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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8章遮羞布

    張強和孫翔苦笑著對視了一眼，然後由孫翔上前去笑道，“陳書記，我們一定清理，一定清理。嗬嗬。”

    “其實去年我就和張書記商量著要改造這片地方，因為這個地方正好在路邊，垃圾成堆，很是影響縣容縣貌，但是因為資金的問題，就一直拖到了現在……”

    陳妍回頭瞥了孫翔一眼，“又跟我哭窮要錢？我告訴你們幾個，錢是沒有的，但環境也必須要整治，你們自己想辦法去！我不管以後，但是現在省委周書記要來，這塊亂哄哄的地方必須要遮醜。”

    孫翔苦笑道，“陳書記，不是哭窮，是真窮啊。”

    “我們自己一定想辦法處理。就算是沒有資金，我們就發動全縣幹部職工自己動手清理，以義務勞動的形式。”

    “但是呢，陳書記，這個地方的垃圾堆積了很多年，可能一時半會也處理不完，您看周書記馬上就要來了，這個，呃……”孫翔回頭瞥了張強一眼，這才拐彎抹角地說著。

    陳妍凝望著下方那巨大的建築垃圾小山，沉吟了良久。

    突然，她抬起頭來向張強三人笑了笑，“也不是沒有辦法。我提兩個建議。第一，組織車輛，從那邊運土方過來，虛虛地將一塊大體掩埋起來，然後略一平整，從外表上就看不出來了；第二，用塑料篷布將這裏整體遮擋起來，上麵蓋上一層浮土，暫時應付過省委領導的檢查再說。”

    張強皺了皺眉，心道用土方蓋住根本就不可行，這樣蓋住有個屁用，早晚還得扒開重新清理，這不是給日後找麻煩嘛。至於這個塑料篷布遮蓋……倒是可以考慮一下。

    想到這裏，張強就上前去輕輕笑道，“嗯，陳書記，那就按您說的，用塑料布遮住？我這就讓人去弄篷布，最好是那種軍用的帆布，完了再在上麵蓋一層淺淺的浮土……”

    陳妍點了點頭，“嗯，就這樣，要抓緊弄，另外需要注意的是，要搞得自然一些，別讓省委領導一看，就是你們弄虛作假。”

    張強心裏苦笑，心道這哪裏是我們弄虛作假，這不是被你這個老娘們逼得嘛……我們何德何能，能有這種奇思妙想？

    陳妍的“奇妙建議”讓周南很是無語。聽了陳妍的話，他突然想起了前世讀報看到的某地推出來的“遮羞牆”——

    貧困縣的部分公路兩旁，豎起了長達數公裏的鮮亮整潔的高牆，牆麵被統一塗成藍色，並畫上了圖案，一些牆上還蓋上琉璃瓦，煞是好看。牆後，是農民的土坯牆和破舊的院落，兩者形成了鮮明了反差。

    同樣是為了應付上級領導檢查，陳妍的這種想法跟上述“遮羞牆”相比幾乎有異曲同工之妙。在垃圾場上鋪塑料篷布，也可以稱之為“遮羞布”吧？

    盡管心裏不以為然，張強和孫翔還是不得不立即答應下來，立即安排人去買篷布，連夜整治這堆建築垃圾。

    看看天色已晚，陳妍終於失去了繼續視察工作的興致，一行四人驅車直奔縣委機關，準備去開會。

    臨上車的時候，張強把周南叫上了他的車。

    車子一開動，張強就忍不住衝周南壓低聲音抱怨道，“乖乖，我的親娘，快讓她折騰死了……我看明天安排她去鄉下轉轉吧，再留在縣裏，還不知道要挑出多少毛病來，還不把人給折騰死？”

    周南嘿嘿一笑，“張書記，領導一句話，下麵跑斷腿……也沒有辦法，她說咋弄就咋弄吧，這種事情也沒法跟領導討價還價……好歹等周書記走了，就解放了。”

