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萬字大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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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伏完淒厲的慘叫聲,在空中回蕩。
門檻上,一隻血淋淋的斷掌,看上去觸目驚心,令人感到恐怖。伏完抱著手,身體蜷成一團。
鮮血從指縫流淌出來,隻讓人看得膽戰心驚。
曹朋這一刀,真的是衝著伏完的脖子走……若非這突如其來的一箭,隻怕伏完此刻已成了無頭的孤魂野鬼。本來,伏完可以免著一刀之苦,可好死不死他伸著手求救,虎咆刀被赤莖白羽箭撞歪,正砍在他要縮回來的手掌上。虎咆刀何等鋒利?那隻手掌,無聲和手腕分離。
荀彧張大了嘴巴,半天也說不出話來。
這小子,還真砍啊!
曹朋抬頭看去,就見百步之外,曹仁已彎弓搭箭。
“友學,住手吧。”
曹仁臉上露出苦澀笑容,“你若是殺了他,連你也要搭進去,何苦來哉?且把刀先放下吧。”
“子孝叔,你也要阻我?”
“不是我要攔你……”
曹仁撥馬閃到一旁,卻見他身後停著一輛馬車,車簾挑起,曹楠正躺在車上,張氏和黃月英分在兩邊,攙扶著曹楠從車上坐起來。
“阿姐?”
“阿福,姐姐謝謝你……但足夠了!
你做的已經足夠了,莫要再殺人……若你出了三長兩短,阿娘該怎麽辦?月英該怎麽辦?你難道要姐姐這一輩子都自責不成?還有小艾,你說過等他長大了,要親自教他讀書識字啊。”
馬車後麵,鄧艾露出頭來。
他怯生生走上前,衝著曹朋喚了一聲,“舅舅!”
曹朋的手,顫動了一下。
曹仁見此情況,暗地裏鬆了一口氣。
他今天本是在郊外校場中挑選兵馬,準備補充進越騎營。
哪知道,正挑選時,荀彧的家將荀猛來了。把事情告訴了曹仁之後,曹仁當時就懵了!
伏均一事,他也知之甚清。
當時,從大局考慮,曹仁也認為荀彧做的並沒有錯誤。
可沒想到,伏完這一手李代桃僵,使得曹朋徹底爆發……曹仁也是從軍***來,對這種剛從戰場上下來的人,非常了解。伏完這樣做,完全是在羞辱曹朋。這種事換到別人身上會怎樣?曹仁不知道。但他知道,如果換在他身上,勢必會和曹朋一樣,發狂到無人能阻攔。
“將軍,此事就算是荀尚書出麵,恐怕也阻攔不得。”
“退之,可有妙計?”
為曹仁軍謀掾的,正是賈詡義子,賈星。
本來,賈星一直跟隨賈詡。但白馬之戰以後,賈詡返回中牟,協助程昱謀劃官渡之戰,所以賈星也就跟著一同離開。隻是到了中牟後,賈星並沒有用武之地。這種關乎全局的謀劃布置,說實話並非賈星一個小孩子可以參與。所以,他在中牟也就顯得無事可做,遊手好閑。
正好曹仁這時候來信,說身邊需要一個軍謀掾,也就是隨軍參謀。
賈詡想了想,覺得可以讓賈星前去效力。
曹仁主要是負責許都的安全,還有征召訓練鄉勇郡兵,以及負責押運糧草,保證糧道的通暢。
責任重大,任務艱巨。
但作為軍謀掾而言,主要是負責處理一些文書和雜物。
對賈星來說,並不複雜。
於是,賈星便奉命返回許都,在曹仁身邊效力。還不錯,他做的挺好,曹仁對他也很滿意。
賈星道:“現在的情況是,哪怕衛將軍去了,也攔不住曹校尉。
這種事……我覺得,最好還是請出曹校尉的姐姐。我聽說,曹校尉的姐姐已經脫離危險,雖然不能下地走動,但已沒有性命之憂。如果曹娘子願意出麵,說不定可以把曹校尉攔住。
這件事最好衛將軍親自過去。
把事態說的嚴重一點……如果曹校尉真的殺了伏完,恐怕他自己也性命難保。曹娘子愛弟甚切,一定會出麵阻攔。隻要曹娘子出麵,這件事就好辦了!即便攔不住曹校尉,也能穩住他的情緒。”
曹仁聞聽,頓時大喜。
“退之此計甚妙!”
