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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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的時間,來不及絲毫準備,就這麽過去了。

    誅殺玄燁的地方,定在五裏坡會廳。

    一大早,天空擦亮,細微的雪花徐徐飄下,街道上,已經鋪著厚厚的一層,盡管嚴寒逼人,卻減退不了人們出行的熱情。

    腳步聲,由近而遠,映月混在人群中,無需尋找,自被推搡著來到五裏坡。

    會廳外,有一處寬敝的地方,如今,搭建起一座露台,底下已經圍滿群眾,個個交頭接耳,“不知那妖孽長什麽模樣……”

    “據說,是殺人不眨眼的,你靠那麽前,當心……”

    先前說話的那人果真有些懼怕,向後縮了縮,映月不敢太靠前,生怕被認出來,她環顧四側後,目光落在露台中央的一個鐵籠子上。

    籠子,被一塊黑布遮著,讓人看不清裏麵裝的是什麽,隻有在底端的地方,露出一根根黝黑而排布密實的玄鐵,映月單手撫向腰間的軟劍,目光鎮定。

    天空,雪花簌簌而下,落在臉上,冰冷刺骨。回廊屋簷,亦被染上厚厚的一層,這時候的上空,突然由先前的陰沉轉為晝亮,令人有些睜不開眼的燭目。

    會廳內,一名著灰褐色長袍的男子走了出來,他站在諸人跟前,雙手抱拳行禮,“前些日子,武林出了一樁令人惋惜不已的大事,盛世太平,竟有妖孽橫生,我們本著人性為善,本想饒他一命,可那妖孽濫殺無辜,已然造成禍害,今日,我們就當著眾人的麵,手刃此妖孽。”

    映月右手已經握住軟劍,準備隨時抽出來。這些假仁假義的江湖之人

    殺人之前,總不免冠冕堂皇一番。

    有人上前,將那塊黑布扯了下來。

    “啊一一”人群中,有膽怯的驚叫出聲,有些,則捂住雙眼。

    映月卻是睜大了兩眼,握著軟劍的手,抖個不停,一口氣梗在胸口,無以名狀的悲傷直竄上腦門,她隻覺天旋地轉,連站穩腳跟的力氣都沒有了。

    籠內,玄燁上身**,雙手張開,穿過琵琶骨的鐵鏈捆住他雙臂,將他鎖在鐵籠子上,男子垂著頭,看不出是否還有生命氣息。身上,布滿鞭痕,一道道,觸目驚心,縱橫交錯,有些,深可見骨,被鐵構扣住的兩個地方,血漬結痂,隻不過,動一下,那血便會汩汩而下。

    男子滿意地瞅著台下那些驚恐的麵孔,“你們不用怕,他現在已經完全被製服。”他繞到鐵籠後麵,為了證實自己的話,一把將玄燁的銀絲拽在手中,將他的臉抬起,麵向眾人。

    “真是妖孽呢……”

    “可不是嗎,真是妖孽,不能留啊——”

    “哇——”人群中,有孩子被嚇哭了,婦人哄了幾聲見不管用,索性撿起地上的石塊,朝著鐵籠內扔去,“不哭不哭,看,娘打他——”

    堅硬的石塊砸在玄燁的額頭上,頓時,鮮血如注。男子似是感覺到疼痛,眼皮動了下,悶哼一聲。

    驚慌幾欲竄出喉嚨,映月見玄燁雙目迷離,劍眉微皺下,清醒過來。

    “快,快打死他!”人群中,有人蹲下身尋找攻擊的石塊,映月頓覺悲涼無比,三王爺這招陰狠毒辣,別說是百姓不會擁戴一個妖魔為王,就算是讓玄燁過上平凡人的生活,他們都不會允許。

    大大小小的石子朝著鐵籠中扔去,擒住玄燁的男子並沒有阻止,反而,樂此不疲。

    映月原想等看清楚裏麵有多少人後再動手,如今,看到這一幕,哪裏還忍得下去,她混在人群裏麵,隨著他們的動作,將手裏的東西扔出去。

    男子隻是看著玄燁的反應,對百姓們扔來的石塊並沒有警惕,得意的笑還留在嘴邊,整個人就順著鐵籠滑了下去,胸口,插著一把鋒利的匕首。

    這一突來的變故,讓周遭的人群全部安靜下來,隻是瞬間,便像是炸開的鑽一樣佛騰,“殺人啦,殺人啦——”

