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C.Chapter.1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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彎彎的月牙掛上梢頭,清冷的月白色在大地上蔓延開來,將整個靜謐的村莊都渲染出一片皎潔的光景。
晚飯過後,年邁的村長夫婦沒有參與村裏的慶祝活動,早早地便回屋睡去了。檸檸不讓他們摻和飯後收拾的事情,自己洗完了碗,用幹淨的毛巾擦了擦手,輕輕撫著胸口呼出一口氣來。
忙活了一晚上,她也確實有些乏了。在這個熱鬧歡喜的冬夜,她最想做的便是美美地洗一個熱水澡,再躺到軟和的大床上好好睡上一覺,村莊深處隱隱約約傳來的吵鬧歡笑聲都提不起她的興致了。
檸檸晃了晃腦袋,兩條麻花辮子一蕩一蕩的,橡皮筋有些鬆了。她一邊解下墜在肩頭的辮子,輕輕巧巧地跨過正廳的門,朝著小院外走去。
檸檸的頭發不算很長,剛剛過了脖頸,拆下了橡皮筋後便柔順地披散在肩頭,在月色下染出幾縷淡淡的銀光。她仰起頭來癡癡地看了一陣天上那並不怎麽好看的月亮,深深地吸了口氣,腦子裏卻不知不覺地開始回憶起很多細碎的往事來。
街頭那邊燈火通明的,在十二點的鍾聲敲響之前,看來都是不打算睡去了。依稀可以聽見小孩子打鬧時咯咯的笑聲。
真好。每年的冬元節都是這麽熱鬧的。如果是再之前的幾年,媽媽還沒有病重的時候,就會讓她扶著一起出來看月亮。後來的每一個冬元節,就都是她自己一個人過的了。
她從小長大的那個村子要比這個還要小上很多很多。村子裏沒有男人,因為這地方太破敗了,沒辦法生活,所以男人們都會想方設法地進城謀生,或是去了亞納提,或是去了大都會,村裏便都隻剩下了些殘疾人、老人、或是些婦孺。媽媽死後,她便也獨自一個人在亞納提生活了幾年時光。
對此檸檸已經習慣,也不會有太多孤獨寂寥的情緒,反倒是受到遠處人們的歡笑聲所感染,長長地呼出胸膛裏的一口濁氣,拍了拍胸脯,握了握拳頭,暗自下了決心。
新的一年,新的檸檸。今年的檸檸也要過得開開心心的,不管怎麽樣,都要找到她,也算是給自己一個交代。
檸檸四下望了一陣,確定沒有人以後,便鼓起勇氣,大聲自言自語道:
“檸檸是最強的!”
話音剛落,檸檸便聽見院牆上忽然響起一陣瓦片鬆動的聲音,一道碩大的黑影猛然從附近的牆上墜落,重重地摔到了地上,零零散散的碎瓦片如同雨點般落下,把檸檸嚇得原地竄起老高。
她詫異地轉過頭去,看見的竟是那狼狽地靠在牆邊,被瓦礫砸得滿身灰塵的柳未名。
柳未名臉上猶自凝固著那一貫清冷的神情,隻是頭頂上那些細碎的瓦礫還在一點一點地往下掉,時不時砸到他的頭上,顯得尤為滑稽可笑起來。檸檸卻是笑不出來,她想到自己剛才忽然喊出的話,臉蛋霎時間變得通紅,伸出手指,語無倫次:
“你你你你你你……”
“我沒事。”柳未名語速極快地應了一聲,又一顆石粒砸到他的頭上,他的眉頭不自然地挑了挑,頓了頓,複又稍稍偏過頭去,補充道:
“我什麽都沒聽到。”
檸檸嘴角抽搐了好一陣,黑著臉快步走上前去,狠狠地握起拳頭在柳未名頭上敲了個栗子,滿臉通紅憤憤道:
“就算你不解釋也沒關係!”
柳未名微微抬起頭來,看了檸檸半晌半晌,才木然道了一句“好”。
這個家夥……之前還一直覺得自己是累贅,還喊人家呆子,但是現在最呆的明明就是他自己!