曹朋作為曹氏宗族子弟,雖說是旁支,而且是新近才歸宗認祖,但畢竟是曹姓子弟。更重要的是,曹***很看重曹朋,對曹朋的寵信,甚至在大多數曹姓子弟之上。之前在小潭,更立下赫赫戰功,先救下曹***,而後又成為曹***小潭大捷中,反敗為勝的關鍵因素……
曹仁怎可能讓曹朋陷入死境?
錯非曹***與袁紹決戰,曹仁說不定會幫著曹朋。
畢竟是一宗子弟,伏完對曹朋的羞辱,曹氏子弟感同身受。曹仁,同樣對伏完是萬分惱怒。
但現在,曹朋真的不能殺死伏完。
於是,曹仁也沒有點上兵將,隻帶了一隊親軍,直奔奉車侯府。
曹汲沒有去執金吾衙門當值,而是在家中生氣……遇到這種事情,換做誰也無心繼續工作。
被人踩到頭上了!
最可氣的是,連荀彧也幫著伏完。
曹汲並不知道曹朋闖了伏府,一個人坐在家中生悶氣。
當他從曹仁口中得知曹朋在牢裏劫了人之後,竟直奔輔國將軍府時,曹汲也有些慌了。他連忙把事情告訴了張氏和曹楠。張氏嚇得六神無主,而曹楠則是淚流滿麵,感動萬分……
小時候,對小弟的疼愛,並沒有白費。
小弟為了給自己出這口氣,連性命和前程都不要了。
他可以不要,但曹楠不能不為曹朋考慮。身子骨雖然還沒恢複,可曹楠卻等不及,讓人把她抬上馬車,叫了張氏和黃月英,一同趕奔伏府。她一方麵為這姐弟之情感動,另一方麵,卻為曹朋擔心:這個傻弟弟啊……你就算是要為我出氣,怎能把你的性命和前程都搭上呢?
曹朋立於門階上,虎目圓睜。
他沒有再折磨伏完,手一鬆,將伏完擲在地上。
幾名伏府家將做勢就要衝上來。哪知沒等他們邁出腳步,就見曹朋伸出一隻腳,踩在伏完的臉上。
曹仁心裏忍不住大呼一聲:痛快!
荀彧和劉光,包括孔融在內,臉色頓時陰沉下來。
“曹朋,你幹什麽?”
曹朋看著荀彧,突然冷笑一聲。
“幹什麽?我現在想聽一聽,荀尚書您如何給我公道。”
“你……”
曹朋仰天大笑,“公道?呸……老子從闖進這伏府,就沒過要公道。
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荀尚書,我曾經對你尊敬,曾經對你信任。可是你辜負了我的尊敬,辜負了我的信任。我現在不想聽你說話。臨沂侯,我問你,依漢律,我是不是當斬?”