    人們紛紛想要逃竄,亂了方向,三五人撞在一起,趁著這個機會,映月輕躍至露台上,抽出軟劍,動作利索地砍向那把已經鎖死的大鎖。

    “又是你!”從裏頭躥出的人中,有人將她認出來。

    玄燁抬起頭,幽暗的眼神在看清楚外麵的人後,閃過晶光,他鬆開眉頭,有氣無力地靠在籠子上。

    映月連砍數下,見那鎖有些鬆動,可對方哪裏還容她,一群人早已蜂擁而上,將她圍在中央。

    “是你自己來送死的。”

    她撥開對方的劍勢,廝殺起來,雪花越下越大,如鵝毛般漂浮下來,大片的血,將積累在地的雪融化掉。台下,百姓們紛紛想要離開這是非之地,生怕誤傷到自己。

    “一個都別想走!”

    聲音有些熟悉,映月乘隙望去,隻見阿蛟一襲白衣勝雪,自空中緩緩而下,隨行的,還有數不盡的死士,“將這些人圍起來,對方不是自標正義嗎?拿他們擋擋利箭也好。”顯然,方才群起而攻之的一幕,她已經看在眼中。

    映月瀕臨絕望的心,再度燃燒起來,死士們蒙著麵,勢如破竹而來。

    阿蛟手裏的長鞭尖嘯甩出,沒有幾下,就將已經鬆動的大鎖砸開,映月同她一道進入鐵籠中,看見玄燁這幅模樣,阿蛟紅了眼睛,“主子。”

    陰冷魔魅的眼眸睜開,映月同阿蛟同時抓住玄燁兩邊的鐵鏈,阿蛟將手裏的一顆藥丸塞到玄燁嘴裏,“這是我向雲邪醫師要來的,可止血。”

    二人頭一次默契地點下頭,鐵鉤深入骨,要想除之,必定生不如死。她們將鐵鉤向骨中推進一寸,在卡住骨頭的地方產生鬆動後,再向上方提起,而後手腕向下,將兩邊的鐵鉤拔出來。玄燁俊臉慘白,已經連喊疼的力氣都沒有了,鐵鏈解開後,他順勢向前栽去,倒在映月身上。

    “走!”阿蛟拽住玄燁的手臂,同映月一人一邊將他架出去。

    武林中人,功夫自然都不弱,這,定是一場惡戰,眼見二人將玄燁救出,不少人已經殺出重圍,追了過來。

    “你們先走。”正在此時,一名黑衣男子隔開了後方的追殺,大掌在映月肩上輕推下。她回過頭去,對上的,是一雙清澈而純淨的眼眸,有著雪中送炭的溫和。

    是潤澤。

    映月來不及吃驚,忙同阿蛟帶著玄燁殺出去,外麵,早已有馬車準備好,車內,一應齊全,甚至還備好了暖爐和衣裳。玄燁渾身是傷,映月隻能將衣衫隨意披在他身上。她掀開驕簾向外望去,馬車已經駛出老遠,後麵,鮮少有人追來。

    “謝謝你。”映月靠在馬車上,懸起的心,這才放鬆。

    “我救得是他。”阿蛟語氣不冷不熱。

    映月不以為然,她雙手環住玄燁的肩,這種失而複得的感覺,令她心頭被填實的滿滿當當。

    阿蛟滿腹不是滋味,冷著臉。

    玄燁修長的手指握住映月的一個手指頭,再怎麽顛簸,都沒有放開,映月感覺到手指根部傳來一種甜蜜的疼痛,前世,被切斷的姻緣線,仿佛再度被連上。

    阿蛟望著玄燁的側臉,而他,則望向映月。阿蛟將手中的長鞭放到邊上,在他的眼中,永遠都看不到她,就算是趕走了映月,他的眼裏心裏,還是不會有她。

    馬車駛到一個林子的時候,停了下來,前方,是暗無天日的懸崖。

    阿蛟起身,將轎子底部的毛毯掀開,雙手一拉後,露出一個足能容納兩人上下的大洞,“快,帶著主子下去。”

