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控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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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雨綿綿,涼風乍來。
“站住!”死牢門口,兩名守衛手持長刀,伸出手擋住女子的去路,“這兒是死牢,不能探視。”
惜春手裏挎著一個食盒,忙從袖中掏出那塊潤澤的腰牌,“二位大哥行行好,我進去一會就出來。”
“原來是新夫人,失禮。”守衛將腰牌送還給惜春,並令人打開囚門。
繡鞋踩著陰暗潮濕的地麵上前”發出沉悶而令人窒息的聲音,“啪搭,啪搭——”
“呦,這死牢裏何時來了個美人啊?”一側,有尖銳的嗓音傳出,一雙黝黑分不清原樣的手從囚柱間伸出來,差點夠到惜春的袖子。她嚇得急忙甩開,人朝著中間走去。
在前麵帶路的獄卒走了幾步,一手指指旁邊囚籠,“就是這了。”
“謝謝,”惜春忙點頭,並從袖中掏出幾許碎銀交到他手中,“這些,就給底下的人打些酒喝。”
“多謝新夫人賞賜。”那獄卒哈腰點頭,忙將那些碎銀接過去。
待到腳步聲消失老遠後,惜春這才在他所指的那間牢籠前蹲下身,輕喚道,“映月,映月——”
一陣微乎其微的窸窣聲傳來,原先蜷縮在牆角的身影輕挪動下,惜春看的並不真切,隻是試探開口,“映月?”
“惜春。”破碎虛弱的聲音傳來,映月爬跪著來到囚籠前,滿身血漬,已經幹涸在髒汙的囚衣上。
惜春雙目難以置信地圓睜,雙手忙掩住嘴中差點逸出的驚呼,她隻覺心口一陣抽痛,大滴大滴的淚珠再也控製不住,流了出來,“怎麽會這樣?”
映月雙手攀住囚柱,衣衫襤褸,隱約可見裏麵傷痕累累,她喘了口氣,這才輕聲說道,“你怎麽來了?”
惜春哽咽的半晌說不出話來,幾次欲要開口,都被那股酸澀給憋了回去,映月將手落在女子的柔荑上,輕輕握住。
“是少主給了腰牌…”惜春斷斷續續說出這句話來,她低著頭,不忍去看那滿身的傷。
“想不到,到了這個時候,他還能這樣。”映月收回手,整個身子支撐不住,滑落於地,惜春注意到她牢中同別人並不一樣,竟連一個盛放食物的碗都沒有。再看映月這幅憔悴而幾欲崩潰的身子,她緊咬住下唇,將眼淚憋回去後,從食盒中拿出幾盤點心放到女子手邊,“映月,你快吃吧。”
惜春拿起一塊糕點塞到她手裏,看著映月張嘴咀嚼,用力咽下去。
“他們怎麽可以如此殘忍?”惜春靠著囚籠坐下來,同映月雙肩輕抵,“你放心,我一定會救你出去的。”
映月原先吞咽的動作因她這句話而頓住,她忙咽下嘴裏的糕點,急欲阻止,“不行,惜春,這兒是死牢,插翅難飛的。”
“映月,我們沒有別的法子了,如今,園裏的事物都是賈官家在代管,王爺…已經好幾天沒有見到他的身影了,我就連求情都找不到地方。”
映月知道,玄燁這時候定是守在李妃娘娘的榻前,“惜春,沒有用的,現在……誰都救不了我。”
“不,我偏不信,”惜春跪起雙腿,一手穿過囚柱握住映月的手掌,“你再堅持下,我和少主回去商量下,一定要將你救出去。”
“惜春,”她無奈地搖搖頭,“好好守在少主身邊,我的事,誰都沒有辦法的。”
望著映月眼中黯下去的光翼,惜春並沒有再堅持什麽,然而,她的心中早已下定決心,任誰也勸不回去。
過了不久,外麵的獄卒便在張著嗓子催促,惜春將剩餘的糕點全都塞在鋪砌的稻草堆中,這才拿起空食盒起身,“映月,一定等著我。”她擦擦幹淨眼淚,在獄卒進來之時,便裝作若無其事般走出去。
一路恍惚,惜春不知是怎樣回到西宮的,她放下食盒走入內殿,隻見一抹男子的身影背對著自己,她深呼出口氣,腳步放得很輕,來到榻前後,將手裏攥著的那塊腰牌小心翼翼遞出去,準備係在潤澤腰間。
就在即將觸及之時,卻見他突然轉了個身,惜春反應過來時,潤澤已經半坐而起,“你好大的膽子!”
