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怒海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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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序曲

    孑身流落異域關,

    善惡因果在心尖。

    不求青史謄名錄,

    俯仰無愧天地間。

    兩個衣不蔽體,破破爛爛,渾身血跡斑斑的孩子,淒慘的趴在龍城城外一條青石大道與山路的岔口處,男孩很瘦弱,女孩更是一把柴骨,他們是用爬的,兩雙小手上布滿了深可見骨的傷痕,血肉模糊。

    他們顫抖著,交替的伸出手,死死的摳住青石石縫,死死的攥住路邊的荒草,傾盡全力的向山路那邊挪動著他們幾近破碎的身體。

    這兩個可憐的孩子爬過的青石道上,斑斑點點鮮紅的血跡,宛如給這座古老的城池抹上了最哀傷的顏色,宛如是這座古老的城市最瘋狂的祭祀,乍眼無比。

    在他們身後幾米遠,兩個頭罩黑紗,圍著灰色披肩的彪形大漢正在揮舞著手中的長鞭,沒有一絲憐憫,沒有一絲同情,反而憎惡的怒罵著,嫌惡的詛咒著,不停的抽打著他們,驅趕著他們。

    隨著大漢的手起鞭落,這兩個可憐的孩子衣衫更碎,傷勢更重,滴血更多,令人不忍目睹。

    每當鞭子落下,稍大一點的男孩總是用自己的後背護住身下的女孩,宛如護住的是他生命的全部,是他活下去唯一的希望。

    每一次長鞭抽在他身上,那男孩一陣的顫栗,卻絕不塌腰,也不吭聲。

    而女孩也一樣的堅韌,她的一條小腿已經徹底的折了,腳麵朝上,異樣的扭曲著,鮮血不停的淌著,她的生命正在點點滴滴的流逝。

    遠處,不少來來往往的當地居民,初時還探頭探腦,三三兩兩的圍觀。

    可突然又像發現了什麽,或是知道了怎麽回事,個個都麵色蒼白,驚慌失措的奪路而逃,仿佛怕感染瘟疫一般,避之不及啊!

    後來的不明情況的居民,朝這邊冒然的看了幾眼,也同樣大驚失色,紛紛掩麵唾棄,叫苦不迭。

    一個頭頂陶罐,額頭點著吉祥痣,身穿一套黃色旁遮比的赤足婦女,領著一個蹦蹦跳跳,梳著髫子的小女孩,在青石大道另一麵的山路上,緩步向這邊走來。

    那小女孩發現了這邊的慘劇,不明所以的驚駭的緊拽媽媽的裙角,往後直躲。

    婦女這才偏過頭來,看到了這世間任何一個母親都會為之心碎,哭泣,悲痛欲絕的場麵。

    可她僅僅一愣之後,便立即轉身,用身體擋住了自己的孩子,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口中念叨道:“佛陀慈悲,寬恕我與女兒不慎妄看暴惡之旃陀羅,歸家必淨眼,淨衣,淨體,齋戒足月,以清洗今日之罪。”

    她一把拉倒女兒,一同伏地叩拜,接著棄了陶罐,沿原路飛奔而逝。

    鞭子還在不停的飛舞,這兩個可憐的孩子,盡管不肯屈服,盡管沒有放棄,盡管還在用稚嫩的雙手撐起著生命的奇跡,盡管還在用羸弱的身軀傳遞著世間的真情。

    可鮮血終會流盡,可生機終會湮滅……。

    誰來阻止這悲劇的上演?

    誰來判定這人間的善惡?

    誰來讓鮮血不再流淌?

    誰來讓生命繼續留存?

    誰又來留住這薪火相傳,感天動地的真情?

    青石大道遙遠的那頭,六個人影正在向龍城行進,一切已經發生的,一切正在發生的,一切將要發生的,似乎早已被注定,又似曾經預演?

    (一)怒海求生

    載浮載沉,隨波逐流,連一根手指都無法稍動。迷惘中,我一直懷疑自己是不是還活著。

    但間或嗆進嘴裏的一口口鹹鹹的海水,讓我明白了自己的處境。茫茫怒海,我如一束無根無蒂的浮萍,生死早就由不得我了。

    這一刻,我的身體多處骨折,髒藏損毀嚴重,經脈支離破碎,靈力幾近枯竭,道基崩塌在即,生命更是岌岌可危,可我的精神力量無比的清醒,對內外了如指掌,卻隻能無助的旁觀。

    看著自己的生機一點點的流逝,看著自己的軀殼就要如敗絮一般化作這浩渺怒海的一抹微塵,這樣的死法,是一種折磨,是一種莫大的痛苦。

    我有點憎恨自己的精神力量,它冷漠的包容著我的靈魂和精神印記,似乎隨時可以脫離宿體,無一絲留戀。

    我有所感悟,它可以像小沙那樣以能量的方式,獨立存活於天地間。可對我來說,那沒有任何的意義,無形無體,即便永恒於天地,也生不如死啊!

