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陰霾，晦暗無比．不過多時，就飄起了零星小雨。

    起風了，天便有些轉冷，雨水像是斷了線的珠子般掉落下來，落在寬大的色蕉上，透過葉莖，層層滑落。

    膝蓋已經麻的感覺不到疼，惜春縮下脖子，屋簷下滑落的水珠恰好滴在頸間，冷的她直打哆嗦。

    映月站在西宮外，陰暗的天色映襯的她背影清索，邊上，畫束不解她為何會突然站住腳步，“主子——”

    她抬起手．示意畫束不要聲張，“你在這候著。”

    輕微的腳步聲隱藏在綿綿細雨中，映月解下肩上的披風，半蹲在惜春身側後，將披風環在了女子的雙肩。突來的暖意，令惜春全身一怔，回過頭去，在看清楚了來人後，眼淚便簌簌而下，“月……

    映月。”

    “你怎麽會跪在這？”她聲音有些難言的哽咽，心中卻已猜到幾分。

    “映月，我終於看到你了，”惜春擦擦眼淚，臉上的紅腫還未散去，那兩巴掌，幾乎是尚雲用盡了全力。

    “誰打你了？”映月將她雙手攥在掌心內，才不過幾天的功夫，惜春就滿身憔悴消瘦，她心頭一陣憐惜，“是少主？”

    “不，不是，”惜春矢口否認，“映月，我在這很好，你不要為我擔心。”

    殿門緊閉，映月知道潤澤的脾性，發生了那樣的事，他定將全部怒火都發泄在惜春身上，映月單手挽起她肘腕，便要將她攙扶起來，“惜春，地上太涼，你先起來。”

    “不行，”惜春卻是執意，掙開她的攙扶，“少主已經幾天沒有吃東西了，他說我隻要能跪到明天，他就…”

    “惜春，”映月打斷她的話，“我們能想別的法子。”

    “不，我隻有這樣，”惜春抓住她的一隻手．用力握下去，“映月，我到了西宮，就隻能靠自己了，老太君不讓你來見我，我想見你卻不敢見，你本來就有很多煩心事，不要再為我擔心了，少主現在正值氣頭上才會這樣，慢慢的，肯定會好的。”

    映月並沒有再堅持，她站起身，雙手放在殿門上輕推下，卻發現紋絲不動，門，已經在裏頭被門上。

    潤澤一早便聽到外頭的動靜，現在，他最不願麵對的就是映月了。

    惜春輕拉下她的裙擺，唇瓣幹裂，模樣可憐，映月想要將她攙扶起來，她卻始終強著跪在那動也不動，不得已，映月隻得朝著園外的畫束吩咐道，“你去拿些水和吃的東西來，小心別讓旁人看見。”

    “是。”

    望著她紅腫的小臉，映月不由心裏有些發堵，見慣了惜春的乖順．從未想過，她竟也有如此倔強的一麵。不多久，畫束就拿著東西過來了，“主子，奴婢不敢拿別的，就帶了幾個包子。”說完，便小心翼翼從袖口處將已經冷卻的包子拿了出來。

    看著惜春狼吞虎咽的樣子，映月抿起嘴角，這樣的情勢下，她幫不了惜春，這時候她若插手的話，怕是會對她更加不利。

    “慢些吃。”映月將沾在她嘴邊的碎屑擦去，席地而坐。

    惜春紅了眼眶，眼裏的淚水努力憋著不讓它流下來，幾口吞咽下去，眼淚還是滾燙的落在包子上，“映月，你不在我身邊，我要好好活下去，你也是，在我眼裏．你就是最堅強的。”

    映月動容，將她擁在懷裏，“你放心。”

    她閉上雙眼，其實，惜春離開自己未必不是好事，以她現在的處境，身邊，不應該有太多親近之人。

    潤澤看著映月站起身來，背影，依舊疏離漠然，透過狹小的門縫，那抹水色倩影越漸走遠，他從懷中掏出那支步搖，摩挲幾下後．緊緊攥在了掌心內。

    天氣，多變的很，早上的綿綿細雨不過多時就停了，用過午膳後，明晃晃的太陽便高懸在五月盟上空。

    景瑟放下袖口．輕聲開口道，“王大夫．怎樣？”

    “賢王妃安心，一切無礙。“王煜靜退到一邊，景瑟擺擺手，示意邊上的丫鬟都出去，“那就好，以後，就要勞煩王大夫經常過來走走。”

    “這是屬下應該的。”王煜態度恭敬，謙和的神色，看不出有何異樣。

    景瑟讓他不用拘謹，幾句閑談後，親自斟上杯茶，“妹妹那，一切可還好？”

    “月主子反應並不是很強烈，且脈象很好，賢王妃不用擔心。“

    景瑟溫和而笑，暖暖的嘴角輕輕勾起，她輕飲口茶，“那就好，我本來還放心不下，我腹中的孩子………”女子歎息一聲，“不過現在好了，有妹妹在，即使我的孩子不能留下…到時候對老太君來說，也總算有個安慰。”

