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Chapter.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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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的白影徹底凝聚成型的時候,封艾硬是扯著伊斯特一行人完成了繞樹三周半的壯舉。
封艾的嘴唇幹裂,肺部生疼,大腿肌肉完全僵硬,正當他還想跟這棵不知道存在了多久的大樹繼續強下去再跑上兩圈的時候,無數道令人頭皮發麻的破風聲驟然響起
散布在各處的堅韌絲線已經收到了盡頭,當最後一截絲線猛然收回的時候,巨大的拉力直接讓經由封艾一行人孜孜不倦的狂奔纏繞在大樹身上的絲線猛然勒進了樹幹深處,隨著一陣震耳欲聾的劈啪聲,整個地麵都開始顫抖。
這時,無論是封艾還是伊斯特小伶,又不約而同地蹲下了身子在這劇烈的顫抖中盡力保持著平衡,狂暴的震感直接掀翻了呆呆愣愣的髒兮兮,圓滾滾的身子在地上滾了幾圈,眼看要被震到遠處去了,方才被封艾險之又險地拉住了一截機械手臂截停下來——但出乎意料的是,封艾一行人卻並沒有給做成上校人塊。
再下一刻,便是一陣鋪天蓋地的吱呀聲。
……
絲線會收緊,匯聚到遠處的白影上,這是封艾早在幾分鍾前便已經確認了的事實
他靈機一動想出來的應變方法,其實也算不上什麽玄乎的法子。
打個比方,假若手中有條細長的繩子,在左手食指繞上幾圈,再用右手捏住另一端朝外發力,那被勒緊的必然是左手食指;而若是將繩子在左手中指上再繞上幾圈,方才發力拽動時那股拉扯的力量便會轉移到中指上,相對的,食指則不會有任何受到任何力的作用。
這是平時生活中的一些細小常識,並沒有太多高深晦澀的科字理論,隻是在這種命懸一線的關頭,能夠把思路延伸到這種地步的人也實在不多。
不得不說,封艾的思維實在是向來奇葩;早先在328區遭遇那巨大機器人的時候,他便想岀了用玉米糊糊來對付衝擊的法子。再聯想到此時的境況能夠想出這樣的應對法子,倒也是不足為奇了。
但封艾顯然沒有想到這股細線的拉力竟然如此驚人,繞上巨樹幾圈的細線宛若世上最為利的刀鋒,硬生生地切進了這直徑少說也有近百米的恐怖巨樹中段,幾乎要將其攔腰斬斷。
那被細線勒進的斷茬邊緣淚淚地淌出許多紫色的漿液來。那紫漿許是與封艾腰間的信息素成分相仿,淌在地上泛著幽幽流光,不知不覺間已經將整片地麵染出一片滲人的光暈。
封艾餘悸地望了望地下,又轉頭去看遠處那即將凝聚成形的白影。
無邊無際的黑暗空間上,凝聚起一張由銀白絲線交織而成的恐怖怪臉。此時那張臉上接近天靈蓋的地方仍未凝聚完成,那是因為封艾從中搗鬼,將部分絲線卡進了巨樹中央,導致無法順利回收的緣故一一饒是如此,也絲毫不影響這張猙獰麵龐帶給場上眾人的震撼。
交織成怪異麵龐的絲線如同波浪般湧動,使得整張鋪天蓋地的巨臉都在不斷地變形扭曲,額頭頂部的銀色絲線無風自散,在空間裏緩緩飄散,看起來甚是嚇人。
封艾怔怔地看著遠處那張可怖麵龐,愣了半晌,有些難以置信地試探問道:
“高……高曉鬆?”
伊斯特一臉茫然問道:“什麽鬆?”
“沒什麽。”封艾嘴角抽搐了幾下,眼下顯然並不是他吐槽某位古代大文豪的好時機,封艾看著那好幾層樓高的巨大怪臉,掂量了下幾個人的本事,又望了望身後,下定了決心對伊斯特說道:
“我有個不錯的主意,現在這玩意兒好像沒注意到咱們,也沒攔著咱們進來的路,不如就這樣偷偷溜出去吧……”
話剛說完,那巨臉便微微擰轉過來,衝著封艾一行人所在的方向發出了一聲刺破耳膜的尖嘯聲,聽起來就像是無數隻伶麵人在同時慘嚎,就連同樣身為伶麵人的小伶都忍不住痛苦地趴低了身子。
“留下!”
“不要走!”
“陪我!”
“別走!”
“永遠和我在一起!”
“別想走!”
“我好冷啊!”
“別跑!”
“休想!”
