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9章 雲動(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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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這是怎麽了?
所有的議題,似乎都和曹朋有關!
荀彧取出幾卷公文,呈遞到了曹操的麵前,“這是剛收到的河西郡奏報,友學想要在河西推行兵農合一,兵牧合一的兵製,並取名為府兵。根據河西五鎮目前的狀況而言,這府兵正適合。但擅自變動兵製,事關重大,友學好像也有些猶豫。故而上書,請求在河西推行·……這件事我也不敢做決斷,隻好請司空決定。”
府兵欺曹操一蹙眉,也感到了一絲為難。
這兵製,是有漢以來便製定下來的章程,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夠進行改變若是改的不好,很有可能會造成嚴重後果。
正如荀彧所說的那樣,這不是一樁小事!可問題是,好端端這曹朋為何要改兵製?這裏麵,可是有些古怪……·……若說他有野心,可改兵製這種事情,似乎更應該在私下裏偷偷摸摸的進行;若說他沒有野心,為什麽又要在河西推行這府兵製?
在河西推行府兵製,問題不大。
事實上,即便是河西現在已獨立為一郡,可在許多人的印象裏,好像並不存在。河西,一直被人認為,是一個蠻荒之地。如果不是曹朋主動要求,恐怕連曹操也不會留意這個地方。在一個沒有人關注的地方,推行新的兵製,倒也不算什麽大事。曹操感到疑惑的,不是曹朋設計出的府兵製有什麽問題,而是他的目的。
並不急於看府兵製的內容,而是抬起頭問道:“還有別的事情嗎?
若都是關於友學,那就一並告之,莫要讓我再費什麽心思猜測了,這孩子·……”
荀或道:“還有一件事,也是關於友學。”
他說話間,將另一份公文遞上來,苦笑道:“與友學接觸,我總是覺得自己好像老了。他的想法之兔脫,令我頗有些難以跟上。這份呈報,我思忖良久,雖未覺出友學之心意,但隱隱可以感到,絕不簡單,友學似乎有更大的想法。”
“能令文若束手無策,還真是少見。”
作為曹操的首席謀主……·……沒錯,就是首席謀主。
曆史上,曹操五大謀主之中,若說最重要的,不是郭嘉,不是賈詡,甚至也不是最早就支持他,一直堅定不移支持曹操的程昱,而是眼前這看似柔弱的男子。
荀或少有兵事,最精彩的一戰,恐怕就是興平元年,抵禦呂布的濮陽之戰。
據說,諸葛亮的空城計,其實就是源於荀或的濮陽之戰。
而諸葛亮終期一生,也未使用過這樣的計策。這似乎更符合諸葛亮本人的個性,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哪怕三國演義裏,諸葛亮用空城計是迫不得已。但畢竟是杜撰。真正使用空城計的人,恰恰就是荀或,這個內心極其強大的男人,·……
濮陽之戰以後,荀或從軍事,逐漸轉移到了內政。
曹操征伐天下時,往往都是荀或坐鎮後方,調撥錢糧,保證曹操的糧道不會斷絕。
這是個類似於蕭何般的人物,雖說他一直在漢魏之間搖擺,卻是曹操最為信任的謀臣。
如今,連荀或都感到為難,這也讓曹操產生了些許興趣。
他將公文打開,仔細的閱讀起來。
片刻之後,他也不由得眉頭蹙起,露出一絲迷惑……·……這公文的內容,其實非常簡單:曹朋決意,將他在銀樓中的份額釋出,請司空府接手這銀樓的各項事務。
在保持原有業務的基礎上,曹朋懇請曹操,加強貨幣管理。
公文裏,曹朋再一次闡述了貨幣價值的道理。並稱這貨幣,是朝廷的顏麵和尊嚴所在,是民生大事。秦始皇統一六國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將貨幣統一起來,以促動商品流通·……所以,這貨幣,是國之重器,必須要由朝廷掌控、調節!
奏疏的中心意思,是要曹操改變目前市上貨幣混亂的情況。
東漢末年,隨著朝堂腐敗,致使貨幣變得混亂不堪。先有黃巾之亂,造成了諸侯崛起,擁有鑄幣的權力;而後董卓之亂,大肆發放無文錢,使得貨幣市場進一步混亂,物價上漲,通貨膨脹等現象屢有發生。至今,各地都充斥著私鑄幣,令國家財稅變得越來越少。曹朋的意思,便是通過銀樓,對貨幣進行統一管理。
鑄幣,流通,借由銀樓而出。
如此一來,可以慢慢收攏各地的經濟財椒……
曹朋不是學經濟出身,奏疏的內容,也是經過和很多人反複討論,而製定下來的章程。雖然是從最大可能的適應了這個時代的特點,但讀起來不免有些生澀和混亂。
曹操連著看了三遍,才大致明白了曹朋的意思。
這又是一個非常頭疼的問題!
