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我心裏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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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海放出忍耐了一會兒的急促呼吸,不去往幾後的另一把藤椅,而繞過神醫麵前,坐到那架紅木的秋千上。抱著陶瓷的茶葉罐。
神醫把住秋千的紅索,慢慢傾近身來,輕笑道:“終於現我很帥了?”
滄海往右側挪了挪,呼吸不那麽急促。“原來你在這啊,叫我好找。”
“是麽,”神醫望望他修長的頸項,道:“跑著來的?”
“不是。”
“哦。”看著滄海的側臉,滄海看著紅葉槭樹。“白,是不是腿太細了的緣故?”從紅葉槭樹上收回視線,又望向滄海,“走兩步都喘。”
滄海眉心極輕的蹙起。果然夏天太烈冬天不出現的時候,太陽都很討厭。“等太久,所以無聊得睡過去了?”還好你也有把柄。
神醫凝視他,良久,“不是。本來就在睡覺。倒是你,見不到我的時候會不會著急?”
滄海望進他的眼睛,肯定道:“不會。”
“你說謊。”
神醫撤離身子,提起幾上的老黃花梨水壺,斟入紫檀木碗。“你越是尋求視線的接觸說明你越是想讓我相信。所以,謊話。”
挑起眉心,卻沒有說話,滄海將陶瓷罐子放到癭木幾上,才見那雪白鸚哥的籠架就擺在一邊,兩隻鸚哥不算安分的動來動去。“澈,我沏洞庭茶給你喝吧。”
“不要。”
“……為什麽?你不是最喜歡的了?”
神醫遞一隻小木碗給他,“嚐嚐這個。”紫檀木出幽幽的香味,看不出茶水的顏色,卻散另種香甜。
滄海猶豫一下,沒有接。“……是什麽稀奇古怪的東西?”
相視一會兒,神醫忽然送往自己口邊。“不喝算了。”
滄海一愣,忙挨過去拖住碗沿,“問問也不行麽?”低頭就著神醫的手喝了一大口,眼睛立馬亮了,“……蜂蜜?”
“好不好喝?”神醫放了手,看他一氣慢慢飲幹。
“嗯,再來一碗。”
神醫看著他,覺得十分惆悵。輸了的那個人,到底是誰呢?或者,他就從來都沒有贏過。“為什麽不問我蝴蝶為什麽不到這裏來?”
“蝴蝶為什麽不到這裏來?”
“你冷不冷?”神醫握了握他的手,不很涼,“這下麵是個冰窖。”
滄海不禁望了望地麵,“……和那地室裏的火爐一樣都是你造的?”
“這邊很冷,而且沒有花香和花椒樹,所以蝴蝶不喜歡這裏。”
“……為什麽要弄這些?”看看他,“其實後院很漂亮。我……”頓了頓,又輕輕道:“很喜歡。”
神醫兩手疊在扶手上,望著他被皙白臉頰襯成漆黑的棕色眸子,瞳孔中的自己,認真說道:“想老死在這裏。”和白一起。
滄海的眸子忽然濕潤。這是第一次不是被氣哭的吧。
滄海低下眼睛,去看碗中的蜂蜜水。“那個罐子,送給你的。洞庭香煞人。”
“謝謝。”
“不用客氣。”抬眸看他一眼,又飛快垂低,“澈,有時候我覺得自己什麽都可以做,什麽都可以做到,有時候卻現其實我什麽都做不了……”
“那就不要管了,什麽都不要管了,我們走吧。”
“去哪裏?”
“哪裏都好,遠走高飛。或者去東瀛?或者任何一個你想去的地方,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語聲急促起來,“或者就我們兩個人到深山老林,結廬而居?就我們兩個。”
手中香甜的蜂蜜已冷。大概是地下冰窖的緣故吧,造成這秋。
滄海道:“……不,我不能。”
說這話的時候,心卻比蜂蜜還冷。
神醫歎了口氣。垂下頭。“我知道。你有你舍不下的一切。”
澈……你明知道會傷心為什麽還要問?
神醫忽然很快笑了下。轉回頭看看風景,“你知不知道,這蜂蜜也是我養的蜂采來的呢。”
“是麽?”滄海抬起頭來看他,試著微笑。
“這山穀後麵有一大片椴樹林,”神醫拎過鸚哥架,食指撫著鳥的白羽,“我把蜜蜂就養在那裏。”
“椴樹蜜?”
“對。改天,我帶你去看?”依然垂著頭。
“好。”
“你試過讓鸚鵡在手上走嗎?”
滄海搖搖頭,“那是怎麽樣?”將紫檀木碗遞過。
“試試就知道了。”神醫接過碗,放在幾上,解下一隻鸚哥腳上的細銀鏈,抓住它放在滄海的手背上。頗尖利的鳥爪立時在皮膚上劃出細小的白痕,神醫拿開它,皺起眉頭,“痛麽?還是不要試了。”
“不,很好玩。”滄海接過鸚哥,放在手心裏,有點癢有點怕,不過很有趣。“怕它飛走嗎?”
