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C76.擲千金思琳闖禍 遇劍魁沈園吃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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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了。
這麽深的夜,再熱鬧的城市也會撤去萬家燈火,讓一切歸於寂靜。
哪怕是霧城。
但是再安靜的城市,也會有一些徹夜不眠的角落。
哪怕是霧城。
今夜的霧城,不眠的角落尤其熱鬧。因為一個外來的年輕人正在霧城最大的地下賭場裏叱吒風雲。年輕人好看的桃花眼醉意迷離,攬著三五個耀眼妖嬈的婀娜女郎,說著自己也聽不懂的胡話,笑意盎然地把腳扛在裝潢華麗的賭桌之上,賭桌之上擺滿了琳琅滿目的籌碼。
周圍的賭客麵色鐵青,包括賭場的主人虎爺。
賭場很熱鬧。除了賭場以外的地方,一點都不熱鬧,人們正在夢鄉裏徜徉,在甜夢中期翼著天空拂曉,等待著新一天的到來。
沒有了燈火繚繞的城市,被靜謐的夜色所覆蓋,甚至很難看清城市的建築。
尤其是霧城。
霧城的夜晚總會起霧。
大霧,彌天的霧。
月色都無法穿透的大霧,在街道間挑著燈籠手電也看不見人的,夢幻迷蒙的夜霧。
在這樣的夜霧之下,再耀眼的花火也是無用功。
所以在這樣的夜晚,人們都會待在屋子裏。
在極盡奢華的大屋子裏尋歡豪賭求醉,或者是在溫馨熟悉的小屋子裏安詳入夢。
誰都如此。
除了劍魁。
霧城的南城門外,是一座荒村。
荒村是沒有人的荒村,這樣的荒村,沒有人聲熙攘,也沒有燈火閃爍。
劍魁喜歡人跡罕至的地方。
所以劍魁在這裏紮營。
說是紮營,其實隻不過是放下了背上的棺材。
背上的大棺材現在在劍魁的身後,劍魁現在在一小簇篝火的前麵。天為被,地為床,零星的火焰透過迷蒙的薄霧照出劍魁黑色鬥篷裏隱藏的,
滿是刺青的臉。
劍魁已經很長時間沒有眨眼,一直在注視著篝火。他的睫毛上漸漸粘上了晨曦的濕氣,有晶瑩的,微小的露珠。
篝火裏的枯枝劈啪作響,伴隨著誘人的香氣。這裏異常地寂靜,除了枯枝燃燒的聲音,什麽都沒有。
寂靜很快被打破了。
霧裏有輕巧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伴隨著清脆的響聲,像是一串串海螺殼互相敲擊發出來的。
這麽大的霧,明明連篝火都看不見的,為什麽聲音的主人會向劍魁走去?
“喂!”
出聲的是一名嬌美可愛的少女。
少女留著極長極長的頭發,盤成了蠍子辮,垂在身後,顯得很是靈動。
少女的眼睛更加靈動,滴溜溜地打量著坐在篝火前的劍魁。劍魁默不作聲,一動不動,像是雕塑。
少女卻恍似全不在意,大喇喇地坐了下來:
“大熱天的,你為什麽要在這裏烤火呀?”
劍魁不說話,甚至沒有抬眼。
少女湊近了篝火,深深嗅了幾口,莫名歎道:
“好香哦,你在烤什麽嗎?”
劍魁依舊不說話,劍魁不是瞎子,但他的眼睛始終隻是注視著身前的那一簇篝火,仿佛天地間就隻剩下了他和那一簇篝火。
少女撇了撇嘴,又湊到了劍魁的麵前,天真無邪地在他眼前擺了擺手:
“大叔,你不會說話嗎?”
白皙的手掌快要揮到他眼睛上了,劍魁終於眨了眨眼,抖落了睫毛上的露珠。
“喂喂,大叔,你倒是說句話嘛,大晚上的怪無聊的。”
“大叔,你在這裏幹嘛啊?沒錢進城嗎?為什麽這麽晚還不睡覺啊?”
“現在已經是兩點了哦!淩晨兩點!”
“我已經跑了一晚上了,迷路了大半夜,現在好像又莫名其妙繞回了霧城,這裏是南城門對嗎?”
少女依舊不依不饒:
“大叔,你好無聊哦,說句話又不會吃虧!”
“我叫沈園,你叫什麽名字啊?”