……
那張巨口張開的瞬間,空氣裏仿佛同時飄蕩起無數道聲線,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也有小孩,不約而同地發出了淒涼的叫喊聲,混雜在了一起聽得並不真切,卻已經足夠讓人毛骨悚然。封艾想都不想拉過了伊斯特的手:
“跑!”
人生不是《Monster Hunter》、《Devil may Cry》。沒有見到一隻怪物就非得拚上個你死我活的必要,更何況眼下封艾一行人也並沒有什麽足夠殺傷力的武器,衝這怪物砸上幾瓶信息素恐怕也隻是隔靴搔癢。
封艾也不是什麽講究江湖道義說打架就打架的熱血白癡。在實力極端懸殊的情況下,他想到的第一樣事情還是直接撒腿開溜。
遠處那匯聚成型的白影忽然一陣湧動,像是白麵團裏拉出了長長的一截,帶著恐怖的勁風在短短幾秒內跨越了上百米的距離襲向封艾的後背。封艾一個幹淨利落的惡狗撲屎躲過了那團來勢驚人的白色絲線,再一個動作極為流暢的翻滾卸去衝擊力,站起身來頭也不回地繼續追上伊斯特的腳步。
但那白影的攻擊方式顯然不僅限於此。一擊不中以後,前端糾結在一起的絲線一陣扭曲變化,卻是變成了一截人形上半身,扭曲糾結的五官深處漸漸浮出一張女伶麵具,尖嘯著抱住了跑在最後頭的髒兮兮。
髒兮兮那黃澄澄的電子信號燈一陣旋轉,就像是被挖掘機鏟倒的綠皮垃圾桶直挺挺地翻到了地上,眼看就要被那伶麵人拖回去了。封艾倉促回頭來看見這一幕,本能的行動超越了思考的速度,驟然折返,猛地撲到了髒兮兮的身上,拉住了它的機械履帶試圖不讓其被拽走。
伊斯特看見這一幕,也是直接放棄了逃跑的想法,回過頭來幫忙。小伶跑了一陣,發現隻剩下她一個,呆立在原地,看起來很是猶豫。
直到抓上髒兮兮履帶的那一刻,封艾才意識到自己的做法實在是太白癡了,能夠把笨重的髒兮兮提溜小雞似的推倒的白影,再加上個不到一百二十斤的封艾根本就沒有任何壓力,那由白線織成的伶麵人死死地抱住髒兮兮的身體拖向身後的怪異巨臉,伶麵人的那張女伶麵具正和封艾四目相對,發出了一陣極為淒厲的嘯聲。
“啊!!!”
“叫你媽!”
封艾不甘示弱地回喊了一句,氣勢上固然不輸於人,身體還是很老實地被一並拽著飛快地往回拖去。伊斯特趔趔趄趄地一路跑回來,緊緊抿著蒼白的嘴唇,腰間已經開始有黑色煙霧不斷向外溢出。
身體不受控製地在坑坑窪窪的地麵上不斷摩擦,封艾那件無比耐磨的牛仔褲也已經開始變得襤褸,肌膚上傳來一陣滾燙的刺痛,在被拖著經過一具巨大的水晶棺材的時候,封艾騰出了一隻手,抓住了那棺材的邊緣,整個拖拽的過程驟然一滯,一陣巨大的疼痛蔓延到封艾的肩胛。他忍不住慘叫了一聲,卻是直接被這恐怖的拉力拉脫臼了。
好在有修煉七重樓的底子在,他身體的強度遠超常人,哪怕幹出了這種蜘蛛俠式的魯莽作為,也沒有讓封艾從中間開始裂成兩半。
他的右肩傳來劇烈的痛楚,卻始終是一手抓著棺材,一手抓著髒兮兮的履帶紋絲不動,短短幾秒內,他的臉已經憋成了豬肝色……就連那看起來無比沉重的巨大水晶棺也發出了沉悶的挪動聲,硬生生地從地上移動了幾分。
伊斯特堪堪跑到封艾身邊的時候,便聽到了一聲清脆的響聲,封艾驟然瞪大了眼睛,緊攥著的髒兮兮的履帶驟然一鬆,其中一截履帶鏈環竟是終於承受不住兩端的拉力,被封艾硬生生地掰斷了。
眼看著髒兮兮像是被彈弓擊飛的小石頭般被拖拽著絕塵而去,封艾的臉色由紅轉白,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幾下,虛弱道:
“髒兮兮這家夥……質量也太差了吧……”
伊斯特喘著氣問道:“封艾……你沒事吧?”
