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醫院啟示錄

字數:4097   加入書籤

A+A-




    這個時代警察的名聲其實還是不錯的,主要是因為金烏原來是個縣城,人口不多,大家七扭八歪的都能沾上點親戚關係或者熟人關係,而且此時的人心還算質樸,貧富懸殊也不大,市一級機關的首長也還有部分是騎自行車上班的呢,隻是畢竟是個縣城發展起來的地區,一下子要應付城市快速成長膨脹帶來的社會問題,還有些應付不過來,故而好多時候報警就是自討苦吃的代名詞,畢竟遠水救不了近火啊,就像香港電影裏演的,大家都死光光了警察才出現。

    阿梅聽朱雨露說她要去自首,情知也勸不住,隻得陪她一起去,結果接警的是操外地口音的年輕警察,一點也不麵熟。年輕警察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對朱雨露說:“都半個多月了,弄傷了人,怎麽現在才來?”

    “同誌,不是這樣的……”阿梅見朱雨露一見著穿製服的就說不出來話,就想幫她把事情說清楚。

    年輕警察瞪了他一眼說:“沒問你!等會兒有你說話的時候!”

    那時代中國的老百姓對穿製服的有一種天生的敬畏感,即便是阿梅,也不能免俗,被這位年輕的警察一訓,再也不敢說話,隻得隔著值班室的玻璃看外麵走廊上進進出出的人,希望能找到個熟麵孔,可溜溜的十幾分鍾,愣是一個熟人也沒看見,心中暗暗的後悔該叫上父親一起來。雖說父親在建築公司當了一輩子建築工,但畢竟是土生土長,還真的認識不少人呢。

    很艱難的熬完了訊問,朱雨露覺得自己都快虛脫了,不過總算還好,下麵該輪到阿梅了。不過阿梅畢竟是城裏孩子,又多讀過幾年書,無論是膽略還是邏輯能力,語言組織能力都強過朱雨露,再加上同樣的事件已經記錄了一遍,所以‘過關’很快。

    做完了筆錄,年輕警察讓她們簽了字,又填了一張表,然後把筆往桌子上一扔說:“行了,你們回去吧,盡量少出門,有事及時和我們聯係,打110也可以。”

    朱雨露一下子楞了,她原本是帶著坐牢的心來的,畢竟是人老實。阿梅也有點意外,雖然她知道有正當防衛這麽一說,但當時的情況確實也是朱雨露先提了菜刀追出去,而吳放歌也說過這件事很麻煩,所以當年輕的警察做出這個處理決定的時候她也楞了一楞。

    年輕的警察見她們**,一直板著的臉上居然露出了一絲笑容說:“你們可以走了,派出所可不管飯。”

    聽他這麽一說,阿梅和朱雨露兩人才如蒙大赦,連連道謝著出來。

    這就是典型的經驗主義錯誤。阿梅和朱雨露見的世麵少,沒分析對情況並不奇怪,但是吳放歌在這件事情上也犯了錯誤,有時候多上幾十年的人生經驗也是個包袱,比如對警察的認知問題,吳放歌就犯了先入為主的經驗主義錯誤,他把二十年後對警察的看法帶回了二十年前,不出錯那才叫見鬼呢。

    很多年後,有好事者對當時的警察進行了分類,一般的說四五十歲有個一官半職的警察最哪個啥,但是沒有職務的這個年紀的警察就比較好好說話,待人和氣,因為他處事比較圓滑,不會輕易得罪人;最張狂的就是年富力強的那一撥兒,有時候做事簡直就不計後果,做好的就是果斷、有魄力,做不好……那就不說了。至於二十郎當才加入警察的隊伍的年輕人,又分成兩撥,一撥覺得自己當上警察了,很了不起,做事很狂,走路都橫著;另一撥原本也是有理想抱負的,還沒有被‘沾染’,所以很有上進心和同情心,做事也講原則。阿梅和朱雨露的運氣不錯,遇到的是後者。

    有了派出所的定論,兩個女孩安心了不少,但是還是不放心吳放歌那邊,可又怕他的父母過於擔心,不敢去金烏大學打聽太多,就就是時常不短的去他的出租房看看,順便這幫他把被褥洗幹淨晾幹,後來還是不放心,就把能搬動的家當都搬回阿梅家暫時存放著了。

    兩個女孩心急如焚,吳恕文夫婦也整天的唉聲歎氣,雖然竇偉龍經常來安慰兩夫婦,可是他這個人很現實的,所有的資源都要等到看似對自己有利可圖的時候才會動用,所以也就是刷刷嘴皮子,想在吳恕文眼裏落個好印象而已。

    阿梅對這件事可是真的上了心了,她在腦子裏把能幫上忙的人名梳了一遍又一遍,還把這事跟爸媽說了,可這兩夫婦都是當了一輩子工人,雖然人脈廣,可也都是些窮哥們兒,要不就是無權無勢普通機關幹部,勉強打聽個消息就已經是極限了,別的忙就再也幫不上忙。阿梅整天介愁眉苦臉,惹的男友也很不高興,有次急了,就說:“你那個同學不是救了一個官太太嗎?她怎麽不管啊!”

