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看到那個人頭後，摩亞就一直坐在椅子上，微微閉著雙眼，一動不動。然而他的心頭，卻是波瀾起伏，情緒湧動。

    不知過了多久，房門忽然被輕輕推開，凱瑟琳手中托著一個托盤，腰肢微扭，悄無聲息的走了進來，托盤上麵卻是放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肉粥。

    凱瑟琳笑吟吟的道：“餓了是吧？我煮了一碗肉粥，你嚐嚐味道怎麽樣？我已經很久沒有親自下過廚房了，手藝恐怕大不如以前。當時跟我母親學習廚藝的時候，我可是做得一手好羹湯，連父親都讚不絕口呢。”

    摩亞睜開雙眼，靜靜凝視著她的麵容，見她笑靨如花，美目顧盼，說不出的清麗動人，實在難以將她與剛才心目中的那個精明的可怕的女人重疊在一起。當下他在心下暗歎口氣，一時間神色有些蕭索。也許感覺到摩亞的情緒有些不對頭，凱瑟琳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仔細看了他幾眼，柔聲道：“你怎麽了？那兒不舒服嗎？來，喝粥吧。”

    摩亞搖了搖頭，活動了一下手、腿，感覺恢複的差不多了，並不妨礙行動，緩緩站起身來，微微欠身，淡淡道：“多謝，但我不餓。”

    凱瑟琳一呆，臉色一白，端著肉粥的手微微一抖，差點濺灑出來。

    摩亞不去看她的神色，指著窗外，道：“天色已經亮了，凱瑟琳小姐，我們當時說好的三天雇傭之期，現在已經到了，在這三天內，我按照承諾確保了你的安全，不知現在您是不是也按照承諾，將我應得的那一千金幣給我呢？”

    凱瑟琳默默將肉粥放到了幾案之上，長吸口氣，低聲道：“為什麽？”

    “沒有什麽為什麽，我們的雇傭關係應該結束了吧？我說過，我還有急事要去辦，因此我急等著這筆錢，怎麽，莫非你還真想雇傭我一輩子？”摩亞故作輕鬆的道。

    凱瑟琳輕輕咬著紅潤的下唇，轉過身去，道：“我、我不讓你走，你的傷勢還沒有好。我知道你要急著趕去薩哈帝國，但我也說過，我會派遣一輛馬車送你去的。”

    “不必了。非常感謝您的好意，有那一千個金幣，我自己雇傭一輛馬車去好了。”摩亞聳了聳肩無所謂道。

    “你、你是不是察覺出了什麽？”凱瑟琳雙手下意識的緊緊抓著長裙的下擺，就如同一件珍貴的東西正在離她遠去，她卻是竭盡全力想要挽留一樣。

    摩亞驟然雙眼灼亮，掃視了她一眼，長吸口氣，淡淡道：“我想，我們都是聰明人，各自是心知肚明，因此還是不必說得太直白了為好，那麽我們以後相見，也許還不會太過的尷尬。凱瑟琳小姐，莫非你到現在，還在將我當作傻瓜來看待？”

    “我、我沒有將你當作傻瓜來、來……”凱瑟琳嘴唇顫抖，眼圈已然微微紅了，對摩亞柔聲道，“真的、真的，摩亞，我、我沒有……”

    “夠了！”摩亞臉色陰沉了下來，“你這麽說，就是對我的智商最大的侮辱。我承認自己是不如你聰明、不如你狡詐、不如你深謀遠慮、不如你算無遺策，但我卻也並不是傻子吧？你如果還這樣矢口否認，未免將我們三天來的情麵，全部抹煞了。”

    “我真的就是沒有將你當作傻瓜嘛！”凱瑟琳急了，急切的大聲嚷道。

    摩亞穩定了一下心神，沉著臉道：“好吧，凱瑟琳，既然你非得逼著我說出來，我就讓你滿意好了。你說，你是不是一直在利用我，自招募我為傭兵時開始？你是不是一直來利用我，達到你打敗暗夜商會的目的？剛才我看到老吉特的頭顱，才一下子全部想清楚了。你真個好手段啊，凱瑟琳小姐。三天前，你命令德羅去招募傭兵，想必就是衝著我去的吧？特意是為我而設下的一個陷阱、為我而挖的一個坑，讓我向裏麵跳，是不是？”