封艾搖了搖頭,示意自己狀態還好,左手扶著那隻無力垂在肩膀一側的右臂,抓住了前臂的肘關節,咬起牙關做了個屈肘內旋的動作,隨著一聲幾乎微不可聞的嘎嘣聲以及一陣深入骨髓的刺痛,那右臂總算是勉強複位了。
他抬起頭來,看向遠處那陰森森的巨大怪臉,滿頭都是汗涔涔的,苦笑道:
“看來咱們這次是跑不掉了。”
那恐怖的慘白頭顱又有了新的動靜。它麵朝著封艾和伊斯特的方向,頸部與地麵相連的地方緩緩蠕動,正在向這邊逐漸逼近,那張扭曲的臉上浮現出怪異的笑容,深陷的眼窩裏沒有眼球,看起來像顆森然頭骨。
既然已經避無可避,總歸要想些應對的方法。封艾的性格本就執拗,隻要認定了的事情別說是不撞南牆不回頭,就算撞破南牆也要硬生生闖出一條路來的。他伸手搭在身旁的水晶棺上,隨著藍光流動,直接溶下了一大塊水晶胚子。
那胚子在他手裏如同橡皮泥一般扭曲變形,待到藍光散去的時候,便已經化作了兩把泛著璀璨光澤的水晶長劍。他扭過頭,將其中一把遞給了伊斯特。
“隻是給你防身用的,沒讓你去打架。你現在身體狀況這麽差,就不要勉強了。雖然拿這玩意兒去砍那東西基本就跟用牙簽戳人差不多,但有總歸比沒有好。我會去吸引它的注意力,如果……我是說如果,爭取到了什麽機會的時候,你就趕緊跑,沿著那個洞口回去,讓小伶想辦法帶你出去,我大概記了一下這邊的路,最近的地方應該是在皇星宮……”
封艾嘴裏碎碎念著,頗有交代遺言的悲壯味道,伊斯特提著那柄水晶長劍,抿著嘴唇,也不答話。髒兮兮不知道被卷進了哪裏,那巨大的慘白怪臉已經越來越近了,這時候終於能夠看清,那頸部與地麵相連的地方不斷蠕動,實際上是那些白色絲線化成了無數人類肢體的模樣在地上爬動,看起來倒像是成千上萬的瘦骨嶙峋的奴隸馱著巨大的石像。
那大抵便是封艾一直提起的奇行種“4號”了,它為了維持生存的需求,改變了身體的形態,不斷地稀釋、再稀釋,將自己化作了一段奇長無比的細線,借由路過的伶麵人不斷傳播,幾十年以來,不知道已經吞噬了多少同類。
當然,也有可能那並不是4號,隻是某些超越了伶麵人的物種,一路吞噬一路成長,最終鳩占鵲巢,成為了這片地下陵墓最恐怖的生物。
但這些已經不重要了,擺在他們麵前的,將會是有生以來最為慘烈的一場戰鬥。封艾的具現化異能完全不能使用,伊斯特的黑槍也是如此,憑借著兩具肉體凡胎,在這鋪天蓋地的怪物麵前,就連站著都需要勇氣。
“來吧。”
“過來吧。”
“我好疼啊。”
“吃了你。”
“我想回家。”
“和你在一起。”
“媽媽。”
“進來吧。”
“我們會出去的,我們就快可以出去了。”
“好冷好冷好冷啊。”
“和我們一起。”
“好餓。”
“成為我們的一部分。”
“快來吧。”
“你是我的。”
“我們要永遠在一起。”
“你不能出去。”
“你好像很好吃。”
“我們已經出不去了。”
“媽媽……我想媽媽……”
“好痛……好痛啊……”
……
無數道截然不同的聲線同時響起,或是嗚咽,或是怒吼,或是譏諷,或是輕聲呢喃,混雜在一起傳到封艾和伊斯特的耳畔,一股寒意不由自主地漫上心頭。
異變突起。
巨臉上一陣湧動,許多由白線牽引著的、由白線組成的人形怪物掉落在地上,晃晃悠悠地行了兩步,轉為行走,轉為急奔,一張張女伶麵具從細線組成的頭顱內部分泌出來,鑲嵌在了臉上,嘯叫著衝向了二人。
“好冷啊!”
