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0二章 幽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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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涼風微薄,月色仿若有些犀利。

    一抹俏影,隨著足尖的輕點而落在寬敞的殿中央,待要細看之時,那身著白衣的女子卻又變幻莫測,身姿曼妙,如夢如幻。

    守夜的侍衛揉下眼睛,挑高的夜燈照著周身巡視一圈,並未發現有何異樣,“見鬼了。”一聲咒罵後,便覺陰風陣陣,趕忙離開。

    白虎廳內,雲窯瓷爐呈烽火狼煙樣,熏香冉冉,兵器架上的刀劍波瀾陰冷,玄燁閉目養神,偌大的殿內,獨留他一人。

    腳步聲很細,如貓行,伴隨著,還有一種梨花清麗的香味,男子眼皮微抬,“來了。”

    女子的臉以白色雪紡紗半掩起,一襲同色衣衫,唯有右邊袖口處,染上朵朵嬌豔。她從袖中抽出一把普通的匕首,上頭的血漬已經幹涸,卻依舊遮不住劍鋒寒冷,她雙手將匕首托起奉上。

    “找個地方扔了,”玄燁起身,越過女子身側來到那排兵器架前,“下次,我會為你另外找一把。”

    這便是他的規矩。

    女子點頭算是應答,玄燁轉過身.如墨眼眸睨著身前的女子,她潭底幽深,一望無垠,“阿蛟,我相信你從來不會失手,但這次,卻差點給人抓住把柄。”玄燁語氣微冷,女子聞言,雙眸輕眯下,“我不懂爺的意思。”

    “那兩名隨侍看見了你的衣服,這等隱患,你竟未發覺?”他站在阿蛟身後,女子後背緊繃,那微微的壓迫感令她有些氣悶,玄燁雙手落在她肩上,感覺到掌心內一顫,“你是一名殺手,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還用的著我教你麽?還有,永遠不要想著去試探你的主子!”

    雙肩猛的一握,女子吃痛,看來想在他眼皮子底下玩花樣,自己這樣的招數,真可謂弱不禁風。

    玄燁鬆開手,席間,若不是他一再堅持,映月隻要一踏出大廳,那他的計劃便等於落了空。

    阿蛟揉著雙肩,她兩腿跪在玄燁跟前,“對不起,主子。”

    “下去吧,”玄燁坐回首位,女子聞言,慢慢起身,“不管怎樣,這件事總算是成功的。”

    阿蛟露在麵紗外的雙眼點亮,身上,淡雅的梨花香味令人醉神,她將先前的匕首藏入袖中,縱身一躍,如鬼魅般消失在五月盟內。

    “惜春,你先下去歇息吧。”映月小手撐著下頷,望著窗外的月色,思忖著玄燁怎還不回來。

    “月主子,奴婢是夫柳。”邊上的丫鬟上前將窗子掩起,映月收回神,這才意識到惜春早已去了西宮。

    她起身,丫鬟將床榻鋪好,卻見映月拿過邊上的外衫,“你先下去吧。

    “月主子,這麽晚了,您要出去的話還是奴婢陪著吧。”丫鬟說完,便要跟在映月身後走出去。

    “不用了。”外麵雖然夜涼,但因為天氣的緣故,也不覺得冷,映月走出園子,卻見後頭的丫鬟還在跟著,“不是讓你先下去嗎?”

    “主子,奴婢不放心………”

    “你叫夫柳是麽?”映月突地站住腳步,轉過身來,丫鬟及時埋首,模樣恭敬,“惜春一走,夫人憐惜我才將你賜給我,你跟了我,我就是你的主子,懂嗎?”

    夫柳微怔,望著映月眼中的厲色,她忙點下頭,“奴婢知道了。”

    “退下吧。”

    夫柳行過禮後便退了下去,映月杵在原地許久,今後,她怕是再也找不到像惜春那樣真心對自己的人了。

    經過一處園子前,隱約,有女子的哭聲傳來,映月抬頭一看,這兒恰是雅芳的小苑。

    循著哭聲,走上前幾步,便見雅芳坐在地上,模樣狼狽,甚至連鞋都沒穿.頭發淩亂地披散,映月站在她跟前許久,女子卻始終不曾發現。

    “嗚嗚——”

    小臉埋入膝蓋間,顫抖的雙肩平添幾分哀戚,這樣的一麵,雅芳始終未在人前展露過,她哭聲越漸加劇,有些歇斯底裏。

    “這樣的動靜,也不怕別人聽見?”映月冷眼片刻後方開口。

    嗚咽的哭泣聲立馬止住,隻見雅芳抬起那雙核桃般紅腫的雙眼,警惕地望向園外,在察覺到並無其他人後,這才冷聲說道,“你怎麽會在這?”