劉光苦笑。
荀彧表麵上雖然憤怒,可心裏也暗自讚歎。
曹朋看似是撕破了臉皮,但其實很冷靜。
哪怕他嘴上說,對荀彧失望,對他不再相信,可實際上,荀彧知道曹朋是在保護他,避免他為難。
因為曹朋這一番話,把所有的矛頭,都指向了劉光。
劉光若說死罪,那曹朋二話不說,會砍了伏完的腦袋;如果劉光說不是死罪,又會得罪那些漢室老臣。劉光苦笑搖頭,心道一聲:曹友學,曹八百……你還真是會給我出難題啊。
他深吸一口氣,沉聲道:“中散大夫擾亂法紀在先,曹公子你雖迫不得已,卻有殺人之實。依漢律,你與輔國將軍都要處於極刑,以正朝綱……然則你和輔國將軍都有爵位,所以這最終處置,需交由司空處置。曹公子,可否請你放開中散大夫,再拖延下去,他要死了。
如果中散大夫喪命,事情才是真正麻煩……”
荀彧聞聽,不由得詫異向劉光看去。
劉光說的是不偏不向,甚至還指出了一條明路。
依照律法,有爵位者,可以通過以爵位買罪,換取活命的機會。
曹朋有爵位,而伏完也有爵位。
很明顯,劉光在和稀泥,同時把這燙手的山芋,交給了曹***。荀彧暗自點頭:臨沂侯的確不簡單!以前總認為他是個聲色犬馬的紈絝子弟,雖說對漢帝忠心,但並沒有什麽特別之處。可現在看了,我恐怕是看走了眼!這位臨沂侯頗有心計,隻是此前被掩飾起來,無人關注。
想到這裏,荀彧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曹朋,這是要把劉光逼到台麵上啊……
“子孝叔,你來抓我吧。”
曹朋突然開口,衝著曹仁說道。
“不過,這裏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一人所為,夏侯他們隻是聽從我命令,並未害人性命。”
曹仁點頭,“我知道!”
說著,他一擺手,從身後走出幾十名親兵,一擁而上,登上門階。
曹朋這才把刀交給了夏侯蘭,隨著曹仁的親兵走下門階。
“荀尚書,何不將這目無王法的狂徒拿下?”
公車令張翔從人群裏走出來,手指曹朋,厲聲喝問。
他也是聽說了伏府被衝擊的消息,故而前來查看。哪知道,卻看到了一幕血淋淋的場麵。
剛才,伏完在曹朋手裏,他不敢跳出來說話。
可現在伏完安全了,他自然要出來趕盡殺絕……
哪知道,他話未說完,夏侯蘭縱身已跳下門階,衝上前一把攫住張翔的領子,缽頭大的拳頭,蓬蓬蓬夯在張翔的臉上,把張翔打得鬼哭狼嚎,滿臉鮮血。從口中吐出幾顆牙齒,夏侯蘭的拳頭,可不比曹朋輕。幾拳頭下來,打得張翔連後槽牙都脫落了,再也說不出話。
“公子,我也打人了,不過是自願的。”
夏侯蘭咧嘴,衝曹朋一笑。
荀彧等人在一旁,不禁連連搖頭。
什麽樣的人,帶出什麽樣的兵……一個瘋狂的主將,連他的下屬也全都是瘋子。
夏侯蘭分明是害怕曹朋受苦,所以要陪他一同被抓。而且,他隻是打了張翔,並沒有性命之憂。
荀彧剛要開口,卻見幾名飛眊衝過來,衝著張翔一頓拳打腳踢。
那張翔被打得抱著頭大聲求救,可誰敢上來阻攔。
“公子,我等也是自願!”
得,有這些人在,估計曹朋就算被抓了,也沒人敢找他麻煩。
荀彧頗為憐憫的看了一眼那進氣少,出氣多,被打得半死的張翔,抬頭道:“衛將軍,這……”
“這些人,皆衛尉所屬,自當嚴懲……來人,把他們拿下!”
曹仁怎能不知道夏侯蘭等人的心意,暗地裏也是暗自稱讚:果然是有情義的好漢!錯非阿福這等重情義之人,又怎可能有這些有情義的好漢跟隨?唉……隻是可惜了,夏侯蘭的前程。
夏侯蘭原本已是被報備朝堂的軍司馬,而且是騎都尉。
現在倒好,恐怕這軍司馬和騎都尉之職,都保不住了……
不過,曹仁相信,夏侯蘭這些人今天的所作所為,隻要曹朋不死,東山再起之時,便是夏侯蘭等人飛黃騰達之日。到了那個時候,這些人的前程,恐怕是連天王老子都無法攔的住。
“阿福……”
當曹朋等人被押著,從馬車旁走過的時候,張氏顫聲呼喊。
“娘,別擔心,我不會有事。”
他衝著張氏喊了一聲,然後對鄧艾道:“小艾,記得給我熟讀八百字文,將來我會考核你。”
“舅舅!”