    “賢王妃，你太多慮了。”王煜見她雙眼黯淡，忍不住相勸。

    景瑟雙手環著紫砂杯，十指緊扣，她猶豫片刻後，還是抬起頭來，王煜看見她眸中的晶亮，心頭便一沉，她接下來想問的話，怕是一早就被映月說準了。“王大夫，我有一事，始終不明白。”

    男子放下茶杯，“何事？”

    “上次賈官家在園內尋找特殊體質之人，我並沒有聽說映月也是，可若從她有孕來看，她對爺的魔性，應該是不排斥的。”

    “這……”王煜有此為難，他壓低了聲音，許久不見說話。

    “王大夫，可是有難言之隱？”景瑟心中疑慮更甚，皺起眉頭。

    “不瞞賢王妃，月主子並不是特殊體質，至於，她為何會有身孕，屬下也不得而知。”

    景瑟聞言，心緒一恍，若不是特殊體質，那絕不可能懷上玄燁的孩子，除非……她秀眉微微展開，收回神，“妹妹有喜，自然是好事，別的，我們也就不用瞎操心了。”

    王煜陪笑，連連點頭，景瑟看映月這般謹慎，便料定了玄燁還不知道這件事。

    王煜走後，守在外頭的丫鬟走了進來，“賢王妃，夫柳令奴婢帶了話來，說月主子這幾日幹嘔不止，王大夫也去過好幾趟，依舊沒見緩和。”

    景瑟單手在小腹上輕輕摩挲，兩眼木然，“我知道，你下去吧。”

    琴瑟深深，五月盟外，箭聲急切，映月知道這是九哥想要見麵的暗號，她斂下琴聲，當做全然不知般起身，回到了殿內。

    玄燁還沒有回來，夜色已深，太子一死，肯定有很多事等著去解決。

    到了下半夜，映月輾轉依舊難免，她睜開兩眼，不經意間，見窗外匆匆一閃而過的，似乎是個人影，仔細一看，還不止一個。

    聲音清晰，紙糊的窗子被一下戳破，露出根細長的已經被打通結的竹子，映月杏目雙睜，趕忙取來一塊濕巾蒙住口鼻，側身翻向裏側。

    迷煙透過窗隙散發進來，她屏住呼吸，不出一會，就聽到外頭有動靜了。殿門被打開，伴隨著腳步聲進來的，還有男子的輕聲咒罵，“小娘們，上次居然讓她跑了，害的老子白放了一場火…”

    映月一驚，她屏住呼吸，外麵的人似乎並沒有跟進來，男子黑紗蒙麵，以為映月已經昏迷，心下便放鬆幾分警惕。白紗曼妙，身後，傳來簌簌的寬衣聲，男子扔下外袍，看見映月躺在那動也不動，便彎下腰來，準備脫去她的衣衫。

    沒準，在來不及反應之時．脖子上就橫著一把尖刀，女子盤膝而坐，目光清冽，“別動。”

    “你一一”男子大為吃驚，腰還半彎著維持之前的動作，映月見窗外人影晃動，再看男子的身上，外衫已經除去，“誰讓你來的？”

    黑衣男子這才意識到映月沒事，他兩眼恨不能噴射出怒火，“想不到你命還真大。”

    “上次我被人差點活活燒死的時候我就懷疑了，”映月將匕首對著男子的脖頸深入幾分，“你口口聲聲說是九哥的人．想要加害於我，怕是九哥根本就不知道吧？”

    黑紗外的兩眼難以掩飾地露出些許惶恐，刀鋒沒入頸間，有血珠滲透出來，男子聲音顫抖道，“有，有話好商量，既然…既然都是九哥的人…”

    “商量個鬼．”映月將刀鋒再度壓進去．“說．誰派你們來的？”

    男子見她目光凶狠，當下後背冒出冷汗來，“是…是白夜，我們隻是按照她的吩咐做事，她說，讓我們今夜過來，不要你的性命，就……就……”

    映月瞥了眼掉在地上的衣衫．心中明了．“白夜是誰？”

    “這我真的不知道，每次我們都是以暗號聯係，我隻知她在五月盟，別的一概不知。”男子聲音嘶啞．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不斷滑下來。

    映月手裏的勁道微微鬆開幾分，她並沒有下手．這樣的形式下．若雙方打鬥起來，自己就算是有理都說不清，“既然是白夜令你們做事，那九哥當真不知？”

    男子聞言，臉色煞白。

    映月勾下唇，收回手裏的匕首，“九哥那邊，我暫時不會透露半句，你們接了白夜的任務，無非就是為了錢。”她從錦被下摸出一包銀子，丟到男子手裏，“隻要你按照我的吩咐給白夜帶幾句話，這些就是你的。”

    掂量著手裏的銀子，男子並未猶豫．“好。”

    映月菱唇輕勾下，將匕首收入袖內，須臾後，示意男子離開，現今唯一的希望，便是他們能安然走出五月盟，不要被玄燁撞上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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