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跟著江衍去了他的辦公室。江衍的辦公室在高層，透過偌大的落地窗，可以看到小半個江城的景象，排成長龍的車燈若星子一般閃耀著。夜裏的江城，是一個繁華而平靜的城市。

    看到那副開闊景象，沈溪心裏又平複了許多，垂著腦袋揪手指：“對不起，小江，我剛剛情緒化了。”

    江衍順手一指，指向了街對麵不遠處一座正在動工的建築，說：“溪溪，你看到那棟樓了嗎？”

    沈溪點頭，那裏就在少兒館的不遠處，她路過了好幾次，一直在動工，她也知道那是江衍早前拍下的地塊。

    江衍打開平板電腦，調出效果圖，說：“溪溪，原本它是求婚禮物的。不過……計劃趕不上變化，實在是來不及了，我就想著等下個月能看出一點框架了，再告訴你。”在他設計的情節裏，是他帶著沈溪從這裏眺望出去，能看到那裏燈火輝煌的一片，像世間最瑰麗的鑽石，像夜空裏最閃亮的星，而不是現在這樣黑黢黢像怪獸一樣的感覺。

    江衍手指一劃，一棟倒三角體的玻璃建築就呈現在了沈溪眼前，效果圖裏燈光熠熠，把整座建築輝映得猶如一枚巨大的鑽石。

    沈溪目瞪口呆，她想過很多的少女心求婚情節，譬如江衍拿出他們以前寫的紙條，譬如江衍帶她去他們以前待著的那個滑梯，譬如江衍和她回母校，甚至還想過江衍可能會在微博上公開求婚……但從來沒想過江衍會這麽大手筆地直接蓋一棟樓。

    江衍澄澈的聲音在她耳邊緩緩響起：“還記得我們讀幼兒園時你說過的話嗎？”

    記得，她當然記得。那時候她還是一個喜歡跟在江衍背後的小跟屁蟲，揮舞著積木跟他說要用三角形造房子才叫了不起。隻是沒想到他一記就是二十年。

    沈溪垂眼，就看到他一向整潔的辦公桌上疊了成疊的設計圖紙，字跡、手筆看得出都是他自己畫的。沈溪摸著那疊紙，心底像有一隻小獸在翻滾，眼眶一熱，險些哭了出來，連忙低頭問他：“小江，這個……你準備了多久啦？”

    江衍牽著她先坐下，看她一副小時候考試不及格的模樣，不由無奈又心疼地彎了彎唇，遞了一杯溫熱的茶給她。怕她情緒太激動，一下一下地撫著她的背，緩緩說道：“第一份手稿是……剛讀大學的時候畫的，那時候也隻是有個概念，後來去美國留學的時候又完善了設計。不過最早想的是……建個百貨，這回回來才改了念頭。現在……”

    他的指尖觸壓著屏幕，解釋給她聽：“現在的計劃是做個少兒藝術中心，三樓是公共畫廊和繪本館，二樓是閱讀研究推廣中心，一樓入駐一些商業培訓機構。案名就叫清溪流。”

    很顯然，他的計劃是根據她改的，之前她和念兮說笑時，還吵吵囔囔地說過要做個江城最大的閱讀推廣中心。有次吃飯她還問沈學堅，m城市綜合體有沒有考慮過拿一層樓來嚐試做這樣的中心，她主動請纓參與策劃，當時沈學堅就斜了她一眼說，你想得美。

    屏幕一暗，模型圖切換到了360°夜景模式，整座藝術中心的設計一覽無遺。比她想得美的還要美得多。雖然現在還沒有建好，她都可以想象，如果是完工時他們倆在這裏，她估計會得到一場世紀驚喜式的求婚，江衍應該也期待這一天期待了很久，結果就這麽被她無厘頭的破壞了。

    偏偏他還在這裏好脾氣地道歉：“溪溪，對不起，我應該稍微說一下的，我知道你最近有點婚前焦慮。”

    沈溪在桌子上趴了一會兒，眼淚汪汪：“小江，我會補償你的。”