    映月不疑有他,忙扶著玄燁小心起身,順著地洞向下而去,阿蛟緊隨其後,下了洞口後,她將頂上的機關封死,上方停頓的馬車便像離弦之箭般,飛奔懸崖而去。身後,追殺而至的人見馬車跌入山穀,趕忙停住了腳步。

    這是一條地道,阿蛟取過放在石壁上的火折子,點上火,走在前麵引路。映月攙扶著玄燁,走了很長的一條路後,才見豁然開朗。

    “主子,我們到了。”阿蛟放下手中火把,這兒,是她所領異的黑暗勢力的據點,盤根在地底下,裏麵布設著九九八十一道錯徐複雜的機關,沒有人引路,前來的,隻會送死。

    走過一座吊橋,在大殿中,映月看見了已經摘下黑紗的潤澤同雲邪。

    將玄燁放在榻上後,雲邪示意他們都出去,映月站在殿門口,焦慮不安。

    “放心吧,有雲邪在,不會有事的。”

    映月點下頭,惜春,不也是他救過來的嗎?

    “沒有告訴你,是因為,我們不想將五月盟牽扯進來……”

    潤澤挽唇笑了笑,撣撣黑衣上的灰漬,“五月盟不是紙老虎,之前,連朝廷都不敢妄動我們,別說是區區幾個江湖鼠輩。”

    映月雙手環住肩膀,不無擔憂,“怕就怕,三王爺不會善罷甘休,他眼中釘已除,接下來,我怕他會對付五月盟。”

    “放心,”潤澤臉色篤定,欣長的身子靠在銅柱上,“他需要的是囤積實力,對於一個想要登基為王,或者已經成為新主的人來說,最不宜的,就是損失兵力,要想拿下五月盟,最起碼,他得賠上小半個軍隊的實力。”

    映月聽聞,釋然而笑,“我怎麽沒有想到這些呢?”

    潤澤側首,眼眸睇著她,“接下來,你們有何打算。”

    “這個世上,已經容不下我們,我想帶他離開。”

    “留下吧,五月盟和這裏,都會保護好你們。”潤澤望向四側,這兒,是玄燁一手建起的王朝,倘若他們留在這,會更加安全。

    映月適應不了這裏的黑暗,留在這,他們可以衣食無憂,可以不用躲躲藏藏,可,她不喜歡這裏。

    “呆在這,無時無刻都能感覺到寒冷,這兒,沒有白天,也沒有春暖花開的季節,我想去的地方,要有陽光,有鳥語花香,有最樸實的人們。”映月嘴角的笑,隨著說出的話而展開,如今,玄燁這幅樣子,更加堅定了她要遠離的決心。

    潤澤隻是看著她,沒有再說話,她的堅持,他改變不了,其實,那樣的生活真的很好,他沒有見過,可就是想想,都覺得舒心。

    雲邪出來的時候,已經是一個時辰後,看著走上前來的幾人,他擦了擦手,“傷口,靜養些日子就會沒事了。”

    映月追上前一步,“他體內的魔性,真的沒有辦法去除嗎?”

    “既然,現在知道要去除,為什麽當時還要如此傷他?”雲邪轉過身,一次以嚴厲的口吻說道,“不是沒有過機會,隻不過三次,都是因為你。”

    “我知道。”映月聲音暗澀,他的話,是實話,卻依舊如利芒一樣,紮上她心底。

    雲邪見她垂下頭去,也就收了語氣,“他體內的魔性,我無能為力,自古醫書上,對此種研究,也就隻是些皮毛而已。”

    連他都沒有辦法,映月掩飾不住的失落,站在邊上的阿蛟聽聞後,瞪了她一眼。

    “阿蛟,你先退下。”潤澤聲音清朗,映月原以為阿蛟不會聽命,卻見她蹙眉點了下頭。

    “不久前,燁已經將他手中的黑暗勢力慢慢移交到我手上,”潤澤望向阿蛟消失的背影,“他一旦成魔,後路,都給我們留好了。”

    那今日的營救計劃,實則,是潤澤一手安排的?

