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陳皮老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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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海一進正房,就被一個事先隱在門後的年輕男子用劍搭在頸中。門外另有一個黃衣女子手握子母雙短劍站在小殼身後。這男女二人把滄海和小殼包夾在中間。
滄海真的被嚇了一大跳。但是不是因為有人用劍鋒抵著他的咽喉,而是突然有個人竄了出來。
拿劍的男子看清滄海的臉後,忽然愣忡了一下,然後立刻回神就要下手。卻聽屋裏另一個男人著忙道:“住手!不要傷他!”快步走來拉住握劍男子,道:“昨天在參天崖救我的人就是他。”
說話的是個身上纏著繃帶的精瘦漢子,便是昨天在參天崖上遇見的被“醉風”追殺的“孤帆劍影”李帆。
“他?”握劍的男子蜜色肌膚,濃眉大眼,一張甲字臉,下巴雖尖卻是有棱有角,讓人覺得他的年少輕狂完全是因為他有一顆火熱的心。一個像薄薄雲層中太陽一樣的男子。我相信,總有一天,那些遮掩他光芒的雲彩會全數散去,金色的陽光終將普照大地。
而這個太陽之子看滄海的神色卻是不信、疑惑、探究,也許還稍稍有一點鄙夷。雖然這個男子真的器宇不凡,但怎麽看都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啊?怎可與“醉風”正麵為敵?
滄海含笑打量了一下太陽之子,友好的開口道:“‘九曜君子’?”
太陽之子愣住。
滄海又回身對站在他們身後的黃衣女子禮貌的頷首微笑道:“羅心月羅女俠,幸會。”
黃衣女子見滄海對她笑居然一下子臉就紅了。
事情變化太快,小殼根本連害怕擔心的時間都沒有,就馬上驚訝欣喜的在心中反應道:真的讓他猜中了……
滄海又友好的看了“九曜君子”寂疏陽一眼,算作動前預告,才推開了他依然橫劍在自己咽喉的手,向內走去。
原來屋裏還坐著另外一個人。隻見此人膀大腰圓,體格健壯,大秋天的還穿著一件坦臂的小褂,腰係黑帶,下著行縢,腳上蹬著草鞋,手裏拿著個巴掌大的小紫砂壺,正對著壺嘴一口一口的飲茶。手邊放著一個柏木小桌,桌上一碟瓜子,一碟花生,還有一條黑黝黝的皮鞭。再看相貌,骨骼奇偉,白眉白須,眼如銅鈴,精神健旺,圓圓的腦袋上真的一根頭發也沒有。剛才那個要出人命的變故發生的時候,他依然是這樣事不關己的悠哉飲著茶。
看來這就是那個陳皮老祖沒錯了。
滄海又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走過去,本來是想當著這麽多人給他留個麵子,多少請個安什麽的,誰知倒是陳超先說話了,“我算著你們也快到了。”
滄海還沒反應,卻見陳超右手一揚,也沒見怎麽動作,柏木桌上的黑皮鞭就抄到了手裏,然後不由分說,揚手一鞭就抽在了滄海股後。隻聽鞭子掄在空中時“嗚”的一響,抽在滄海身上時響亮的“啪”的一聲。
滄海疼得“嗷”的一聲竄了起來。
陳皮老祖吹胡子瞪眼睛,聲如洪鍾,開口罵道:“龜兒子!撲街仔!混蛋……”各地方言罵人的話好像無窮無盡一樣全數從他嘴裏泄洪一樣泄了出來,花樣繁多,有很多簡直聞所未聞。在場的所有人除了滄海全部傻在當場。不知道陳超是不是想證明一下他真的行過萬裏路才這樣做的,不過這孩子行萬裏路的時候就隻學會了罵人麽?
滄海一下兒就急了,捂著屁股嚷道:“你幹嘛呀!跟你有仇呀!幹嘛無緣無故打我?!”
陳皮老祖又嘟嘟囔囔罵了半天,手裏鞭子揚了幾下但是沒有再打下去,罵完了才大嗓門的教訓道:“你小子是不是活膩歪了!你以為救人就那麽容易麽!就你那點三腳貓內功加上兩腳蛤蟆的催眠,你以為遇上個厲害點的你還活得了麽?!你以為我們幾個老家夥培養一個你這樣的衰仔就容易麽?!你真是要氣死我嗎!倒黴孩子!”