    凱瑟琳臉上煞白，雙手緊緊抓著裙擺，微微張著口，呆呆的望著摩亞，已然說不出話來。

    “這還是小可。真正說起來你利用我來達到自己的目的，還要從我們第一次見麵說起。當時你自伽第城趕來斯塔，我想，是接到布萊伯爵夫人的消息，知道斯普拉山脈的矮人部落，有一批兩千套的重騎盔甲要拍賣，因此你是衝著這兩千套盔甲來得吧？當然，你原本還不想與暗夜商會翻臉，雖然已經在斯塔城經營多年，布下了很多棋子，但無疑力量太過的微弱，還不足以將根深蒂固、勢大財雄的暗夜商會一舉鏟除！但沒有想到的是，在來斯塔城的途中，竟然你的行蹤被一直密切關注你的動向的暗夜商會所察覺，於是就有了半路上的那次伏擊。原本那一次老吉特是有機會將你給除去的，隻是沒有算到的是，半路上你一時興起，載了我一程，從而陰差陽錯的讓我救了你一命。這個時候，你的行蹤已經暴露，麵臨隻有兩個選擇，一是退回伽第，二是繼續進入斯塔，但進入斯塔，卻也代表著你必將與暗夜商會進行一場生死決戰。原本，這個時候你除卻退回伽第，完全是沒有別的路可走的，因為如果你膽敢公然進入暗夜商會所控製的斯塔，麵臨的隻有是死路一條。但巧合的時，由於我的出現，使得事情出現了轉機。”摩亞冷笑著，一邊滔滔不絕的說著，一邊轉過身望著窗外的植被，不再看凱瑟琳的麵色。

    凱瑟琳卻是摸索了一把椅子坐下，蒼白著臉上一言不發，任由他說下去。

    “這個時候，我想，你恐怕已經決定，提前實行你籌劃多年的計策，與暗夜商會進行決一死戰。而這套計策的核心，就是以自己為誘餌，吸引暗夜商會的目光，引誘他們的暗中力量傾巢而出，前來刺殺自己；而同時，你卻是暗度陳倉，將這些年你在斯塔城內伏下的力量，完全集中起來，趁著暗夜商會殺手傾巢而出刺殺你的有利時機，突襲暗夜商會的大本營，直搗黃龍，實施你的挖心戰術！實施這個計策，起碼要有一個武技超群、應變能力很強的高手，保護你的安全，不然即使殺了老吉特，而你也被殺死，那麽一切也就變得毫無疑義不是？而我，自然就成為了你計劃中的這個角色：你決定借助我的力量，來完成自己的計劃，心下已然打算將重注壓在了我的身上。當然，將性命全部壓在我這個陌生人的身上，你雖然對自己的目光非常自信，但仍舊有些不安。於是才有了那一次你對我進行的考驗與試探，比如讓我駕馭加持了神術的白馬，前去拜訪一直對你心懷不軌的哥拉斯男爵。當時你早就知道，去拜訪哥拉斯男爵會出現那種後果，但你仍舊去了，為得就是故意激起我的怒火，讓我暴露出自己的實力，進行彪乎乎的英雄護美，從而試驗我有沒有保護你的實力。當然，結果是你非常的滿意，這也使得你決定將計劃繼續進行下去。當然，生性謹慎的您，還是留下了後手的，比如你手上的那枚可以讓你瞬間脫離戰場、回到安全地域的空間轉移戒指，為的就是怕我萬一擋不住殺手們，你也仍舊可以安然脫身。而其間參加布萊伯爵夫人的晚宴，你將我作為謀利的工具，與布萊伯爵夫人進行利益交換，不過是節外生枝一件事而已；我想你也沒有想過，伯爵夫人會對我有那麽大的興趣，但你這個商業天才，可是向來能夠抓住一切發財的良機，不讓任何一筆財富自你身邊溜掉，因此伯爵夫人一提議，將原本她的利潤放棄，隻要求我陪她一個時辰，你立即就同意了。”