鄧艾已三歲了,雖然還不懂事,卻也知道,曹朋遇到了麻煩。
黃月英抱著鄧艾,朝曹朋點點頭,那意思是說:你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阿娘和姐姐她們。
曹朋一笑,眼眉兒笑成了彎月。
“阿姐,好好養傷……過些時候,姐夫回來,莫要他擔心。”
說罷,他也不理其他人,帶著夏侯蘭等人,徑自離去。
曹仁催馬上前,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伏完,還有那哭爹喊娘的張翔,然後對荀彧道:“文若,曹朋已經伏法,但不知你該如何處置輔國將軍?”
荀彧歎了口氣,看了看伏完。
“來人,將伏完拿下,打入監牢。”
所有人聞聽,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已不再是簡單是私人恩怨,而是曹氏集團和漢室老臣的一次正麵交鋒。
而這交鋒的結果,卻是……
“還有,伏均暗使他人害人性命,又當如何處置?”
“伏均暗使殺人,依律當誅。”
“可我聽說,他如今不在許都,畏罪潛逃。”
荀彧用力抹了一把臉,沉吟良久之後,抬頭正色道:“伏均畏罪潛逃,當發海捕文書,緝拿歸案。”
劉光閉上了眼睛。
他聽說過伏均的事情,也知道伏皇後的打算。
伏皇後的意思,本是等風頭過去之後,給伏均一個戎丘都尉的官職,讓他好生曆練。
然而現在,伏均恐怕是曆練不成了!
非但沒辦法曆練,甚至很有可能一輩子隱姓埋名。再想要入仕,難度甚於上青天……伏完的意氣用事,不但毀了伏均的前程,更使得漢家和曹***走到了對立麵,這是置陛下於兩難。
曹朋,已漸行漸遠。
劉光則看著他離去的方向:阿福,你這一手,可謂毒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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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朋被抓,在所有人意料之中。
可伏完也被關押入獄,卻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
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曹朋的所作所為,無疑是極好的詮釋了這一句話……同時,出乎所有人意料的,還有孔融等一幹清流名士的反應。在所有人的臆想中,發生了這種事,孔融這些人應該跳出來,大肆抨擊才對。偏偏,事情過去了一天,竟沒有一個人站出。
漢帝劉協在永樂宮中徘徊,顯得焦慮不安。
伏皇後則在一旁,哭得眼睛都腫了……
“伏卿,伏卿他好糊塗啊!”劉協猛然停下腳步,低聲咒罵道:“不過一介賤奴,何苦舍不得?本來事情已經平息,偏偏他鬧出這一件事來,讓朕也難做。朕就算想救他,也無能為力……若救了伏卿,勢必就要赦免曹家子。那曹家子不死,待幾年後,又能重新複起。”
伏皇後匍匐在地,“妾亦知老父罪該萬死,可他畢竟是父親,請陛下開恩。
想他已年邁,又身受重傷,如今被看押在牢內。雖說荀彧會秉公而為,可是,可是……妾實不忍心見老父受苦。請陛下能網開一麵,赦免了老父死罪,妾亦不勝感激……”
不得不說,伏皇後是個聰明人。
她從頭到尾,沒有提‘曹朋’的名字。
劉協頹然坐下,“若非曹***,朕赦免也就赦免了!隻怕朕這赦令剛出,國丈就要人頭落地。”
“那怎麽辦?”
“且靜觀事態發展,朕當謀後而動。
梓潼放心,國丈在牢內,斷然不會受苦。朕已使臨沂侯代為照拂,想來也不會有什麽大礙。”
話說到這個份上,伏皇後也知道,再說什麽也沒有用處。
她是個聰慧的女子,自然曉得進退……
說實在話,伏壽也不知道伏完會做出這麽一樁簡直糊塗透頂的事情,一下子把主動權交了出去。
隻看孔融那些人的反應,就知道伏完此事做的何等愚蠢。
本來,伏均就已經夠愚蠢,傷人家眷,那是犯眾怒的事情。好在當時並無人知曉,加之荀彧的強力壓製,使得勢態沒有擴大。如果伏完交出了楊三,這事情就不會發展到眼下的地步。
弟弟雖然離家去了隴西,在那苦寒之地受罪。
但朝廷可以給他一個功名,讓他在隴西好生磨練一番,將來也能為朝廷的外援……
現在可好,伏均算是徹底被毀了!
