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分開兩片頂陽骨，一盆冰水澆下來！我剛才的喜悅，被澆得當然全無！

    這不是出師未捷身先死嗎！梅蘭芳的古劇片我不怕，他在牛逼，畢竟和我拍的不是一個類型，可任鵬年這鳥人，竟然直接和我撞了山！雖然在電影上我不怵他，可現在人家就是一輛坦克，我呢，就是個手推車，這樣是死磕起來，我哪裏會好？！

    “慕白，慕白。”張元濟見我呆若木雞，拍了拍我。

    “元公，你們太狠了。”我想哭的心都有了。

    我容易嘛我，冒著生命危險搶人家煙土搞了這點錢，辛辛苦苦磕磕絆絆成立了公司，湊齊了隊伍，這還沒看是呢，你們就咣當一聲撞過來了！

    “慕白，你這電影，難道也拍的是《聊齋》？”張元濟何等聰明，見我這樣，早就猜到了七八分。

    “嗯。”我點了點頭。

    張元濟哈哈大笑：“真是英雄所見略同，好！好!”

    “元公，你這也太幸災樂禍了吧！你們這不是欺負人嘛！”我火道。

    “好了好了。我看，你這邊就停下來吧，既然都是拍聊齋，索性你到我們那邊去，和彭年一起拍，不就得了。這是老天幫你。哈哈。”張元濟十分開心。

    讓我和任鵬年那狗日的合作！？這不是扯淡嘛，我能和他合作？！

    “元公，我是不會去的，既然撞上了，那就撞吧，你們商務印書館雖然牛，但是我也不是紙紮的。”我咬了咬牙。

    他們雖然是財大氣粗的坦克，我就不相信我能被他們撞散了！

    “你這小子，脾氣可真夠撅的。不過慕白，我還沒說完呢，我剛才說的，隻是我們商務印書館活動影戲部拍的影戲，其他公司也有大製作呢。”張元濟笑道。

    還有大製作！？還讓不讓我活！？

    “中國影戲研究社，你知道不？”張元濟提起這個名字，語氣中帶著一絲不屑。

    “知道，不就是周瘦鵑他們搞的嘛。”我點了點頭。

    提起這個，我就頭疼，周瘦鵑等人的《閻瑞生》，雖然在中國電影史上惡名狼籍，但是卻是中國第一批長故事片，而且是最成功的故事片之一，票房極好，一出來就廣受關注，甚至出現了萬人空巷的局麵，這部電影，即便沒什麽藝術水準，但是絕對是《倩女幽魂》的最強勁的競爭對手之一!

    “這個公司，說白了，就是玩玩。周瘦鵑隻不過是個寫戲稿的，真正的老板是陳壽芝和施彬元一幫人，這些人，是洋行的買辦，手頭有的是錢，之所以涉足影戲，就是看中了其中的利益。聽說投進去的錢，至少在這個數。”張元濟豎起了兩個指頭：“閻瑞生殺人案，婦孺皆知，先前被改編成文明戲，經久不衰，極為賣座，這次拍成了影戲，連我們也極為忌憚，可不是好惹的。”

    “此外，中國影片製造股份有限公司，今年也要拍一部大影戲。”張元濟提起的這個公司的名字，讓我瞳孔一縮。

    中國影片製造股份有限公司，這公司和周瘦鵑等人的中國影戲研究社可有著天壤之別。它成立於1919年，老板大大的有名，那是曆史上那個以狀元公身份把生意做得如火如荼的一代名人張謇張季直！

    張謇手底下有紗廠、墾牧公司、麵粉廠、鹽業公司、酒廠、冶煉廠等等巨大的實業，是中國為數不多的富豪之一，而中國影片製造股份有限公司當初成立的時候，就有10萬大洋的資本，而且還隻是一開始的啟動資金，張謇對電影十分感興趣，不但創辦了公司，還創辦了伶工學校（類似於後世的電影學院），歐陽予倩就是學校的教師，此外，張謇還興建了電影院，早期拍攝的短片，很受歡迎。