    “對於老吉特，我實在是對他即感到可憐、又感到可恨。你一整套計策，所有的終極目標，都是指向了他，而他竟然渾渾噩噩的毫無察覺，反而自我感覺良好，真是可笑啊。他不但在你的算計下，完全懵懵懂懂無知無覺，被你玩了個油光水滑，就是連同他嚴陣以待、準備最為充足的拍賣會，竟然都能夠被你巧施手腕，翻雲覆雨，將兩千套利潤驚人的重騎盔甲輕易拍下。你們之間相差如此巨大，這家夥最終不死在你的手下，那麽想必神祗都會惡心的。”

    “好了，我的大小姐，不知以上我所說得對還是不對？其實，你可以說是我在這個大陸上，所見過的最為厲害與精明、手段玩得最好的人，我很欽佩您。”摩亞回轉身，長長的歎了口氣，對凱瑟琳道。

    凱瑟琳慢慢抬起頭，臉上似乎有淚光閃爍，嘶啞著嗓音道：“我無論怎麽說，你是不是都不會相信了？”

    見她梨花帶雨的嬌弱模樣，摩亞心一軟，一聲“會”差一點脫口而出，隨即想到她鬼神不測的手段，心生驚悚，搖頭道：“你隻要告訴我，我說得不對嗎？”

    凱斯勒驀然張大了口，似乎要辯駁，隨即又頹然低頭，幽幽道：“你說得都對，我承認你所說的這一切，大多都對。如果我讓你感到受到了傷害，我真的願意向你道歉，並且願意給您補償，隻希望你不要將我看成一個怪物，好嗎？”

    摩亞靜靜望著她，正色道：“不，凱瑟琳小姐，我並沒有將您當作怪物，而且，我更沒有怪責您的意思。相反，我非常欽佩您的手腕、您的精明、您謀慮的深遠、您思慮的周密。我清楚，您有您的立場，站在您白馬商會繼承人的立場上，擴充白馬商會的勢力，將商會做得更大，完全是您責無旁貸的事情。因此對於你在斯塔城的所作所為，任誰也說不出您的不是。對於我，您更不必感到內疚，因為我們之間是雇傭關係，您完全沒有什麽錯，——我們兩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根本就沒有誰對誰錯，我需要這一千個金幣，感覺雇傭給您三天，做您的私人保鏢，賺取這一千金幣，對我來說很合適；而您也同樣，感覺雇傭我三天，做您的私人保鏢，能夠保護您的安全，讓您的計劃成功實施，也完全合適。因此可以說，我們這次合作，在一定程度上，還算得上是雙贏。”摩亞對凱瑟琳頗為誠懇的道。

    也許感覺到摩亞話語的誠意，凱瑟琳抬起頭，霧氣朦朧的雙眸，異光放射，緊緊盯著他，似乎在看他剛才的話，是不是出自真心。終於，她頗為欣喜的道：“既然這樣，那麽，我們以後還可以做朋友嗎？你說過，如果與你做朋友，要等到三天之後，——現在可就已經是三天之後了。”

    摩亞一呆，想了一會兒，最終緩緩搖頭道：“對不起，我不想欺騙您，凱瑟琳小姐，與您做朋友，我感覺我真的做不到。被別人蒙在鼓裏、玩弄於股掌之上，這種感覺對我來說實在是太過的不堪，我非常的不喜歡，真的，非常的不喜歡！在我的記憶中，還從來沒有過這等事情。當然，不喜歡歸不喜歡，這並不代表我對您有什麽看法，或者非常的憎恨您，我再說一遍，我對您非常的欽佩，這是真的。您知道，兩個人起碼要相互欣賞，才能夠成為朋友，而對於您，我隻有敬而遠之，而沒有朋友之間應有的欣賞敬佩之情。好了，凱瑟琳小姐，我想我說的夠多，也夠清楚了，現在不知您是不是、將那一千金幣給我，我要趕往薩哈帝國的京都波塞而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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