尚書府發出行文,通緝伏均。而清流名士,對伏均的作為,更是嗤之以鼻,深以為不屑。
別說給他官職,就算是曹家不追究,伏均留在許都,恐怕也沒好果子吃。
那些清流名士勢必會追究伏均的所作所為,畢竟他的做法,在官場上屬於被人深以為恥的舉措。
而伏完……
伏壽退出金鑾寶殿,返回安樂宮。
劉協閉上眼睛,坐在大殿之上。
突然,他提起筆,在麵前的紙張上寫下一連串的名字……
許久後,劉協頹然擲筆,起身離開。
風,拂過。
燭光搖曳,但見那紙張上寫著一連串的名字,全都是‘曹朋’,‘曹朋’,‘曹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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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尉大牢,位於皇城一隅。
這裏雖位於皇城之中,卻屬於衛將軍所轄,是一個***的監牢。周圍,有羽林軍出鎮,守衛極其嚴密。而皇城中的羽林軍,盡是曹仁手下。當初衣帶詔的事故發生,曹***加強了對皇城的監管。原先的羽林軍全部被抽調出去,然後又從自家兵馬中,抽調出數千兵馬,擔當羽林軍,負責皇城守衛。從某種程度上而言,這些羽林軍,是由曹***的私人部曲組成。
沒有曹仁的命令,任何人休想讓他們通行。
牢室的麵積很大,可以容納二三十人。但此事,隻有十個人被關在裏麵。
昏暗的燭光閃動搖曳,曹朋坐在牢室一隅,神態輕鬆。
他盤膝而坐,靜靜的運行那十二段錦靜功心法,對於身處牢獄之事,似乎全然沒有顧慮。
夏侯蘭和其他幾名飛眊,則散坐於周圍。
看上去,他們的位置似乎很亂,卻極為有效的將曹朋,保護在中間。
如果有人前來行刺,就必須要經過夏侯蘭等人的阻攔……再者說了,曹朋也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
“曹校尉,吃飯了!”
一個獄卒拎著食桶進來,高聲叫喊。
兩名飛眊起身,從獄卒手中接過食桶,道了一聲謝。
夏侯蘭盛了一碗飯,走到曹朋身旁,“公子,一天沒有食飯,且吃一點吧。”
曹朋睜開眼,朝夏侯蘭一笑,接過飯食後道:“子幽,你們其實,大可不必隨我來受罪。”
“公子,可知主辱臣死的道理?”
曹朋聞聽,不再贅言。
事情已經發生了,說什麽都沒有用。
他隻是替夏侯蘭這些人感到可惜,已經做到軍司馬之職,再努力一把,至少能做到校尉的職務。
可現在,他隨自己入獄,那軍司馬的職務……
可惜了越騎營啊!
曹朋想到這裏,端起碗,狼吞虎咽的吃完。
“子幽,你們幾個過來。”
他招手示意夏侯蘭等人上前,沉吟片刻後說:“你們隨我一同吃苦,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報答。我有拳道諸法,可錘煉筋骨,增長氣力。子幽隨我學過八極,就由他來傳授給你們……
子幽你呢,入洗髓之後,一直未有進境。
非我不願教你,實我也不知如何傳授。幸得恩師左仙翁授我***七變之法,從今日起,你便隨我休息***七變。至於效果如何,我也不太清楚,全靠你自身悟性。我另有靜功十二段錦一套,一並傳授給你。將來你若重獲***,憑此***,足以博取功名,以慰我心。”
夏侯蘭聞聽,卻噗通跪下。
“蘭得公子所重,乃知遇之恩。
想當初,蘭不過粗通武藝,得公子教誨,才有今日成就。公子雖未說過,但蘭早已視公子主公。今得公子傳授絕藝,蘭敢不效死命。博取功名之說,請公子勿複言,蘭此生願為公子牽馬綴鐙。”
曹朋的臉上浮現出燦爛笑意。
他凝視夏侯蘭許久,突然一把攫住夏侯蘭的手臂,“子幽,若他日我能複起,必不複於你。”
夏侯蘭和九個飛眊同時跪下,“願為公子效命!”
