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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8章派係

    一間透風撒氣的陳舊會議室，像是文革時期鄉鎮文藝演出隊的練功場所，雖然其間用白色塗料粉刷一新，但也能從斑駁的窗戶縫隙以及牆壁上某些被遮掩不住的曆史文化痕跡中，洞悉當年的風風雨雨。

    幾排破舊不堪的連椅擺在台下，連張桌子都沒有，而主席台上則是三張油漆都幾乎鏽盡的米黃色木桌，有點類似於初中生的課桌，隻不過略大一點而已。

    三張木桌上鋪了一條紅色的條絨桌布，桌上擺著兩個白中透黃的粗瓷茶杯，竟然連個領導講話的話筒都沒有。

    會議室裏坐滿了幾十號人，都擁擠在一起，煙霧繚繞，味道有些難聞。以至於等幾個鎮領導陪著周南和姬開進門的時候，眾人起身歡迎鼓掌的場麵多少有些混亂。

    周南皺了皺眉，但這種“不悅”的表情卻是一閃而逝。

    鎮委副書記兼紀委書記邱剛恭謹地笑著讓座，然後又向台下揚了揚手，鎮裏機關的幹部們這才亂哄哄地坐下，幾十雙好奇的眸子投射在周南的身上，這個新任縣委常委兼鎮委書記竟然是如此年輕，很是讓鎮裏的幹部吃驚。

    看上去也就20多歲吧？寧山鎮黨政辦公室主任張誌軍與坐在他身邊的黨政辦科員宋曉琳交換了一個意外的眼神。

    姬開坐在主席台上，清了清嗓子，做了一番開場白，然後正式向寧山鎮黨政幹部介紹周南，一番程序化的講話完畢，周南又簡單發表了幾句“上任感言”，他就算是真正在寧山鎮走馬上任了。

    送走了姬開，周南站在寧山鎮黨政機關大院裏凝望著身前這座棗紅色的2層小樓，嘴角不由浮起一抹苦笑來。說是窮，可這地方卻也有些太窮了吧……但既來之則安之，好在對於周南來說，這隻是一個起點，而並非終點。

    邱剛和三個副鎮長慢慢圍攏過來，黨政辦主任張誌軍則帶著辦事員宋曉琳悄然站在另一側，似乎是想要上前來跟周南打招呼，可見幾個鎮領導湊了過去，也就止住了腳步。

    邱剛微笑著，“周書記，您看，我們……”

    新領導初次上任，按理應該立即召開一個班子見麵碰頭會，大體上互相了解一下。但因為今天鎮長孫文革不在，這局麵就顯得有些尷尬了。

    “嗬嗬，我們幾個班子成員開個碰頭短會吧，我也跟大家認識認識。邱書記，麻煩你安排一下。十分鍾以後吧，我先安頓一下。”周南點頭一笑，神色沒有任何情緒的變化，似乎根本就不在意鎮長孫文革在或者不在。

    “好的，周書記。張誌軍，你趕緊過來一下——給周書記安排的住處都拾掇好了吧？”邱剛其實早就看到了黨政辦主任張誌軍，這時就扭頭向張誌軍招呼了一聲。

    張誌軍趕緊跑了過來，宋曉琳也跟著小跑了過來。

    張誌軍裹著一件軍大衣，微微喘了口氣恭謹地向周南道，“周書記，您的住處就在二樓最東頭，我帶您上去看看，您看合適不合適，如果不合適，我們馬上給領導調換房間。”

    周南向張誌軍溫和地點頭一笑，“行，帶我去看看。”

    ……

    這間房子雖然有些簡陋，但看得出來，張誌軍也費了一番心思，不僅新粉刷了牆麵，還特意將原本有些透風撒氣的窗戶外麵蒙上了一層塑料布，這樣可以保暖。而屋內，擺著一張看上去有些廉價的單人席夢思床，但是新的，而床上的被褥什麽的，也全是新的。

    正處在初春乍暖還寒時候，而寧山縣因為地處山區，氣溫又比其他地區低一些，因此這屋裏還有一個土暖氣包，周南順手摸了摸，竟然是熱乎乎的。

    趁周南打量屋裏情形的時候，宋曉琳從屋內擺在窗戶底下的一張書桌下麵取出一個電爐子來，恭聲輕輕道，“周書記，這裏還有一個電爐子，您晚上可以開著取暖。屋裏的土暖氣是機關食堂有人專門負責燒的，但溫度有的時候可能上不去……”

    周南點了點頭，回頭掃了一眼麵前這個穿著一件大紅色羽絨麵包服、身材高挑、麵容清秀、鼻梁上架著一副眼鏡的年輕女子，笑了笑，卻沒有說什麽。

    張誌軍匆匆從外麵搬了一個洗臉盆架子進來，笑道，“周書記，咱們這裏窮，條件有限，領導看看還缺點什麽，我馬上就讓小宋去準備。”