一隻伶麵人當頭撲下,張牙舞爪。封艾眯起眼睛,撤步擰身,又朝左前方跨了一步,反手持劍,恰到好處的避開了伶麵人的撲擊,與其交錯而過,那璀璨的寶石長劍如同劃過細膩的豆腐塊般,毫無阻礙地將那伶麵人從空中切成了兩半。
封艾心底裏訝異,顯然也是沒有想到這用棺材板做成的、怎麽看也不太靠譜的長劍對上這些由白線組成的怪物竟如此有效。許是那棺材本身便是用來存放伶麵人的,雖然不知是何材質,但沒準也有某些克製伶麵人的成分在其中,封艾這一手無心之舉,倒也是歪打正著了。
那被斬成兩段的伶麵人,與身後巨臉相連的下半身一陣巨顫,像是吃痛般收縮回去,而掉落在地上的上半身很快便維持不住形態,變成了一團銀白色的雜毛。
解決了一隻,對前方撲麵而來潮水軍隊一般的伶麵人群體而言也不過是杯水車薪,很快兩人便被成百上千的伶麵人徹底淹沒包圍了。封艾舉臂抬劍,對著撲將過來的另一隻伶麵人一記當頭縱斬,鋒利的寶石長劍直接切進了那女伶麵具中央,將其從頭頂切成了兩半,而後腳步絲毫不停,又一個撤步將長劍拔出,借著慣性甩了一圈,斜斜地劃過身旁的另一隻怪物。
“好餓啊!”
一隻伶麵人從地下鑽出,攻向封艾下盤,倉促間竟是抱住了封艾的左腿,封艾一愣,險些失去平衡,身上又多出了幾道被爪牙撕扯出來的傷口,他調轉劍頭,猛地將那綁定在腿上的伶麵人紮了個對穿,拖著那到死都不肯放手的怪物,拔出長劍自右向左橫掃而出,擊散了麵前的一大圈伶麵人,劍揮到窮時便右腳一踏,一個流暢的旋身,借著長劍揮舞的慣性在空中旋了半圈,甩脫了腿上的伶麵人,在攻勢洶湧的人堆裏硬生生殺出一條血路來。方才這群伶麵人衝的太凶,直接把他和伊斯特擠散了,封艾此刻正是要去找伊斯特所在的方向。
“和我們在一起!”
“醜逼,滾!”
“我要吃了你!”
“吃你外祖母的骨灰吧!”
“好冷啊!”
“叫你不穿衣服!”
“好痛啊!”
“痛就看醫生,別煩我,滾!”
“嚶嚶嚶……媽媽……”
“砍死你個嚶嚶怪!”
長劍的破空聲,肉體的撕裂聲,伶麵人的慘叫聲,封艾不絕於口的反駁聲交織在一起,形成了無比詭異的畫麵。沒人知道在這稍有不慎就會丟掉性命的緊要關頭封艾的腦子裏想的是什麽,一邊強行突破著伶麵人緊密的包圍圈,一邊振振有詞一句一句地吐槽著那些伶麵人仿佛是無意識的呢喃。
這些生物早已經被白色絲線徹底同化,此時發出的聲音大概隻是殘留在記憶裏的部分情感外溢,它們本身並沒有理智可言。但封艾還是非常認真地、有一茬沒一茬地用語言回擊著這群伶麵人的囈語,從比較靠譜的角度來考慮,這或許是給自己打氣的某種方法,但實際上看來,純粹隻是因為這貨在危急關頭習慣性嘴欠罷了……
24%
嘴上功夫再怎麽厲害,也掩蓋不了封艾並未係統學習過劍術的事實。此時他能夠在翻湧的怪物堆裏殺出一條血路來,全虧這十年來孜孜不倦練習七重樓帶給他的強悍體質,以及二師姐林舍予在臨行前三天給他做的緊急特訓,使他對危機的預感極其敏銳,能夠憑借著本能控製揮劍的方向。
饒是如此,封艾此刻身上也已經是傷痕累累,鮮血橫流了,不知是不是因為失血過多導致意識恍惚的關係,方才他精神一黯時,腦海中仿佛莫名其妙地浮起了某個數字。但他此刻並沒有在意,努力地抬起頭,終於是在騷亂的怪物群中,看到了伊斯特所在的位置。
伊斯特體質不比封艾,當初被怨憎會重傷,身上的傷勢到現在都還沒能徹底恢複,而後又在這片地下世界數次陷入險境,應該已經是強弩之末了。此刻的她正如風雨裏飄搖的脆弱樹葉,在怪物堆裏無助地輾轉著。
封艾看得心底焦急,也不顧得身上的傷勢,咬緊牙關,加快了揮砍的速度。
25%
26%
27%