曹朋不由得大為開懷,當下傳授***七變的頭三變與夏侯蘭。同時,他還決定,傳授一套槍法給夏侯蘭。這套槍法名為白猿斷門槍,原本是白猿通背拳門內的一套槍法。隻是曹朋前世並未認真練過,隱隱約約能記得其中的一些法門。他把這套槍術交給夏侯蘭,並不是要夏侯蘭學習,而是為夏侯蘭自身的槍術,增加一些變化,使得他的槍術,能夠有所成就。
窗外,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夏侯蘭叫上飛眊,在一旁傳授拳法。
而曹朋則負手站在牢窗下,看著那一方天空,陷入了沉思之中……
也不知,阿爹阿娘,還有阿姐月英她們怎樣了!
“夏侯蘭,你們幾個出來。”
牢房外,突然有獄吏高聲叫喊。
夏侯蘭聞聽,頓時警惕起來,“讓我們出去何事?”
“有人要見曹校尉,你們先出去。”
“誰?”
夏侯蘭朝牢外看去,卻見昏暗的長廊上,似有一人。但光線太暗,也看不清楚來人模樣,隻見他個頭不高,罩著一件大袍,遮住了麵孔。夏侯蘭不禁疑惑,扭頭向曹朋看了過來。
“沒事兒,子幽你們就出去吧,在這大牢裏,估計還沒人能傷得了我。”
夏侯蘭等人答應一聲,警惕的退出牢室。
把他們關進了隔壁牢室之後,獄卒帶著一個身著黑色大袍的人,走進牢室。
“你是誰?”
那人猶豫了一下,摘下了頭上的風貌。
“真小姐……你怎麽來了?”
曹朋嚇了一跳,原來這來人,竟然是夏侯真。
昔日的小白兔妹妹,已出落的亭亭玉立。她站在牢門口,看著曹朋,眼中閃爍著淚光。
“小真,你……別哭啊,告訴我,誰欺負你了?”
“沒人欺負我!”夏侯真的聲音很輕,柔柔的,好聽極了。
曹朋卻突然擺手製止住她開口,走到牢室的門口,厲聲喝道:“子幽,你們對著牆麵壁去。”
“喏!”
夏侯蘭等人齊聲應命。
卻使得夏侯真粉靨羞紅……
她站在那裏,纖纖玉指纏繞著腰帶,低著頭,竟不知道如何開口。
“這裏的環境不甚好,還請真小姐見諒。”
“沒事,沒事……”
夏侯真猶豫許久,抬起頭,一雙眸子,秋波流動。她輕聲道:“阿福哥哥,你沒有事吧。”
“我能有什麽事兒,你看我現在不是挺好的?
嗬嗬,晚飯時我還吃了一大碗飯,肚子吃得好飽……不信你聽,敲起來都是砰砰的作響。”
一句話,把夏侯真逗得,噗嗤笑出聲來。
“楠姐姐的事情,我剛聽說。
前些日子,環嬸嬸身子不好,所以我一直照拂,沒有留意外麵的事情。來之前,我還去探望了一下楠姐姐,她看上去挺好的,隻是她和嬸嬸,還有月英姐姐,都在擔心你……”
曹朋聞聽,不由得笑了。
“有什麽好擔心,這衛將軍府大牢裏,還沒人敢找我的麻煩。”
“阿福哥哥,我聽人說,你這次的事情鬧得挺大……我和環嬸嬸說了,請她為你出麵說情。
隻是環嬸嬸說,也不知道該如何求情。
她的意思是,請你寫一篇請罪書,她可以轉交給曹司空……我今日前來,正是為此事而來。”
請罪書?
曹朋愣住了!