    忽然,我心中一動:“對了,小沙,它還在啊!”

    與其人不人鬼不鬼的活著,還不如讓一切回歸源頭,把小沙饋贈給我的全部歸還,該毀滅的毀滅,該存在的存在,也算不枉我們緣份一場。

    意識海的深處,我喚醒了仍在沉睡的小沙。

    “北星,找我有什麽事……,啊!你…你怎麽弄成了這樣?我感覺到你心中有無盡的哀傷和萌生的死誌,斷斷不可啊!”

    “小沙,我的朋友,我沒有辦法完成對你的承諾,要和你說訣別了,取走你曾給我的一切,回到你熟悉的地方,去守候你真正的命運吧!”

    “胡說,北星,你體內蘊藏著天地本源至貴的力量,誰也無法毀滅,你可不要輕易放棄啊!”

    “小沙,你應該清楚我的狀況,還說什麽狗屁至貴,那隻是一個騙人的鬼把戲而已。”

    靜寂,冰冷的靜寂,小沙沉默了。它應該是聽懂了我的意思,去拿回原本屬於它的一切。

    我的嘴角微微抽動,泛起了一絲嘲諷的苦笑,就這樣走了,盡管遺憾,到也幹幹淨淨。

    就當我無思無憶的等待那最後時刻降臨的時候,小沙的聲音卻再次響起。

    “北星,你太弱小了,有許多事你根本不懂。人類是這片天地間最有靈性的動物不假,人類也的確創造了無數的奇跡,這不可抹殺。但你們不知惜福,驕橫狂妄,貪得無厭,把自己當成了萬能的主宰,夜郎自大,實則愚蠢至極。殊不知這世間還有許許多多更強大的存在不為人知,它們才是掌控萬物出生、成長、衰老、死亡的本源,諸如一草一木,一石一山;諸如溪水河流和這暴虐的怒海;諸如我,所有存在的背後都有無比深刻的至理,都有無比深邃的涵義,都有複雜的因果關係,都必須遵從宇宙繁衍生息的生存法則與覆滅萬物的消亡法則。”

    “嗬嗬,生存消亡法則,又是強權口中的垃圾。”

    “強權!那是什麽?”小沙的疑問令我的嘴角再次抽動,幡然醒悟到它終究隻是一股能量,怎麽會明白“強權”這個陰險的東西背後所代表的罪惡。

    “強權就是你說的混蛋主宰,就是不仁的天道,就是該死的命數,就是誰的拳頭硬誰說了算。”

    “北星,你太偏執了,你說的那些隻是你們人類自己揣測、杜撰和製定出來的片麵之詞,一廂情願而已,與事實並不相符。我說的法則,是宇宙內在恒常的規律,豈是你們區區人類可以參透的。”

    “那又如何,一樣有山崩海嘯,風災火患,一樣有生靈塗炭,浩劫臨頭!”

    “北星,人類跟廣袤無垠的宇宙相比,微不足道。你們所謂的那些強大的人,那些強大的靈能、異類,還有那些與天地同在的山川、河流,同樣也是渺小的。而所有的一切,存在與否,都取決於宇宙內在規律運行的需求。覆巢之下豈有完卵,如果有一天,咱們共同的家園,這顆星都不在了,那之前提及的種種強大,都將化為飛灰,倒也算是恒在了。而你們人類之間的烽煙四起,燒殺搶掠,追名逐利,恩恩怨怨,將成為子虛烏有的一段最惡俗的笑談,毫無意義。原本我也不懂,甚至一度為所欲為,狂妄的以為天老大,地老二,我老三哪!簡直不知死活。”

    “毫無意義,是啊!我也覺得沒意思透頂,那你說,什麽才有意義?”

    “世間萬物皆有壽數,物壯則老乃宇宙不變的法則。你們人類那些所謂破碎虛空的神人,無非是在另一度空間卑微的活著,得延壽命萬年而已,想如天地般億萬年恒在,純屬癡心妄想。所以人類的繁衍生息才最重要,棄‘小愛’而求‘大愛’,棄人間的小恩小怨,而求萬物生靈的大同,教會你的後人善待這片天空,善待這方沃土吧!不要幹那些殺雞取卵,涸澤而漁的事;不要掏空大自然的髒藏;不要違背宇宙運行規律,否則定遭天譴,最終承受所有果報的,必然是這顆星,咱們的家園啊!”

    “嗬嗬,那豈不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不錯,大自然的恩賞是有條件的,它的付出與索取是對等的,就像你們人類常說的,什麽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之類的。”

    一陣無言的沉默和思考過後,我歎息了一聲,漠然的說道:“懂得這些還有什麽用,我就要如你戲說般的恒在了,身化飛灰,與天地俱。”

    “嗬嗬,北星,不要妄自菲薄了,先說說如何脫離苦海才是正事。”

    “脫離苦海?我倒是想啊!可惜,我已經回天乏術了。”

    “北星,在我們能量的世界中,是沒有靈力和精神力量之分的,能量無處不在,奇凶絕險之地更厚。好了,該說不該說的都說了,接下來就看你的了。不要總打擾我靜修,別忘了你的承諾。”

    “小沙,小沙,你先別走……。”

    茫茫怒海之上,除了浪濤的聲音,我心靈的呼喚,再沒有其他的回應。

    這個不講究的小沙,怎麽跟我的金丹一樣,不到生死關頭,它……,等等,金丹,對啊!我怎麽把這茬給忘了。不過奇怪的是,這回它怎麽沒有像以往那樣回流靈力,否則就是情況再糟,也不至於危及生死啊!

