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風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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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跨越過東南最後的一片平原,就是連綿數百裏的越斯山脈,此刻正是秋初時節,鑽過叢林的縫隙,一縷縷的風已然有了些許涼意,不時帶下數片泛黃的葉子,頗讓人有蕭瑟之感。

    突然間山腳處傳來一陣馬蹄聲,附近的叢林中有幾處樹梢也異常的抖動起來,鑽出了幾個腦袋,警戒的朝遠處望去。

    “是嶽統領回來了,好像傷很重,快去報告將軍,公子治也在馬上。”樹上一人往後麵吩咐,一邊招招手敏捷的從樹上竄了下來,朝山腳下奔去。

    這十幾個人把那嶽統領還有公子治扶下馬來,小心的攙著往山上走去,其中一人又騎著馬朝更遠的地方行去,上山的那一夥有人關切的問嶽統領:“其餘的兄弟都沒有回來麽。”

    那嶽統領無力的搖搖頭,剩餘的人臉上也是一片黯然。

    約摸半個時辰的功夫,數人才爬到了山上的一個隱秘處,那是一片被砍出的空地,紮著營寨,見這幾人上來,都往這邊看著,那僅有十三四歲的公子治數了數,大概隻有一千餘人,神色間驀的有些失望,突然聽到前方一陣略顯蒼老卻沉厚的聲音說:“罪臣田牧見過王子殿下。”

    眼前這人公子治自然是認得,連忙走上前去把田牧扶了起來,懇切的說:“田將軍是我大燕的支柱,父王聽信小人讒言,誤中了夏方的奸計,直至歸天時還懊悔不已,一再囑咐我若得見到田將軍,代父王向田將軍致歉,如今灃城失守,大燕二十萬大軍盡破,父王愧極自盡,今後該將如何,田將軍教我,請受治一拜。”

    田牧忙拉住將要下拜的公子治,略顯滄桑的臉上已不複當年的意氣風發,轉過頭緩緩的朝那一千餘將士看去,掩不住的頹然之色。

    “誓死追隨將軍,複我大燕。”也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句,其他的人就跟著喊了一句。

    “談何容易啊。”田牧心裏如此做想,一邊看著旁邊正被墨術士醫療的嶽統領,緩緩的問:“你去灃城的時候,吳陳兩國有多少兵力。”

    躺在地上的嶽統領微微的挺起身子回答說:“前軍大致是十餘萬的兵力,但陳國的木術士和吳國的水術士都是精銳,配合起來我軍尚未交鋒就損失了四成,宋高果不出將軍所料,因為上次的大敗指揮束手束腳,不到半日就自亂方寸,誤了我大燕二十萬的性命。”

    田牧的眼中一片的淒然,那些戰死的將士,大多都是跟隨過自己的部下,帶領他們南製蠻夷,北抗吳陳,成就了自己一代名將,驟然間這些血肉之軀便如此化為天地間的塵土,也是忍不住的老淚縱橫,耳邊恍恍忽忽間傳來了那日戰場上的殺伐之聲。

    “列陣-—弓弩手術士準備。”

    密密麻麻的人頭化為整齊的圖案,無數弓弩手半蹲著仰望這天際,感覺著箭身上越來越強的力道,身後流光四射,幾排未穿鎧甲的術士用指尖在空中勾畫出一團團不同色彩的符印。

    “堅-堅-堅――”

    “風-風-風——”

    “速—速-速——”

    隨著那片片在空中劃出火花的利箭,一排排的燕國將士倒下,鮮血不住從箭頭刺進的地方流出來,染紅了整個的大地。

    “經此一役,大燕即便能複國,沒有二十年,也無法恢複元氣,殿下還是另做打算吧。”田牧轉過頭來沉聲的對公子治說:“剛剛平靜不到十餘年天下,又將要烽火再起了,武夷國通過變法大有一統天下之勢,如今六國的聯盟名存實亡,如沒有其它的轉機,勢必要被各個擊破。”

    公子治尚幼弱的身軀稍稍的顫抖著,不住的搖搖頭:“不會的,我一定要複我大燕,將軍,你一定要幫我。”

    田牧歎了口氣,過了一陣子才苦笑著說:“殿下,吳陳五十萬大軍逼境,四處懸賞捉拿我們,還是先過了這一劫再說吧。”

    “吳陳那些虎狼製師定然正在我大燕的境內燒殺擄掠,此仇不報,我誓不為人。”公子治咬咬牙,不甘心的說。

    “複國雖不易,但報仇,卻不是沒有機會。”田牧望了望天空,淡淡的說。

    公子治一愣,轉而麵帶驚喜的問:“田將軍,什麽機會?”