    “要哭的話,躲在屋裏豈不是更好?”映月旋過身,雅芳今日的反常如此明顯,她一向頭腦冷靜,如今會有這樣的舉動,定是遇上了大事。

    “映月,”見她要走,女子擦拭幹淨臉上的淚水,“你愛王爺嗎?”

    她什麽都沒有說,甚至腳步都沒有停頓下,雅芳坐在冰冷的石階上,淚水模糊雙眼,她雙手捂住小嘴,不讓那嚶嚶啼哭聲傳出去,卻是,怎麽都止不住。

    映月心裏有些亂,心浮氣躁,來到白虎廳,果然見那邊的燭火還亮著。

    玄燁坐在案幾前眉頭緊鎖,他大掌撐起前額,陰魅的嘴角緊抿成一抹令人心醉的弧度,鳳目隨著手中的兵書時而眯起,時而揚起,映月碎步上前,自身後環住他雙肩,“這麽晚了,是不是忘記時辰了?”

    男子以手指順過眉宇間的疲倦,他大掌隨即攬上映月的纖腰,“多晚了?”

    “子時了。”映月將他手中的兵書抽去放在邊上,玄燁望著她彎腰的動作,他薄唇幾經猶豫,雙手突然將她緊抱在懷中。

    映月微愕,想要起身,卻被玄燁用力壓著不能動彈,“燁。”

    “我今晚要在雅芳那過夜。”男子俊目微闔,堅毅的下巴輕枕在她肩頭,他雙臂用力將映月壓入胸膛,錯開的擁抱,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男子絲質的外袍蹭在她頰邊,映月雙手握了握,強顏歡笑,“既然要過去,時辰也不早了。”

    玄燁輕退開些,修長手指握住映月的下巴,“還早著。”

    心裏有些別樣的酸澀,她掙起身從邊上的藤架取過披風披在玄燁肩頭,“所以,你就在白虎廳逗留至今?”

    男子並未說話,而是攏緊了肩上的黑蟒披風,“以後,我沒有過來的話,你一個人先睡吧。”

    二人一道走出白虎廳,前麵就是雅芳的庭院,映月站住腳步,“我累了,我想先回去歇息。”

    他微點下頭,幾乎是同時邁開了步子,背影逐漸拉開,誰也沒有轉過頭去,映月回到園內,並未掌燈,摸黑鑽入被窩中。輾轉難眠,到了下半夜,才聽到殿門吱呀一聲,雖然很輕,卻能聽的清晰。

    腳步徐徐而來,伴著一側被角的輕掀起,男子的麝香味帶著休浴後的清新撲入鼻翼,映月轉過身,雙手橫在玄燁腰際。他放輕了動作,再一看,隻見她秀目雙閉,應該是睡著了。

    翌日,映月睜開眸子時,玄燁已經醒了,她輕挽起唇角,自榻上起身後準備拿起邊上的寢衣。玄燁半撐起身,隻覺眼前有些昏眩.他閉目片刻,再次睜開時,竟覺喉間一陣甜腥。映月取來寢衣,剛轉身想要替他更衣,卻見男子搖搖欲墜,像要跌倒一般。

    她慌忙上前攙扶,玄燁一口氣悶在胸間,噴射而出。映月麵容驚愕,臉上滿是那滾燙的液體,“燁,燁——”

    嘴角,被猩紅點成妖嬈,緊接著一口血再度吐出來,映月大驚,隻得雙手托住男子的下巴,“來人,快去請大夫——”

    守在殿外的夫柳率先跑進來,“月主子。”

    “去將大夫請過來,”映月心急如焚,望著夫柳跑出去的身影,她像是想到什麽似的驚聲開口,“讓雲邪醫師過來。”

    “是。”

    “燁,沒事,”映月取過邊上的繡帕緊捂住玄燁的嘴角,“不會有事的。”

    雲邪趕來的時候,映月已經讓玄燁躺在榻上,見到他進來,女子忙讓開身,“雲邪醫師,爺從方才便一直吐血不止。”

    他大步上前,把過一脈,經過許久後方開口道,“爺這是傷了元氣。”

    映月大為不解,隻見雲邪將一股真氣自玄燁掌心中灌入,須臾後,他麵色逐漸平靜下來,也不再出現吐血症狀。映月這才鬆下口氣,她吩咐夫柳打來一盆清水,以幹巾浸濕絞幹後給玄燁擦拭,“雲邪醫師,爺怎會這樣?”