曹操自掌控朝堂以後,也非常看重貨幣的問題。經過多年的努力,將豫州等地的物價,從一升數百錢,將至今日的百餘錢,也是通過貨幣的調整,以良幣淘汰劣幣的手段進行控製。不過,他可以以良幣淘汰劣幣,諸侯也能通過劣幣淘汰良幣來對抗。如此一來,就使得貨幣變得非常混亂,良幣和劣幣同時充斥市場。
好在,諸侯目前的行動,大都是無意識的自行調整,並不是有意識的進行淘汰。
否則的話,曹操要承受的壓力,必然巨大。
曹朋是第一次,將貨幣職能單獨提出,無疑令曹操豁然開朗,似乎打開了一扇窗戶。
他抬頭向荀或看去,卻見荀或點了點頭。
那意思是說:這法子倒也不是不能推行嚐試·……
可改變幣製,也是一個複雜而緩慢的過程,需要各方麵的統籌和安排,絕非一蹴而就。
“文若以為,如何?”
“尚需仔細琢磨!”
“既然如此,此事就交給你來處理。
恩,你回頭和長文談一談,告訴他朝廷想要收回他手中銀樓的份額,看他是否願意。這件事,最初是由長文和友學兩人發起,就讓長文暫領尚書之職,司空振,行參軍事·……文若,你說要不要把友學召回,讓他也參與這件事情呢?”
“這個……·……”
荀或聞聽,猶豫了一下,還是搖了搖頭,表示反對。
“今涼州戰事,尚未平息。
馬騰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恐未必肯就此罷休。我以為,最遲秋後,馬騰必會發動戰事,已謀取更大利益。畢竟,他丟失武威,根基毀壞,豈可忍氣吞聲?
友學初定武威,這時候換人去,恐怕未必能震懾西北……·……而且,友學此前已有奏報,他現在應該已前往氐池,和蘇文師相會,商議西域事務。
若現在把他召回,蘇文師定然會產生其他想法,豈不是前功盡棄?我以為,馬騰不滅,不可使友學回還。”
曹操聞聽,連連點頭,表示稱讚。
“文若所言,亦我之心意,方才不過玩笑耳。”
他想了想,沉聲道:“既然如此,先前與河西免賦十年,卻有些小氣了·……·……友學這一次可是損失頗大,且功勞甚巨。這樣,減免河西賦稅二十載,以為獎賞。”
二十載,聽上去似乎很優惠。
可實際上呢?
卻是一個空頭支票。
誰能知道二十年後,河西是什麽模樣?
至少在曹操目前的想法裏,河西還是一窮二白,蠻荒之地。那裏北麵匈奴和鮮卑,是一個戰亂頻發之地。二十年的賦稅是什麽狀況?恐怕誰也無法說得清楚。
荀或和曹操,又商議了一會兒,告辭離去。
而郭嘉,一直沒有出聲,隻是靜靜的坐在一旁,拿著那份關於貨幣的奏疏,一遍遍的查看。眼中,閃過一抹奇異的精芒,他暗地裏,不住的點頭稱讚·……·……
“奉孝,你怎麽看待此事?”
郭嘉抬頭,露出疑惑之色。
“我是說,友學改兵製,論幣製的事情。”
郭嘉不禁一笑,“兵製若改,於何人有利?”
“嗯?”
“而傳揚開來,誰人將承受罵名?”
曹操一怔之下,旋即恍然大悟。
改兵製,將進一步削弱漢室的影響,從而加強曹操自己,對軍隊和朝堂的控製力。
而提出改兵製的人,定會遭遇那些清流的攻擊。
曹朋提出修改兵製,最終受益的是曹操,而他將為曹操,承擔起大部分的罵名·……
曹操的眼睛,登時亮了。
“那這幣製……·……”
“友學言,劣幣淘汰良幣。
我大致上可以推測出,他的真實用意。嗯來友學這篇奏疏,明言幣製,實某巴蜀。他要主公掌控這個·……·……哦,貨幣職能,恐怕為的,就是他對巴蜀發動攻擊。”
曹操一雙細眸,不由得眯成了一條線。
片刻後,他突然道:“奉孝,你現在去找一下文若,告訴他,武威張掖官員人選,最好還是讓阿福來推薦。畢竟他如今身在西北,恐怕對當地的情況更熟悉。”
曹操在不經意間,改變了對曹朋的稱呼。
從呼曹朋友字,又恢複從前的叫法,直接喚曹朋乳名。
這也是一個心態的變化,預示著曹操對曹朋的警覺之心,重又降低許多。郭嘉連忙拱手應命,在心裏卻暗自道了一句:阿福啊阿福,但願你是一心為公,否則可真就是辜負了我這一番苦心勸解·……·……不行,回頭要好生和叔孫說說,讓阿福少在涼州攪動風雲。
郭嘉,早在和鄧稷認同門時,便把曹朋當成了自己人。
他非常清楚曹操的想法,也知道曹操,對曹朋產生了些許顧慮。所以,他表麵上從不為曹朋說話,但在暗地裏,卻是不動聲色的,來消弱曹操對曹朋的懷疑。
從目前而言,他做的很成功。
隻是能不能徹底打消曹操對曹朋的顧慮?