    聽兩位領導在背後議論市委副書記陳妍，而且話語裏還不怎麽恭敬，張強的司機心裏一緊，聚精會神地開車，裝作什麽都沒有聽到，擺出了一副兩耳不聞車內事的架勢，更不敢插話什麽的，連呼吸都不敢放大聲。

    為了自己的安全起見，他選擇了“遺忘”，強行將張強和周南的話屏蔽在了耳朵之外。

    “我一直想跟你談談周書記來的事兒。”張強的神色肅然起來，沉吟著道，“周書記這一次來得很突然，但無論如何也說明了一個問題：也就是咱們縣裏最近的發展趨勢不錯，已經引起了上層領導的關注。這對於縣裏來說，是一件大好事。”

    對寧山縣沒多大用處，但對你這個縣委書記來說確實是一件大好事，是你升遷的重大機會。周南在心裏暗道，神色卻很平靜。

    “周書記這一次來，意味著省裏高層開始關注貧困縣尤其是像我們這種革命老區貧困縣的經濟發展，這同時意味著政策上的傾斜扶持，我們必須要抓住這一次的機會。”

    “周書記來肯定是要看項目……我的意思是，我們最好在周書記來的這兩天搞一個新項目的開工典禮……這樣既能讓領導出席，又能營造出一種全縣經濟大發展、招商引資蓬勃興旺的大好氣氛，還能借助媒體的宣傳，進一步擴大我們寧山縣的影響力。”

    張強說著凝望著周南，微笑了起來。

    周南一怔，遲疑了一下才輕輕道，“張書記，你是說靠山村的那兩個項目？恐怕在時間上來不及了。再說那兩個項目已經進入了施工階段，天空集團那邊怕也不會同意停工搞儀式。”

    “要不然……邀請香港那家企業抓緊過來，我們跟他們談談那個100萬噸的鋼鐵項目？正好趁著周書記在這裏，我們可以搞一個框架合作的簽約儀式，讓周書記出席一下，也算是給省委領導來寧山獻禮。”

    張強大喜，朗聲道，“周南同誌，這樣是最好不過了，隻是這時間上能不能來得及？你抓緊跟香港聯係一下，看看他們能不能確定行程，如果確定，我們這邊馬上做準備……”

    望著張強興奮的勁頭兒，周南心裏曬然一笑。

    省委書記周曉林來，張強看得非常重，這必將是他向上升遷跨過副廳級門檻的重要機會。當然，對於周南來說，這同樣也是一次機會。按照現在的情況，如果張強升遷而去，縣長孫翔有可能接任縣委書記，而他這個常務副縣長也會順理成章地接班成為寧山縣縣長，真正成為寧山縣的行政首腦。

    雖然現在也算是寧山縣的重要核心層領導，但常務副縣長跟縣長之間，還是有些巨大差異的。

    周南不是一個喜歡拖泥帶水的人，一旦決定了的事情，會立即付諸實施。

    “張書記，我馬上就打電話跟香港方麵聯係。”周南說著就掏出了自己的手機，開始給香港的張英打電話。

    這家名叫新升投資的香港企業其實是一家新加坡企業投資在香港設立的公司，以香港為跳板，瞄準大陸，準備進軍前景廣闊的內地市場。

    新升投資的老板名叫歐陽新升，是新加坡出生的華裔。他跟在香港主持飛騰集團業務的張英關係熟絡，周南這次去香港過春節，還是張英介紹歐陽新升跟周南認識的。

    歐陽新升看好內地經濟的高速發展，他認為未來大陸市場上鋼鐵的需求會大規模增加，因為內地所有城市正在大興基本建設。所以歐陽新升就準備在內地投資一個100萬噸的冷軋薄板鋼鐵項目，但這種高耗能的項目需要地方政府的支持和配合，歐陽新升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合作夥伴。