    “果然還是孩子啊。”田牧暗暗歎了口氣,一邊問:“你知道吳陳兩國為什麽聯合要滅我大燕麽?”

    “還不是要侵吞我大燕的地盤。”公子治想也沒想就回答說。

    田牧搖搖頭,緩緩的說:“我燕國土地貧瘠,多山少水,比起土地肥沃的吳國差的遠,你又可知七國之中我大燕兵力最弱,卻沒有哪國敢輕視,何故?”

    公子治臉上露出思索之色,方才回答說:“自然是因為我燕國的鑄劍術天下無雙,大軍所用的兵器鋒利無比,沒有哪一個國家敢與我大燕鐵騎正麵交鋒。”

    “嗯。”田牧點了點頭說:“天下名劍,十有**都是出自於我大燕,除卻技藝精湛的鑄劍師外,還因為我燕國有著鑄就無堅不摧之物的原料。”

    公子治皺皺眉頭,想了想問:“將軍說的可是佛舍利。”

    “正是。”田牧抽出身側掛著的長劍,在略顯陰暗的叢林中依舊是熠熠生輝,手指撫摸而去,發出嗡嗡的細響:“佛舍利乃是修煉金之元氣多年的高僧,坐化時焚燒而成的結晶,以水之元氣所容,隻要些微於金鐵之上,便可使之堅硬無比,若是注入整個,配以精良的鑄造技術,便是絕世名劍,看,那邊。”

    公子治順著田牧所指的方向看去,一座座相連的山峰此起彼伏,耳邊的聲音再次想起:“在這越斯山脈的後麵,有一個叫摩羅的地方,人口不到我燕國的兩成,他們十之**都信奉佛教,生性軟弱,隻是近些年來才燃起尚武之風,二十年前我率十萬大軍三天三夜跨過越斯山脈將摩羅族圍困,逼他們簽下了盟約,每歲向我大燕進貢十顆佛舍利。”

    “將軍是說,吳陳兩國是為了佛舍利而來?”公子治恍然大悟的說。

    田牧再次轉過頭看了身後的將士良久,深邃的眼神透過了重重山嶺,手指一揮:“那裏,我們設下埋伏,待吳陳大軍行至,就放一把火……”

    公子治看著那山嶺的盡頭,眼中也似乎有一團火焰燃燒起來,然而除此之外,心中還有一個更加熱切的東西在不停的激蕩,他的心裏明白,自己再不會是那個錦衣玉食的公子治了,腦中回想著太傅臨終時的話,隻有曆經艱辛,才能成就大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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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瓦卡的家在摩羅族的外圍,不出二十多裏就是越斯山脈,一般的貧民都住在這裏,這裏的人都非常的和善,一有什麽事都互相幫襯著,見瓦卡回來,幾個坐在門口閑聊的人都友善的打個招呼,其中一個說:“瓦卡,你阿嬸煮了些苗豆送到你家了,還熱著呢,快回去吃吧,哦,對了,你家來了客人,好像就是以前總來給你瞧病的那個和尚。”

    “謝謝資桑大叔,我這就回去。”瓦卡禮貌的搭了兩句,聽說那位和尚來了,不由的加緊腳步,心裏突然有一種強烈的預感,好像,自己的命運,要開始發生轉變了。

    來到自己的家門口,有些許的亮光從門縫裏擠了出來,瓦卡大聲的喊:“阿爸阿媽,我回來了。”

    門很快的打開,是瓦卡的父親,濃眉大眼的,長得頗為粗壯,渾厚的聲音說:“又跑哪兒耍去了,這麽晚才回來。”

    瓦卡嘿嘿笑了兩聲,把買好的一包藥提了出來:“阿爸,我給阿媽抓藥來著。”

    就在這時,裏屋傳來一陣咳嗽,然後就有一陣女聲傳了出來,那聲音雖然虛弱但還是略帶幾分剛強,不似尋常的女子:“你什麽時候學會說謊了,抓藥要那麽久麽,是不是又被人欺負了?”