她大驚,忙雙膝跪地,“少主饒命。”
潤澤睨著她手裏的腰牌,怒火中燒,一把搶過去後將惜春揮出去老遠,“饒命?你十條命都不夠賭的!”
惜春腦袋撞在椅子上,疼的眼冒金星,她一手摸著頭,另一手撐在地上,“少主,妾身知道不該私自竊取您的腰牌,可是映月被關在死牢裏,沒有腰牌,我就連想見一麵都難……”
潤澤見她雙眼腫如核桃,顯然是痛哭過,大掌將腰牌緊握起來,掌心,被那雕刻的紋路給刺得生疼。他垂著頭,耳邊傳來惜春輕微的啜泣聲,過了許久,潤澤才忍不住開口,“她,怎麽樣?”
不開口還好,這樣一問,惜春原先屏住的痛哭這才放聲,她跪到潤澤身前,連磕三個響頭,“少主,您再不救映月,她就沒命了。”女子雙肩壓在地上,男子聞言,心口一窒,“怎麽回事?”
“他們將映月拖進了暴室,”惜春抬起頭,眼淚流個不停,“她身上全是傷,有些較深的,深刻見骨,那件囚衣布滿血漬,我已經分不清楚,她究竟受了多少傷,映月就隻剩下一口氣了,我聽那些獄卒說,明日還要行刑,我怕,我怕她真的會過不去……”
潤澤輕闔上雙目,似是不忍再聽下去,他雙手撐在身側欲要起身,卻是一個趔趄,重新跌坐回榻上,“如今這樣,還能有什麽辦法。”
惜春搖著頭,雙手小心的輕扯住潤澤的袖口,“少主,您一定有法子,我想去求王爺,可就連他在哪我都不知道…我隻能求您。”
“這次沒有用了,”潤澤勉強站起身,腳步有些蹣跚,他站在桌前,聲音幽冷道,“映月她,犯了不可饒恕的錯誤。”
“何謂不可饒恕?”惜春並不死心,以雙膝代為行走,來到潤澤身後,“隻要王爺肯,映月就能被放出來。”
“你不會懂的。”潤澤順勢坐下來,清澈的眸子望向外麵。
“難道,王爺真的要置她於死地嗎?”惜春雙目含淚,這樣的想法,令她心中一懼,難以回神。
潤澤什麽話都沒有說,隻是用手撐起前額,須臾後,這才開口,“燁,不會要她的命。”
“可事到如今,映月她已經快沒命了。”
“那,被她害死的人又該怎麽說?”潤澤忽地開口,語氣飲恨,“已經沒有重新來一次的機會了。”
“映月,她究竟害了誰?”惜春睜大雙目,她隱約知道事情的重大,卻不知映月犯了何人。
“這同你無關。”潤澤的語氣分外漠然,他將那支金步搖拿在手中,反複端詳。“你喜歡跪麽?”
惜春雙手擺在膝蓋上,雙肩輕挺,強提起勇氣道,“少主若不答應,妾身就一直跪在這。”
“那你就跪著吧。”男子看也不看一眼就站起來,將步搖放入袖中後,徑自朝著外麵而去。
踩著月色上前,空氣中,有柳絮飛揚的細碎,一抹白色在夜間漫無目的行走,如今的五月盟,已不複往日的喧囂熱鬧,令人不免心裏哽塞。
潤澤站住腳步,下意識抬頭,隻見上麵書寫的“月苑”二字剛勁有力,他久久端詳,仿佛看見那名同樣堅毅的女子就站在自己跟前。
“奴婢見過少主。”凝神間,一名丫鬟站在身後。
潤澤收回神,抬起腿邁進月苑,那丫鬟一怔,忙提裙跟了進去,園內冷清不已,少了主子的庇佑,這些下人受了欺負也不敢吱聲,隻能留在屋內相互安慰。遠處的涼亭內,擺著一架古琴,潤澤巡階而上,在桌前站定。
“這是月主子最喜歡撫的琴。”畫束站於涼亭下,物是人非,心裏難免有些感慨,她吸了吸鼻子,卻覺更加酸澀。
潤澤抬手輕撥,餘音嫋嫋,不絕如縷,他修長的手指按住琴弦,心裏,也隨著琴音而悸動。“在出事之前,她可有何異樣的舉動?”