滄海愣了愣,如果說是李帆回來轉述的我救他的經過,他不可能知道我用了催眠,那麽就一定是——“昨天我救他的時候你也在場?”
陳皮老祖竟然一臉的不服樣兒,梗著脖子道:“對呀。”
這次沒挨鞭子滄海也跳了起來,氣得蹦著高的嚷道:“你怎麽能這樣呢!就沒見過你這樣的人!昨天你明明在場怎麽還能眼睜睜的看著我去對付‘醉風’的殺手?!你明明知道我根本不會武功竟然還能事不關己袖手旁觀毫無人性!我真不知道你這麽冷血的人怎麽還能被稱為最熱心的百年遊俠第一人!”
寂疏陽、李帆、羅心月三人一聽滄海根本不會武功更是驚訝之至,其中尤以親眼見滄海使一手無敵內功的李帆最為震驚。
陳皮老祖道:“我這也是在考驗你呀!你不是用計鎮住他們了嗎?他們本來就忌諱你的內功,你再用催眠使他們更加害怕,還不停的跟他們說來交手啊來比劃比劃啊,那種情況你越說打他們越不敢跟你打嘛,‘不戰而屈人之兵’你不是運用得很好麽?而且你現在不也安然無恙毫發無傷的好好站在這裏嘛?如果你昨天真的不敵我也一定會出手相救的嘛!”
這一套話說下來真是任誰也得懵,還好滄海不是誰,而是滄海。急忙抓住中心,步步緊逼,滄海反問道:“那你的意思就是說我通過考驗了?”
“是啊。”
“那有什麽你不滿意的地方嗎?”
“暫時還沒有。”
滄海吼道:“那你就給我解釋解釋你打我的理由是什麽!”
“呃……”陳皮老祖忽然又靠回了椅子裏,黑皮鞭不知什麽時候也已經卷好放回了柏木桌,左手托著紫砂壺飲了一口,安然悠哉的樣子仿佛他已在此坐了千年,從來就沒有動過一下一樣。
真是可氣啊。
陳皮老祖矜持了一下,又假裝驚訝了一下,然後才悠悠然的微笑道:“哎呀,徒弟你來了呀,快過來給師父瞧瞧,師父有多久沒見你啦?”
滄海真是越來越火大,“你少來這套!你根本就是閑太久了沒事幹故意找個人來出氣撒火的!”
沒想到陳皮老祖還真的認真思考了一下滄海的話,然後點頭道:“嗯,有道理。”見滄海要暴走,又連忙補充道:“其實我也是真的擔心你嘛,你想如果那天我不在的話不就更沒有人在暗中保護你了麽?你看看,我總是說要你把那些丫頭小子們隨便帶出來幾個你就是不聽,有他們保護你,我們還能放心些不是麽?”
小殼終於知道滄海糊弄薛昊的本事是跟誰學的了,這功夫真是能唬得人一愣一愣的。不過陳超的話有些還真是肺腑之言。
滄海一想到昨天回去換褲子的事全仰仗於陳超的袖手旁觀,就一肚子的火,又不能明說,隻得咬牙切齒罵道:“卑鄙!無恥!冷血!”
陳皮老祖靠在椅子裏無奈的道:“唉,你跟了我那麽多年,怎麽罵來罵去總是這幾句?真是一點長進也沒有。”
小殼沒想到一個把鞋子比作明妃的雅士竟然能荒唐如斯,聽後不禁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剛覺失態,就聽陳皮老祖道:“咦?這裏還有個小娃娃?快過來讓我看看。”
小殼隻得走過去行了個禮,喊了聲“前輩好”,就開始不知所措的嘿嘿傻笑。
陳皮老祖拉著他的手笑道:“好,這孩子可真機靈。哎小子,這是你弟弟?”
滄海正到一邊找凳子坐,聽後答道:“我表弟。”
“嘿嘿,好,我喜歡。”
“喜歡送你了。”滄海沒好氣的一屁股坐下,然後馬上又竄了起來——忘了剛挨過打了。真是,下手真狠。
陳皮老祖看著他那樣子偷偷一笑,開始拉著小殼問這問那,多大啦家裏還有什麽人啊之類的。
寂疏陽、李帆、羅心月三人還在震驚中沒回過神。
滄海輕咳一聲,向李帆道:“李兄,傷勢如何?”