檸檸又氣又無奈,看見柳未名那灰頭土臉的模樣,又忍不住覺得好笑,心下是百味雜陳。最終還是幽幽地歎了口氣,從衣服裏取出手帕,蹲下來一遍幫他撣去身上的碎屑,一邊問道:
“你沒事跑到牆上麵去幹什麽?”
柳未名仍然是靠牆坐著,左手手肘搭在半屈的膝蓋上,如果不是身上滿是灰塵,那模樣看起來要多瀟灑有多瀟灑,活脫脫一副禁欲係武俠貴公子的模樣。檸檸卻似乎根本沒有把他當人看,手裏的手帕跟擦桌子似的在他臉上一陣胡蹭,柳未名微微閉上眼睛,回應道:
“……看月亮。”
檸檸剛想罵他“大晚上的跑出來看月亮做什麽”,卻又忽然想到自己方才也是盯著月亮發呆了好一陣,有些理虧,便撅著嘴不說話,待到柳未名身上的灰塵擦得七七八八了,方才出聲道:
“你沒傷著吧?”
“沒有。”
“哦。”檸檸沒精打采地應了一聲,把那塊手帕折疊起來,想要放回衣服口袋裏,卻又覺得手帕太髒了,便隨意地將其揉成一團,握在手心,隨意地撥了撥披散在肩頭的長發。
沒有綁著麻花辮的檸檸比起往日少了幾分不諳世事的青澀,多了幾分美人坯子的氣質,夜空深處的烏雲隱隱舒張開來,月光瀉下,灑在她的臉上,恍然間如同一幅簡單而美好的油畫。
這段時間的旅程,讓兩個人漸漸熟悉了起來。縱是如此,柳未名也不曾見過這般模樣的檸檸,下意識地楞了一陣,直到檸檸意識到了柳未名在看她,方才記起自己今日沒有綁頭發,臉蛋霎時間又紅了起來,嘟囔道:
“有什麽好看的。”
“……沒什麽。”
“……柳未名,你還是去死吧。”
“呃。”柳未名緩緩地從牆邊站起身來,看來是摔到了脛骨,扶著牆壁艱難地挪動了兩步,檸檸又撅了噘嘴,不情不願地上去扶他。纖細的手指環過柳未名的臂彎,柳未名又愣了愣,稍稍偏過頭去:
“不用扶了吧。”
“就你會逞強,大呆子!”檸檸衝他做了個鬼臉,沒好氣問道:
“去哪?診所的話不是這個方向。”
柳未名搖了搖頭,不著痕跡地拿開了檸檸的手。
“走走。”
檸檸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發怔。遠處的街道上仍然是一片熱鬧喜樂的景象,而在街道的另一頭,這個蒼白高瘦的男子卻沉默地獨自朝著村莊的外麵走去,看起來很有幾分寂寥的意味。
檸檸又歎了口氣,這個冬元節的前夜,她已經歎了好多次氣了。她小跑著跟上柳未名,幾乎是有些蠻橫地再次扶住他的手臂,陪著他朝村莊外走去。
兩人沿著崎嶇的山間小道走了一陣,不久後,兩邊密集的樹林枝丫漸漸稀疏,視野開闊了起來,月色籠罩處,便是了一處平坦的山崖前。
他們已經朝南方走了很長時間,沒有離開赤道太遠,所以此處的冬季也不甚寒冷,習習涼風吹拂著檸檸肩頭的發絲,令她感到神清氣爽,就連先前忙活了一晚上的倦意也在不知不覺間褪去了。
檸檸伸了個長長的懶腰,心情莫名地雀躍了起來,尋了塊相對幹淨的石頭坐下,卻又不敢離山崖邊緣太近,怕自己失足掉落下去。柳未名卻似乎沒有太多忌諱,就那麽踉踉蹌蹌地走過去,坐到了山崖邊。檸檸想喚他回來,又遠遠看見那深不見底的山穀,便縮了縮脖子,由他去了。
兩人沉默了好一陣,檸檸忽然出聲道:
“喂,柳未名。”
“嗯?”
檸檸仰起頭來,若有所思,問道:
“往年的冬元節,你都在做些什麽啊?”
