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去時，她還在老莫理發店裏接客。我對她的具體情況不了解，我是在老莫理發店理發時才知道她在那裏接客的。是老莫跟我講了她的事情。

    老莫六十來歲，他一邊理發一邊替暗娼做拉皮條客的生意，據老莫跟我講這女孩腦子很笨，在工廠裏打工做錯了事情被老板逼著罰了三千塊錢。而她的家人又不管她，於是她就被人帶到老莫那裏做暗娼還老板的罰款。

    她因為人長得醜，年輕人都不上她，隻有那些六七十歲的老頭上她；所以她賣不起價格，每次隻賣五十塊，她得四十元，老莫收十元台費。

    那些老頭嫖娼有一個特色，就是死活不肯戴套，結果她不知道被哪個老頭弄大了肚子。我上次回家前在老莫那裏理發時，還看到她挺著大肚子接待那些老頭。

    我不知道她是怎麽死的，我把房租交給房東時她瘋瘋癲癲地亂叫著穿牆飄走了。

    “我沒有錢交罰款啊！我沒有錢交房租啊！我不知道孩子的爸爸是誰啊！你們不要抓我……”

    我問房東：“那個303（房）的女的死了？”

    房東一邊給我開房租的收據，一邊淡淡地說：“死了。”

    我問：“是什麽時候的事情啊？”

    房東把房租的收據遞給我，仍然淡淡地說：“你走後大概半個月吧。那種人遲早是死的，她的肚子那麽大了，身上又沒有錢，家人又不管她，她不死能上哪兒去。”

    我把房租的收據裝進褲兜裏，說：“哦。那好，就這樣了。我走了。”

    房東笑著說：“你慢走。”緊接著又說：“對了，那個女人的事情你不要跟現在的303（房客）講，不然會嚇著他的。”

    我笑了笑，說：“你放心吧。”

    從房東那裏出來，我沿著樓梯登上三樓。這是一棟筒子樓格局的出租屋，中間一條通道隔開兩邊相對的門，一間間單間帶有獨立的衛生間和廚房，每個單間的總麵積不足十五平米。

    在這裏租住的房客大都是附近工廠裏的打工一族，房租便宜，環境也不錯，我當初選擇租住在這裏就是看中這兩個原因。

    據說這棟出租屋才建起不到六年光景，但這裏卻已經死了幾個房客。有吸毒死的，有為情自殺的，有他殺的，有食物中毒死的，他們的陰魂大都還在這裏沒有散去。

    走到306房前，一個無精打采的年輕男窮鬼從緊閉的房門裏穿出來，他不停地打著嗬欠擤著鼻涕朝我迎麵走來。這是去年那個因為吸毒過量而死的年輕男子，據說他家裏很有錢，他把家裏的錢吸光後被父母和妻子趕了出來。我跟他很陌生，他來這裏租住不到一個月就死了。

    我假裝沒有看到他，從他的體內穿過去。

    今晚的天氣仍然太過悶熱，在家的房客大都把門洞開著納涼，一家家把電視的聲音雖然開得小小的，但是這家在看武俠片，那家在看愛情片，打鬥聲和哭泣聲此起彼伏地混合在一起，真是叫人心煩意亂。

    這些房客大都是短期房客，我在這裏租住的五年裏，這裏已經換了好幾拔房客。我跟他們大都不認識，平時彼此在樓道間碰個麵也都假裝沒看見，從來沒有什麽交談。

    我提著行李從這些房客好奇的目光下徑直走到304房的門前，掏出鑰匙開完鎖，推開笨重的鐵製房門進去，開燈，一切又複現眼前。

    兩個月沒有在這裏居住，景物依舊，空氣依舊。我對這間十來平米的單間已經很厭惡，它就像我在這座都市囚禁自己的囚籠。我一直想努力擺脫它，過上更高一層的新生活，但我目前無能怎麽努力卻始終沒有這個能力，隻能無奈地在這裏繼續蝸居。

    我把鐵製的房門輕輕地關上，把那些鬧哄哄的電視聲響隔絕在門外。在雪亮的螢光燈下，房間控訴地向我展示我最懶惰的一麵。我是一個很沒有收拾性的男人，是那種人們常說的臭男人。我的房裏到處淩亂一片，床上丟滿了亂七八糟的書籍和衣服，光滑的地板上還有我走之前早幾天留下的明顯腳印，電腦桌上的電腦好像也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灰塵。

    我把行李隨手丟到床上，止不住地說：“真的太髒了。”我說完便念了一個請鬼咒。我想請鬼來幫忙打掃一下房間的衛生。

    我剛念完請鬼咒，突然一個熟悉的鬼影在我的眼前忽閃出現。（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