他呆呆坐在那裏,實不知,自己錯在何處。
可是,麵對著夏侯真那澄淨的目光,帶著絲絲哀求之意,曹朋也不知道,該怎樣拒絕。
他閉上眼睛,沉吟片刻,開口道:“那紙筆來。”
夏侯真連忙喚來獄卒,取來筆墨,有要了一盞油燈,把燈火撥亮。
她挽起衣袖,露出如玉皓腕,輕輕磨墨。
曹朋提起筆,閉上眼沉吟片刻後,揮毫寫下了一篇文字,而後把墨跡吹幹,遞到了夏侯真手中。
“這麽快就好了?”
“有心無需贅言,請環夫人交與叔父即可。”
“好!”
夏侯真把信收好,看著曹朋,嘴巴張了張,似乎是有話要說。
可話到嘴邊,她又不知道該如何出口。
她喜歡曹朋,從當年還是什麽都不懂的小女孩兒,在花園中尋找白兔,與曹朋偶遇的那一刻開始,曹朋的樣子,便刻印在她的心裏。可是,曹朋身邊卻有黃月英!也讓夏侯真不知道該如何說,隻能黯然神傷。她想要借此機會,與曹朋傾訴,但女孩子的矜持,讓她無法開口。
曹朋看著夏侯真,忽然鬼使神差般的走上前,將她那嬌柔的身軀,摟在了懷中。
他可以感受到,夏侯真身子猛然一僵,本能的掙紮了兩下之後,便停止了反抗,溫順的倚在他懷中。
“小真,莫擔心我,回去吧。
以後別來這裏,這地方不是你這種女孩子應該來的地方……等我出去,一定送你兩隻白兔。”
“嗯!”
夏侯真,輕輕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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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陸蟬聲唱,南冠客思侵。那堪玄鬢影,來對蒼頭吟。
露重飛難進,風多響易沉。無人信高潔,誰為表予心?”
曹***坐在大帳裏,看著手中這封從許都送來的家信,許久沒有說話。
“夫人,還說什麽?”
“嬸嬸說,倉舒五歲了,該學識字了。
嬸嬸覺得友學那篇‘八百字文’甚好,讓侄兒問叔父,是不是可以讓倉舒從八百字文而學?”
眼前的青年,名叫曹暘,字東陽。
他一直負責司空府的守護,也是曹姓子弟。
此次,他奉命前來官渡助戰,同時也帶來了環夫人的一封書信。
曹***不由得啞然失笑,環夫人的意思,已不言而喻。隻是,他未想到,曹朋會寫出這麽一首詩,來作為請罪書。說實話,最開始他拿到請罪書的時候,心裏並不是特別高興。但看了內容之後,曹***不禁輕輕點頭。這首詩,那裏是什麽請罪書,曹朋分明是在自辯,無罪!
“奉孝,你也來看看吧。”
曹***把那封‘請罪書’遞給了一旁的郭嘉。
“東陽,你且下去吧……明日去張郃將軍那裏報到,暫為行軍司馬,協助張郃將軍治軍。”
“喏!”
曹暘插手行禮,興高采烈的走了。
曹***則問道:“奉孝,以為如何?”
郭嘉把‘請罪書’放下來,笑道:“確是阿福的風格。”
曹***點頭,“這孩子行事莽撞,卻頗有情義。
此前在下邳,他為了一己之私,放走了呂布家小。我免了他的職位,本就是想要好生教訓他一番。哪知道這孩子居然沒有半點長進。這剛剛委以他重任,就惹出了這般禍事,實在可惱。”
曹***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可郭嘉卻知道,如果你真以為曹***是在表示失望之意,那就大錯特錯。
當他越如此的時候,就越是說明,他對曹朋的喜愛。誰又能討厭一個有情義的家夥?除非,這個人是個沒心沒肺的無義之人。君不見,事情鬧開來後,連那些清流名士都息聲不言?
郭嘉道:“友學這才學,倒是越發長進了。
一篇詠蟬,非但不請罪,反而處處表達他高潔之氣,那裏是什麽請罪,分明是在為自己辯解。依我看,這孩子的性子實在是太傲,而且不知悔改。他這種性子,將來怕難成大氣。”
曹***眼睛一瞪,“話不能這麽說,人食五穀,難能沒有點毛病?