畫束擦拭下眼角,細想片刻後,搖搖頭,“沒有,少主……月主子她,還能回來嗎?”女子的聲音,充滿小心翼翼,微抬頭問道。
潤澤放眼望去,那一片波光幫幫的水麵,刺眼的令人目眩,他隻字未說,收回手走了下去。
回到西宮的時候,惜春還是跪在原先的地方,潤澤瞅了瞅,越過她身側徑自躺在榻上,惜春轉過身,跪著上前來到他榻前,身子挺得筆直。
“你跪著也沒有用。”
惜春不說話,卻並沒有起身的意思。潤澤旋身,將背影正對著她,自顧歇息。
死牢內昏暗無光,映月張著雙眼,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疼的地方,她轉個身,連眼睛閉上的力氣都沒有。
“喂,吃飯了吃飯了——”外頭,獄卒給每個囚牢分派食物,髒汙的桶內,木勺舀起一勺扔進去,也不管是否落在牢中的碗內,在他們眼裏,進了死牢的,就不再是人,甚至連狗都不如。
映月閉上眼睛,隻聽得叮咚一聲,獄卒將一個碗放在她牢內,並舀上一勺白粥,“快吃了。
”映月秀眉輕蹙,莫不是對方發了善心,那獄卒見她不動,便沒好氣道,“快吃,吃完還要押你去暴室。”
她掙紮下走過去,那獄卒蹲在她麵前,看著映月將那碗粥拿起來,一口口喂進去,“你就不怕有毒?”
映月喝了幾口後抬起頭,雖然麵目髒汙,卻仍能辨析出她眼中的堅韌,“到了這裏,命還不是你們的,就算是毒藥也沒有辦法。”
獄卒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拎起木桶轉身走了出去。
一碗粥下肚,人也覺得有力氣了許多,她背靠著囚柱坐下來,今日的暴室,不知道還要承受怎麽的刑法。
映月蜷縮著身子,才不過片刻功夫,就覺腹中疼痛如刀絞,她雙手按住小腹,身子撲通一下倒在地上,她張下嘴,卻是疼的一個字都喊不出來,涔涔冷汗順著脊背淌落。腦中猛地憶起獄卒方才的話,映月伸出手去抓著囚柱,一張小臉瞬間煞白。
胸口越來越悶,她喉間一動,吐出大口的鮮血來。
緊接著,大口大口的血順著衣襟落到了胸前,猶如那絢爛多姿的牡丹,花開妖嬈。
“啊,死人啦——”這是映月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她傾倒在地,沒多久便失去意識,閉上了兩眼。
死牢內一時像是炸開的鍋,獄卒匆匆趕來的時候,映月已經咽了氣,躺在地上動也不動。其中一人打開囚柱,幾步上前,蹲下身後,探出一指放在她鼻子跟前。
獄卒抽回手,朝著身後的另外幾人搖了搖頭,“已經死了。”
“可是,那認罪書上還沒有畫押呢!”
“人都死了還畫個屁,”那獄卒一腳將那碗踢開,“索性拖到亂棄崗埋了就是。”
“這,恐怕要稟報王爺一聲。”
幾人麵麵相覷,先前走進囚籠的那名獄卒雙手抱在胸前一副為難的樣子,“這事是老太君吩咐的,若是告訴了王爺…”
“對,千萬不能讓王爺知道。”
“還是拖去亂葬崗吧,待會讓仵作來驗屍,確認無誤後就拉出去,到時候,派個人給老太君稟報一聲就成。”
“這倒是個辦法,”一名獄卒瞅了瞅牢內的屍體,“事不宜遲,快讓仵作過來。”
驗完屍後,幾名獄卒合夥將映月抬上一副竹架,白布蒙上之際,也就證明了仵作所言,此人已經死亡。
抬出地牢的時候,已經是晚上,看守的侍衛率先攔下,將白布掀開,在看了仵作出具的單子後才肯放行。
兩名獄卒循著以往的路走向五月盟的後院,那兒,是通往亂葬崗的捷徑。
“可惜了,據說這主子之前也是風光無限的——”
“老李頭,我說你今日怎這麽多的感慨,”走在前麵的獄卒忍不住取笑幾聲,“這死個人還不是常事嘛。”
二人說著說著便來到了後院,負責看守的侍衛已經將門打開,見竹架讓開,趕忙讓開身子。
兩名獄卒麵露不滿,這些侍衛明擺著就是怕沾上晦氣,二人故意放慢腳步上前,就在即將踏出院門時,卻聽得一道聲音幽冷而來,“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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