    周南笑著搖了搖頭，“挺好，不缺什麽了。吃飯的問題……”

    “鎮裏有機關食堂呐，就是飯菜味道差一些，如果領導吃不慣的話，可以去對麵的小飯館吃飯，掛賬就是，我月底去結一次賬。”張誌軍隨意說著，周南眉梢一揚，卻沉默了下去。

    看來，鎮上領導經常去掛賬，以至於張誌軍這個辦公室主任都成了形成了月底結賬的工作慣性。

    “一會我先去開會，完了……”周南略一猶豫，又輕輕道，“張主任，你派個同誌陪我在鎮上轉一轉……”

    張誌軍一怔，旋即笑道，“行，周書記，我或者小宋都在辦公室裏等著，就在走廊西邊的第一個辦公室裏，您隨時招呼一聲就行！”

    “住處領導如果沒有意見的話，我再陪領導去看看您的辦公室。”張誌軍又恭謹地笑道，宋曉琳靜靜地站在一側，暗暗近距離地打量著周南，見周南穿著一襲一塵不染非常筆挺的黑色妮子外套，身材挺拔，氣質儒雅，心裏不禁暗道果然是大城市下來的幹部，比縣委書記張強都有派頭。

    ……

    十幾分鍾後，周南在張誌軍的陪同下，走進了方才的會議室，邱剛幾個人正圍坐在那裏抽煙，見周南進門，趕緊掐滅煙頭，上前來跟周南打招呼。

    寧山鎮黨政班子成員不多，加上周南才5個人，即縣委常委、鎮委書記周南，鎮委副書記、鎮長孫文革，鎮委副書記兼紀委書記邱剛，副鎮長馬忠零、陳江宇、李彭三人都是鎮黨委委員。

    不能不說，這個班子的力量有些寒酸，但根據邱剛給他介紹情況時所說，寧山縣所屬的幾個鄉鎮班子，大部分都是這種情況，盡管人員都缺位，但空著編製也沒有人願意來。

    以寧山鎮班子來說，原先班子成員是六人，但前任書記調任其他鄉鎮幹書記，鎮上的婦聯主席王金鳳調到縣裏幹婦聯副主席，就變成了5個人。

    跟邱剛幾個人麵對麵談了大約有半個小時，從這幾個下屬對自己不同的、微妙的態度，周南完全可以感覺出來，別看寧山鎮班子成員人數少，但卻分成了兩個派係。一個是前任書記的派係，鎮委副書記邱剛和副鎮長馬忠零應該屬於這一派；另一個則就是鎮長孫文革的班底了，成員包括副鎮長陳江宇和李彭。

    邱剛和馬忠零對周南既有敬畏又有期盼，在前世書記調離之後，他們必須要跟新任的書記盡快“磨合”在一起，否則他們就會被孫文革徹底打壓下去，再無翻身的餘地。但因為周南初來乍到，兩人對周南也不了解，所以不敢也不能表現得太急切。

    而副鎮長李彭和陳江宇則就因為孫文革的原因，對周南隱隱有些排斥了。

    到了這個時候，周南已經完全洞悉了時下的局勢：前任書記調離之後，本來鎮長孫文革就要順理成章地接班當上鎮委書記同時兼任縣委常委，但豈不料，半路殺出一個程咬金來，上麵突然派遣了一個鎮委書記下來，這自然讓孫文革心裏很不爽。

    所以，這才有了孫文革在周南這個鎮委書記新上任的第一時間選擇“回避”的行為……想要借此來向自己示威嗎？或者說表明自己的態度？周南心裏暗暗冷笑起來。

    他一向是那種不願意惹事但卻不怕事的人，既然孫文革想要蹦躂，那就讓他盡情地蹦躂吧——看看他這個地頭蛇能不能壓住自己這條過江龍……周南一念及此，嘴角的微笑越加濃烈。

    坐在一旁仔細觀察他神色變化的鎮委副書記邱剛猛然心頭一跳，不知道怎麽地，新來的書記周南雖然年輕，但給邱剛的感覺卻很是老練沉穩。

    邱剛心裏暗暗揣摩著周南的心思，心底隱隱的期盼更加濃烈起來。

    因為縣裏有後台，所以孫文革在寧山鎮裏太過強勢近乎一手遮天，前任鎮委書記就是因為孫文革太過專橫霸道，憤怒之下，這才主動向縣委提請調離。而他調走之後，孫文革就更加囂張，寧山鎮班子就搞成了他說一不二的一言堂。

    雖然邱剛和馬忠零跟他站在“對立麵”，但奈何一則因為老書記調走，兩人失去了主心骨，二則因為孫文革的後台是縣長孫福利，所以此消彼長之下，兩人也不敢說什麽。

    孫文革和孫福利並無親屬關係，但卻是一個村子的“老鄉”。孫福利從鄉鎮幹部起步，一直做到寧山縣長，在寧山縣經營十多年，關係網錯綜複雜根深蒂固，不是一般人能惹得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