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艾的胸口被洞穿，死死地守護在伊斯特身前，就像毫無生機的雕塑。

    小伊斯特坐倒在地上，碧藍眸子裏的空洞茫然逐漸被絕望所填滿，淚水將琉璃般的眼睛染得晶瑩。輕輕顫抖著，不知所措。

    “快……走……”

    封艾艱難地從喉嚨裏發出聲音。

    “我……堅持不了……多久……”

    封艾的聲音很是虛弱，如同行將就木的老人在囑咐遺言。

    “快……走……”

    直到生命走到盡頭的前一刻，他仍想著讓伊斯特快走。

    可是她該去哪裏？她現在隻是十來歲的小伊斯特，在這片陌生的、她未曾經曆過的世界，沒有了封艾，她又能去哪裏？

    小伊斯特咬著牙，淚水不斷湧出，從牙關裏傳出絕望的，無聲的哽咽。伸出手想要觸碰封艾，卻又害怕地瑟縮著。

    封艾再也支撐不住，跪倒在地。他的皮膚表麵有病斑開始蔓延，快速地發紅潰爛，散發出難聞的惡臭。胸腔處的那片女伶麵具慢慢地縮進了身體之中，內髒不斷翻湧，像是被什麽東西從內部肆意翻攪，依稀可以見到一張猙獰的人臉在表皮組織之下遊蕩掙紮。

    他的意識逐漸模糊，恍惚間，熟悉的數字又開始在腦海裏跳動。

    27%

    （嘻……）

    35%

    （嘻嘻……）

    57%

    62%

    ……

    隨著數字的不斷上升，錯亂的記憶碎片狂亂地充斥在他的腦海中，一股無比暴戾的情緒伴隨著深入靈魂的饑餓感在體內炸開，封艾可以隱約感受到來自靈魂深處快樂到了極致的痙攣，大腦瞬間變得一片空白，恍然間仿佛看到了通往極樂世界的大門。

    （來吧……）

    67%

    （你在抗拒什麽？）

    73%

    （我來就好了，你已經無能為力了，不是嗎，讓我來吧……嘻……）

    77%

    （讓我來吧。讓我來吧。讓我來吧讓我來吧。讓我來吧讓我來吧讓我來吧讓我來吧讓我來啊！！！！！！！！！！！！！！！！！！！！！！！！！！！！！！！！！！！！！！！！！！！！！！！！！！！！！！！！！！！！！！！！！！！！！）

    一陣令人牙酸的骨節扭曲聲陡然響起，封艾的頸椎怪異地向上折起，瞳孔開始融化，純粹到極致的黑色渲染了三分之二的眼白。他的身上彌漫出暴戾的黑色氣息，從喉嚨裏發出野獸般的嘶鳴，嘴角怪異地咧起，怪裏怪氣地笑著。

    小伊斯特被封艾突如其來的變化嚇壞了，瑟縮著向後挪動身子，那個溫柔的，傻不拉幾的，莫名其妙的，笑起來牙齒很好看的人現在已經變得無比陌生，她顯得既無助又畏懼。

    封艾的身體冒出滾燙的煙氣，伴隨著病從體內傳出的怪叫：

    “為什麽……為什麽！竟然……沒辦法奪舍……”

    封艾的喉嚨裏湧出滲人的陰森笑聲，走著歪曲的步子，晃晃蕩蕩地走到了小伊斯特的麵前。

    小伊斯特畏縮地一退再退，蜷縮到了牆角處，避無可避。封艾漆黑的瞳孔裏滿是貪婪，身體裏不時傳出病的慘嚎。他慢悠悠地跪倒在伊斯特麵前，就像看見了稚嫩羔羊的餓狼，饑餓感占據了一切，他把臉湊到了小伊斯特麵前，陶醉地深深吸了一口小伊斯特身上的香氣。幹枯的手掌按住了伊斯特的臉龐，抬起她的下巴，恐怖的力道似是要將伊斯特的頭顱生生擠碎。

    小伊斯特已經驚懼到了極點，痛苦地閉上了眼睛，睫毛輕輕微顫，不知道為什麽，直到這一刻，她都沒辦法對眼前這個為了保護她而變成這樣的男人生出厭惡之情。她幾乎是下意識地抬起手臂，細嫩的手掌按到了封艾的臉上。似是輕撫，又似是抗拒。