離伊斯特越來越近的時候,封艾才隱約意識到情況與他所想的並不相同:伊斯特雖然看起來體質孱弱,此刻更是在伶麵人的包圍圈中被逼得連連後退,實際上她受到的傷遠比自己輕得多——封艾認真看去,才發現伊斯特持劍的手法與他截然不同,劍身調轉過來,劍柄朝上,算是常人概念裏反握的姿勢。看起來不像是在握著一把劍,倒像是握著把匕首。
她輾轉騰挪的範圍極小,動作輕柔卻恰到好處,能夠湊效地發揮出每一分力量。而反握的劍身也更便於自己進行格擋,抓握時不容易脫手。戰鬥時的姿態也和封艾不同,由於反手握法攻擊距離較近,此時的她看起來倒像是在徒手格鬥,在人堆裏鬼魅一般遊移著,不時會使出一手幹淨利落的摔技,就像是穿針引線一般,雖然弄死的伶麵人不多,保障自身的安全卻是遊刃有餘的,比起封艾那大開大合不要命的砍法不知道靈活了多少倍,是個真正的練家子。
封艾也非第一次看見伊斯特的戰鬥,最早與她初遇時便已經看見她與那穿著怪異鬥篷的男人戰鬥的景象了。要論格鬥技巧的話,伊斯特其實遠在沒有任何基礎的封艾之上。
不管怎麽說,她都是世隱鄉裏的小師妹,師匠的親傳弟子。真正的實力,其實還在封艾之上。
即便如此,也絲毫沒有影響封艾對眼下場景的震撼之情,伊斯特在怪物堆裏自如遊走的姿態總有一種奇異的美感,封艾此刻也是心頭大定,想要加快速度衝到伊斯特身邊,與她匯合以後再一並突圍。
就在這時,一陣輕促的破風聲在空氣裏隱約響起,一股強烈的危機感襲向封艾的後背。封艾幾乎是想都不想,憑借著本能便俯下了身子,在地上滾了兩圈,一道殘影在他背上掠過,擦著他的後背直沒入遠處的黑暗,封艾驚駭地抬起頭來,透過熙熙攘攘的怪物堆裏,看見了一道極為熟悉的身影。
竟然是之前在甬道裏遇到的,那個隻有半邊身子的奇行種。
那奇行種的身體也是由白線組成的,不知道為什麽,頭顱的部分缺失了好大一塊,線頭在那裏微微擺動著,無論如何也無法凝聚成型,但是那股咄咄逼人的氣勢依舊是在的。
封艾感受到後背一陣火辣辣的疼痛,若不是他反應快些,隻怕要直接被那炮彈一般轟過來的家夥直接紮了個透心涼了。那怪物一擊不中,在地上擰轉過身子,雙臂匍匐在地上,重新醞釀起一股驚人的壓力來,就像是上了弦的弓箭,拉滿的彈弓。
再下一秒,那奇行種便如同炮彈一般彈射而出,直直衝向了封艾的麵門,封艾此時剛站起身,來不及再次躲避,隻得倉促間抬劍格擋,隨著一聲恐怖的巨響,封艾感受到握劍的右手傳來一陣麻意,整隻手都幾乎要失去知覺。而他的整個人也被這驚人的力道直接轟飛,被那半邊身子的伶麵人攜卷著倒飛進了怪物堆裏,保齡球似的撞倒了一大片伶麵人。
“該死……”
那伶麵人雖然隻有半邊身子,壓在他的身上卻是極為沉重,若不是周圍有一大堆伶麵人作為緩衝,方才那一撞都夠讓他糊到牆上變成肉泥的了。饒是如此,封艾此刻也是頭腦昏花,腦海裏那奇異的數字一陣狂跳。
31%
33%
35%
37%……
(嘻。)
恍然間,封艾聽到了一陣輕促的,怪異的笑聲,那聲音極為熟悉,卻又無比陌生,一時間想不起來。不知是不是身前的伶麵人發出來的聲音,然而此刻危機當前,他也無暇他顧,咬著牙關死死撐著胸前的那柄長劍,不讓那伶麵人再貼近他半分。
那伶麵人力道實在太大,死死地抓握著他手裏的長劍,張開一張布滿倒刺的大嘴便要啃向封艾的腦袋,封艾騰出一隻手來死死地掐著它的脖子,就連呼吸都極為困難,他想要抽出腰間的信息素引爆,卻根本騰不出手來。
封艾猛一咬牙,屈起雙腳發力一蹬,硬生生從那奇行種身下擠了出來,橫向滾了兩圈,就連身後的背包背帶也直接崩斷,落在了遠處。封艾踉蹌站起身來,眼底深處掠過一絲冰涼寒意,看樣子並沒有趁機脫離那奇行種追擊的打算,他隨手撫了撫手上那柄寶石長劍的劍身,一陣藍光流轉,似是在重新修複劍身上的裂紋,隨後封艾又想了想,仿佛是受到了伊斯特方才的啟發,掉轉了劍尖,右手反手持劍橫於身前,左手卻是虛放在了身後,大叫了一聲:
“來啊!”