    男友隻是一句氣話,卻一句話驚醒了夢中人,趕緊又找出那天的舊報紙細細的讀了好幾遍,第二天叫上朱雨露去醫院找湯霞幫忙。

    既然失去醫院看病人,當然不能空著手,就買了一禮盒鱉精,又買了些水果。原本是打算買香蕉的,但是因為價格的因素臨時改主意又買了椪柑兒,後來的事實證明,沒買香蕉是多麽明知的選擇呀。

    雖說知道湯霞入住的醫院,卻不知道在哪個病房,隻有現去問,好在湯霞是王雙區長的老婆,到也不難找。可還沒進門到差點被裏麵衝出來的一個人撞到,那人連一句道歉的話都沒有就風也似地消失了。

    站在病房門口,阿梅先做了一個深呼吸,然後心一橫,臉上堆滿笑容,推開門對著床上的女人熱情地說:“是湯阿姨嗎?我是放歌的同學,來看看您。”

    阿梅這麽做原本是沒什麽把握的,如今忘恩負義的人多了去了,人家又是領導的家屬,還不是說不理你就不理你了?所以阿梅心中早已經打定了主意,如果湯霞態度熱情呢,就把這事兒說了,如果湯霞很冷淡就放下東西走人,絕不自取其辱。結果事態很順利地朝好的一方麵發展,才一提到放歌的名字,湯霞的臉就笑成了一朵花,而且非常的真誠。

    “原來是放歌的同學呀,快坐快坐,放歌怎麽沒來呀。”湯霞努力著想從床上撐起身子來,阿梅見狀,趕緊上前伺候著把病床搖起來,枕頭也給放好了。

    阿梅她們來的正是時候,湯霞現在正鬱悶著呢。

    俗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湯霞被一整箱香蕉砸斷了腿,這個春節注定是要在醫院裏渡過了,雖說入院以,前來探望的人從不間斷,有好多都不認識,個個都熱情的一塌糊塗,惹人厭煩,隻不過作為領導幹部的妻子,應付這些也算是幫助丈夫工作。而丈夫王雙,平日是難得一見,在她傷了腿之後,出現的次數雖然多了些,但還是差強人意,唯一上大學的女兒原本說寒假是不回來的,這次雖然也回來了,可花季女孩,哪裏在醫院待得住?整天四處找舊同學玩,在醫院待的時間反倒不多。所以盡管床前人來人往,湯霞還是覺得寂寞和空虛,她不笨,知道這些人來都不是真正來看她的,不過是看中了丈夫的權勢而已,來探望自己不過是個借機接近丈夫的借口。而湯霞其實也不是個貪得無厭的女人,她隻是想得到和普通病人一樣的待遇——能有個人經常的陪她說說話。剛入院那陣子,有著陽光樣笑容的小夥子吳放歌雖然來的次數不多,但是每次都讓人感到心情愉悅,可是漸漸的不知道為什麽,他不再來了,這讓湯霞感到有些失落,每天她都帶著希望看著門口,聽著每一個由遠自近的腳步聲,但是每一次隨著病房門的打開,就又帶來一次失望,因為每次看見的都是那幾副讓人生厭的麵孔。這些麵孔裏就包括何海珍姐弟和竇偉龍。

    說起來何海珍和竇偉龍也都是和吳放歌一起把她送到醫院來的人,何海珍又是醫院的護士,平時也格外的關照她,可湯霞對這兩人就是喜歡不起來,覺得他們其實和那些來探望她的人一樣,都是有所企圖的,遠不及吳放歌那樣的動機單純。最可惡的就是何海珍了,不知道動了什麽心思,把自己目前賦閑在家的弟弟何海豹也叫了來,整天介就在這兒當專職陪護,又聽王雙說,他倆是文化局和副局長的子女,現在跟自己兒子女兒一樣的照顧著,這後麵的企圖一定不小。最可惡的是,不知道誰寫了篇文章發在報紙上,把救人的事居然也算了何海豹一份兒,雖說當時湯霞疼的連死的心都有了,可是誰送她來的,卻也記得真真兒的。她把這件事情跟王雙說了,王雙隻是點點頭‘哦’了一聲,隨後就沒了下文。

    何海豹雖說殷勤,但也看得出是個在家裏連油瓶子倒了都不扶的主兒,其實也幫不上啥忙,不過這家夥以前據說在部隊文藝班幹過,所以嘴皮子挺溜,就天天得不得的給湯霞講笑話,隻是那些笑話太冷,湯霞的心思又不在這上頭,所以根本笑不出來,她能做的就是時不時的找個借口把這個活寶請出去,好清靜清靜。這天又借口要上廁所,讓何海豹去叫護士來(其實屋裏直線電話和喚鈴都有,可湯霞不想用),何海豹雖說惹人厭煩,但是卻非常聽話,立刻飛奔著去了,出門時就差點撞到阿梅和朱雨露。(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