過了好一陣,卻仍然沒聽見山崖那邊柳未名的回答,他的背影一動不動的,好像是生長在崖邊的一塊頑石。檸檸有點生氣,又叫了一次:
“喂!柳未名!你聽見沒有啊?”
柳未名闔上的雙眸緩緩睜開,終於是輕聲喃喃道:
“看月亮。”
“哈?”風中傳來的聲音不太清晰,檸檸隻以為自己是聽錯了,柳未名便又重複了一遍:
“看月亮。”
“看月亮……”檸檸呆呆地抬起頭,抿起嘴,嘟囔道:
“月亮有什麽好看的啊,況且冬元的月亮一直都不會很圓……”
“不是的。”柳未名沉默了一陣,搖了搖頭,背對著檸檸,嘴角仿佛勾起了一絲難以察覺的淡淡笑意:
“我故鄉的月亮很美。”
“故鄉嗎?”檸檸露出了恍然的神色,呐呐道:“也對,你也是從很遠的地方來到這裏的吧?”
柳未名的話似乎勾起了檸檸的思緒,讓她想到自己那個殘破貧窮的家鄉。那個地方從來都沒有什麽好的,從小在那裏生活,能夠感受到的,盡是一片死氣沉沉。人們被黑死病困擾著,家家戶戶都會有那麽一兩個躺在床上苟延殘喘等待著死亡到來的人。她的媽媽也是這樣死去的。
但是偏偏是那樣的一個地方,卻有著一片茂盛的向日葵花田。很多關於家鄉的記憶都已經模糊了,至今記得最多的,便是當初還沒有生病的媽媽帶她去向日葵花田散步的夜晚,以及那位晚上偶然遇見的,足以讓她銘記一生的女人。
檸檸笑了起來,笑容裏帶上些許罕見的苦澀,轉過頭去問道:
“喂,柳未名,你的家鄉在什麽地方啊?”
崖邊的蒼白男人緩緩抬頭,看向頭頂稀薄的星空,始終沒有轉過頭來,平靜地說道:
“我現在已經沒有家鄉了。”
檸檸耷拉下腦袋,沒好氣地罵了一句“小氣鬼”,坐在巨石上晃悠著雙腿,許是覺得光這麽看月亮實在無聊,便又問道:
“你每個冬元節都是像這樣看月亮嗎?就不會找點別的事情做?冬元節那麽熱鬧,和朋友出去玩一玩,逛一逛不好嗎?”
“我沒有朋友。”
“哈?”檸檸顯得很是難以置信:“那怎麽可能,人總歸是要有朋友的,不然活在這個世界上,該有多無聊啊!”
“沒有。”
“你騙人!”
“真的。”
“我不信。”
“嗯。”
“……柳未名!”
“嗯。”
“你這個大笨蛋!白癡悶葫蘆!”
“我不是。”
“你就是!”
“……”
“你說話!”
“嗯。”
“不許‘嗯’!”
“呃。”
“……”檸檸的臉蛋憋成了絳紫色,在石頭上蜷起雙腿,緊緊地抓著膝蓋,惡狠狠地衝著山崖那邊大喊了一句:
“柳未名!我討厭你——”
回音從山穀深處蕩蕩悠悠飄來,驚起一陣鳥雀鳴叫聲。檸檸喊得沒有力氣了,便又委屈地放下腿來,用腳後跟不斷地踢著身下的石頭出氣。過了一陣,卻忽然聽得遠處那道背影隱約傳來一陣悠長的歎息。
柳未名終於是轉過身來,與檸檸四目相對。那雙一貫清冷的眸子此刻竟是帶上了幾分迷茫。檸檸心中忽然泛起一絲奇異的情緒。
“什麽樣的人,才算是朋友?”柳未名看著檸檸,忽然問道。
“啊……這個……”檸檸被這聽起來沒頭沒腦的問題問住了,有些摸不著腦袋。
什麽樣的人才算是朋友?偶然相遇,偶然相識,平淡如水的交情?亦或是高山流水遇知音?檸檸自己的朋友又有哪幾個?在酒館裏和她一起打工的那些女孩子或許算得上是朋友,但是大家彼此之間其實一點都不熟,也就隻有些工作上的交情……那沈園呢?