    “是體內的魔性,”男子麵色凝重,在另一盆清水中洗淨雙手,“魔性沒有得到遏製,發出來時,便猶如洪水來襲。”

    “魔性?”映月站起身來,她若有所思地走到雲邪身側,“爺體內的,不是一直都靠著體質特殊的女子在壓製嗎?”

    “從脈相上來看,爺的魔性已經放縱了兩個月有餘,這期間,他隻是沒有發出來而已,並沒有得到絲毫抑製,”雲邪亦有不解,他抬起視線望向映月,“除了夫人,盟內不是還有一名特殊體質之人麽?”

    她知道他指的是雅芳,“若是尋常身軀侍寢,會有怎樣的後果?”

    “如果對方不是特殊體質,有些懂藥理的大夫可以想方設法在她侍寢後,將她體內所受的魔性以無數種藥材壓製下去,但那樣的話,對兩者都傷害極大,爺的身子,要靜修一段時間方能恢複,幸好,這魔性發出來的還算早。”

    “你的意思是說……”映月睜大雙眼,她沒有想到,雅芳竟會有如此大的膽子,腦中想起上次她匆匆走進醫善堂的背影,那裏應外合之人,應該就是王大夫了。

    雲邪沒有說話,玄燁身子虛弱,映月令夫柳好生照看,她將男子請到殿外,“那,對女方的傷害有多大?”

    “減少壽命,換句話說,一夜侍寢,有可能換來的就是少活一年,”雲邪雙手環起,麵色冷凝,“那個近日來侍寢的女子,同你也有關係吧?”

    映月聞言,秀眉不由皺起,“雲邪醫師,話可不能亂講,我同她隻是以前在一個地方呆過而已。”

    “這樣便最好,”男子將身子倚靠在殿門上,“出了這樣的事,爺不可能不查,老太君也不會袖手旁觀,有時候我真想不通,為了榮華富貴,難道就能連命都不要了?”

    映月站在廊子間,望著那一盞盞已經熄滅的宮燈,想起雅芳昨日的反常,“你看不到她的心,怎知她心中所想?”

    雲邪視線輕撇,正起身,“我不同你說,女人都是牙尖嘴利的。”

    看著他步下石階,映月隨手想要推開殿門,複又想到了什麽,她轉過身,“雲邪醫師,這件事,我會親口告訴爺,關於外麵……”

    “你放心,身子是他的,我隻要確定他知道便可,至於其他人………”男子嘴角輕咧,大步朝著外頭走去,“我馬上就要離開,有些事也不想管。”

    看著他走出園子,映月這才推開殿門走了進去,雅芳的事,她自有打算。

    夫挪將濕巾小心翼翼地沾上玄燁額頭,動作細致,眉目輕柔,男子俊目輕闔,似在熟睡。映月不動聲色地站在殿門口,夫柳並未察覺,她傾下身,手指拈起濕巾順著他邪魅的麵龐擦拭,男子覺得有幾分胸悶,他眉宇間輕攏下,大掌咻地握住那雙柔荑。

    夫柳微微吃驚,麵色酡紅,任由他握著。

    映月悄然上前,到了女子身後,這才出聲道,“夫柳,你在做什麽?”

    女子大驚,慌忙自玄燁手中掙脫,急急忙忙退下榻沿,“回月主子,王爺……王爺他………”

    瞥見她臉上的驚慌失措,映月彎下腰,從她手中接過那條濕巾後將夫柳攙扶起來,“你先下去吧,這兒我來就行。”

    女子怔忡不已,見她並無責怪之意,這才小心起身走向外頭。

    映月將濕巾輕放在玄燁額頭上,如今惜春走了,她的身邊,需要培養幾名能信得過的丫鬟,這樣,她才不會勢單力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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