    “沒有拉,阿媽,我去聖廟瞧了瞧。”瓦卡急忙解釋說。

    阿媽聲音稍顯急促的說:“好了,瓦卡你還不快過來,神僧來看你了。”

    阿爸拍了一下瓦卡的屁股,瓦卡就竄進了裏屋,一個胡子斑白略有些消瘦的老僧坐在一張椅子上,慈祥的對自己笑著,旁邊放著一杯茶,瓦卡知道這茶是一次阿爸在山上采的,隻有來了很重要得客人才拿出來。

    “還不快跪下,謝謝神僧救命之恩。”榻上的阿媽吩咐說。

    瓦卡連忙在那老僧麵前跪下,磕了個頭說:“謝謝神僧救命之恩。”

    “快起來。”那老僧連忙把瓦卡扶了起來,笑著說:“每次來小施主都是痛得昏迷過去,還一直沒有說過話,三年了,長大了很多,今天午時見到你的時候都不敢相認。”(上)

    “今天午時?”瓦卡撓了撓頭傻傻的問:“我記得沒有見過您啊。”

    那老僧也似為瓦卡的純真打動,微微的笑了笑說:“你和另外兩個孩子在湖邊的時候,我找那個男孩兒有點事情,就把他叫走了。”

    瓦卡突然想起在莫雷家莊園裏那青色的身影,和眼前的頗為相似,恍然說:“原來那個影子是您啊,我都沒有看清楚您的樣子,怪不得阿媽說你是神仙呢。”

    摸了摸瓦卡的頭,那老僧突然似想到了什麽,手向瓦卡的脈搏上按去,過了一會兒皺皺眉頭問:“你的病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加速的發作,貧僧也是算準了這個時候才來的,可剛剛看了一下你的脈相,那病已經好久沒有發了吧。”

    瓦卡點了點頭,就聽到阿媽接口說:“瓦卡的傷勢一直多虧神僧救治,隻可惜我身體不支,要不然也當給神僧叩個頭,最近這一年瓦卡的病都沒發過了,我也是奇怪,或許是瓦卡練習了小乘心法的緣故麽。”

    “小乘心法雖是摩羅族的上等心法,但也不會有這樣的作用,定是小施主另有際遇。”那老僧臉上一片祥和,雙手合十說:“聖廟終於肯將小乘心法傳於貧民,也算是功德無量,阿彌陀佛。”

    阿媽又咳嗽了兩下,虛弱的說:“神僧久不在族裏,如今族裏的規矩倒也沒什麽變化,幾年前瓦卡的阿爸在山裏打獵,救了庫西家的老爺,後來庫西家就讓瓦卡給他們的少爺做個小僮,那叫莫雷的孩子倒也不錯,私下裏偷偷的教了瓦卡一些小乘心法。”

    那老僧的臉上顯得有些失望,瓦卡偷偷的抬起頭打量著,心裏想:“這個神仙一樣的和尚也有不開心的事情麽?雖然有些時候會笑一笑,但眉頭的褶子比隔壁九十多歲的阿嬸都深,有時候覺得親近,但有時候的模樣,也怪怕人的。”

    “哦,瓦卡好像經常去聖廟裏聽什麽經文,他說每次聽都會很舒服,後來他也經常跟著念,神僧覺得這有沒有關係。”阿媽接著說。

    老僧看了看瓦卡,隻見他印堂之處顯現著些許微弱的慧氣,分明是術元到了一定地步開悟佛性的表現,稍有些好奇的說:“小施主,你是從哪裏聽來的經文阿?”

    瓦卡聽到老僧突然問他,慌得應了一聲,老實的說:“就是聖廟的湖後麵,有一個很大的破房子,裏麵有很多和尚呢,人都很好,天天傍晚都在那裏誦經,有一次還救了我咧。”

    “阿彌陀佛,一切都是緣法。”那老僧長長歎了口氣,獨自的失神起來,似乎略略有些愧疚,雙眼中的金芒隱現,過了好一會兒才閉住雙目嘴裏似默念什麽,手中的佛珠一粒一粒從拇指間劃過。

    瓦卡還有阿爸阿媽不敢打擾神僧,待過了好久阿媽才試探的問:“神僧,可是哪裏不適?”

    那老僧緩緩的睜開眼睛,搖搖頭說:“不礙事的,謝女施主,老僧近日來總是覺得六神不定,容易為外物所擾,多年的修行也無法克製,恐怕,是大限來臨之兆。”

    瓦卡的阿爸聽到了忙說:“神僧您老人家身體這麽好,咋會有事呢。”

    “阿彌陀佛,一切皆是因果,貧僧作孽不少,能活這麽久,也算是佛祖慈悲了,瓦卡。”那老僧神色平靜,對瓦卡喚了一聲。

    瓦卡抬起頭來好奇的看著那老僧,就聽到老僧說:“你所聽到的經文要好好牢記,將來對你必有益處,那經文純意念而發,需要很高的佛性才能聽的真切,貧僧當年也隻領悟了十之七八,沒想到小施主天生福緣,竟能全部記下來,改日你再去的時候,順便帶一些卡帕果給為首那三個僧人,他們最愛吃了。”