“我……”檸檸囁嚅著:“我也有些拿捏不準,應該是,大家可以對彼此都很親密,關鍵時候可以肝膽相照的那種?”
柳未名忽然笑了起來。檸檸以為是自己的回答聽起來有些傻,怔了一下,麵泛羞惱,正要說話,柳未名卻又笑著搖了搖頭,開口問道:
“那如果曾經對你肝膽相照,親如兄弟的人,如今恨不得將你生吞活剝……那樣的話,還算不算得上是朋友?”
檸檸再次愣住了。她緩緩低下頭來,非常小聲,甚至是有些怯懦地呐呐著:
“柳未名……”
“你到底,經曆過什麽啊……”
柳未名又苦笑了一陣,徑自轉過身去,隔著山穀遙遙遠望那一輪清冷月光,平靜道:
“隻不過是一些俗事罷了。”
又是一陣沉默。
檸檸看著那道背影,忍不住開始胡思亂想起來。哪怕已經認識了這麽長時間,也經曆過了不少匪夷所思的事情,甚至也遇過險,他們倆之間也算是有著共患難的交情了。但是直至此刻,檸檸對柳未名身世的了解仍舊是一片空白。既不知道他從哪裏來,也不知道他要到哪裏去。這樣的人,真的會有朋友嗎?
她不禁想到,當初在亞納提,陪著他們一起大鬧王宮的那一對奇怪男女。那個叫做藍思琳的男人,那雙慵懶的桃花眼,流裏流氣的性子,而且,看上去和柳未名很熟絡的樣子。就算是柳未名這樣的榆木腦袋,好像也經常會對他感到無語呢……以及,她想到臨行前,那兩個家夥互相告知姓名的那一幕,柳未名說的那一句“你最好也記住吧”……
“柳未名……那……那個藍思琳,算是你的朋友嗎?”
這一次,柳未名卻是愣住了。他有些茫然地蹙起眉頭,思索了很是一陣,方才輕聲說道:
“隻不過是萍水相逢罷了。”
……
亞舍大陸最北端,西伯利亞邊際,世界北方之巔,便是一片綿延如巨龍的雪山山脈。
此刻,在其中一座不知名的雪山上,山腰上的一塊巨大山石下,一簇篝火正在漫天飛雪中散發著微弱的光芒,對周圍透徹入骨的寒氣做著微不足道的抵抗。
一對年輕的男女便是圍坐在了那篝火旁烤火,身上的雪屑融化了部分,瑟瑟發抖,看起來極為狼狽。這兩個家夥,便是那世隱鄉的沈園和藍思琳了。
沈園一張小臉凍得通紅,盡管為了翻越這座雪山,他們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此時的她便是穿得跟裏裏外外包了幾十層的粽子一般,但在如此嚴寒的環境下,哪怕穿的再多也是無濟於事。
她猛地一個哆嗦,下意識地便又往篝火旁湊近少許,擠開了身旁的藍思琳,還不忘說上一句:
“棕毛猴子,你礙著我烤火了!”
旁邊那桃花眼的慵懶年輕人情況也好不到哪去,抖得跟篩子似的,嘴角瘋狂抽搐,說道:
“姑奶奶,你都快把我擠出去了,你要不幹脆把衣服點著了,表演一下人體自燃得了,這樣沒準還能再暖和一點……”
這兩個家夥,在不到兩個月的時間裏穿過了整片大陸的距離,一路馬不停蹄地朝北方進發,最後竟是在十二月末的時候,趕到了雪山深處。
沈園惡狠狠地剜了藍思琳一眼,罵道:
“你還好意思說話!要不是因為你非要趕去那個什麽鬼地方,咱們至於要在冬元節爬這個狗屁雪山嗎!本來的話,我應該美美地吃上一頓年夜飯,然後跟著大家夥去參加慶典,買上一堆好玩的東西,玩累的時候再躺到軟和的大床上好好地睡上一覺的!”沈園越說越氣,臉蛋在火光的搖曳下越發通紅了,一雙眼睛恍然間似是有些濕漉漉的,看起來煞是委屈:“都怪你!現在咱們都被困在這裏了,看不到零點的煙花,也就不能許願了,都是你的錯!”