那伶麵人從地上爬起,張開猙獰的獠牙,發出了極為尖銳的人聲:
“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
“那就來啊!”封艾凜然喝道。
伶麵人雙臂屈起,倉促彈身飛起。
殘影掠過,與寶石長劍對撞。
空氣裏響起奇異的嗡鳴。
伊斯特正與魔物纏鬥,恍一愣神,目光落到了不遠處的激烈戰場。
反手持劍的格擋效果遠超直接握劍,最重要的是可以騰出左手。封艾的右臂一陣發麻,弓著的身子被巨大力量震得後滑了小半米,卻終究是沒有再被擊飛。
力道用盡的那一點……就在這裏!
38%
(咦?——)
封艾緊咬著嘴唇,在那一瞬間裏,眼中爆綻出驚人的光彩,一直虛放在身後的左臂藍光流轉,如同閃電一般砸向了那撲到劍身上的奇行種頭顱。
“啊——”
刺破耳膜的慘嘯聲響起。
封艾的左手中,竟然還握著一柄用水晶製成的匕首。匕首已經完全地刺入了那奇行種腦殼之中,深入腦髓,紫血四濺。封艾冷漠地舔了舔被咬出血的嘴唇,左手藍光一閃,那匕首在怪物裏扭曲變形,化作一根根尖刺在其顱內炸開,這力道驚人的怪物終於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起先封艾作勢用左手拂過長劍,並不是為了修複長劍的破損,他神不知鬼不覺地溶下了一塊結晶握在手中,沒有露出一丁點端倪。
而後他又特意用語言激怒了怪物,迫使其倉促地再次發動攻擊,導致蓄力不夠充分,力道不足,單手就能擋下。
直到那一刻,封艾才亮出了最後的底牌。藏在手中的小塊結晶化作了致命的武器,終結了這個力道遠超封艾數十倍的恐怖怪物。
這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內裏的精準算計,驚險程度卻是無比複雜的,短短的幾秒內,封艾已經提前算計好了一切,包括那伶麵人的極限力量,在語言激怒下會做出什麽樣的反應,什麽樣的握劍姿勢能夠在不被擊退的情況下擋下致命的一擊,將一切可能性發揮到極致以後,作出了冷酷到極致又驚人到極點的決定,仿佛冰冷而準確的機器般執行著腦海中在幾秒內考慮好的計劃,方才能夠在瞬息之間扭轉了整個戰局。
伊斯特看著封艾麵色平靜地將那怪物頭顱裏的倒刺拔出,重新鑄進手中長劍,若無其事地繼續砍殺起來,心底的震撼無以言表。
在那一瞬間,她甚至依稀覺得眼前這個少年人變得有些陌生,不知不覺間散發著一種冷漠得讓人心悸的氣質。直到現在,她的腦海裏還在回蕩著麵對伶麵人的怒吼時,毫不畏懼、鎮定自若的那一聲“那就來啊!”……
突如其來的威脅已經被解決,但此刻仍然不是可以放鬆的時候。隻是一隻進化程度較高的奇行種,對遠處那張蒼白怪臉而言,也不過是滄海一粟,直到此刻,兩人都沒有辦法對那巨大的頭顱造成一丁點實質性的損害,相對的,無論是封艾還是伊斯特,經曆了連番高強度的戰鬥以後,都已然是強弩之末了。
周圍的地麵上鋪滿了細碎的白色絲線,就像是張巨大的地毯,將整片地方都染成了一片銀白。封艾和伊斯特奮力拚殺著,竭盡全力想要撕破身前濃鬱的黑暗,用性命拚出一道微弱的曙光來,就在他們都以為事情即將出現轉機的時候,最驚人的事情發生了。
滿地的白色絲線忽然瘋狂擺動起來,本來以為隻不過是些被斬斷以後失去了生命力的一堆堆毛發竟然如同有生命一般糾纏在了一起,匯聚成無數慘白幹枯的手臂,封艾看見眼前景象時,心底猛然一跳,倉促間竟是直接被這些手臂攥住了小腿,失去重心仰倒在地,下一秒,無數伶麵人慘嘯著撲到他身上來……
遍地哀嚎。
那張巨大的慘白怪臉已經挪了過來,扭曲的五官上綻起一個似是譏諷的笑容,像是來自地獄的怪物終於看膩了螻蟻的雜耍,終於準備出手碾死這兩個脆弱的生命了。