劍魁的眼珠子顫了顫,幹澀地轉動起來,注視著少女清麗無辜的一雙眼睛,過了半晌,才從喉嚨裏擠出死人般的聲音:
“我為什麽要告訴你?”
“咦——”沈園又一屁股坐了下來,支著下巴嘟囔:
“小氣鬼。”
劍魁眉頭微皺,心中默歎,方才應道:
“我沒有名字。”
“哈?”
劍魁又重複了一遍:
“我沒有名字。”
劍魁的聲音平而冷:
“我隻是個用劍的人。”
“用劍的人……?”
沈園好奇地打量著石雕一樣的劍魁,又繞著劍魁很沒禮貌地來回打量了好幾圈,甚至還伸手去拍了拍劍魁身後的大棺材,忽然興奮地喔喔叫了起來:
“黥麵大棺材……難道說,你就是劍魁?!”
“喔哦哦哦!太厲害了!劍魁耶!活的!”
劍魁看著沈園誇張又興奮的神情,皺起了眉頭:
“你不怕我?”
沈園好奇道:“我為什麽要怕你?”
劍魁道:“這個世界上不怕我的人不多。”
沈園道:“為什麽?反正你也不會揍我,劍魁不是隻殺用劍的人嗎?”
“喏,我可沒帶劍啊!”
說著,沈園還在劍魁眼前轉了一圈,拍了拍空空如也的口袋,顯得很是得意:
“再說了,你要是真的想揍我,我也不怕!”
劍魁道:“為什麽不怕?”
“因為我的師兄比你厲害多了!”
“你的師兄是誰?”
少女忽然朝劍魁做起了鬼臉:
“我為什麽要告訴你?略略略!”
被少女用同樣的話以牙還牙,劍魁顯得頗有些無奈。看見了劍魁吃癟的表情,沈園似乎顯得很是開心:
“好啦,告訴你也無妨,我的師兄其實就是個比你能打架,還比你臭屁的多的死老頭!”
劍魁若有所思,沉吟一陣,低聲歎道:
“真是個麻煩的丫頭。”
“喂喂,劍魁大叔,你的名字叫什麽啊?難道從小到大都是叫劍魁嗎?這麽奇葩的名字一定會被小朋友欺負的吧?”
“劍魁大叔,你這棺材裏真的是裝劍的嗎?裏麵有多少把劍啊?這棺材有多重啊?整天背著一個大棺材走來走去不會很累嗎?我覺得這樣還怪滲人的耶!”
“劍魁大叔,你這樣子會不會沒有朋友啊?其他人肯定是看見你就會被嚇到的吧?不管怎麽說背著個棺材走來走去還是有點奇怪耶!”
“劍魁大叔,你臉上的紋身是怎麽來的啊?還蠻酷的,是界紋嗎?這麽說來,你也是異人咯?”
“劍魁大叔,你去過大都會嗎?據說那邊進城要安檢,你這個大棺材好像放不進安檢機耶,如果你要去大都會的話是不是不帶棺材的啊?”
少女嘰嘰喳喳地越問越興奮,就像是多嘴的麻雀。劍魁無奈道:
“我去哪裏都會帶著棺材。”
“咦————咦?!!”
沈園聞言,顯得很是不可思議:
“如果是這樣的話,豈不是超級麻煩的,這麽說來,你也沒去過大都會咯?真可惜啊,我還想著什麽時候想去看看的,據說那邊的女孩子衣服都特別新潮好看啊!可惡……世……世伯家的衣服全都土氣的要命,偶爾也想要試試新奇的裙子啊……”
劍魁終於難得有了比較大的反應,他稍稍仰頭,長長歎出一口氣:
“真是個聒噪的丫頭。”
少女對此恍若未聞,繼續問道:
“劍魁大叔,你來這裏是幹嘛的啊?”
劍魁淡淡應道:
“我來殺人。”
“咦————咦????!!”
少女瞪大了眼睛:
“你真的是來殺人的啊?你要殺誰?肯定是用劍的吧?厲害嗎?什麽時候殺啊?”
劍魁平靜道:“隕鐵劍客餘任俠,已經死了。”
言罷,他還伸出手,指了指身旁不遠處的墳包。
在淡淡霧氣中,看得出來是新埋的墳包。
隕鐵劍客餘任俠之墓。
上有墓誌銘:
“所佩“隕鐵星河劍”重五十四斤,天外奇石所鑄,切金斷石,吹毛斷發,堅不可摧,乃當世奇兵也。”
少女像是炸毛的小貓,身體瑟瑟抖了一陣,由衷感歎道:
“真可怕啊……”
少女終於安靜了些許,又在篝火前坐了下來,拾起一根枯枝撥弄著篝火,忽然又問:
“為什麽要殺他啊?”