“不怕。它喜歡跟著我。”神醫拿起一顆花生,剝皮,“名醫老師把它們送給我時,它們還很小。”
滄海笑容一僵。他不提的時候,誰也不忍說起。
“現在它們都這麽大了。名醫老師曾說要看著它們長大的,可是他卻先走了。也許等我死了,它們也還活著。”將剝好皮的花生放在滄海手裏,滄海愣著。
“啊……”鸚哥抓痛了他,他才回過神來,拈起花生喂給它吃。“澈你別瞎說,你會長命百歲的。雖然不應該這麽說,但是它們會比你先死的。”
“白。”
“嗯?”
“答應我好嗎?假如我比你先死,替我照顧它們。”
“……好。”
“嗬,”神醫輕笑一聲,“白,我也有舍不下的東西啊。”抬起眼,滄海卻垂眸。
“世上對我最好的就是名醫老師了。他教我醫術,教我做紫砂,袖爐,臂擱,教我養蜂,養花,養蝴蝶,還送這對鸚鵡給我……我把做的最好的東西都送給了你,可是你從來都不放在眼裏。”
滄海握住他的手。他的手上有繭。那是為了做最好的東西而遺留下來的。
“名醫老師年紀大了,走了,可是治還那麽年輕……我身邊已經沒有人了。”
“那麽我……”
“你討厭我,一直。我知道。”
“……其實……”滄海隻敢看到他的衣領。無論如何說不出口。
神醫也沒有開口。兩人對著滄海手腕上的白鸚哥,沉默。滄海將手指埋在它豐滿的翅羽中,它的身體很暖,血脈在流動。
“澈,八歲以後就很少看見你,你到了關外去和名醫老師學醫。我直到現在還想不懂,你那麽怕冷為什麽還要去?”
“沒有關係。名醫老師的地底也埋著火爐。”
“可是後來我每次見到你,都會想問‘你冷不冷?’”
“那你為什麽從來都沒有問?”
“見到你就被你氣到快吐血。”
“白,你知不知道,沒有你們的地方到處都是冬天。”
“其實你不在我身邊的時候,我習慣了好久。”
“是麽?”
“嗯。等我好不容易習慣了,你又出現了。”
“五年。你用了五年的時間來習慣?”
“也許更久。從第一天早晨沒有看見你的時候。我一直在想,那次明明是你不對,為什麽第二天你卻忽然不見了。”
“之前我就很喜歡名醫老師,但是我怕冷。後來那次之後,我想你可能不想再見到我了,就下定決心和名醫老師到關外去了。”
“第二天早上我還等著你用月季花和小鬆鼠來哄我呢,可是你沒有來,為什麽也不讓我去送你?”
“其實我是當天晚上走的,不是第二天。”
“為什麽那麽急?”
“就是那麽急。”
滄海抬眼看看他,“你不想說就算了,我不問。”與他幾乎額頭相抵,但是沒有刻意拉開距離。神醫身上百合花熏香掩蓋下淡淡的中藥味道,沒有那麽討厭,反而變成一種特殊的心思。
“對了澈,你到底是為了什麽才去當大夫的啊?”
神醫忽然抬頭看著他,鄭重得有些狠。
“白,為了你啊,白!為了你!”猛然抱住他。衝力大得讓滄海向後一仰。秋千急晃。“白,鬼醫說他醫不好你啊!我以為隻要我用心學,很快就可以再見到你醫好你!可是這麽多年了,我什麽都不能為你做……白……對不起……”
啊,怪不得這些年你都對鬼醫愛搭不理的……
“澈……唉抱太緊了……痛啊……”那就這樣吧,倒是溫暖許多。香甜蜂蜜的味道是你身上的,還是我身上的?或是風吹過的山穀那邊的氣息。
“……澈?你哭了啊。”
他忽然感到腹肌收緊支撐他們兩人體重的酸痛,挺起胸膛將重心壓在腰後,沒過多久,也同樣無法堅持下去。他隻好抬手嚐試摟住神醫的背,像吊在懸崖下腳踩著凸出的石壁卻還要抓緊壁間的小樹一樣謹慎。果然好過很多。神醫也遠不像看上去那麽結實,他其實有些單薄。假如他不用蛇和蝴蝶來嚇我……
那也會用別的方法來欺負我。
一手小幅度的摸著神醫背上長長的頭,一手撫了撫鸚哥的背羽。
鸚哥忽然低叫道:“唉,白,我們到底多少日子沒見了,你記不記得?白……”
“白,我好想你……”
“我也是。”
神醫身體輕抖。他頸間熏熱的體溫像地下的銅爐,而長似冰。滄海的手如同蚯蚓蠕動伸入他內,貼在他背上,他的長像一張捂熱了的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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