那張大嘴猛然張開,從裏麵探出一條奇長無比的白色舌頭,看起來就像是陰森森的白蛇,吐著信子緩緩向前伸去,紮進了徹底瘋狂了的伶麵人堆裏,從裏麵卷曲了一具人類的身體。
渾身浴血,血跡沿著那條白色的舌頭淌下。那是奄奄一息的封艾。
巨大怪臉上,空洞而深陷的眼窩子流露出貪婪的笑意。
舌頭越纏越緊,像是巨蟒正在勒進懷中的獵物。
43%
44%
45%
好痛啊。
46%
(嘻。)
47%
錯亂的記憶狂亂地充斥著封艾的腦海,他的視線逐漸變得模糊,黑色的瞳仁逐漸融化,如同墨水在宣紙上暈染。
48%
(真是糟糕呢,快要死了啊。)
49%
(真美啊。真脆弱啊。真無助啊……真好啊……)
50%
(不甘吧。憤怒嗎?已經努力了這麽久了,還是無濟於事呢,嘻。)
51%
腦海裏怪異的聲音不斷響起,封艾的意識逐漸模糊,仍舊想不起來這是誰的聲音。
52%
(還想要掙紮下去嗎?你已經不行了,嘻嘻……)
53%
(這樣吧……)
54%
(把身體交給我……怎麽樣?)
55%
封艾的瞳仁融化得越來越厲害,黑色的瞳仁已經眼睛裏占據了三分之二的位置。看起來像是黑夜裏的貓。他睜著眼睛,神態有些詭異。
56%
(我來幫你解決一切……所有的……一切……)
57%
(隻要把身體交給我就好了……一下子就好了……嘻……很簡單的……)
58%
(我會幫你的……乖乖睡上一覺就好了……)
59%
(我來幫你……把它們都吃掉!!!!!!!!!!!!!!!!!!!!!!!!!!!)
一陣令人牙酸的骨節扭曲聲陡然響起,封艾的頸椎怪異地向上折起,瞳孔幾乎已經完全融化,他的身上彌漫出暴戾的黑色氣息,看起來倒是與伊斯特平時散發出的黑色煙霧極為相似,從喉嚨裏發出野獸般的嘶鳴,嘴角怪異地咧起,怪裏怪氣地笑著。
就在封艾的意識即將完全沉入腦海深處的瞬間,他的耳畔響起了一道清脆、悅耳的聲音。
聲音很輕,輕得就快要聽不見。混雜在伶麵人的囈語中、肢體摩擦的呻吟中,微不可聞。但封艾卻聽得很清晰。那聲音很好聽——仿佛是來自天國的風鈴。
那是扣動扳機的聲音。
空間裏劃過一道細微的黑線。
一顆古樸,精致得宛如雕塑大師至高傑作的黑色子彈,在空中劃出優美的旋,輕巧地紮破了空氣,在眨眼間來到了那隻巨大的怪臉麵前。
空氣在一刹那間驟然收縮。
黑色爆雲綻放,在星空裏逐漸蔓延。
慘叫聲。
驚天動地的慘叫聲。
封艾已經徹底回過神來,先前腦海中那奇異的聲音在黑槍響起後便再無蹤影,他瞳孔裏的黑色也正在逐漸消退,恢複到正常的模樣。他睜開清明的眼睛,看到那怪臉被恐怖的黑色子彈直接湮滅了接近三分之一的麵積,頭上那一片平整圓滑的弧形缺口仍在不斷擴散。
打偏了一點。
想到這裏,封艾忽然記起了什麽,訝異地轉過頭去。
伊斯特正被無數長蛇一般的蒼白手臂所包裹,過不了多久,就會被那顆由白色細線組成的巨繭徹底吞噬,她艱難地從縫隙裏探出身子來,甚至不再考慮身體的負荷,強行召喚了黑色的雙管獵槍,為了救下封艾,射出了最後一發子彈。
而現在她已經徹底昏迷,眼看著便要被無數手臂徹底淹沒。
那巨大的怪臉受到這一下重創,慘嚎不停,痛苦地分崩離析,化作無數銀白絲線四處飛舞,而後又勉力想要重新凝聚成人臉的形態,來來回回重複幾遍,不知不覺間已經掙紮到了那棵參天古樹之下,狠狠地撞到了樹幹上。
那棵古樹,早就在之前,因為封艾從中作梗而被細線切進了接近三分之二的位置。
如今受到這恐怖的一記撞擊,終於是再也承受不住,在一陣劇烈的搖晃之後,生生墜倒下來。
直徑近百米的參天古樹,直直地砸向了那陷入癲狂狀態的恐怖巨臉。
一道恐怖的轟鳴聲響起——
整片黑暗星空裏點綴著的無數紫光都為之一黯。
“好痛啊!”