    冰涼，細膩。

    徹底失去理智的封艾感受到這熟悉的溫度，猛然僵住。

    漆黑深邃的怪異瞳孔中流露出驚詫的神色，似乎有那麽一瞬間回複了清明。

    （嗯……？）

    這個觸覺，這個溫度……

    （你在幹嘛？你在猶豫什麽？你為什麽要醒來？你為什麽要礙事？）

    但是……這個人……是……

    （這很重要嗎？我們已經快到極限了，不是嗎……吃點東西不好嗎？……嘻……）

    好餓……啊……可是……

    （來吧，來吧，來吧，吃掉啊，把所有的東西都吃掉啊……讓我來就好了，我們做得到的，以前也試過了，不是嗎？嘻……我們的胃口很大，我們吃得下很多東西。我們也吃過很多東西，還記得嗎？我們吃了很多很多人呢，什麽樣的人都有，也吃了很多很多黏糊糊的東西，也吃了很多個世界……想想看想想看，我們現在已經那麽餓了，吃點東西也沒關係的吧？再不吃就會死了哦，死掉了就什麽事情也做不了了，就這麽一直餓著不會難受嗎？你感覺到你的胃在痙攣了嗎？它在哭呢，它在哀嚎呢，它要我們吃東西，再不吃東西，它就要被自己消化掉了，吃吧……）

    “封艾”伸出的手在微微顫抖，攀滿手指每一寸皮膚的黑色紋路使其看起來像是來自地獄的手臂，隻差那麽小小的一寸，就那麽小小的一寸，就可以輕輕地觸到她的眉頭，指尖可以毫無阻礙地戳進她的肌膚，就像是紮進柔軟的豆腐，然後甘甜的東西就會流淌出來……

    但是“封艾”的表情很是掙紮。一時間看起來像是極盡愉悅，一時間又像是極端痛苦，小伊斯特的手掌仍然無意識地貼在他的臉上，盡管小伊斯特的手要小上很多，可是手掌間傳來的觸感他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腦海中的數字還在不斷上升，到了某個點時，驟然停止。

    （嘻……呃？）

    不能傷害她。絕對不能傷害她。

    （……你這個懦夫！！！）

    我不知道你是什麽東西，你是想侵占我的身體也好，是在幫我活下去也好。

    如果你試圖傷害她，那麽……

    我就絕對不會再把身體的控製權讓給你。

    （啊！！！！！！！！！！！！！！！！！！！！！！！！！！！！！！！！！！！！！！！！！！！）

    緊閉雙眼的小伊斯特感覺到那隻死死箍住她麵骨的手掌忽然慢慢鬆開，她詫異地睜開了眼睛，看見封艾正跪在地上，神情痛苦地掙紮著。他的眼睛時而一片漆黑，忽然又轉為一片清明，瞳孔融化又凝聚，痛楚地死咬著牙關，從嘴角溢出鮮血。

    封艾咬破了舌尖，憑借著最後一絲理智，下意識地瘋狂催動著體內的七重樓，抵抗著病的侵蝕，和體內的黑色氣息竭力地搏鬥著，爭取身體的控製權。

    在遭遇怨憎會第一次暴走時，封艾便已經觸碰到了七重樓第二層往生境的瓶頸，之後又在黑暗星空裏遭遇了屠夫的襲擊，情急之中又催生出了消失已久的微弱氣流。此刻的他，正不顧一切後果地催動著體內的那股氣流沿著經脈四處亂撞，時而順運，時而逆運，盡己所能地壓榨著體內的異人能量。

    他已經不再考慮任何事情。他此時的做法也不是為了突破自己。這隻是單純的自我毀滅，在意識到自己的身體可能不再屬於自己、甚至可能會對眼前的伊斯特造成威脅的時候，封艾的精神便已做好了和這具身體一並毀滅的打算。

    封艾的身體驟然爆發出無比耀眼的藍色光芒，和體表飄蕩的黑色氣息糾纏在了一起，正在與其進行著人類所無法理解的激烈搏鬥，藍光黑氣不斷流轉，此消彼長，封艾的身體儼然成為了殘酷的戰場，被混雜在其中的病慘叫連連，慘嚎聲撕心裂肺。

    他雙拳緊握，身體劇烈地顫抖著，體內的氣流一遍又一遍地衝擊著經絡，每一次的氣息流轉都痛苦得如同萬蟻噬心，他的指甲紮破了掌心，鮮血滴落在地麵。

    隨著第無數次的嚐試，那道逆行的氣流卻是在陰差陽錯的衝撞中貫穿了經脈中的桎梏，封艾感覺到那股氣流仿佛一股爆炸性的能量般，被泵入了身體各處的經絡，下一個瞬間，封艾猛然仰天長嘯，體內的氣流瞬間暴漲，從涓滴溪流化作了滔天巨浪！