“那是因為因紐特人每年都會在冬元節後離開西伯利亞,往北極遷徙,再晚一點就趕不上了……”藍思琳有氣無力地解釋著,又打了個噴嚏,礁石上覆著的一層積雪落下一塊砸到他的腦袋上。
當初在亞納提的時候,藍思琳借著檸檸和一枚硬幣勉強唬住了沈園,大致確定了個行進的方向,一路去尋找那“半空齋”的痕跡,結果當然是一無所獲。兩人甚至已經直愣愣地走到了大陸邊緣,為了不讓自己撒的謊露餡,藍思琳便繼續忽悠沈園,說那半空齋的線索有可能便是在北極的雪國裏。這才急匆匆地拉著她上路,打算在冬元節當天坐上因紐特人的順風船。
“而且,”藍思琳一邊在腦子裏瘋狂思考著到了雪國以後應該怎麽忽悠沈園繼續往南走,一邊虛著眼吐槽道:
“咱們之所以會被困在雪山上,還不是因為你這隻鋼鐵暴龍獸控製不住自己,呆頭呆腦地大吼大叫,才會引起這場雪崩的嗎?”
“那還不是因為你這隻鬧人的棕毛猴子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一天到晚惹我生氣!”沈園氣不打一處來,偏偏又有了引起雪崩的前車之鑒,不敢再衝他大聲吼叫,隻得低低地罵了一句。
“那還不是因為你這隻母猩猩腦子裏有坑,把老子費盡心思弄來的壓縮餅幹全部偷偷換成了薯片,這種事情沒有誰可以忍得住不吐槽的吧?”
“我……”沈園臉蛋倏地一紅,顯然是有些理虧,卻仍然不甘落後,又挺起胸脯回了一句:
“那……那還不是因為你帶的壓縮餅幹實在是太難吃了嗎?跟磚頭似的,咬都咬不動,那是人吃的東西嗎?”
“咱們現在是要翻過雪山,不是要度假啊大姐!”藍思琳的情緒又跌到了崩潰的邊緣,悲痛道:“你知道我翻開登山包,看見裏麵塞滿薯片的時候是有多絕望嗎?”
從這兩人爭吵的對話中,便大抵可以還原出這次雪崩事件的全過程。一言以蔽之,這兩個家夥之所以會在冬元節的前夜落得如此淒慘的境況,不得不在雪山深處哆嗦著度過一個寒冷的夜晚,完全是因為他們兩個性子太皮,咎由自取,根本怪不得誰。
沈園的臉蛋漲得通紅,不甘示弱地說道:
“帶了都帶了,不管怎麽說,薯片都比壓縮餅幹要好吃的多!你……你至於那樣子說我嗎?”
“姑奶奶,我哪句話觸著您那脆弱的腦神經了?”
“你……你說我是薯片人!”
“……你這麽喜歡薯片,叫你薯片人不好嗎?”
“不行!”沈園狠狠地咬著牙:“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就是在說我跟薯片一樣沒有腦子!”
“有腦子的人會把壓縮餅幹換成薯片嗎?你知道薯片裏全都是他娘的空氣嗎?如果是在夏天就算了,畢竟那麽熱的天氣,我的命都是拆薯片時噴出來的空氣給的……但現在這會兒是冬天啊大姐!”
“我不是大姐!!”沈園氣得不能自已,聲調忍不住提高了八個度,話音剛落,便又感受到身下的雪地一陣巨顫,身前的那一簇小小篝火驟然熄滅。藍思琳驚異地瞪大眼睛,看見月色中山頂處隱約又有灰白色的事物開始湧動,連忙往礁石裏挪去,焦急道:
“你說話那麽大聲幹什麽!姐姐,往那邊坐過去點,給條生路……”
“我不要,那邊冷死了!”
“哪邊不是雪地啊?!現在火都熄了你還烤個屁啊!”
