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艾感到很是不自在。

    伊斯特·秋楚，也就是那天被他救下——或者是救下了他的金發少女正坐在他的對麵，靜靜地支著頭，側過臉去看窗外不斷倒退的風景。暗黃的車窗在忽明忽暗的光線中偶爾倒映著她精致的麵龐。

    她似乎對火車車廂裏頗為壓抑的空間，嘈雜的人聲車輪聲恍若未聞，也並沒有想要理會封艾。

    事實上，自從封艾和她一起離開世隱鄉那一刻起，兩人走過了長長的地下暗道，乘著船夫拉引的扁舟度過無人問津的小河，在山野田地間走了整整一天，又坐上了連夜開往大都會外區的火車，自始至終，伊斯特都沒有和封艾說過話。

    所以封艾很頭疼。他感到舟車勞頓。火車晃蕩著穿過山川河流，在鐵軌之上跨過了海洋，窗外有密密麻麻的星辰撲朔，他都無心理會。

    他試圖打破這個尷尬而僵硬的局麵，卻無從開口。

    初入大都會的封艾帶了很多行李，塞滿了一整個登山包。對於那座從小到大隻存在於液晶軸的顯示屏裏的城市，封艾總是充滿了莫名的陌生與敬畏感。

    這也讓抱著登山包坐在座位上的封艾看起來像個剛從鄉裏進城的土鱉。

    他也確實是。

    伊斯特隻帶了一個小小的挎包。

    挎包裏隻裝了一袋幹糧，一本本子，少量的路費。這也是封艾剛剛才知道的。

    因為伊斯特的領口裏忽然鑽出了一隻模樣可愛的白色小老鼠。

    小白鼠鑽上伊斯特的肩頭，直立起來，粉色的鼻子微微聳動，細長的胡須輕輕蹭著伊斯特細膩的脖頸。

    於是伊斯特轉過頭來，伸出手，通人性的小白鼠跳到了她的手上。伊斯特把小白鼠捧到座位前的桌子上，從袋裏拿出了那包幹糧，掰開小小的一塊，放到了小白鼠的麵前。

    白皙的手指輕輕刮蹭著白鼠小小的腦袋，伊斯特的臉上終於流露出一絲難得的暖意。

    封艾的目光也被小白鼠所吸引。

    他是見過這隻小白鼠的。

    那時候的伊斯特·秋楚身受重傷，生死未卜。封艾正打算把她抱上諾蘭逃命的時候，小白鼠便像先前那般鑽出來過。

    這時，封艾登山包裏的一把鍋鏟忽然掉了出來，砸在桌麵上，發出哐當哐當的聲音。

    伊斯特被嚇了一跳，疑惑地看著封艾。小白鼠也受到了驚嚇，猛地竄到了伊斯特的手心，瑟瑟發抖。

    封艾手忙腳亂地把鍋鏟塞回了登山包裏，拉緊了拉鏈。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腦袋，做了個“抱歉”的口型。

    小白鼠又戰戰兢兢地從伊斯特的手指間探出腦袋，黑溜溜的小眼睛好奇地看著封艾。似乎是對眼前的這個人類有點眼熟，過了一陣，又從伊斯特的手裏爬了下來，爬到桌子邊緣，直立起來，看著封艾。

    封艾下意識地伸出了手。小白鼠的鼻子聳動著，細細地嗅了嗅封艾的指尖，徑直跳上了封艾的手掌。

    伊斯特忽然輕輕地吸了口氣，像是在驚呼。星辰般的眼睛呆呆地看著封艾手中的小老鼠。

    “真可愛啊……”封艾也是瞪大了眼睛，忍不住感歎道：

    “這好像是隻利克斯坦鼠呢，一般來說性格都是像石頭一樣又倔又硬，不愛搭理人，這隻卻一點都不怕生的樣子。”

    伊斯特的眼神似是有些畏縮，輕輕地偏轉了過去，猶豫了半晌，才悠悠道：

    “阿爾薩斯。”