    聽說飛騰集團的原大老板周南棄商從政，在內地濱海省某縣幹常務副縣長，而他所在的縣也正在大力推進招商引資，歐陽新升就動了心。

    經張英介紹跟周南見麵談了一次，然周南卻覺得這種項目汙染相對較重，就一直沒有拿定主意，雖沒有拒絕但也沒有點頭表態。

    張英正在跟下屬談事兒，突然接到周南的電話，自然非常意外和歡喜。一般而言，周南不主動給張英打電話，張英是不會主動打給周南的。

    但張英接起電話卻聽周南一本正經地叫自己“張總”，就知道他現在說話不方便而且肯定是有“正經事”，就輕輕一歎，隻嗯了一聲。

    “張總，上一次你介紹的那個新升公司的老板歐陽新升，你還能聯係上他嗎？”周南笑了笑道。

    “能啊，他人在香港。”張英訝然答了一句，馬上就意識到，肯定是周南對歐陽新升提出來的合作項目感興趣了。

    “這樣，你馬上幫我聯係歐陽新升，你就說我回來後向縣委主要領導匯報，縣委主要領導同意我們兩家進行進一步的洽談……”

    周南眉梢一揚，又笑道，“你跟歐陽新升談一談，如果他有意的話，馬上給我答複，最好是最近兩天內趕來縣裏，我們見麵談一談。”

    見周南這樣說，張強忍不住苦笑著壓低聲音道，打著手勢，“周南同誌，客氣一點，客氣一點！就說我們縣委縣政府正式邀請客商來縣裏考察投資事宜……”

    周南笑了，“嗯，你跟歐陽老板說，就說我們領導說了，我們縣委縣政府正式邀請新升公司來寧山縣考察……如果有必要，我們可以寧山縣人民政府的名義，向新升公司發一個邀請函。”

    “這麽著急？”張英很是奇怪，卻沒有繼續往下問，隻是猶豫了一下答應下來，“我馬上跟歐陽新升聯係，不管結果如何，都盡快給你答複。”

    周南嗯了一聲，就掛了電話。

    張強笑著問道，“咋樣？對方怎麽說？”

    “嗬嗬，張書記，我沒有跟那家企業的老板聯係，我聯係的是飛騰集團駐香港方麵的高級總裁，我讓她去幫我接觸一下……應該會今天晚上之前給我一個答複的。”

    張強長出了一口氣，點了點頭，“好，這樣最好了。如果落實了這件事，咱們縣裏在省委領導麵前也有些實質性的東西……要不然，還能光讓領導聽匯報看工地？總得搞個活動，充實一下氣氛！”

    說話間，縣委機關大院就到了。

    幾輛車在縣委機關辦公樓前停下，陳妍下車來也沒有停頓，直奔辦公樓裏而去，張強孫翔周南三人趕緊跟上。

    早已等候在小會議室門口的接待辦工作人員，一見領導都到了，就主動打開了會議室的門。

    陳妍在三人的陪同下走了進去，會議室裏坐了十幾個人，立即在周南的示意下鼓起了掌。

    熱烈的掌聲讓陳妍臉上的表情變得柔和起來。

    陳妍笑吟吟地率先坐下，張強三人也坐下。周南掃了一眼，見章寧寧雖然沒有親自來，但卻派來了天空集團寧山公司的一個副總，另外幾個項目也都來了項目的主要負責人，而飛騰集團服裝工業園項目部也來了一個副總，算是給足了周南麵子。

    周南坐在那裏笑著給陳妍介紹著企業方麵的人，這些人先後起身恭敬地跟陳妍握手見禮，客套寒暄的過程便用去了十幾分鍾。

    ……

    ……

    開完會已經是晚上7點，四個人離開縣委就去了縣委接待處赴宴。不論如何，市委副書記陳妍率市裏的工作組來寧山檢查督導工作，作為寧山縣委，不組織一次像樣的接風宴也說不過去。

