉在上麵清掃了幾下,恭恭敬敬把蒲葉擺放在書箱上。
    隨後,闕澤才算是鬆了一口氣。
    “幸虧你說的早,否則我肯定會倒要。
    先這麽處理一下,明天我再去求些符篆來,貼在書箱上,需三天三夜,才能把上麵的晦氣完全除掉。”
    楚人好鬼神,楚辭當中,更充斥著大量的巫文化。
    所以對闕澤的這一番舉動,曹朋倒是不太在意。他的目光,落在了闕澤床榻旁邊的一根樹枝上。樹枝上掛著幾枚紅豆,顏色格外豔麗。
    “阿福,李景怎麽死的?我昨天還看見他衣著光鮮的招搖過市,這家夥可不像是短命之人。”
    “呃”我……”曹朋回過神來,組織了一下語言:“我今天也是偶爾聽人說起,說李景死了,他老婆在變賣家產。我知道闈大哥你好書,所以就動了念頭,過去把李景的藏書買來。
    不過……,…”
    “不過怎樣?”
    “我覺得,李景並非暴卒。”
    闕澤一怔,不禁笑道:“阿福,你才多大年紀,又怎知他不是暴卒呢?”
    “我見過他的屍體……表麵上看,似乎並沒有什麽問題。可是我留意到,他的嘴唇略有些呈烏色,而且表情也很安詳。一般來說,如果是暴卒,必然會有一番掙紮,可是從屍體上,卻看不出李景死前,有什麽痛苦的痕跡。我覺得,他很可能是中毒而亡,但不知是什麽毒藥。”
    “那官府……”
    “官府說他是暴卒,這也讓我更感古怪。
    那麽明顯的漏洞,連我都能看出,官府的人居然視而不見。而且,李夫人似乎也沒有什麽意見,這邊屍體還沒有安葬,那邊就匆匆的要變賣家產,準備回老家……總覺得,李夫人是受了什麽警告,所以才會有這樣的表現。總之”這件事情我覺得很古怪,所以才來詢問。”
    闕澤沉吟不語。
    片刻後,他抬起頭,輕聲道:“阿福,你信我嗎?”
    曹朋一怔,點頭回答:“闕大哥這話從何說起?我若是不信你,也就不會和你說這麽多話。”
    “別再管這件事。”
    “啊?”
    “官府可以明目張膽忽視漏洞,而判定李景暴卒;李景屍骨未寒,李夫人便急匆匆想要離開。這裏麵,肯定有古怪,但絕非你我可以插手。我也知道你有本事,但有時候你我必須學會裝聾作啞。連吳縣縣衙都能壓製,如果真有幕後之人,也絕非你我可以對教……,…你和我說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話頗有道理。別再管這件事,否則你我說不定會遇到麻煩。”
    曹朋沉默了……
    闕澤這一番話”語重心長。
    他可以感受到闕澤的好意。上輩子,也有人這麽勸過自己,結果呢?他沒有聽,最後是家破人亡。
    想到這裏,曹朋突然覺得心裏麵很憋屈。
    “闕大哥,我累了。”
    “那好好歇息,明日你不是還要和荀先生,去華亭嗎?早點睡吧,若是有什麽事,我會告訴你。”
    曹朋點點頭,臨走時又要走了插在床榻旁邊的那枝紅豆。
    看著曹朋的背影,闕澤站在門廊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良久之後,他歎了口氣,才返回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