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電影是什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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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承認,對張仁奎這個師傅,我很頭疼。而事實上,他對我,恐怕也一樣,隻不過頭疼的意味不同而已。

    “師傅,您還有事?”我轉過身,嬉皮笑臉,大師兄吳昆山站在榻邊看了看我,看了看師父,搖了搖頭,估計在他眼裏,不管是師父還是我,完全一個德性。

    “我這裏板凳上長著釘子不成,就這麽不樂意在我這裏坐會?”張仁奎有些生氣道。

    “我哪裏敢有這種想法,我害怕我這屁股髒了凳子呢。”我嘿嘿一笑。

    張仁奎看著我這個樣子,也樂得胡子亂顫:“兔崽子,坐下來,陪我說說話。”

    我依言坐下,往外麵看了看。

    夜色已深,萬籟俱靜。

    “你是不是擔心家裏?”師父磕了磕煙袋鍋子。

    “有點。”我點點頭。老頭子目光銳利,我心裏想些什麽,他一看就知道。

    “放心吧師弟,師父接到信,就讓我到杜月笙那裏把你家裏的人安頓好了,我在公共租界有套宅子,平日裏也是空著,正好派上用場。”吳昆山笑了笑,道:“上海縣城的那個宅子,你就不要再住下去了,嚴老九雖然這一次賣了師父一個麵子,但是誰都看得出來他不會饒過你,你在那裏住,不知道哪一天就挨了黑槍。公共租界的那套宅子,距離你的電影公司也不遠,我也拍了一下得力的人暗中守護,不會出什麽問題。”

    “謝師兄!”媽媽的,我這個師兄,還真是心細如發。

    “都是一家子,還客氣個什麽。”吳昆山走上前去,給師父點火。

    張仁奎吸著煙鬥,看著我,樂道:“一口氣幹掉嚴老九一個兒子不說,還斃了人家二十幾個手下,過癮不?”

    “過癮?師父,我當時嚇得屎都快拉褲襠裏了,還過癮呢。”我搖了搖頭,又惹得一陣笑。

    “我在上海不能多呆,明天就要走,公務繁忙。上海這地方,什麽人都有,幹什麽事,你都得小心才是,有什麽難處,找你師兄,他能幫你。”張仁奎指了指吳昆山。

    “知道了,師父。”我老老實實答道。

    張仁奎歎了一口氣:“慕白呀,你知道我為什麽看中你嘛?”

    我哪裏知道!

    “你這家夥,和我年輕時一個德性,鬼精,人呢,心地還不錯。這兵荒馬亂的年月,心腸好的人,都快死絕了。”張仁奎咳嗽了幾聲,指著我道:“你是我張仁奎的徒弟,我對你的要求隻有一個,那就是幹幹淨淨做人,摸著良心做人,要是幹了些傷天害理的事,別人不動手,我也會親自處理門戶,曉得不?”

    “知道。師父,我要是那樣,你盡可用你的那大鍘刀活劈了我。”我挺直了身板。

    “想得倒黴,劈了你,還髒了我那把鍘刀。”張仁奎白了我一眼,笑了笑,沉默了一會,問道:“嚴老九的事情算是了了,我問你,你接下來又什麽打算?要不跟我走,現在國家正是用人之際,你還有點本事,想出人頭地,不難。”

    給你走?當丘八?我這樣子,文不能文武不能武的,上了戰場還不直接交代了。

    “師父,我知道你為我好。可當兵打仗,那都不是一般的人,像你這樣的有能耐的自然不在話下,我就不行了,我見血就暈,幹不了那事。”我搖了搖頭。

    “不識抬舉的東西。你說,你想做什麽?”張仁奎樂得不行。

    “我隻有一個能耐,那就是拍電影。”

    “電影,電影是什麽東西?”張仁奎轉臉看著吳昆山。

    吳昆山撓了撓頭:“師父,就是大上海的影戲,你昨天不是特意去看了嘛。”

    “啊,就是那玩意呀!?”張仁奎直搖頭:“一個破屋子裏麵,黑咕隆咚的,一張布上到處都跑得小人兒,打打鬧鬧的,不好看!我聽朱宗橫說了,這東西,就是外國人的戲,慕白,你難道想去當個戲子不成?”

    張仁奎盯著我,十分不爽。在他那裏,戲子那玩意實在是不成體統。

    奶奶的,怎麽一提起電影,絕大多數的人都這麽把這職業看得這麽下賤呀。

    我又得給老爺子上上課了。

    “師父,電影和戲可不一樣。你辛辛苦苦拋頭顱灑熱血,為的是什麽?”

    “還能為什麽?讓老百姓吃得飽穿得暖唄。”張仁奎回答得倒是極為實在。

    “我也是這麽想,不管是什麽人,不管是什麽事,隻要能讓咱老百姓過上好日子,那就值得做。可是師父,你想過沒有,不管是孫文還是袁世凱,不管是北洋軍閥還是你老人家自己,打了這麽多年,中國老百姓的日子不但沒好過,反而更加雪上加霜呢?”