    他洞開的後心處，一塊扁平的女伶麵具猶如炮彈般彈射而出，病終於再也支持不住，被重獲新生的封艾逼出了體內。

    封艾胸腔處的傷口正在以無比恐怖的速度愈合。纏繞周身的黑色氣息不知何時已經消散殆盡，藍色的火焰衝天而起，隨著一陣升騰變化，透徹的藍色逐漸加深，轉化成了灼熱的赤紅色。

    封艾右手上那精密複雜的圓形界紋泛出刺眼的紅光，與他身上的紅色火焰交輝相應，那完美的圓形圖案緩緩旋轉著，散發出極震懾人心的光彩。

    小伊斯特微微顫抖著，驚異地看著封艾身體的又一次變化。此時的封艾顯然又恢複了神智，雖然身上燃燒著嚇人的火焰，看向伊斯特的眼神卻是一如既往的溫柔，他深深地看了伊斯特一眼，說道：

    “沒事的……”

    “很快就會結束了。”

    那塊被彈飛的女伶麵具嵌進了對街的牆麵上，窸窣抖動了一陣，隨著一陣惡心的肉體破殼聲，麵具之下驟然探出八隻反曲的肉肢，看上去就像是一隻詭異滲人的節肢動物，迅捷竄到地麵上，鑽進了一具屍體之中。那屍體又是一陣顫抖，肉體重塑成了病的模樣。

    病狼狽地站起身來，正好對上了封艾赤紅的眼睛。

    那是毫不掩飾的極致殺意！

    病沒來由地從內心深處感到一陣恐懼，就在這時，封艾猛然雙手一合，炫目的紅光如同颶風般在掌間炸開，隨著街道兩端席卷而去，竟是直接驅散了病布下的荒蕪鬼域……整片街道在須臾間又恢複了原來的模樣。

    病心中一驚，下一刻，整條街道在紅光繚繞之下竟像是活了過來，林立著的高聳的居民樓扭曲延伸成了無數巨大的蟒蛇，街道翻湧滾動如同青黑色的巨龍，街道上橫倒的磁懸浮列車仿佛被黑洞所吸引，翻滾著騰地而起……

    街道上的一草一木，一沙一石，都在封艾的意念掌控之下，狂暴地朝著病席卷而來！

    病四下張望了一番，從牙齒裏擠出了憤怒的嗤聲，猛地抄起了地上的另一具屍體，將體內的病症盡數轉移到了屍體之上，幾個呼吸間，那具屍體便已經徹底潰爛不堪，而病也恢複了身體健全的模樣。

    尚未感染新病症的病體能恐怖得出奇，完全不像是渾身病斑時那副病怏怏得渾身無力，走路都艱難的模樣，憑借著一身極端誇張的蠻力，猛地提氣縱身，避過了砸將過來的懸浮汽車，又一探手，五指死死地嵌進了那擦身而過的汽車底板，借著慣性旋了一圈，將那輛汽車狠狠地甩出，撞碎了衝將過來的高樓巨蟒，雙腳一屈，驟然跳起五米多高，在翻卷扭曲的建築物之間騰挪跳躍，就像是被無數巨蛇交纏在其中的靈活小蟲。

    盡管這整個活過來的街區一時間並不能給病造成直接的傷害，可是在封艾恐怖的操控力之下，病哪怕輾轉得再靈敏，依舊也隻是籠中飛鳥，一時間竟找不到脫身的辦法。

    就在這時，幾個街區之外的地方，萬裏晴空之下，毫無預兆地轟下了一道驚天動地的純白光柱！

    恐怖的爆炸餘波衝破的城牆，爆風席卷進了大學城區，將這一片被紅光所纏繞的街區吹起無數殘垣斷瓦，封艾下意識地收斂了能量，隨手一揮，一道瀝青石牆升騰而起，將他和身後的小伊斯特護在其中，擋下了飛濺而來的碎石。

    這場爆炸來得太過於突然，以至於封艾完全沒有反應過來，劇烈的戰鬥也因此而中止。

    病訝異地轉頭看向南城門的位置，耳中藏匿的微型耳麥細細作響，他皺眉呐呐道：

    “第一序列……李默存？哼，來得正好……”

    這麽說著，病忽然幾個竄身長躍，竟是直接拋下了封艾不管不顧，向著那道聖誡炮的餘波衝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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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進行FLAG結算……

    解鎖FLAG: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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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進入結算界麵……

    ——跳轉EC.Chapter.70（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