“啊,不礙的。”李帆見問,連忙抱拳道:“在下還沒謝過公子的救命之恩。敢問公子尊姓大名?”
滄海擺手道:“李兄言重,叫我唐穎就行了。”
雖然還是不太信,但寂疏陽還是禮貌的抱拳道:“剛才我以為你是追來的殺手,冒犯唐兄了。”
“無妨。”滄海笑笑,竟又回複到那翩翩佳公子的形貌。真是“變臉”絕技啊,好像剛才挨打的那個不是他似的,那麽丟人都能恢複這麽快,真不知該說他心理承受能力強還是沒皮沒臉了。不過這本領也是得了陳皮老祖的真傳了吧,現在我好想有點明白大家都叫他陳皮老祖的原因了。
真的很“皮”哎。
那三人裏最著急的應該數羅心月了,等他們客套完了,羅心月連忙問道:“唐公子真能救我爹?”
滄海這才看了看羅心月,她的美就好像你餓了的時候用調羹舀起的一顆剛出鍋的小湯圓。
滄海禮貌的微笑道:“我盡量。”
羅心月蹙著柳眉還想要說什麽,陳皮老祖插嘴道:“這世上能救你爹的人,恐怕隻有他了。”
羅心月仰首帶著疑問向滄海望去,滄海對她自信一笑。
“相信我。”滄海道。
羅心月的臉又紅了。躊躇了一下,重重點了點頭。
“那好,你們坐,跟我說說你們所知道的。”
三人分別坐下,寂疏陽道:“唐兄你不坐麽?”
滄海竟然一臉若無其事的表情:“不用管我,今天我喜歡站著。”反正誰屁股疼誰自己知道。
“你們最後一次見到任前輩,是在什麽時候?”
羅心月略一沉吟,便道:“七月初的時候他來峨眉山看過我,跟我說他跟我娘約定的十年之期快到了,他們馬上就可以見麵了。”
“他神色上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麽?”
“沒有。他那天很高興,還帶了一對金步搖給我,說是……”頓了頓,臉頰緋紅,垂首羞澀道:“……說是給我做嫁妝用的。等……等他跟我娘見過麵,就和寂伯伯他們商量,什麽時候給我們……完婚……”聲音越說越低,但是紅唇微翹,眼角眉梢風情無限。
寂疏陽含笑看了她一眼,她連忙又低下頭去。
滄海道:“你帶著那對步搖麽?可不可以拿給我看看?”
羅心月頷首,紅著臉往懷裏拿出一個小小的錦盒,遞給滄海。“我很喜歡這對步搖,就一直隨身帶著。”一個女子隨身帶著嫁妝,意味就很明顯了,寂疏陽不禁偷偷伸過手去,拉住了她的柔胰。羅心月一掙,脫了開去。
滄海打開錦盒,見裏麵一對累絲嵌寶銜珠金鳳步搖,鳳眼和祥雲上鑲嵌紅珊瑚,鳳口銜著串珠,玲瓏秀麗,形神兼備,風翅的設計更是新穎獨到,巧奪天工。取出來仔細端詳了一陣,滄海道:“這麽名貴的簪子不是市麵上可見的,應該是任前輩特意找人定做的。看簪子也沒有問題,沒有任何的機關夾層。”放好步搖遞還給羅心月,又道:“看來任前輩跟你見麵的時候還沒有與這件案子扯上關係,不然他不會這麽有邏輯性的記得上山看你給你送嫁妝、跟你說與羅姑姑見麵的事,神色上也不會無破綻到連親生女兒也看不出來。”蹙眉,輕齧著拇指,沉吟半晌又道:“江湖傳言,任前輩跟‘黑手白蛇’八月初三戌時在天香閣照麵時無意潑了他一身酒,使得佘萬足假傳一級追殺令要追殺任前輩,但是,‘醉風’之後的舉動無不說明這個傳言是假的。”
“如果任前輩真的隻是開罪了佘萬足,那麽佘萬足就算要趕盡殺絕也是找你們,可為什麽‘花丐’劉蘇會被滅口?追殺你們的人不是佘萬足而是‘醉風’的其他殺手?應天的捕頭薛昊夜闖‘醉風’時說一句‘寄奴何處’就被放了?這些都說明是‘醉風’要找任前輩,而不光是佘萬足。”
“再說應天檔頭黃輝虎對劉蘇命案的低調處理,從中我們不難推測,也許這個案子真的跟東廠有關。而且還是東廠不能直接出麵而必須假手‘醉風’的案子。”
“我雖然不知道劉蘇被殺的具體原因,但是他被殺那天我剛好在場。”看了三人緊張的表情一眼,滄海接道:“那天我確實是特意去找劉蘇的,因為我聽說八月初三的戌時他也在天香閣,就想也許他會知道些什麽也說不定,但是在我還沒來得及當麵問他的時候,佘萬足就已經出現了。劉蘇不僅被斬斷全身經脈,死前還被割斷咽喉,很明顯,這是為了防止他死前留下最後的線索。”
“現在我可以肯定的是,劉蘇的死一定和任前輩有關,而且八月初三的天香閣一定發生過什麽。”
寂疏陽道:“那是不是說,我們隻要查查天香閣八月初三發生過什麽,就可以知道真相?”