    “那您為什麽不親自送過去呢。”瓦卡眨巴了一下眼睛,不解的問。

    “阿彌陀佛,佛渡有緣人,貧僧與他們,已是無緣。”那老僧慈祥的看著瓦卡說:“你已經生成慧根,我便帶你去一處地方,將你的怪病徹底根除吧。”

    瓦卡忙跪下來磕了個頭,但似想起了什麽,問那老僧說:“神僧老爺爺,莫雷教給我的心法不知道為什麽我練了很久都沒多大的長進,還有比起其它的孩子,聚元總是要慢很多,您能不能幫我治一治。”

    那老僧聽了瓦卡的話,皺著眉頭想了想,又往瓦卡的阿媽那裏看看,後者眼神一低,似乎很痛苦的決定什麽事情,過了好久才說:“瓦卡,你過阿媽這裏來。”

    瓦卡聽到阿媽的話,忙快步走了過去,疑惑的看著有些奇怪的阿媽,問:“阿媽,怎麽了?”

    “瓦卡,有些事情,阿媽今天要告訴你,你聽了,不要難過好不好。”

    瓦卡看著阿媽溫柔帶些痛惜的眼睛,堅定地說:“阿媽,瓦卡不難過。”

    阿媽輕輕的笑了笑,撫摸了一下瓦卡的頭發,說:“你小時候被壞人打斷了全身的經脈,本來是活不成了的,後來就碰到這個神僧爺爺,他用仙術強行把你的經脈接合起來,雖然把你救了過來,但你身體裏的仙氣隻要一虛弱,你的筋脈就會像散了架一樣的疼痛,這就是你的那個怪病了,至於你為什麽學功夫那麽慢……”

    “阿彌陀佛”那老僧歎了口氣說:“小施主全身的經脈分為五節,元氣也被分割成五處,所以聚元的速度比普通人慢的五倍,而且修習的元氣也僅在一個區域內運轉,所以元氣增長的速度也慢普通人五倍,你阿媽曾經求過貧僧,但小施主經脈銜接之處為術元所隔,貧僧也無能為力。”

    “那就是說,我,我永遠不能像莫雷少爺,蘿妲小姐他們一樣了。”瓦卡有些想哭的看著阿爸:“阿爸,瓦卡成不了勇士了。”

    瓦卡的阿爸用粗闊的胳膊把瓦卡抱到懷裏,有力地聲音說:“在阿爸心裏,瓦卡永遠是族裏最好的勇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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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陣陣的風掠過瓦卡的臉龐,背後有一隻手掌緊緊貼著,然後自己的整個身子就好似被粘著一般,跟著前麵的身影飛快地穿梭在草木之間。

    沒用多久,兩人就來到了摩羅族後麵一座與越斯山脈遙遙相望的大山上,那老僧似乎對這裏相當的熟悉,三步兩步就到了一個略顯得平滑的峭壁前,手掌猛地散發出強烈的金光,喝了一聲:“開。”

    峭壁上的一個巨石就似是貼在那老僧的手掌之上,輕輕地被移到別處,瓦卡轉目看去,驚訝得發現那巨石後麵竟然是一個很深的洞穴。

    “跟我來,不要怕。”那老僧讓瓦卡先進去,自己轉身把那巨石又堵在了洞口之上。

    “神僧爺爺,好黑阿,我什麽都看不見。”瓦卡見那洞被堵上,連細微的月光都消失在縫隙之間,有些害怕的說。

    “波蜜多羅阿彌嗊…”那老僧突然間嘴裏念叨著什麽,瓦卡突然間感覺到四周的空氣都似乎有些要凝固的樣子,就在這時,一個光亮的佛印出現在那老僧的額頭之上,越來越亮,金光四射,而那佛印也開始飛快地旋轉起來。

    “阿彌陀佛!”隨著那老僧的一聲佛號,額頭飛快旋轉的佛印中一粒如明珠一般大小東西緩緩地飛了出來,停滯在半空中,瞬息間,原本黑暗一片的洞穴亮如白晝。

    瓦卡一臉驚訝得看著整個過程,嘴巴張得大大的,忍不住伸出手想要去碰那個如明珠一般的東西,可手剛剛遞到離那東西幾尺的地方,就好像碰到了石頭一樣堅硬的東西,但眼前,卻什麽都沒有。

    “這,這是什麽啊?”瓦卡抬起頭看著一臉慈祥的老僧,驚歎的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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