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隱患無窮

    隨著沉重的殿門緩緩關上，殿內視線暗了暗，藻井和柱子上的月光石亮起來，璀璨明亮。

    大殿高數丈，進深五間，麵闊七間，內裏牆壁上繪製許多壁畫，線條粗獷卻非常流暢。

    正中掛著一幅巨畫，上麵仙山飄渺，四位仙人麵色祥和，下麵鐫刻幾個大字：天玄仙道。

    蘇夜想這可能是門派標誌性畫卷，掛遍山中各處主要建築，用來彰顯威嚴的。。

    蘇夜忐忑了。

    她偷眼看了看，牆壁邊上一溜杏黃色的蒲團。

    林之風在正當中靠東側的太師椅上坐下，看了兩人一眼。

    沈子何輕輕地拽了拽蘇夜的衣袖，示意她跟自己去麵壁。

    蘇夜不明所以，被他拽過去，看他撩袍跪下，猶豫了下，身後響起淡淡的一聲冷哼，“噗通”一聲她立刻跪下。

    不管有錯沒錯，長輩要處罰你，得先認錯，負責懲罰可能更重。

    一個時辰過去。

    蘇夜如芒刺在背，雖然沒有回頭，也知道他在審視她。

    過了一會兒，沈子何緩緩道：“師叔，弟子知錯。第一，弟子不該沉不住氣逞能出風頭，連打三十九場擂台。第二，弟子不該爭強好勝硬拚，雖然破了韓師兄的法器，自己也受傷不輕。”

    林之風開口了，聲音和緩了許多，“培養一名弟子實非易事，若你等自己不愛惜自己，又有何資格要求門派器重。”

    沈子何認錯。

    蘇夜跟著喊了口號，心裏卻不覺得門派如何看重自己。

    林之風讓沈子何在此練功療傷，又指點了他幾句口訣，勒令他退出這屆小比。沈子何拜謝去一邊老僧入定般顧自療傷了。

    林之風目光一凜，射向蘇夜。她傻了眼，要問她的罪了？可她哪裏有罪了?她開始細細地想自己哪裏錯了，私自放蜂？升為正式弟子沒去拜山門？

    林之風走到大殿中央，打坐，道：“過來。”

    蘇夜看了看，沈子何打坐了，自然叫自己，她惴惴不安過去，剛要跪下，林之風看了她一眼，她立刻以打坐姿勢坐好。

    沒等她開口，林之風已經抬指掐訣定住她眉心，一股清涼的氣流順勢突入，順著任脈緩緩沉入丹田，轉了一圈，由督脈上行返回。

    蘇夜有些坐不住……好在林之風閉著雙目，根本不看她，片刻，他收回手指，淡淡道：“所幸你體質有異，雖不是什麽靈體，對藥物卻有極好的融合力。不過十幾粒練氣丹……”他似乎有點動氣，頓了頓，語氣依舊平和，“你現在不覺得有異，待下次衝關時候才知道其中利害了。”

    普通弟子隻知道練氣丹是修煉聖藥，散修和小門派重金求而不得，卻不知道有另一層關係。

    門派各等級的力量對比，本身就是個金字塔型，最底下是龐大的練氣層。

    那些天資聰穎，靈根體質極好的弟子，從一入門就被發掘出來放在內山五大峰修煉。合某位金丹長老眼緣的，可能當即被選走，就算是沒有特定師父，至少也有專門的築基期傳功組指導他們修煉。他們服用的丹藥也是門派靈丹組專門煉製的上好丹藥，產生丹毒少功效大，更不會對後續修煉潛力造成反麵影響。

    雖然門派沒有明說，但是從分發丹藥以及服食程序的複雜來看，也都知道非同一般，作為受特殊待遇的弟子，也沒一個敢隨意泄露，而且作為倍受器重的弟子，對普通弟子都有一種高高在上的感覺，如同修仙人看世俗人一般，溝通基本是沒有的。

    他們才是門派最器重肯花大力氣培養的人，是百分百築基成功，然後一步步衝擊金丹、元嬰的儲備力量。他們是高端力量的補充希望。

    一個門派最高實力看高階修士，而最中堅的戰鬥力，實際看的是築基修士。

    畢竟就算方諸修真界再大，每個門派元嬰級別老祖掰著指頭也數得清，金丹修士多一些，大派也不會超過半百之數，像天玄宗這樣被分裂過的，其隱痛就更加不可言說，頂著最大的名頭，實力可能已經降至三四也不一定。

    這就急需擴大築基弟子的數量，以量取勝。

    對於一些普通弟子，如果單純修煉，可能畢生都無望築基，但是得益於練氣丹的幫助，在中年時候可以築基成功。還有一些弟子，資質中等，能築基，多半沒結丹希望，門派會促使他們盡快築基。門派沒有足夠的人手來仔細分類選擇眾弟子，便用練氣丹來試。