    酒宴分兩桌，一桌是縣委副書記陳東主陪，陪工作組的其他成員，市裏各部門的幾個副職，副處級幹部。

    另外一桌是縣委書記張強主陪，縣長孫翔和縣委副書記、常務副縣長周南作陪，賓客隻有一人便是陳妍。

    在縣裏眾人的刻意逢迎下，飲宴的氣氛當然不錯。陳妍非常滿意，還主動喝了幾杯紅酒。唯有陳東情緒不高，心裏不舒服，硬著頭皮跟市裏這些副處級幹部們應酬著，不多時，他這個主人反倒是讓客人給灌醉了。

    吃飯的當口，周南就接到了張英的電話。張英在電話裏跟他講，歐陽新升非常高興，立即答應盡快趕過來跟寧山縣談合作的事情。具體來寧山的事宜和時間，他需要親自跟周南確定一下。

    張英征得周南同意之後，就將周南的手機號給了歐陽新升。歐陽新升不多時就把電話打了進來。

    周南躲在衛生間裏跟歐陽新升談了大約有十幾分鍾，跟對方約定下，歐陽新升帶人3月1日趕來寧山，正是省委書記周曉林在寧山考察的第一天。

    歐陽新升本來還對周南如此著急感覺有些奇怪，後來聽周南說濱海省委書記周曉林其時正在寧山縣調研視察工作，可以趁機向上麵爭取一些地答應下來。

    其實拋開這個項目本身不說，新升公司還是香港飛騰產業的合作夥伴之一，雙方擁有相當密切的關係，就算是為了給周南捧捧場，歐陽新升也不會拒絕周南的這次提議。

    周南匆匆回到包房，見陳東醉醺醺地走進來正在向陳妍敬酒，也就悄然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張強向周南投來聞訊的一瞥，倒是也沒有避諱陳妍，笑了笑道，“怎麽樣？周南同誌，香港客商怎麽說？”

    周南笑了笑，“張書記，成了。香港人同意盡快趕過來跟我們談一次，時間我都跟他定好了，他們也是28號趕到……如果可以的話，我們可以在3月1號或者2號安排一個簽約儀式。”

    張強大喜，跟孫翔交換了一個眼神，同時舉杯向周南點了點頭，三人笑著碰了碰杯，然後各自喝了一杯。

    陳妍雖然在跟陳東說著話，但卻還是聽見了三人的動靜，就淡淡笑著插話道，“咋，你們縣裏又要搞項目？還就在周書記來的時候？”

    張強朗聲笑道，“陳書記，正要向領導匯報呢，是這樣：周南同誌這一次代表縣委縣政府去香港招商，談成了一個項目，是一個一百萬噸的鋼鐵項目，一期投資在1.5個億……剛才周南同誌又跟香港那邊確認了一下，那邊最近就要過來跟縣裏談實質性的合作。”

    “我們本來想錯開時間，但後來又一想，省委領導來咱們縣裏就是考察貧困縣的招商引資工作，有這麽一個項目在，似乎也不是什麽壞事，於是就決定日期不改……嗬嗬。”

    張強哈哈笑著，孫翔也笑著，周南則是微笑不語。

    陳妍哦了一聲，扭頭掃了周南一眼，目光中便多了一些複雜的意味——她跟周南的接觸並不多，但今天接觸了這一個下午，雖心裏早有先入為主的成見，但她也不能否認，眼前這個年輕的幹部擁有著超常的能力和能量，遠遠不是陳東所能比的。

    改革開放後的官場上，經濟發展是一個重頭戲，也意味著地方官員的政績。陳妍心裏明白，像周南這樣的年輕幹部，假以時日，肯定前途無量。

    直到這個時候，她才明白，為什麽市委書記馮伯濤和市長馬立國兩人如此看重一個從省委放下來的所謂的扶貧青年幹部。

    “小周同誌不錯，跑一趟香港，又給縣裏拉來一個百萬噸的大項目，投資一個多億，這不要說在寧山縣，就是放在全市也是一個重點工程。”

    陳妍笑吟吟地端起酒杯，“來，周南同誌，我們喝一個，我代表市委市政府，感謝你對寧山縣經濟發展做出的巨大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