    “等到他身體恢複後,你們要走,我不會阻攔。”

    映月對上男子的雙眸,他的眼中,少了許多落寞,相反,柔和漸增,她淺笑,因為,惜春是一個能讓任何人都溫暖的女子。

    “砰砰砰——”屋內,突然傳出劇烈的撞擊聲,潤澤同映月對望一眼,同時走了進去。

    裏頭,滿地狼藉,床幔被撕扯在地,端著臉盆的丫鬟倒在地上,動也不動,水,已經灑了滿地。玄燁白色的內衣上因大幅度的動作而血漬斑斑,他兩眼急切地似在尋找什麽,神情慌張、無措。

    一看到映月,男子便大步上前,扣住她的手腕後,將映月藏在自己身後。

    隨後的潤澤欲要上前,邊側,雲邪忙拉住他的手。

    潤澤有些不解地瞅向他,“怎麽了?”

    “你看他的眼睛。”他順著雲邪的視線望去,隻見玄燁目光凶狠,紫晶色的眼眸內,殺機四伏,眼神幽暗,隨時都有可能向他們出擊。

    “這是怎麽回事?”潤澤從他眼中,看出了一種陌生。

    “這還不簡單,見色忘義。”雲邪還有心思開玩笑,他拉著潤澤退後了幾步,“不要輕舉妄動,他會殺人的。”

    見他們乖乖退開,男子身上的戾氣才散去些,他轉過身,見映月沒有受傷,這才雙手捧著她的臉,將她兩邊碎發朝耳後撥去。

    “他……”潤澤皺起劍眉,“難道,認不出我了嗎?”

    “不一定是認不出,”雲邪背窗而立,“他控製不住自己,你又何必上去送死,現在的他,不會輕易讓別人接近。”雲邪抬起右手,指了指倒在地上的那名丫鬟。

    “那他為何對映月不設防?”

    “都說是見色忘義了,”雲邪扯了扯笑,恢複正經道,“他應該知道,映月是他重要的人,所以,他存在一種潛意識,要保護她,甚至,不讓別人接近她。”

    “難道,他以後都要這樣嗎?”潤澤的語氣,黯了下去。

    “這樣,有何不好?”雲邪退到殿外,望著相依的二人,“我覺得,這樣反而好。”他話說的極輕,又像是在喃喃自語。

    映月的臉上,有些擦傷,玄燁手指在她臉上撫了幾下,脾氣便有些暴躁,“走,離開。”

    她抓住他的手指,另一手攬著他結實的腰身,“燁,你的傷還沒有好,我們不能走。”

    “走!”他雙目掃向四周,映月見他如此堅定,便握住他的手,語氣強硬,“這會出去,被抓住的話,隻會送死,等你傷好了之後,我就帶你離開,去一個,誰都找不到我們的地方。”

    男子聞言,眼神安靜下來,映月趁機將他拉到床邊,“你好好休息,傷好後,我們就離開。”

    玄燁的性子,奇怪了很多,沒有等到傷勢完全見好,映月便準備帶他離開。因為,再這樣呆下去,她怕這兒的人都要被他給震飛了。

    同潤澤和雲邪辭了行,二人跟在她身後,準備送行。

    映月回到玄燁休息的屋外,剛打開殿門,迎麵就砸來一個龐然大物,她驚得趕忙側身讓開,定睛一看,竟是名倒黴的丫鬟。

    裏麵,玄燁鐵青著臉,殺氣騰騰的樣子,那丫鬟本是來收拾屋子的,如今,隻得躺在地上哀嚎不已,潤澤見狀,原想跨進去的步子,硬生生給收了回來。

    “學乖了吧?”雲邪站在門口,笑道。

    映月走進屋內,將收拾好的行禮挎在肩上,一手拉著玄燁,走了出去。

    外頭,二人將擋住的路讓開,並且退避三舍,映月走在前,玄燁跟在後。

    出去的時候,依舊是走那條來時的地道,潤澤一語不發地跟在後麵,身側,是雲邪和聞訊趕來的阿蛟。

    過了今日,興許,以後就再也沒有見麵的機會了。

    地道內,山路曲折,二人相扶相持,來到洞口的時候,潤澤並未猶豫,靠了上去。

    望著近身而來的男子,玄燁眼眸微眯,卻並沒有動手,他異於常人的瞳仁望了潤澤許久,爾後,頗為清晰地吐出幾字,“照顧好覓娘。”

    潤澤頓覺欣慰,目光掃向邊上的映月,“保重。”