    “哈？”封艾不明就裏。

    伊斯特道：

    “它叫阿爾薩斯。”

    “阿爾薩斯？”封艾逗弄著手裏的小白鼠，阿爾薩斯的樣子似乎頗為享受。封艾嘟囔道：

    “真是個奇怪的名字……它可是母的，起這樣的名字真的好嗎？”

    說著，封艾撓了撓小白鼠的下巴，笑道：

    “你說對嗎？阿爾薩斯小姐？”

    伊斯特隻是緩緩地搖搖頭：

    “不是我起的。”

    “呃，那是誰起的？”

    “我不知道。”

    “……”

    伊斯特輕輕地咬著嘴唇，眼神遊離在一人一鼠間，似是不解，又似是委屈。猶疑了好一陣，才道：

    “阿爾薩斯很怕生。”

    “誒？”封艾愣了愣，看著手裏親昵的小白鼠，疑惑道：“看著不像啊？”

    伊斯特又低下頭去，不說話了。

    封艾捋了捋阿爾薩斯的背毛，若有所思道：

    “或許是因為我之前就見過它了吧。”

    伊斯特抬起頭來，有些不自在地看著窗外：

    “……真的嗎？”

    “真的。那時候你還……咳，不省人事呢，正打算帶著你溜掉的時候它就鑽出來了。”

    “可以跟我說說嗎？”

    “啊？”封艾撓了撓腦袋：“說什麽？”

    “那天的……事情。”

    封艾疑惑了片刻，恍然回過神來。

    倒也不算奇怪。按照迄今的表現和他的猜測，眼前的女孩，大概是有失憶症的吧。

    封艾笑了笑：

    “是這樣的……那是一個不怎麽晴朗的下午……”

    封艾顯然是個話嘮，尤其是沒有人威脅他不說重點就打爆他的狗頭的時候。

    所以他像是個說書先生似的，添油加醋地把自己和挖礦機器人大戰三百回合的故事向伊斯特·秋楚滔滔不絕地講著。

    講述伊斯特是如何跟灰衣鬥篷男戰鬥的。

    講述伊斯特手中黑槍的威力有多恐怖。

    講述鬥篷男那一刀的精妙。

    講述挖礦機器人的體型。

    講述他變成異人的經過。

    伊斯特·秋楚隻是靜靜地聽著，沒有打斷。

    直到封艾意猶未盡地將故事講完的時候，伊斯特才緩緩的搖搖頭：

    “我什麽都不記得了。”

    氣氛忽然又變得有些壓抑，小白鼠阿爾薩斯又跳回了伊斯特的手裏。過了半晌，封艾道：

    “這樣也不錯啊。”

    “嗯？”

    伊斯特有些空洞的眼神裏帶著疑惑。

    “至少，偶爾失憶的話，可以忘記很多不開心的事情吧。”

    伊斯特沒有說話。她忽然直勾勾地看著封艾，眼底深處像是有星辰閃爍，卻讓人仿佛置身於幽深太空，孤寂而幽冷。不知怎麽的，封艾莫名地感覺到一股深深的酷寒。

    伊斯特又轉過頭去，輕輕地說著：

    “有些忘不掉的。”

    ……

    火車又晃蕩了一天。終於在外1區停了下來。

    大都會是世界的中心。各大外民區彼此相連，依照逆時針方向圍繞著大都會由內向外分布，形成了一個好似鸚鵡螺外殼橫切麵的結構。所以，外1區就成了最靠近大都會的地區。

    火車不能直接駛進大都會。

    兩人需要排著長長的隊，通過安檢，才能進入那麵高聳入雲的鐵幕圍牆之內，進入那座光陸怪離的都市。

    伊斯特·秋楚沒花太多時間，便輕鬆地過了安檢。精密的檢測儀器掃過她的後頸時，並沒有發生任何事情。

    她徑自往城裏走去，過了一陣才發現身後的封艾並沒有跟上來，這才疑惑地轉過了身去。

    封艾在過安檢的時候，出了一點小小的問題。

    他的登山包體積實在過於誇張，塞不進安檢機。

    封艾尷尬地撓著腦袋打著哈哈，隻好背著包到後麵的桌子上進行人工檢查，他把登山包甩到桌子上，整個桌麵為之一振，飄起許多灰塵。

    戴著口罩的安檢人員下意識嫌惡地向後退了退，冷冷道：

    “全部拿出來。”