    這樣的一個公司，實力比商務印書館活動影戲部還要大，他們也要拍大片？！

    “這事情，我也是今天下午才知道。張季直是老板，但是這個公司的負責人是盧壽聯，他是我的好朋友。據他說，他們招了一個從美國回來的年輕人，這個年輕人很有本事，一進來就奉上了一個所謂的劇本，名為《共和》，一開口就讓他們投錢7萬大洋。”

    “七……七萬大洋？！”我目瞪口呆。

    我的媽呀！拍一部電影要七萬大洋！？我沒聽錯吧！上海一家人一個月的生活費才幾塊錢而已！

    “我一聽也覺得不靠譜，七萬大洋可是個大數目，可盧壽聯說這個叫洪深的年輕人，劇本寫得太好了，張季直一眼看中，當場拍板！”張元濟吐了吐舌頭，看來他也被嚇住了。

    “等等，你說拍這部電影的人叫洪深！？”我再次震驚了。

    洪深！？就是上午還站在我跟前嬉皮笑臉的那個洪深！？我還想把他拉進來呢，怎麽他跑到張謇那邊去了！？

    不對呀，這家夥的確是個人才，而且是中國早期電影的一代大師，可從來沒聽說過他拍過《共和》這樣一部電影呀！而且還是七萬大洋這麽破天荒的大片！要知道，從中國有電影開始，從來沒有哪部電影的投資，有這麽大！？

    “元公，這部《共和》拍的是什麽？！”我問道。

    張元濟搖了搖頭：“我自然沒看過他們的戲稿，不過聽盧壽聯的口風，拍的是民國成立的那段曆史，無非就是孫文和袁世凱，這樣的戲，都是大場麵，也難怪會投資七萬大洋。”

    張元濟是又羨慕，又恐懼。

    拍曆史片！？而且還是民國成立的那段恢宏的曆史！？洪深，你狗日的真有種！

    怪不得這麽大的一筆錢，張謇都會出。這個前清狀元本來就是個思想激進傾向革命的人，民國成立之後，袁世凱竊取了革命果實，孫中山現在隻能在廣東折騰，革命受到巨大打擊，此種情況下，張謇自然不滿，洪深這個劇本，算是對了他的胃口。

    這麽多錢，中國影片製造股份有限公司這麽大的勢力，加上社會上對於革命精神的那種崇尚，注定這部電影將是一部吞噬同行的大鱷！

    媽媽的，這下算是完了。

    我全身冰冷。難道老天真要玩我？！

    “還有呢。”張元濟似乎不把我嚇死不罷休。

    “還，還有！？元公，你一口氣說完吧！”我做好了被嚇死的準備了。

    “上個月，但杜宇、朱瘦菊、周國驥幾個人成立了上海影戲公司，聽說也開始有動作了，而且動作不小。”張元濟搖了搖頭。

    上海影戲公司！？但杜宇！？

    我打了個大大的機靈，張元濟不說，我都知道他們要拍什麽了！

    但杜宇，是中國早期電影極為特別的一個人。這家夥原先靠著畫月份牌美女為生（類似於我們的掛曆），但是極有本事，文化水平很高，選取的角度極為刁鑽，後來也成為一個很厲害的理論研究家，操辦過電影報刊，名動一時。

    他們搗鼓的這部電影，中國電影史上有記載——《海誓》。中國最早的三部故事長片之一，將的是一個窮華師和一個富家女之間的悲慘愛情故事，但杜宇集編劇、導演、攝影和洗印於一身，電影出來之後，賺足了觀眾的眼淚，賣得很火！

    老天，幾個小時之前，我還沾沾自喜呢，眨眼之間，就發現自己這一座破舢板被夾在這麽多軍艦和航空母艦之間！

    媽媽的，都他娘的一窩蜂拍大片，還讓不讓我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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