    當山洞上的機關被打開的時候,從外麵射進來的陽光溫暖而充實,拂去了這地道內的陰晦和壓抑。

    這,就是他們想要的。

    迤邐而來的光線,令映月小臉染上幾許興奮,也消淡了離別的惆悵。

    出了洞口,映月蹲下身,將玄燁拉了上去,那一角陽光最後消散的時候,潤澤暗藏住眼中的不舍,唯有祝福。

    阿蛟眼角濕潤,閉上了眼,主子,今後,少主就是我們的新主子。

    玄燁和映月站在林中,機關已經合上,原來的地方,看不出任何的端倪,不遠處,拴著兩匹駿馬,她心中百感交集,自此,他們告別了過去,那些刻骨銘心的過去,也即將,將他們淡忘。

    江湖上,不再有妖孽出現,很多人親眼目睹,他已經跌下了懸崖。

    五月盟內。

    天,暖洋洋的,陽光消去夏日的酷寒,溫暖舒適。

    西宮外,幾名下人正掃著雪,將被大雪覆蓋的院子打掃出來,正廳內,其暖融融,照射進來的陽光,流光四溢,順著每一寸磚每一寸瓦鋪開。

    案幾上,趴著一個人,手中的狼嚎筆,笨拙地握著。

    潤澤站在邊上,看著她一筆一劃如毛毛蟲般扭捏,他取過筆,剛勁有力地在紙上寫下兩個大字。

    惜春將手裏的筆蘸了蘸墨水,模仿著潤澤寫下的字。

    “握筆不對,”他毫不猶豫批評道,“這又不是吃飯,握著筷子。”

    惜春聞言,有些膽怯地抬起下巴,手裏握著的筆,這下,更不敢落下去了。

    “這樣…”潤澤站在她身後,彎下腰來,大掌將她的柔荑包在掌心中,狼嚎筆的尖端,輕點在宣紙上,慢慢漾開。

    清冷的俊顏貼在惜春臉上,她雙頰通紅,落在膝蓋上的左手緊張地握起,男子清朗的呼吸近在咫尺,她深呼出口氣,紅暈,竟從臉上泛至頸間。

    惜春並不專心,手上,隨著潤澤在動,而小臉,卻偷偷轉過去,望著他濃密睫毛下,那雙幹淨見底的眼眸。

    男子側首,同她四目相接,“看什麽?”

    惜春陡地一嚇,忙搖搖頭。老太君進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幅場景,她站在門口,身側,顧嬤嬤掩住了嘴邊的笑。

    “兩人在寫什麽呢?”

    “潤澤,”老太君念著宣紙上的二字,“在教惜春如何寫你的名字?”

    潤澤直起身,想要搪塞過去,“我在教她寫字。”

    惜春一聽這是潤澤的名字,便忍不住多看幾眼,她握住筆,起身行禮後,認真模仿起來。

    看到二人這樣,老太君由衷展顏,開心之餘,亦有小小的失落,“也不知燁他……”

    “娘,你放心吧,”潤澤攙扶著她走進屋內,“燁,他很好,你不用掛心,外麵的傳聞都不是真的,總之,他很好。”

    “真的?”

    “真的。”潤澤在她手背上輕拍幾下,示意她安心。

    老太君一顆心輕鬆落定,聲音輕緩道,“還有一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下。”

    “什麽事?”

    “尚雲……”老太君望向惜春,複又開口道,“我打算讓她回去,這樣呆在五月盟,隻會耽誤她一輩子,與其這樣,還不如另外找個好人家……”

    “娘,我也正有這個打算,這件事,就交給賈管家吧,他處事知道分寸,尚家那邊,盡量滿足他們的要求,必要時,可以還尚雲一個清白。”

    惜春耳朵豎起,手上心不在焉地寫著,一個不小心,錯了一筆。

    老太君笑著點頭,朝著顧嬤嬤揮下手,“看來,澤,你還要辛苦些日子,這樣慢慢吞吞地學,還指不定到哪天才能寫出個名字來。”

    惜春羞澀地抬起頭來,待到老太君出去後,潤澤走向她身後,恢複先前的姿勢那般,“我說要讓尚雲離開,你是不是很開心。”

    一語說中,惜春小臉漲紅,有些心虛地別開視線。

    “開心就是開心,不用藏著掖著。”