阿福這性子傲是傲,但所做之事,倒也在情理之中。若換做是我,恐怕也忍不下這口惡氣。
性子傲,可以打磨。但若以此評斷他將來,未免武斷了一些。
依我看,這件事先這麽放著,權作是磨練他的性子。陛下那邊若不發話,我也不好插手其中。就讓他先關在衛尉府的監牢中吧……如今我所慮者,乃袁紹,實在沒有精力顧慮此事。”
郭嘉心道:我就知道你會這麽說。
曹***這個人,有時候喜歡耍一些小聰明。
換句話說,他喜歡故弄玄虛,搞一些神神道道的,讓別人去猜測。
你猜錯了,可能還好;但你若是猜對了,卻會讓他心生顧慮。郭嘉也得到了荀彧的書信,請他設法在曹***麵前說項,最好能把這件事盡快解決。但郭嘉知道,曹***絕不會善罷甘休。
許都發生的這件事,對曹***而言,是一個極好的機會。
他可以借此發作,來警示一下那些心懷叵測之徒。郭嘉也覺得,荀彧在處理事情上,有時候不免軟弱了些。其實,這件事一開始,如果荀彧沒有那麽多顧慮,就去處置伏均,哪怕是被抓了,漢帝站出來說句話,恐怕連曹***也隻能答應。結果,一樁簡單的事,被荀彧複雜化了。
曹***對此,當然不滿。
憑什麽你伏均撞了我曹姓子弟,就可以安然無恙?
而我曹姓子弟,卻要忍氣吞聲?
你抓不抓是一碼子事,曹***殺不殺伏均,是另一回事。
文若一生謹慎,但這一次,未免謹慎過頭……
曹***的意思很清楚:就是要教訓一下伏完。
伏完在許都搞風搞雨,看似做的隱秘,又豈能瞞得過曹***。曹***為什麽讓曹朋做宮中旁門司馬,說到頭就是為了掐斷漢帝和伏完的那些小動作。如今,曹朋估計是當不上那旁門司馬了,但效果卻出奇的好。伏完被押起來,對帝黨的打擊,遠甚於讓曹朋做那勞什子司馬。
接下來,就看是誰先低頭!
郭嘉估計,漢帝恐怕是先撐不住吧……
“主公,袁紹近來毫無動靜,依我看,並不是他知難而退,恐怕另有目的。
我這兩日觀察,發現袁紹營內動靜頗為古怪,還需謹慎提防,莫上了他的當,遭他偷襲才好。”
既然你曹***決定按兵不動,那我就順著你的意思,說一說正事。
曹***聞聽,不由得露出凝重之色。
“以奉孝之見,袁紹會用什麽伎倆?”
郭嘉冷笑一聲,“袁本初剛愎自用,麾下唯一可用者,不過沮授,還被他扣押在延津……郭圖逢紀,皆屍位素餐之徒,不足為慮。此前袁紹滅公孫瓚時,曾挖掘地道……依我看,他定然是故技重施罷了。”
曹***頓時笑了,“我亦如此想,此事就交由仲德處理。”
說完,他突然問道:“奉孝,你也認為,阿福的文采很好嗎?”
“嗯,能做八百字文,足見其高明。”
“那你說,讓倉舒隨他求學,如何?”
“這個嘛……五公子天生聰慧,將來必然成就非凡。但若沒個明白人教導,恐怕也不是個辦法。友學這家夥的才學是可以的,隻是他那性子太傲,隻怕未必適合教導倉舒公子吧。”
“嗯……”
曹***輕輕點頭,“既然如此,那讓我再想想,再想想……不過,讓友學為倉舒啟蒙,當不成問題……算了算了,這件事暫且不提。友學這次鬧出的禍事太大,且看陛下究竟是什麽意思。”
“主公高見。”
郭嘉笑嗬嗬的,隨手給了曹***一記馬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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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五年三月,袁紹屯兵圃田澤,試圖掘地道而偷襲。
程昱以古法,在營中設立大缸二百口,監聽地下動靜,待袁紹出擊時,一舉坑殺袁軍數千人。
袁紹,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