    我的一句話,問住了張仁奎。這個問題,我想師父可能想過,但是他絕對沒想透徹過。連聰慧的大師兄,也皺起了眉頭。

    “師父,得民心者得天下,你們打仗,一會打清廷,一會打袁世凱,一會又打北洋,打來打去,有沒有發現人越打越少,地盤越打越小?”我的話,戳中了師父的痛楚。

    “誰說不是呢。”師父搖了搖頭,很痛苦。

    “你們有沒有發現,你們心裏為老百姓,可是老百姓並不這麽想,他們根本就和你們不一路,甚至罵你們是軍閥,罵你們是吸血鬼?”我的一句句話,算是說到了張仁奎的心坎裏。

    “師父,為什麽?就是因為你們做的事情,你們做的所謂革命的事情,老百姓根本就不理解。中國能耐了幾千年,到頭來還得被列強欺負,可是咱中國人呢,就像個木頭一樣活著,不知道為什麽活,不知道怎麽活,一句話,就是民智未開。”

    “既然這些人都活得糊塗,那咱們就得當頭棒喝!讓他們覺醒,讓他們知道中國的出路在哪裏,隻有他們知道了,四萬萬中國人才能擰成一股繩,為了一個目標去奮鬥,到那時候,你們也就不在孤軍奮戰了,中國才有希望,炎黃子孫才有希望,才不會亡國滅種。”我盯著師父,推心置腹。

    “中!”張仁奎狠狠地磕了一下煙袋鍋子,大笑道:“他奶奶的!老子活了這把年紀,想不到到頭來還讓你小子給我上了一課!說得在理!”

    我和大師兄都笑。

    “不過慕白,光靠電影那玩意,能行嗎?那東西嘻嘻哈哈的,就能喚醒民智?”張仁奎對電影可沒有什麽信心。

    “現在的電影,都是垃圾,都是為了錢,根本不頂事。可是師父,正因為這樣,我才更得努力,我得搞出來好的東西,把這些壞的東西給消滅了,那樣才能達到效果。”我盡可能簡單地說。

    張仁奎聽得很認真,不時點了點頭。

    “慕白,先前我以為你是個混子,搞什麽電影也隻不過是為了玩,現在我算是明白了,你小子是個有誌氣的家夥。我心甚慰,我心甚慰。”張仁奎很高興,喝了一口濃茶,道:“搞電影,你現在可有困難,比如錢?”

    老頭子還真是問到了點子上。

    我現在,手頭也就一萬多大洋,照理說,這些錢的確有些緊張,但是看著師傅那關切的模樣,我又怎麽好意思從他老人家那裏再拿錢。他雖然身為通海鎮守使,手底下那麽多人,花銷的地方肯定不少。

    “師父,我現在還能對付的過去,你就別擔心我了。”我笑道。

    “你個狗日的就是嘴硬。”張仁奎知道我客氣:“你不要拉倒,不過往後哪裏遇到了什麽困難,找你大師兄,他有辦法。”

    “師父,你這可有點偏心。”大師兄吳昆山直搖頭。

    “偏個鬼的心!手心手背都是肉!都給我滾蛋,我要睡了!”張仁奎大笑著把我們兩個人趕了出來。

    “師弟,師父這個人,表麵上凶得很,但是對我們這些人掏心掏肺,說到底,還是為了我們好。”出了房間,吳昆山轉臉看著那個屋子,語重心長道。

    “師兄,我知道。”

    “時候不早了,你趕緊回去,估計家裏人也等急了。我派幾個人護著你。”烏昆上招了招手,院子裏走來一幫青幫子弟,護著我,出了宅子,直奔公共租界的西區。

    一路無話,半個多小時候,車子在一片大宅門口停下。

    這片宅子,就位於葡萄牙領事館東邊的一條街上,和電影公司極近,極為清幽,看來之前肯定是大戶人家的宅子。

    進了院子,二哥小妹等人全都迎了出來,一個個滿臉欣喜,幾天不見,二哥蒼老了許多,鬢角上都有白頭發了。

    “慕白,事情都處理好了?”二哥問道。

    “二哥,放心吧,嚴老九那邊都處理好了,以後他不會找咱們的麻煩了。”我拉著二哥進了屋子,詳細地把這些事情說了一遍,聽得二哥連連點頭。

    “菩薩保佑,菩薩保佑呀!”二哥跪在地上,衝著外麵磕了幾個頭。

    爬了起來,二哥看著我,問道:“那你打算接下來怎麽辦?”

    “因為嚴老九,耽誤了這麽多事情。我得趕緊拍我的電影了!”看著外麵的月光,我咬了咬牙。

    是呀,拍電影,怎麽著我也得盡快搗鼓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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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部電影,很快就要搗鼓出來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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