“不行!這塊雪地有我屁股的溫度,不可以讓給你!”
“你有病啊!”藍思琳使勁地往礁石那邊湊,沈園卻是不依不饒,伸出手按在他的臉上,使勁地將他擋在外麵。這塊礁石算不上太大,也就堪堪能夠容得下兩個人,此時沈園更是坐到了正中間,藍思琳拚死拚活也就擠進來半個腦袋,還有一大截身子露在外麵,眼看山上的積雪就要如浪潮般滾滾落下了。藍思琳使出了吃奶的力氣,猛地在雪地上趴了下來,一個飛撲,直直地撲到了沈園的腿上,千鈞一發地避過了這第二次雪崩。
礁石擋下了大部分的積雪,此時兩人身旁的空間越發狹窄起來。沈園吃力地把腿上的藍思琳踢開:
“你讓開點!”
藍思琳心有餘悸地坐起身來,喘著粗氣,始終是不敢大聲說話,壓低了聲音衝沈園罵道:“剛才我差點就給你弄死了!”
“死了活該。”引發了兩次雪崩,沈園終於是學了乖,不敢再大聲說話了。嘴上卻依舊是不依不饒:
“我現在都餓死了,頭暈眼花的,要不是你為了活命把登山包丟掉了,起碼我現在還可以吃一點薯片,現在連薯片都沒有了,都怪你!”
“拜托!那可是雪崩……我要是還背著那登山包,這會兒就該被積雪衝到山底下去了,會死人的好不好?”藍思琳有氣無力地挨在雪地上喘息著,一副生無可戀的神情:“早知道當初上山之前就應該拿膠帶把你的嘴封住,竟然相信你真的明白大聲說話後果有多嚴重的我實在是太天真了……”
“薯片就是比你重要!”
“啊,對啊……”藍思琳懶洋洋地應了一聲:“畢竟沈阿姨是薯片一族的繼承人,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同胞滾落山崖實在是於心不忍呢……”
“藍思琳……”沈園用盡全力發出了最小的聲音,伸出腳抵在藍思琳的身上,使勁地想要把他踹出礁石:
“我給你滾出去!”
話剛說完,她便意識到自己一時頭腦昏花說錯了,急忙糾正道:
“不是!是你給我滾出去!”
藍思琳使勁地扒拉著積雪,不讓自己從山坡上滾落下去,奈何那妮子力氣實在是太大,不管藍思琳如何用力,都仿佛像是在和整個大自然做出無力的抗爭般,不受控製地鑲進了雪地裏去。藍思琳咬牙罵道:
“喂,八婆,你放開我!真的要死了!要死要死要死……”
“不放!你死了才最好不過了!”
“那你就等著自己困在雪山上孤獨終老吧,長點心吧白癡!”
“點心……什麽點心?!”
“……”藍思琳額頭上青筋暴跳,已經是忍受到了極致,突破了閾值,竟是化悲憤為力量,猛然掙脫了沈園的腳,從雪地上站起身來:
“沈園!你不想讓我活,我也不會讓你好過的,我跟你拚了!”
“你想要做什……”沈園話未說完,便看見藍思琳猛一個飛撲,衝她麵門上撲來。也許是藍思琳這家夥實在太弱,這一個飛撲的動作根本看不出什麽攻擊性,所以沈園的小海螺並沒有意識到危機的到來,展開防禦;又也許是沈園根本沒有想到藍思琳也會有這麽血性的時候,看見那高高的個子猛然撲到自己麵前來,心神瞬間亂了半分,沒有來得及作出反應,便被藍思琳緊緊地抱進了懷裏。
沈園心髒都整個漏跳了半拍,在這冰天雪地裏,這發狂了的家夥到底要對一個女孩子做什麽……
然而,還不等沈園開始胡思亂想,耳邊便傳來了藍思琳撕心裂肺的一句叫喊:
“無敵風火輪!!!!!!”
響聲貫徹天際,積雪再度崩塌,礁石上的一對男女抱擁著直直滾下了山坡。
看來,距離他們去到那片千裏冰封的北極雪國,路還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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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進行FLAG結算……
解鎖FLAG: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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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結算界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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