“好痛啊!”
“媽媽……嗚……媽媽……”
“要死了……”
“我不要死……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怪物……這個怪物!”
“不!!”
“好冷啊……”
“好餓啊……”
“痛死了痛死了痛死了——”
無數的淒厲嘯叫聲在空氣裏交雜,封艾的耳膜一陣刺痛。
大地開始震顫。
古樹倒塌之後,整片星空都仿佛要就此崩潰了。
無數的水晶棺材掉落在地上。碎裂。
伶麵人從棺材裏爬出。
成千上萬的。
它們呆坐在棺材上,仰起頭,那張女伶麵具顯得呆滯而驚悚。它們迷茫地四處張望,它們驚恐地四處亂竄。
就像是在迎接一場盛大的死亡。
一片極致的混亂。
恍惚間,在漫天亂竄的黑影中,封艾的餘光似乎又掃到了一些什麽,一股無比強烈的陰冷氣息攀上了他的腦海,封艾回過神來,竭力朝著衝著遠處喊了一聲:
“伊斯特!!!!!!”
封艾的耳朵裏充斥著刺耳的尖嘯,連耳膜都快要脹裂了。盡管如此,他還是在漫天鼠鳴中聽到了極為細微的鎖鏈晃動聲。
一道巨大的,紫血淋漓的身影在混亂裏走出。
由白線交織成的軀體接近兩米,麵具隻有半張,最顯眼的,是那柄一人高的,滴著血的屠刀。
伊斯特被封艾淒厲的叫聲驚醒,正恍惚著。下一秒,一道黑色的殘影帶著無比凶戾的氣息襲向了伊斯特的後心。
此時的伊斯特才剛剛得到封艾的提醒,勉強轉過頭來,完全來不及閃避。
封艾睚眥欲裂,用盡全力撕扯著身體的每一條肌腱,此時的他依舊被無數銀白絲線死死束縛著,無論怎麽努力都掙脫不了,一切都是無濟於事……
那道殘影太快了。
沒有什麽能夠攔下來了。
絕望的情緒浸透了封艾的胸腔。
就在這時,一個瘦小的灰色身影忽然一躍而起,撲到了伊斯特的身前。
下一刹,黑色的殘影貫穿了那瘦小的身軀,幹瘦的胸腔被徹底搗爛,濺起無數紫紅色的血液。
那是小伶。
起初那銀色絲線匯聚成巨大魔物的時候,小伶與他們一起逃跑。
後來,封艾為了救下髒兮兮,毅然折返,伊斯特同樣也是。
但小伶沒有。
她的生物本能已被刻上了烙印,對那慘白巨臉的恐懼無以倫比。她根本就沒有勇氣回頭幫助這兩個人類。她站在原地猶豫不決,想要直接轉身離開,卻始終不能做下決定。於是她便一直隱匿在黑暗之中,眼睜睜地看著之後發生的一切。直到兩人都陷入了陷阱,她都猶豫著沒有出現。
直到此刻。
直到那個為她包紮的女孩子陷入徹底的死局的這一刻。
她或許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做,但是當她看見那柄屠刀掠過殘影刺向伊斯特的時候,她的身體裏有熱流淌過。
那是什麽?
小伶不知道。
但她作出了決定。
她用自己的身體,為伊斯特擋下了致命的屠刀。
巨大的屠刀貫穿了小伶的身體,小伶的生命在一瞬間化作了虛無,成為了沒有生機的屍體,被屠刀牽扯著,在地上拖出斑駁的紫色血痕,倒拖了回去,消失在了亂竄的伶麵人堆裏。
伊斯特的眼神在刹那間變得無比空洞。嘴唇微張,淚水不受控製地從眼底溢出。
宛若屠夫的伶麵人正拖著那柄屠刀慢慢地往回拉,刀上掛著一具破布般的,灰色的,冰冷的,小伶的屍體,巨大的伶麵人嗜血的眼神死死地望向封艾。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極致的憤怒從胸口直衝頭頂,封艾的眼睛隻一霎便溢滿了血絲,身體深處某種牢固的桎梏隱隱鬆動,身上爆綻起驚人的藍光:
“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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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鎖FLAG: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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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持有【大減價菜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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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持有【猛漢電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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