劍魁絲毫沒有猶豫,回應道:
“因為他用劍。我也用劍。”
沈園疑惑道:
“用劍的和用劍的就一定要分出你死我活嗎?好像沒什麽道理呢?”
劍魁道:
“確實沒什麽道理,因為用劍的和用劍的就一定要分出你死我活。”
沈園支著下巴,忽然歎道:
“沒想到劍魁大叔也是個一根筋的家夥啊。”
劍魁沒說話。
於是沈園又問:
“可是這樣的話,不是很容易會濫殺無辜嗎?”
劍魁挑眉:“怎麽說?”
沈園道:
“你想啊,用劍的人裏麵肯定有壞人,也會有很多好人的吧?那些小人書裏麵不都畫著呢嘛,浪跡江湖的大劍俠啊,行俠仗義,劫富濟貧什麽的。如果你把那些大俠都殺掉了,你不就變成壞人了嗎?這樣不就是濫殺無辜了嗎?沒準人家家裏麵還有妻兒子女什麽的,那就更加麻煩了……”
劍魁問道:
“那些浪跡江湖的大劍俠,劍下所殺的奸賊惡徒,你覺得會不會有妻兒子女?”
“咦?這個倒是很難說耶,確實誰都有可能會有妻兒子女的……”
劍魁又問道:
“那些奸賊惡徒的妻兒子女,被毫不相幹的人奪走了丈夫兄長,生活可會好過?”
“唔……確實不會好過。”
劍魁道:
“同樣是奪人性命,毀人家庭,那些正義劍客,和用劍的奸賊,又有什麽區別?”
沈園忽然苦惱地抱起了腦袋:
“啊……你真是難倒我了,可是我總覺得還是有什麽地方不對啊?”
劍魁沉默了一陣,說道:
“這些都和我沒關係。人要拿起一樣武器的理由有千千萬萬,手刃仇敵,保護家人,奪取利益,而在千千萬萬武器中拿起劍來作為武器的理由也有千千萬萬,我需要的,隻是一個結局。”
“誒?什麽結局?”
“在棺材裏放進最後一把劍。”
“啊?放進什麽劍?”
“或許是敵人的劍,或許是我的劍。這和世俗的人心善惡沒有什麽關係,純粹是我自己的意願。”
沈園深深地,長長地歎出一口氣:
“我真是搞不懂耶……”
她忽然又想起什麽:
“對了,劍魁大叔,你殺完人以後不是就會回到那個什麽……什麽寮的嗎?為什麽現在還不回家啊?”
這次,劍魁沉默了很久。少女已經來了太久,他的寂靜也被打破了太久。他今夜被少女逼著說出的話甚至比這個月說過的話還要多。
劍魁終於還是開口了。
“因為一把劍。”
沈園又抱起了腦袋:
“又是劍啊,真是雲裏霧裏的,什麽劍啊?”
劍魁冷然道:
“隕鐵星河劍。”
少女驚異道:
“隕鐵星河……那不是你才殺完的那個什麽俠的劍嗎?”
“是。”
劍魁應聲,旋即抬手後招,身後的巨大棺材竟陡然開棺,從內裏飛出一柄劍,磁鐵般吸附到了劍魁手上,那劍通體黝黑,劍身寬闊,泛著森森冷光。
少女見狀,興奮地眼冒金星:
“喔哦哦哦!厲害!”
劍魁把劍遞了過去:“你仔細看。”
沈園依言湊過身去,接過了那柄隕鐵星河劍,咿呀怪叫了幾聲好沉好沉,這才勉力借著黯淡火光仔細去看那劍身。
那漆黑劍身上赫然刻上了八個字!
“八月十九,劍魁沉棺!”
少女詫異地瞪大了眼睛:
“這……這是什麽意思?”
劍魁平靜道:“字麵上的意思。”
少女仔細琢磨著這八個字的意思,心中越來越驚異。
劍魁繼續說道:
“這柄星河劍乃玄鐵所鑄,堅不可摧。而劍身上的八個字,卻是用手指所刻。”
沈園聞言,一時間竟訝然無語,抬頭看向劍魁臉上怪異的刺青,他的眼底裏,分明燃燒著令人背脊發寒的恐怖殺氣!