滄海搖首。“雖然他們照麵的時間是八月初三,但是不表示‘醉風’追殺令的發出時間也是八月初三或以後。我們需要查證的是七月初任前輩見過羅姑娘以後到八月初三這段時間發生的事。”
羅心月道:“可是這一個月間,我爹爹從四川峨眉到安慶的天香閣,路途這麽遙遠,可怎麽查啊?”話音中已略帶哭腔。寂疏陽又握住了她的手,給她安慰和鼓勵,這次她沒有掙脫。
誰知滄海卻笑了。“你不用那麽擔心,現在任前輩還好好的呢,而且我們現在也不著急查證這個,一切隻要等見到任前輩不就都明了了麽?我和你們說這些,也隻是想問問你們所知道的一些情況。不過看來你們也什麽都不知道。”
羅心月聽完眼圈兒都紅了,哽咽道:“天下這麽大,要到哪裏去找我爹爹?”
滄海的笑容帶著令人迷幻的光彩,頗有些自負的道:“你怎麽忘了任前輩和羅姑姑的十年約定?”
“你想想,任前輩等了十年,約定日期快到的時候他會在哪裏?”頓了頓,神秘的輕聲道:“他現在,隻會在應天。”可以帶給人希望的麵頰會散發出什麽樣的光彩?我不知道。但是羅心月的臉又紅了。
恍然破涕為笑,羅心月道:“你說得對,但是我們什麽時候去找我爹爹?”
“現在還不行,”滄海抬頭看了看天色,道:“等過幾天我轉移一些‘醉風’的注意力,你們更為安全一點的時候,我再來找你們。”
寂疏陽看看羅心月的麵色,及時替她問道:“那這段時間我們就這樣在這裏幹等著?”
“我會叫人送一些卷宗來,你們可以找找看有什麽線索。不要急躁,現在大家的安全才最重要,你們要是出了什麽事,誰來幫助任前輩?”見三人點頭,滄海又問道:“羅姑娘是什麽時候起被追殺的?”
“出了峨嵋山的範圍之後。”
“那麽李兄你們就是見過羅姑娘之後才被追殺的了?”
“是的”。
滄海沉思了一會兒,忽又問道:“任前輩和羅姑姑的十年約定之期是什麽時候?”
“十一月三十。”
滄海頷首微笑道:“放心,我會讓他們準時見麵的。”轉身盯著陳皮老祖,陳皮老祖一臉滿足的神色。滄海蹙眉道:“不要把我的話當成故事來聽!”
陳皮老祖道:“可是確實很好聽啊。”
滄海走過來,端起一碟花生,“有空多想想怎麽對付‘醉風’,不要什麽事都要我來做!”
“有你在根本用不著我嘛……”陳皮老祖沒說完就見一碟子花生兜頭撒來,連忙兩手連抓,把花生盡數收在手裏,然後剛要炫耀一番,光頭上就被敲了一個爆栗。
“我去看看羅姑姑。”滄海已經繞過他向後院方向走去了。
#####樓主閑話#####
上一章裏,滄海還是很重視教育的嘛。這一點我很滿意。但是他明知與人為善的道理為何還要整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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