還需要曹朋自己,來向曹操證明!今日這兩份奏疏,可真真來的是恰到好辦,·……
八月今秋,正是秋高氣爽的時節。
位於張掖郡的弱水,水勢湍急,奔流不息。這弱水,出於合黎山,是張掖郡治下的一條主要河流。早在《尚書漓貢》裏,便有記載。後世四大名著之一的《西遊記》中,有一處名為流沙河的地方。而這流沙河,也正走出自於弱人……
曹朋應酒泉太守蘇則之邀,領白駝兵,於八月渡弱水之後,來到了氐池。
蘇則早已在氐池等候,見到曹朋之後,也是顯得非常熱情,當晚在縣廨中設宴款待。
這蘇則,表字文師,是扶風武功縣人。
其人少以學識和才幹而聞名,所以被舉薦為孝廉,後又為茂才。興平元年,出任酒泉太守至今。曆史上的蘇則,同樣是起家於酒泉,後又曆任安定、武都太守,所治之地,借有威名。曹操征伐漢中的時候,途徑武都,見蘇則後非常高興,命他引導兵馬,攻入漢中,大破張魯。而後又命蘇則,通河西道,為進城太守。這蘇則外已懷柔之法,招攏羌胡,得其牛羊之後,養育孤老之人,與百姓分糧而食之。不到旬月,涼州流民盡歸,得數千戶人口,令金城大治。
後隴西反,蘇則率羌胡圍攻,謀反者盡降。
曹**後,蘇則有平定了麴演之亂,被封封為護羌校尉,賜爵關內侯·……
蘇則有生之年,大都是在涼州,先後平定過無數次謀亂,在涼州聲名極為響亮。
曹丕登基後,曾評價蘇則,是一位直臣。
在三國誌當中,蘇則也被單獨立傳,稱他:威以平亂,既精通政事,而且矯矯剛直,風烈足稱。
隻不過,在三國演義裏,蘇則並未登場。
所以曹朋對蘇則,也是全無印象。
蘇則是個標準的關中大漢,身材高大,體格健壯。
試想,在酒泉這種羌胡肆虐的錯居之地,環境艱苦,若沒有一個好身子,如何能做的了大事?其人言談,也頗有西北大漢的直爽,全無半點扭捏作態……頓酒宴下來,曹朋對蘇則心生好感。而蘇則呢,對曹朋也是暗地裏稱讚。
他此次邀請曹朋,一是要確認張掖郡的事情。
鄒岐被殺,張掖無主。按照蘇則和曹朋的約定,曹朋隻去日勒一縣,兵不過弱水。其餘諸縣,皆有蘇則治理。對於蘇則而言,這並不算什麽大事。他隻是想要確認一下,曹朋究竟是怎樣一個打算。隱隱約約,他能覺察到曹朋對河西走廊的重視。而蘇則久在酒泉,對西域也格外了解,所以想和曹朋交換一下想法。
而這第二點,蘇則想要弄清楚曹朋下一步計劃。
“將軍欲啟河西商路,金城勢在必得。
金城不治,河西商路不寧。我知公子河西郡,可是尚不足以令西域打開門戶。”
也就是說,開啟絲綢之路,充分發揮河西走廊的優勢,金城郡極為重要。
曹朋對蘇則的這個觀點,也非常讚同。單憑河西郡,還無法完全發揮河西走廊的優勢。隻有徹底掌控涼州,使司隸與河西走廊連為一體,才能重現當年絲綢之路。
不過,使司隸和河西走廊連為一體,並非易事。
曹朋和蘇則相談甚歡,回到住所之後,卻陷入了沉思……金城郡,馬騰?他在紙上寫下這五個字,手指急促的敲擊桌案。看起來,是時候和馬騰,決一勝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