    她水汽氤氳地望著他的樣子，格外招人，今晚的沈溪，總讓他想到很多很多的回憶，那個傻乎乎的小姑娘，那個很勇於認錯的小姑娘。雖然計劃變了，江衍的心情卻還挺好，捏了捏她的耳垂，笑道：“有什麽好補償的。你看，我們倆的計劃什麽時候成功過，住在一起被你爸爸發現了，我們沒想要寶寶結果卻有了，我自以為是地拋個大計劃但完全來不及……我們的生命裏總是充滿了意外和不完美……”

    沈溪捧著臉，說：“嗚嗚嗚，我就是你的意外和不完美啊……”

    江衍輕咳了一聲，心裏罵了自己一聲，沈溪敏感的時候，是最自卑的，偏偏勾起她的傷心事兒。

    他還想著怎麽措詞哄她。

    沈溪已經仰著腦袋，兩隻眼睛亮晶晶的：“所以，小江，你願意娶我這個意外和不完美嗎？”

    “嗯？”江衍一時沒反應過來。

    沈溪起身，氣呼呼又嬌懶懶地說：“我是在求婚！”

    沈溪一根筋地想的是，她毀了江衍的求婚計劃，得賠他一個。於是求婚的念頭一閃而過，衝動出口後見他沒答應，又覺得有些丟人。並不大的辦公室，想做隻躲起來的鴕鳥都沒處躲。

    江衍想了片刻，覺察了她的心思，輕笑一聲：“賠得有沒有粗糙了點？”

    沈溪垂頭想，這倒也是，小江給她蓋了一棟樓呢！她一句話打發，好像是寒酸了點。但是她也不能蓋一棟樓還他啊，她會什麽呢？沈溪默默發窘。

    真是個笨蛋呀。江衍按了按眉尾，攔腰將她抱起，輕輕地放在辦公桌上，抬手勾起她的下巴，聲音喑啞：“細膩是這個樣子的。”

    他溫熱的唇覆著她的唇，輕輕地吮吸。他的臉被暖黃色的燈光襯得格外柔和，側臉英俊如畫。

    沈溪的一顆心柔軟極了。最初相逢時，他們怎麽會想到會有這樣的二十年，而他們還會有接下來的二十年、四十年……

    江衍蹭了蹭她的鼻尖，滿足了她的要求，說：“我願意。”

    還真聽到了這句話，沈溪咯咯一笑，說：“最早就是我追的你，現在是我求的婚，也算有始有終。”

    夜幕低垂，她笑起來的樣子卻明亮了整個世界。

    他的聲音清潤，一句話卻繞進了她的心底：“沈溪，你哪裏有追。你一直是我心裏最珍貴的人。”

    沈溪一愣，很快彎著眼睛笑了，得意洋洋的樣子：“我知道咧。”她勾住他的脖子，想趁他失神時，偷偷親一下，還沒觸到，自己卻哎呦喚了一聲。

    江衍嚇了一跳，看她摸著肚子，問道：“溪溪，你怎麽了？”

    沈溪摸了摸肚子，眼底溢出驚喜：“小江，好像是寶寶在動誒，像冒泡泡的感覺。”

    這是她第一次感覺到胎動呢。

    江衍的手輕輕地覆在她的肚皮上，過了一會兒就感受到一個強有力的跳動，像是一株在茁壯成長的小苗，一種憐愛的情緒如潮汐般湧來。

    江衍微微笑了下，現在最珍貴的人，有兩個了呢。

    沈溪很開心，那些不安、焦躁、愧疚都飛到了九霄雲外，心裏沉甸甸的都是幸福感。不再是過家家，她和江衍，是真的要組成一個家庭了呢。

    “小江，你希望我們的寶寶是男孩子還是女孩子呀？”

    “女孩子吧，會比較像你。”江衍回道，他們好像開始了每一對夫妻都會有的問答。不過他確實挺想要一個沈溪一樣的女兒的，乖巧伶俐，長大以後還能拐一個願意被打斷腿的男孩子。

    沈溪垂著頭笑：“可是我想要一個男孩子耶，男孩子會比較像你，這樣比較聰明。”

    “那你不是成了我們家最笨的人？”

    “臭小江！”沈溪輕輕踹了他一腳，卻又笑了，“是呀，我們家。”

    我們家呢。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