    惜春轉過頭去,菱唇不經意,在他俊臉上輕觸,電光火石間,隻見潤澤直起身,指著桌上的宣紙,“快練。”

    惜春點點頭,她垂下腦袋,碎發遮掩下,嘴角已是輕輕勾起。

    潤澤站在她身後,看著惜春認真的模樣,他同樣扯下嘴角,隻覺,心曠神恰。

    雨水,順著廊簷滑落,濕氣,粘人。

    這兒的氣候偏濕,經常會下雨,映月站在自家的院子裏頭,將才曬幹的衣服收拾好後,走進屋內。

    “映月——”外麵,傳來叫喚,她冒雨跑出去,見是一名俊朗的男子站在外麵,“這是你姐姐讓我拿來的。”

    “姐夫,到屋裏坐吧,”映月將一包藥草接過去,“她自己身子有孕,還給我準備這些東西。”

    “放心吧,她那邊有我呢,過些天等山路好走了,我再上山給你摘些。”男子說完,交代幾句話後,便跑向不遠處的房舍內。

    映月抿嘴輕笑,也不知天鸞從哪邊聽來的,說是這些藥草能治愈不孕,隔三差五的,便讓姐夫拿了過來。

    映月將草藥放入藥盅內煎煮,她不願辜負天鸞,也就抱著試試看的心情,一再服用。

    在屋內轉了一圈,並沒有見到玄燁的身影,映月並不著急,知道他定是在老地方。

    在房舍的邊上,有一片茂盛的林子,冬暖夏涼,如今,地上潮濕,才走幾步路,腳上的鞋子便都濕透了。

    映月一躍而起,單手抱住一顆大樹,待站穩在枝頭上後,果見玄燁正枕在枝幹上,雙目微閉。

    感覺到襯枝一沉,男子睜開了眼睛,眉宇中心,那團火焰圖紋已經消失不見,紫晶色的眼眸帶著魅惑,他大掌一撈,將映月拉了過去。

    滿頭銀絲縈繞在她身側,映月窩在他懷中,手指在他眉上輕畫,玄燁的魔性,已經退了很多,雖然沒有完全消去,但她相信,他們的時間,還有很多很多,足夠去等待。

    她相信,如果堅持,會有奇跡存在。

    “怎麽又跑這來了?”

    “在這,我覺得心會很平靜。”玄燁雙手交疊在映月的小腹上,俊臉埋在她頸間,時而輕逗,時而啃咬。

    “我也喜歡這兒。”映月轉過頭去,寧謐的林間,隻有鳥兒的鳴翠聲,褪去滿身榮耀,原來,他們也可以這麽簡簡單單的生活。

    玄燁背靠著大樹,讓映月躺在自己的雙腿間,環著她的手臂越收越緊,細碎的吻,點點滴滴落在她的側臉上。

    “燁,你……想家嗎?”

    “我的家,就是有你在的地方。”玄燁執起她的手,讓她摸著自己的臉,“都是你陪著我到現在,才會讓我的心,不再有殺戮。”

    映月同他前額相抵,雙手環住男子的脖頸,她兩腿勾上他的腰,整個人坐到他腿上,“明天,我們去東湖遊泳吧。”

    “輸了,可別和上次那樣落跑。”

    “切!”女子不以為然,輕哼了下,“你身子長,才會遊得比我快……”

    “借口。”

    “燁,我最近……不舒服,是不是生病了。”

    “怎麽了?”

    “吃不下……還想吐。”

    “是不是有了?”

    “不會吧……”映月麵露希翼,卻生怕失望,“我體內的梔子……”

    “興許,天鸞的藥真有些用呢?”

    “會嗎?”她小心翼翼,懷揣希望。

    玄燁將一手輕落在映月的小腹上,“好像真有了,他踢我了……”

    映月被逗笑,掄起粉拳砸在玄燁胸口,“要真有,也不可能現在會踢人啊。”

    “說不定,我們的孩子體格健壯呢……”

    安靜而悠遠的林內,不斷傳出二人的聲音。

    這正是:佇倚危樓風細細,望極春愁,黯黯生天際。草色煙光殘照裏,無言誰會憑欄意。擬把疏狂圖一醉,對酒當歌,強樂還無味。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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