“我在那八個字裏看到了極為澎湃的劍意,在這世上,擁有這般指力的人,隻有兩個!”
哪怕是單純如少女,也意識到了氣氛的凝滯,顫聲問道:
“……是誰?”
劍魁冷冷道:
“艾斯蘭軍神……和世隱鄉師匠!”
少女猶豫了好一陣,才又問道:
“那八個字,就連劍魁大叔也刻不出來?”
劍魁道:“我的指力,遠遠不及。”
少女幽幽歎道:
“……今天已經是八月十四了,那劍魁大叔你要是真的在這裏待到八月十九,遇到了那麽厲害的家夥的話,豈不是九死一生?”
劍魁的語氣又複平靜:
“無妨。”
說著,他的右手輕輕握住了那柄隕鐵星河劍的劍柄。
僅僅是一個再微小不過的動作,卻讓劍魁的氣質發生了驚人的轉變。
原先的他像是一塊佇立於篝火前的沉默頑石,有劍在手以後,他卻像狂風怒嚎,滔天巨浪,像這世間最極致的黑暗,像刺破了夜色直衝天際的唯一的光明!
沈園呆滯地坐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感覺就像置身於狂風巨浪中的一葉飄搖扁舟!
由劍組成的海浪!
劍魁將那柄隕鐵星河劍橫於眼前,輕聲道:
“馭劍之道,和內力多少,又有何幹?”
那是雲淡風輕到了極致的平靜,就像是一眼望不盡的無底深潭。
沈園的心中莫名生出一絲感覺,在這樣的劍魁麵前……在手裏有劍的劍魁麵前,就算是無敵於天下的師匠,也決不能輕攖其鋒!
劍魁忽然右手一甩,那柄重達五十四斤的隕鐵劍便輕飄飄地飛進了身後的棺材,棺蓋仿佛有生命般重新合上,一切又歸於寂靜。
他沒有理會坐在身旁,下巴都快要掉出來的靈秀少女,徑自取過地上一截枯枝,將篝火盡數撥開,取出了火裏的一大團物什。
劍魁忽然問道:
“吃嗎?”
“啊咧?”
尚未回過神來的沈園猛一個激靈,呆呆地看著劍魁麵色平靜地剝開了手裏一大團錫紙,露出了裏麵的物什,卻是一隻烤的火候恰好,肥美流油,香氣四溢的叫花雞,香氣在夜空中飄蕩,綿綿延延地便鑽進了沈園的鼻子裏。
於是,沈園的肚子便恰到好處地發出了一連串咕咕聲。
沈園俏臉驟然變得通紅,尷尬地扭過臉去:
“對不起,跑了一晚上,還沒吃飯……”
劍魁沒回應,直接撕下了一大半邊烤雞,就著錫紙遞到了沈園身前:
“小心燙。”
“喔哦哦哦!謝謝劍魁大叔!”
沈園小心翼翼地接過了烤雞,抓起了一隻雞腿,又被熱氣燙的咿呀亂叫,偏偏又不依不饒不肯鬆手,把雞腿塞進了嘴裏。
“哇哦哦哦好燙好燙好吃好吃好燙好燙好吃好吃……!”
“你就不能放涼一下再吃嗎?”
“因為真的是很好吃啊!劍魁大叔的手藝一級棒!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叫花雞了!哇喔哦哦好燙好燙好燙好吃好燙好燙好吃……”
“真是個麻煩的丫頭……”
“嘿嘿……果然劍魁大叔看起來凶巴巴的,實際上也是一個好人呢。”
“我才不是。所以說,你來這裏是幹嘛的?”
“嗝兒,我是來……啊!!!”
滿嘴油膩的小姑娘被劍魁一句話問得恍然回過神來,詫異地瞪大了眼睛!
“對了!!!對了對了對了對了!!我我我我是要去追藍思琳的!那個垃圾混蛋棕毛猴子趁我不注意偷走了我的包裹!我現在就得去把他碎屍萬段!!!!”
少女著急地放下了烤雞,氣急敗壞地上躥下跳,氣哄哄地就要往城門裏走,走了幾步,又回過神來,遙遙對著劍魁招手,在迷蒙的大霧裏露出一個甜甜的,滿是油漬的笑容:
“劍魁大叔——”
“你的烤雞超好吃!謝謝款待!下次再找你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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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鎖FLAG: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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