    練氣丹屬於初級丹藥，因為加入某種特別藥材效果顯著，但是也有其他副作用。

    門派發給弟子練氣丹，實際也要測試他們身體與丹藥的融合度。

    第一次發三粒，一般是練氣初中期左右，如果能進一級，來年會繼續發三粒，再服用之後晉級變慢會減半發，如此直到不再發藥給弟子。之後拿不到藥的弟子也說明沒有可發展的潛力，除非有奇遇大多要一生在練氣期停滯不前。其主要任務就是搭理門派事務，傳宗接代為門派儲備後續靈根弟子。

    練氣丹的服用量以不超過三粒為宜，因為當年拿到練氣丹一年內就要看成效，所以弟子們多半不會積攢起來，也就不必擔心會有大批弟子服用過量。

    這次歸雲山任務之後，有幾個雜役弟子得了十枚練氣丹。十幾枚練氣丹下去，必然會連續升級，但是丹藥堆積起來的修為浮躁空虛，雖然當時不會有什麽害處，以後也可能繼續進階，但是在一定程度就會停滯不前，特別麵臨築基瓶頸的時候。

    門派中常有這樣的弟子，閉關築基的過程中經脈爆裂而亡，追其根源，便是大量練氣丹在體內積累的害處。為免恐慌，執法堂自然被要求保密，畢竟就算公開那些副作用，也有大量弟子願意服用的。

    試想一個普通弟子，憑自己的本事，修到練氣中期不能再進階，就算有無盡潛力，也沒人知道，更沒人幫他衝關，自然寧可服用練氣丹，雖說透支了後麵的修為，誰又能明確感受到?

    不管怎麽說，對於練氣弟子，築基最重要，抓住眼前的才最關鍵。

    築基之後再練功修補經脈也是一個辦法。

    “貪多是嚼不爛的，再有一次，你的修煉生涯就結束了。”

    言者冷淡，聞著心驚。蘇夜一身冷汗，直覺的林師叔不會騙人。

    她伏地拜謝，林之風拂袖製止她，“雖然門派倚重家族，也從不排斥其他弟子。隻要你有能力，就能躋身精英弟子之列，隻靠丹藥是不行的。”

    蘇夜道：“師叔，普通弟子怎麽跟家族弟子比呢？他們有家族長老指導，有……”

    林之風哼了一聲，“這世界本就沒有絕對公道。門派不會提高你的出身，隻會在你夠資格的時候給你均等的機會。”

    蘇夜不再辯駁，“多謝師叔，弟子明白了。”

    林之風看向她，從腰間摸出一本古舊的書本，“這本是諸長老共同研究心得，有個三五年便能補救丹藥損傷的經脈。最近兩年內，不要妄想再衝關了。”能接連服用十幾粒練氣丹衝關兩層，在這方麵她也算有“天賦”了。

    蘇夜忙道謝：“師叔，弟子修煉中若有不懂的，能向師叔請教嗎？”

    林之風略一沉吟，雖然普通弟子都有傳功師兄，可看小丫頭的體質，他們未必勝任，多半是隨意敷衍一通。

    他知道一個人修煉多不易。在蘇夜以為他要拒絕的時候，他應了一聲，“平日我在這裏授課，你有問題可以過來。”又從腰間摘下一塊腰牌放進她懷裏，“有人問，給他看這個。”

    蘇夜恭恭敬敬地收起來。

    林之風讓她先粗看一遍，不懂地就問，授課的時候他整個人非常耐心，而且能把深奧的東西用淺顯的話語講述出來，還舉一反三地替她想問題，直到確定她真明白才結束。

    過了幾個時辰，她基本融會貫通，又打坐許久，睜開眼林之風已經不在，沈子何正專注地盯著她。

    “你連服了十幾粒練氣丹？”他像看怪物一樣看她，“還這麽活蹦亂跳，你才是天賦異稟”

    雖然傳功師叔沒說過，但在這裏修煉的都是極聰明之人，哪裏會猜不到點。

    蘇夜沒想到沈子何也會揶揄人，訕訕地笑笑，“幸好林師叔相救。”

    沈子何點了點頭，神情柔軟：“像林師叔這樣真心實意為門人著想的，真是不多了。”

    蘇夜問道：“師兄，練氣丹明明是促進修煉的藥物，為何會有危險呢？上清真人以煉丹擅長，他的弟子都能得到大批丹藥……”

    沈子何眸色深沉，淡淡道：“師妹，不同弟子待遇是不同的。”

    蘇夜心下一動，“師兄，這麽說你們不用練氣丹的？”

    沈子何沒明確回答，看他神色，蘇夜也能體會出來。

    果然，區別對待呢，其實這也無可厚非，就算同一個師父，不同弟子間待遇自然也不同。

    隻是以為升為普通弟子一切都會好起來，殊不知，此山剛過，前麵又立起更高的山。

    若不晉升精英弟子……她不想承認自己可有可無，卻又必須接受這個現實。

    沈子何看她神色黯淡，遲疑了一下，還是伸手在她頭上亂揉一氣，“小夜，恭喜你。”

    不但活著，還能一直修煉，比什麽都好。

    蘇夜有點尷尬地摸著自己的頭發，自己比他還大呢，被他摸狗毛一樣的摸來摸去，真是哭笑不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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