    難道真的如小沙說的那樣,付出與索取是對等的,這段時間我接連受傷,除了境界有所提升之外,靈力基本上處於透支的狀態,金丹不願意再無償的提供支援了。真他媽的見了鬼了,這還是不是我的金丹,簡直是個瘋子。

    實際上不怪北星埋怨,他的金丹的確摳門。然而此金丹非彼金丹,根本不是一個層次的東西,沒有可比性。北星的金丹是個浩瀚的工程,單靠他一個人靜修,十萬年也難成大器,那是人可望而難及的啊!“鬼沙眼”中,在小沙的幫助下,它完成了最初的微構,略顯雛形。接下來,北星坎坷不斷,每一次都是他的金丹反哺回流,才讓他涉險過關。可這次不同,北星的傷實在是太重了,金丹好不容易支起的框架,宛如大廈將傾,崩塌在即啊!一旦北星的金丹破碎,他便在劫難逃,身體必化飛灰,而靈魂和精神印記能否以精神能量的方式留下,隻有老天才會知道。

    “在能量的世界中,沒有靈力和精神力量之分,能量無處不在,奇凶絕險之地更厚。”

    我反複的在琢磨小沙這句話的含義,後半句我是有發言權的,“不歸流”中的一幕,驗證了這一點。

    可前半句我並不明白,靈力和精神力量有什麽關係,難道能互相轉換不成?

    “互換!”

    我的腦海中遽然一聲炸響,震的我頭暈目眩,激動的我心跳狂快,口中一陣的澀幹。

    我想起了《芥虛典》第一層隨心所欲的二十四字真言:“幻化無象,行跡可藏,吞虛蹈實,光暗同一,芥虛可逆,隨心所欲。”

    “吞虛蹈實,吞虛蹈實啊!”

    就是它,虛為精神力量,實為靈力,二者並非獨立存在,而是可以互換的。

    我按捺住心中的驚喜,但問題也隨之而來,怎樣才能加以互換哪?精神力量和靈力各有各的運行路線,從來不曾交匯,是不是要把精神力量以靈力的方式在奇經八脈中流轉,儲存於金丹啊!然後再看看有何後續變化。不過以自己金丹一向摳門的特質,不會是有去無回吧!我這心裏嗵嗵亂跳,還真有點含糊。

    轉念一想,事已至此,別無選擇,死馬權當活馬醫,拚命罷了。

    說做就做,我緩緩控製著精神力量遊走於自己早已破碎不堪的奇經八脈,一股清涼的感覺湧上心頭,令我幾乎舒服的哼出聲來。

    那股清涼不停的滋潤著我的身體,雖然無法讓傷勢有所起色,卻也有一定的溫養之功啊!

    “怎麽了,我的金丹怎麽了?”

    我幾乎是哭著喊出來的,聲音嘶啞,纖細的有些可怕。

    曾經那純粹的讓人心神搖曳,激動莫名的感覺,不複存在了;曾經那雲霧繚繞,那耀眼奪目的光點,不複存在了;曾經那如旭日東升,霞光萬丈的金丹,已經枯萎的毫無光芒可言,它下方流淌的那幾條橢圓形的光帶,更是爛若殘絮,破敗不堪。

    我的精神力量流淌至此,突然發生劇烈的震動,如脫韁野馬一樣,掙脫了我的控製,洶湧的撲向金丹,猝不及防,嚇的我失聲驚呼。

    這是它第二次違背了我的意誌,星空那晚讓我獲益良多,可不知道這次等待我的又將會是什麽。

    幹枯的河床,終於迎來潤物的柔水,它縫補著因大地幹旱而滿身皴裂的創口,溫養著即將流逝的生機。

    然而正當我信心重燃的時候,卻悲哀的發現,我的精神力量正在飛速的銳減,就像不斷滲入河床縫隙中的水,無形無影,再也無法回頭了。

    看來隻是空歡喜一場,小沙還是說對了一句話,我的存在的確是一段具有諷刺意義的惡俗笑話。

    俯瞰茫茫怒海,碧波如幽,浪詭如丘,一隻隻低空翱翔的鷗獸不時掠過海麵,劃出了一條條白色的水線,銜飛了如梭的遊魚,轉瞬就消失在視線之外,了無蹤影。

    天還是那麽藍,水還是那麽碧。

    那是什麽,海水中居然有一顆璀璨耀眼的亮星,迸射著萬丈光芒,令人不敢直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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