    封艾聳了聳肩，打開了登山包的拉鏈，垃圾堆一樣的物什從裏麵湧了出來。

    除了一大堆尋常的旅行用品，換洗衣物，水壺，書本以外，還有許多他問大師兄李默存要來的奇怪物什。

    “這是什麽？”

    “指北針。”

    “這個呢？”

    “呃，帳篷。”

    “你帶帳篷來幹嘛？”

    “我可能或許會喜歡露營吧？”

    “這個呢？”

    “燈泡。”

    “燈泡？”

    “萬一用得上呢？”

    安檢人員忽然感到一陣頭疼，繼續翻查。

    “這個是什麽？”

    “針線包。”

    “你一個男的帶針線包幹什麽？”

    “我一個男的就不能縫襪子的破洞了嗎？”

    “……那這個呢？”

    “……”封艾揉了揉鼻子，“呃，衛生巾。”

    安檢員看向他的眼神很是詭異。

    封艾無辜道：

    “我用來墊腳的，超耐磨！”

    “這是什麽？”

    “多功能軍用小刀。”

    “你打算拿來幹嘛？”

    “削蘋果，剪指甲磨指甲，開瓶蓋，開罐頭，做牙簽，鑽孔，鋸木，固定位置，撬釘子，測量，電線剝皮，開包裹，上螺絲……”

    “沒收。”

    “哇！為什麽！”封艾的語氣很是悲憤。

    安檢人員冷漠道：“管製刀具。這個又是什麽？”

    他手裏拿著兩個樣子十分醜陋的布偶。

    封艾無奈道：

    “公仔，布偶，洋娃娃，卡通玩偶，精神伴侶隨便你怎麽叫都可以。反正都是供兒童玩耍的人形玩具，也有的是取自動物的外貌，而且不同地域不同文化的地區會因為各自的需求發展處不同文化特色的娃娃……”

    安檢人員額頭暴起青筋：

    “你在當我白癡？我在問你一個大男人帶著兩個娃娃幹什麽！”

    “那你又不直接問。”

    安檢人員氣得頭皮發麻，好不容易沉下氣來：

    “那我現在問你了行不行？”

    封艾撇了撇嘴，道：

    “青蔥少年為謀家計離鄉背井，自己做兩個洋娃娃在異鄉睹物思人有什麽錯？”

    “……”

    安檢員覺得自己在短短幾分鍾內憔悴了好幾歲，虛弱地擺了擺手：

    “你走吧。”

    “不搜了啊？”封艾問道。

    “差不多了。”

    “要不你再搜搜？我覺得我應該是個好人。”封艾滿臉的真摯。

    “不用了，你走吧。”

    “真不搜啊？那我走了啊？”封艾抱著登山包，無辜地朝著安檢員眨著眼睛。

    “快滾！”安檢員終於沉不住氣了。

    “好好好……”封艾笑眯眯地把桌子上的東西一樣一樣塞回登山包，正欲拍拍屁股走人，忽然又被安檢人叫住。

    “慢著。”安檢人員看向封艾的眼神帶著狐疑。

    “你為什麽隻有右手戴著手套？”

    ------------------------------------------------------

    正在進行FLAG結算……

    解鎖FLAG：瞬間【Instant】

    ------------------------------------------------------

    進入結算界麵……

    ——跳轉EC.Chapter.13（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